远征2——《远征·流在缅北的血》(版权回归,寻再版)

大队长的肩窝像被铁钳钳住,他忍着痛,“我亲眼看见他狙杀了我的一名小队长。这名狙击手很狡猾,打完一枪就换位置,掷弹筒一直捕捉不到他。”
“带我去看尸体。”藤原冷野松开手。
九具尸体并排躺着,致命伤全在头上,被七六二步枪弹或穿孔或爆头。
牟田峻看一眼藤原冷野,他嘴唇紧绷,咬肌突起,眼里闪着摄人的亮光。
“应该是他干的。”牟田峻说。
藤原冷野转身离开,一言不发。
“喂——!你上哪去?”牟田峻瞪着藤原冷野的背影。
“睡觉——”
“睡觉……”
牟田峻匪夷所思地看向边上的大队长,大队长更是一脸茫然,他没听懂这俩人到底在说什么。
“这个混蛋!”牟田峻去追藤原冷野。和藤原冷野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搞不懂这人。

帐篷里一片黑暗,远处响着零星的枪声。
牟田峻睡得很沉,从去怒江西岸到现在他就没睡什么好觉。傍晚追到帐篷里,藤原冷野已经睡下,居然还打着小鼾,真是气人,牟田峻一赌气也睡下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一根枪管顶上了牟田峻的额头。金属冰冷的温度让牟田峻猛然醒转,两眼睁得像对铃铛。
“起来。”一个比黑暗更黑的身影在说话。
牟田峻猛地格开枪管,身体同时翻起,与那人近距离四目相对。那人是藤原冷野。
“永远不要再用枪管点我的头!”牟田峻低吼。
藤原冷野没理他,转身往帐篷外走,“带个掷弹筒。”
“混蛋!”牟田峻咒骂着看一眼腕上的夜光表,下半夜两点,一天里最黑的时候。
拉加苏高地被夜色剪出黑魆魆的山影,两个黑影隐在一丛灌木后面仔细观察。
“正斜面没有最佳阵位。”牟田峻说出自己的判断。
藤原冷野又转身走了,好像他是一个人在行动。
牟田峻紧走几步追上藤原冷野,“你应该学会尊重你的搭档。”
“不要高估自己。”藤原冷野面无表情。
牟田峻一下停住,“你是说我不配和你搭档?”
“不想跟着你可以回去。”藤原冷野脚步没停。
“你这个狂妄的混蛋!”牟田峻肺都要气炸了,“你要去哪?”
“进丛林。”
“那里没有路。”
“路是人开出来的——”
两个小时以后,牟田峻跟着藤原冷野迂回到拉加苏阵地侧面,虽然没能越过棱线,但这个位置相比正斜面已经隐蔽很多,射界也更为开阔。
藤原冷野身上脸上布满血痕,这是强行穿越丛林的代价,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从狗都钻不过的丛林里穿过去。牟田峻也好不到哪去,如果不是藤原冷野在前面开路,他走不到这里。藤原冷野在闷声不响地挖坑,身上那种沉默的坚忍让牟田峻心生敬意,强者永远敬重比他更强的人,他闷声不响地把藤原冷野挖出的新土用钢盔弄走。
土坑的大小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挖出的新土被谨慎地运进丛林隐藏,洞口四周再用杂草覆盖,看起来像没被动过。俩人进了土坑,头盔上的杂草伪装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一把只有半边伞骨的伞被仔细地绑上杂草放在面前,从正面看和其他草丛没有区别,既可用于遮挡伪装,又可用作枪架。这些繁琐而细致的准备工作都只为那关键的一枪,狙击手的交锋从枪口相对之前就已开始。一切准备就绪,他们开始耐心地等待天亮,等待那个敌军狙击手的出现。

天边露出熹微的鱼肚白,天在欲亮未亮之际。拉加苏阵地的一切都笼在不甚清晰的暗青色里,带着一种沉寂的感伤。
一段交通壕里一个烟头一闪一闪,飘起的烟雾很快融入青色的晨雾。
“兄弟——你也来一根。”赵振华把一支烟用烟头点着,不由分说的塞到边上一个士兵的唇间,“烟是好东西,高兴的时候想抽,不高兴的时候也想抽……”
士兵靠坐在他边上,脸被曙色照得暗青,木然地叼着烟,木然地看着前方。是那个带烟却不抽烟的哨兵。
“都已经是老兵了,老兵就得有个老兵的样。我老家的人说:‘不抽不赌,一条老牛牯。’晓得什么是牛牯吗?”赵振华瞥一眼哨兵,哨兵还是沉默,“是被骟掉的公牛,就晓得闷头干活。人哪,一辈子不能只晓得往前奔,经常也得停下歇会,做点让自己舒心的事。好比抽烟,明明晓得伤肺,却还是得抽,就为图个舒心,不然活得多累。你说是不是?”
哨兵还是不吭声,嘴上的香烟挂着一截烟灰也不知道弹。
“算了,我也看出来了,就是想做头牛牯。”赵振华把哨兵嘴上的烟拿下来狠狠嘬两口,半截烟马上成了烟屁股,“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谁也改变不了谁,自己觉得好就好……”
赵振华拍拍哨兵的肩头站起身,“得去干活了,要能回来,咱俩接着聊。”
赵振华提着那杆春田步枪走向一线战壕,哨兵的头靠在坑壁上,像在望着他的背影,又像在望着别处。天色比刚才亮了很多,可哨兵的脸还是青色,他的瞳孔是散的,胸口有个弹孔,四周扩散出大片酱红色的血迹。他在头天阵亡,赵振华跟死人说了一夜的话。

没有下雨,地却是湿的。山里露水大,日夜温差也大,晨风一吹,寒意逼人。赵振华把橡胶布一半垫在身下一半裹在身上,步枪在地上架稳,枪口朝着山下。他左边贴着一块大石头作依托,右边是一线战壕,两翼安全,只需要注意正面。赵振华在等,等日军今天的第一轮进攻。他迫不及待地等着扣下扳机,等着射穿鬼子戴着头盔的头颅,等着看鲜血喷溅。有些债,只能用性命偿还。
日军的进攻阵地方向飘来阵阵饭香,混杂着炊烟的味道。赵振华感觉有些饿了。昨天傍晚哨兵在他怀里咽的气,伙夫候在边上巴巴地劝他吃饭,被他几拳砸得连滚带爬地跑了,现在想起倒有几分愧疚。中午看见伙夫给他盒烟。赵振华边想边在几个兜里摸。还有一块巧克力,他不太喜欢美国佬的这玩意,味道怪怪的,但吃了确实顶饿。

闻见饭香,牟田峻也感觉饿了,他把望远镜转向日军进攻阵地方向。几柱炊烟袅袅地消散进清晨的雾气里,排着队打饭的日军士兵相互推搡嬉闹,神情轻松愉快,好像一会等待他们的并不是残酷的攻坚战,这也许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次早饭。
“这些混蛋,居然还笑得出来。”牟田峻恨恨地骂。
“人活着是为什么?”藤原冷野问得既突然又奇怪。
牟田峻同样奇怪地看着他,“你经常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会思考。”
牟田峻盯着草茎上的一只蚂蚁想了一会,他吃不准藤原冷野是不是在骂他。
“人活着是为什么?”牟田峻回到刚才的问题。
“为了追寻快乐。你在面对敌人枪口的时候还会去追寻进食的快乐,他们也一样。”
“少佐不像个夺人性命的狙击手,倒像个思考人性的哲学家。”牟田峻的话一样听不出是赞是骂。
“顶尖的狙击手就必须比常人更懂得人性,不然死的就是你,而不是你的对手。”
藤原冷野过于冷静的话语让牟田峻头皮一阵发麻,藤原冷野想的这些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既庆幸又沮丧——庆幸藤原冷野一点点让他知道顶尖狙击手的行动和思考方式;沮丧自己和藤原冷野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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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满微信公众号:zuojiajinman(“作家金满”小写拼音)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19 09:01:18 +0800 CST  
问候老战友二两肉、黄波、假行僧。
童鞋们注意翻页方式,不要刷屏,特别是刷空屏。
别盖成歪楼了。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19 10:42:47 +0800 CST  
阳光穿透晨雾,稀薄地洒向山麓。日头悬在东面的山际线上,白白的,带着毛茸茸的光晕,正眼看也不怎么刺眼。赵振华把枪托微微抵住肩窝,目光越过照门、准星,盯住了一个晃动的日式钢盔。和这个钢盔平行的有更多的钢盔在草丛和灌木间晃动着前移,日军散兵线在往山顶推进,今天的第一轮进攻开始了。
草丛中两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中军防守阵地,他们在等待春田步枪的枪声,找到那个狙击手藏身的位置,然后杀死他。
日军散兵线刚进入400米射程,赵振华扣下扳机。他等不及敌人走得更近,反正他们也不会退。一名伍长头部中弹后仰面翻倒,左右的鬼子迟疑了一瞬,还是继续往山顶推进。
牟田峻侧头看向藤原冷野,“他开枪了。”
“闭嘴。眼睛别离开望远镜。”藤原冷野紧盯着枪声方向。
赵振华一拉枪栓,弹壳抛起,子弹送入枪膛的声音清脆悦耳。他把弹壳拣起放在手边,一个弹壳就是一条鬼子的性命。他想好了,今天没有20个弹壳绝不收手,他是在替那个哨兵讨债。
阵地上的士兵望着他们的连长。连长今天有点反常,以往的阵地战,鬼子没进200米的时候他是不会带头开枪的。400米的距离,连长能打中不代表他们也能打中,他们在等鬼子进200米。
进攻日军从400米推进到200米死了三个人,同一种枪声,来自同一个方位。藤原冷野 牟田峻都盯住了那块大石头,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那个狙击手隐藏在石头的反面。
“他好像不准备换位置。我用掷弹筒试试?”牟田峻试探着问。他用掷弹筒打击目标的准头大部分掷弹筒手望尘莫及,加上掷弹筒发射的手雷是曲线攻击,能弥补狙击步枪射击不到的死角,这些都是藤原冷野让他带上掷弹筒的原因。
“等。”藤原冷野能用一个字表达清楚意思就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牟田峻悻悻地回转头看向山坡。那些同僚已经很近了,脸上泛着营养良好的油光。到目前为止,第18师团的补给还算充沛,可随着大部分运输车辆被陆续调往缅南支持“乌号作战”, 18师团不管是兵力补给还是后勤补给都将会日渐窘迫。“乌号作战”是以牺牲对18师团和56师团的支持为代价的,叔叔的这个计划会成功吗?一旦失败,不但对18师团和56师团是灭顶之灾,缅甸战局甚至是整个大东亚战局都将陷入悲运……
牟田峻正胡乱地想,突然枪声大作。中军阵地上轻重机枪和步枪一齐开火,山坡上的日军被密集的弹道拦腰割倒,一时惨叫哀嚎、血肉飞舞。牟田峻的拳头捏得啪啪作响,眼里像要喷出火来,帝国的战士竟被如此杀戮凌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他们的对手还是那支孱弱的重庆军吗?
牟田峻一把抓过自己的狙击枪,拉栓上膛,举枪瞄准,枪口直指那挺勃朗宁M1917水冷式重机枪。那个笨重的冷却套筒在不断抖动,枪口持续不断地喷吐着炽焰,发出的声音如同机器撕裂麻布,对进攻中的日军来说,这声音无异地狱的召唤。牟田峻将枪口上抬寸余,瞄准镜里的十字线架上了机枪手的脸。那个中军机枪手两眼灼灼放光、面色通红,他正杀得兴奋,弹链正飞快地经过枪膛,变成一个个弹壳抛出。
“去死吧!”牟田峻用力地扣下扳机。
预料中的枪响和步枪的后座力并没有出现,藤原冷野抓住了扳机。
“你干什么?”牟田峻没能得到宣泄的愤怒更加愤怒。
“我们的目标是那个狙击手。”
“松手!”牟田峻眼神如刀。
藤原冷野握住步枪的手突然一个肘顶,大力撞在牟田峻的脸上。牟田峻眼一黑手一松,步枪到了藤原冷野的手上。
“愤怒不代表勇气。”藤原冷野一拉枪栓翻转步枪,弹仓里的子弹叮当落地。
牟田峻活动下痛得发木的下巴,向藤原冷野露出了他招牌式的邪笑。他出手,手里多出了一柄匕首,刀刃直刺藤原冷野的大腿。如此近的距离,他相信能得手,他早就想教训这个狂妄自负的家伙。他肩头一动的时候藤原冷野已经动了,牟田峻的手腕和手肘被同时扣住,再往上一翻,匕首横到了牟田峻的咽喉上,冰冷的刀刃紧贴皮肉。
“是不是很想杀我?”藤原冷野的平静简直到了让牟田峻痛恨的地步,这家伙在某些方面就不像人类。
“混蛋!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牟田峻低吼。
“等你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我会给你机会。”藤原冷野松开牟田峻,重新趴回步枪前面。
牟田峻握着匕首木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继续观察。”藤原冷野盯着瞄准镜说。
牟田峻恨恨地把匕首插进土里,又拿起了望远镜。这次任务藤原冷野是狙击手,他充当观察员。

三次进攻都以失败告终,日军死伤逾百。藤原冷野始终一枪未发,牟田峻忍受着内心的煎熬,这是个无比漫长的上午。
战场上静得叫人心悸,伤兵濒死的呻吟声和浓重的血腥味随风飘送。
“这次要是不能杀死那个支那狙击手,你我会被军部严厉惩处……”牟田峻的心情糟到了极点,他眼睁睁看着上百名同僚倒在眼前,却没有狙击任何敌军目标。
一片银白的亮片从眼前掠过,藤原冷野出手的速度快如闪电。
“猜猜我抓到没有。”藤原冷野握着拳。
“混蛋!”牟田峻恨到牙根痒,“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到愧疚和担心吗?”
藤原冷野唇角牵动下,那对他来讲已经算是笑了,“放松点,我抓到了。”
藤原冷野松开手,掌心里多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箔纸。
纸放到鼻底轻嗅,散发浓郁的巧克力香气。
“这是个和你一样不能忍受饥饿的家伙。”藤原冷野说。
牟田峻不打算理他,继续用望远镜观察那块石头,如果可以,他要把石头后面的那个狙击手千刀万剐,那个狙击手至少打死了他十名同僚。
“有人接近目标!”牟田峻示警。
藤原冷野飞速凑回了瞄准镜。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20 15:03:49 +0800 CST  
“你给我起来!”陈耐寒瞪着地上的赵振华。
“你把我暴露了。”赵振华懒懒地说。
陈耐寒用力踢一脚赵振华的屁股,“你他妈是个连长还是个狙击手?!回到你指挥员的位置上去!”

“是个营长。”牟田峻的心跳加速,“打死他!”
十字线架早就架住了那个营长的眉心,藤原冷野只是轻轻按开了保险,却没有开枪。
牟田峻再难忍耐,伸手去抓自己的步枪。
“别动。”藤原冷野的后脑像是长了眼睛,“告诉我风向、风速还有湿度。”

“营长,走吧,这里不安全。”跟陈耐寒一起来的卫兵紧张地打望着山脚,日军在准备第四次进攻。
“战场上没有地方安全!”陈耐寒吼完了卫兵又吼赵振华,“起来指挥战斗,这是命令!”
赵振华遗憾地看一眼手边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弹壳,离他二十个的目标还差一些。他爬起来,肩部以上露出了石头。这不能怪他大意,从天亮到现在,左翼没有响过一枪,他判定左翼安全。
赵振华嬉皮笑脸地对陈耐寒说:“来根烟……”
陈耐寒一瞪眼,话还没有出口,眼前一红,一蓬温热粘稠的液体喷在他的脸上,而后是枪响,卫兵的吼叫,他被卫兵扑倒。
赵振华就倒在他边上,天灵盖已经没了,脸上定格着方才的表情,眼还睁着。

“打中没有?”藤原冷野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子弹出膛的刹那,枪口会因后坐力而上抬,瞄准镜里看不见击中目标的瞬间。
“目标被射杀。”牟田峻回答很肯定,没有人能在脑浆飞溅后存活。
“发射手雷。”藤原冷野收枪。
掷弹筒没有瞄准器具,牟田峻迅速调整曲射角度,一切仅凭经验。
89式手雷闷声出膛,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精准地落在石头后面爆开,一团黑烟腾起。
“撤。”藤原冷野没有迟疑,目标已被狙杀,任务达成,那个营长死没死已经不重要。
俩人刚退进丛林,之前供他们藏身的散兵坑被几发迫击炮弹摧毁。
“我想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高兴。”牟田峻说。
“不。”藤原冷野在丛林中快速穿行,身后子弹疾追。
“亲手杀死了仇人也不值得你高兴?”
“他不是杀死藤原山郎的狙击手。”
牟田峻一愣,“他用的确实是春田步枪。”
“是没有瞄准镜的春田步枪。凭他的狙击实力和一杆没有瞄准镜的步枪,不可能能在和藤原山郎的对决中取胜。”
“……我以为你不了解你哥哥。”
藤原冷野沉默,植被擦在身上沙沙作响。他虽然不认同藤原山郎对战争的狂热,但他了解他的哥哥。
“拉加苏没有,那就只剩于邦了。”牟田峻说。


24


陈鸣人一动不动地戳在瞭望孔前面,望着拉加苏方向的天空,眼睛发红,面色沉得像铁。
112团副团长急匆匆走进来,看团指里一片静穆,在陈鸣人身后站住,“团座……”
“大龙河沿岸怎么样?”陈鸣人没有回头,副团长是被他急召回来的。
“……封不住,这几天不断有小股日军渗透到西岸。”
“把人都收回来,你马上赶去拉加苏阵接替三营的指挥权。”
“……三营怎么了?”
陈鸣人回转身,“刚刚收到的战报:连长赵振华被敌狙击手击中牺牲;三营长陈耐寒被敌狙击手发射掷弹筒击中牺牲。”
副团长懵在当场,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赵振华和陈耐寒都是新38师里的老人,跟着他俩打过多少恶仗都没事,说壮烈就壮烈了。
“赶紧去吧,一定要守住拉加苏!”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连悲伤都来不及。副团长用力敬个礼,转身往外走。
“等等。”
副团长站住。
“多加小心。”
“团座也要保重。”副团长出了门。
陈鸣人眼神阴郁地看着门口。三个营分散在拉加苏、临滨和于邦三处苦战,日军的增援源源不断地赶来,列多总指挥部却迟迟给不了是否增援的肯定答复,再这样打下去,112团撑不了多久。
一个清瘦的身形闯进视野,正向他敬礼。陈鸣人强打精神回个礼,来的人是黄任羽。
“刚刚击毙一个日军少尉,这是在尸体上搜到的情报。”黄任羽把手上的几张纸递过去。
陈鸣人接过,看了一眼就没再翻,纸上写的都是日文。
黄任羽定定地看着陈鸣人:“第18师团派往大龙河、大奈河的援军是第55、56联队主力。目前56联队的两个大队已经赶到,一个大队在拉加苏,另一个大队就在我们对岸的乔家。”
陈鸣人心里乱极了,他闭上眼,想理清楚思绪。在国内的时候,日军一个联队能把打中央军一个王牌师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虽然112团在兰姆伽接受训练和美式装备后战斗力有大幅度提高,但要想独力对抗日军甲种师团的两个联队主力,也未免太自不量力。
陈鸣人猛然睁眼,“给师部发报,将缴获的情报向师部详细说明,并请求师部火速支援!”

夕阳遍染,大龙河和两岸的丛林沐浴在明亮的暖色中,一切都显得闲适而平和,仿若一副色调温暖的油画。与这幅情景不协调的是两岸那些破衣烂裳的士兵,他们正上窜下跳地鬼叫,隔着河面诅咒漫骂。尽管听不懂对方那些声嘶力竭的鬼叫,但他们骂得很起劲,他们愤怒并快乐着。就像藤原冷野说的,人活着是为寻找快乐,不管是哪一种快乐。
“妈了个巴子!”花子意犹未尽地抹抹嘴边的白沫,嗓子哑得跟一气吃了半斤盐似的。A排里属他最能骂,啥不要脸的词儿都能编排出来,他也就当仁不让的受累了。
“花子,就你这口才,上海滩的大律师也就这水平!再来一段呀!”剃头佬撺掇死人不偿命,花子要是猎狗,他就是那个叫猎狗往上冲的主。
旁边的弟兄跟着起哄叫好。
“惭愧,惭愧——”花子团团打拱作揖,那故作谦逊的神情下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喘口气,喘口气——哪位哥哥给来颗烟?”
一片嘘声,都调转头看别人骂了。花子名声在外,从不带烟,永远蹭烟,那点军饷捂得跟命似的。
花子难掩失望和尴尬。半盒烟凌空抛过来,花子忙接了,眼睛看往来处,那神情里可透着感激,不是为烟,是为把他当个人看。
花子小心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叼上,一边哈着腰走到青狼身边蹲下,“老大,谢谢啊。”
青狼把火柴也递过去。
花子点了火,把火柴和半盒烟用双手奉回。
青狼不接,“留着抽。”
“……这哪好意思。”花子嘴上谦让,手却把烟掖进兜里。
“岳昆仑跟老卡去哪了?”青狼问。
花子扭头四下打望,“刚才还瞧见的……要有事儿我替你去找。”
“没事儿。”青狼冷冷地望着对岸,几个土黄色的身影在掩体外手舞足蹈。他没心情和鬼子逗乐,他想的是杀人。岳昆仑的那杆步枪要在,能叫那几个鬼子马上变成真鬼。
岳昆仑在岸边,只是没和A排的弟兄在一个位置。他和杜克水边的树丛里一趴一蹲,密不透风的枝叶遮蔽了俩人的身形,别说是对岸,就是近在咫尺的弟兄们也没发现那里藏了人。
杜克举着望远镜,“11点钟方向,那个土包,注意中间的植被……”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22 13:54:21 +0800 CST  
岳昆仑把瞄准镜慢慢转到杜克说的位置停住,一丛平常的阔叶灌木,但岳昆仑同样看出了异常——叶子有些许发蔫,许多叶面并不是朝向阳光。
灌木后面有块方正的黑影,岳昆仑按开了保险。那应该是个瞭望孔,土包被挖空了。
“等。”杜克看一眼太阳的方位,再过几分钟阳光会照到那块黑影。
俩人静默。树丛的另一头弟兄们由叫骂变为拉歌,那雄壮的歌声叫人血热: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杀——!!!
歌声戛然而止,炸雷般的尾音在河面回荡往复,两岸鸦雀无声。岳昆仑的眼睛有些发潮,他没有看见岸边那些弟兄眼里闪闪的泪光。豪情后面隐藏着不可触碰的伤痛。
阳光照上了那块黑影,一点镜面反光一掠而过,鬼子转动了镜头角度避开阳光,但杜克和岳昆仑都捕捉到了那一刹那。
“是一架该死的炮队镜!”杜克咒骂,这意味着东岸鬼子的炮兵部队已经就位,这对孤立无援的他们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干掉他!”杜克指的是炮队镜后面的炮火观测员,他也许已经把炮击数据报到了炮兵阵地。
凭刚才那点镜头反光的印象,岳昆仑略微修正了弹着点。子弹从反光点的右上方射入,血雾一闪而没,瞭望孔外的那从灌木染上红色,打中了。
清脆的枪响在河面回荡,岸边的那些弟兄面面相觑,是谁开的枪?谁中枪了?没等他们完全反应过来,东岸的日军阵地突然升起一个气球,顺风飘向西岸中军阵地。
“鬼子这是要做么斯?”宝七仰头望着那个气球,弟兄们都望着。
费卯在心里急剧地搜索,他看的书里没提过阵地上放气球是什么意思,但他感觉到危险。
“隐蔽——!敌军炮火——!”一个声音在大叫,杜克在一个他们看不见的树丛里大叫。
弟兄们反应过来:鬼子放气球不是为了玩,是为炮兵修正弹着点,之前跟他们对骂就是为引他们扎堆。太他妈阴毒了!
人群哄地散了,一个个连滚带爬地扑进防炮坑道。
算他们跑得快,气球刚到阵地上空,一阵浑厚的炮响充斥天地,而后是铺天盖地的哨音。迫击炮、山炮、野炮,色色俱全。无数的炮弹落上阵地,一炸一个大坑,树木泥土漫天飞舞,刚才还风和日丽,转眼成了人间地狱。大地在抖,人也在抖,A排的弟兄分散蜷缩在不算坚固的积洞里,抱着头拼命往里挤,恨不能把自己挤进土里。
“鬼子山炮野炮全他妈拉上来了!这仗要喊孙立人自己来打!”费卯抱着脑袋破口大骂。

孙立人瞪着鲍特诺,眼里怒火熊熊,“鲍特诺参谋长,这么多前线发回的急报难道还不能让你改变看法?”
鲍特诺瞥一眼桌上那厚厚一摞急报,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日军两个联队全部北上大龙河、大奈河前线,112团随时有被敌军优势兵力合围的危险。就在现在,他们正在被日军炮兵部队轰击!”
“孙师长,”鲍特诺终于开始说话,“我是炮兵出身,日军的炮兵部队不可能能运到那里。”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部下在说谎?”
鲍特诺好整以暇地转动着手里的笔,“我相信有这种可能。”
“鲍特诺准将!”孙立人彻底被激怒,猛然一掌拍上桌面,鲍特诺被吓得一哆嗦,“谁也没有权力侮辱他们。”
“孙将军——”鲍特诺愠怒地站起来,“请注意你的态度。”
立在后面的李鸿忙拉住孙立人,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孙立人鼻息咻咻,“鲍特诺参谋长,你不要只会墨守美国那一套作战规则!世界各国的炮兵并不都像美国那样没有运送大炮和炮弹的公路就不能使用炮兵。如果你不相信日军正规部队和炮兵已经到达胡康河谷,我提议,你和我一起乘坐小型飞机亲自到前线去看一看!”
鲍特诺阴沉着脸想了片刻,抓过一张纸唰唰地写字。
“孙师长,希望你是对的,不然你将面临撤职的处分。”鲍特诺把命令递过去。
“如果胡康河谷没有日军正规军主力,我愿承担一切责任。”
孙立人抓过命令,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李鸿小跑才能跟上。
“怎么安排?”李鸿问。
“你马上回去紧急动员,我们带114团先走,全部轻装,不带重武器,少带弹药,到于邦战场外围再空投装备弹药。113团和山炮二营随后跟上。”孙立人边走边下达命令。
现在已经耽搁不起,从列多赶到于邦至少要三周,野人山上的中印公路还只有一点路基,根本上不了车,只能靠两条腿,而日军在胡康河谷筑有旱季简易公路直通密支那,要抢时间肯定抢不过日军。希望112团能撑到援军赶到,孙立人只能这样想。二十多天的时间,他不知道那些弟兄该如何熬过去。

夜色深沉,炮弹炸出的火光明灭着藤原冷野那张阴郁的脸。他看着那个炮火观测员的尸体,心中在尽量还原当时的狙杀情景。牟田峻和狙击队全体队员站在他身后。
“敌我兵力情况。”藤原冷野发声,眼还盯着那具尸首。
负责于邦战斗的管尾大队长看向藤原冷野的目光有些茫然,他不确定这个背景显赫的少佐是不是在对他说话。藤原冷野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叫管尾心底一寒,毋庸置疑,这个他惹不起的家伙在等待他的回答。
“东岸是由指挥我的一个步兵大队并第二炮兵大队,西岸被围困的是一个步兵中队;包围于邦野战阵地之敌的兵力情况,目前还不明朗……”
牟田峻冷笑,“据我所知,此次来犯敌军总数不会超过一个团,拉加苏和临滨都在激战,分到于邦的兵力会是多少?就算一个团的敌军全部在对岸的于邦,凭你大半个联队的兵力也足够消灭他们。”
管尾背上冷汗涔涔,深低着头不说话。按皇军往常和中军交战的经验,确实应该是这样。
“为什么不强渡进攻?”藤原冷野问。
“敌军在西岸渡口设有机枪阵地,之前没有炮火打击,几次强渡都造成惨重伤亡。”管尾说的也是实情,炮兵第二大队只比藤原冷野和他的狙击队早半天到达。
“带我去炮兵观测点。”藤原冷野指的是那个炮火观测员被狙杀的位置。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24 12:29:48 +0800 CST  
感谢舞文和一直支持的铁子们,《西风烈—大秦帝国前传》出版上市。

作  者: 金满
出 版 社: 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出版时间: 2009-9-1
字  数: 300000
页  数: 331
印刷时间: 2008/11/01
开  本: 16开
纸  张: 胶版纸
I S B N : 978-7-80762-135-5
定 价:29.80元

故事梗概:
这是一个讲述英雄成长与大国崛起的故事。
大国的崛起必然伴随着无数英雄的牺牲,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大国悲情。
孤儿项离与入燕为质的王子嬴稷是兄弟一样的朋友,长大后两人重逢于战场。因秦武王举鼎身亡,嬴稷成为新的秦王,是为秦昭王。秦国书苑中项离被嬴稷与大隐于此的商鞅三年磨砺,名剑终成。为了解秦国最为强大的对手赵国,项离自请入赵。自此项离追随赵武灵王攻灭中山、北侵胡地,迅速地成长起来并建立强大功勋,期间与赵国公主赵玦结下一段情事。赵国叛乱中赵武灵王被饿死沙丘宫,项离怒而去赵,带领五千黑翼骑士重回秦国。伊阙之战项离一战成名,天下震恐,英雄的统帅与心怀天下的秦王踏上了秦国的崛起之路,向决定天下归属的长平之战迈进……
嫉恨与阴谋,野心与背叛,爱情与亲情,个人与家国,情感与理智……这一切横亘在英雄面前的障碍,比血与火的战争更令人生畏,并最终将英雄引导向不可逆转的命运结局。其中英雄的荣耀与悲情,王者的奋争与无奈,等待你剖析出丰厚的人性。


封底语:
破裂的疆域将再次统一;古老的国度将获得永恒的姓名;强大的帝国会出现在世界的东方;延绵万里的建筑会矗立在北方的边境……这一切,都会因为一个人而实现,他将是战无不胜的英雄,他将会把你们引导至光明。当大海淹没了雪山,当太阳与月亮合一,这一切终将实现,请你们耐心等待……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26 15:31:41 +0800 CST  
带腰封展开封面: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26 15:41:31 +0800 CST  
观测点是个土洞,头顶用木头加固,仅供俩人容身。炮队镜和墙上的一大块血渍还在,能判定炮火观测员被狙杀的的位置。藤原冷野站上那个位置,眼凑上炮队镜。
对西岸敌军阵地实施的炮火打击还在继续,原本被茂密的丛林遮蔽的阵地,现在现在触目所及是一些光秃秃的树枝和被翻起的泥土,各种防御工事清晰可见。
藤原冷野侧头看一眼墙上的血渍,慢慢移转炮队镜的方向,直至和判断中的弹道方向一致。镜头停住,聚焦在西岸水边的一个树丛里。那个狙击手就隐藏在那个阵位开枪,子弹射过河面,穿过瞭望孔,精准地钻进观测员的脑袋。藤原冷野几乎看见了那道清冷的眼神,正在那个树丛里透过瞄准镜注视着他,扣住扳机的食指在往下用力。
藤原冷野猛地一侧头,似乎在避让什么东西。
“怎么了?”
牟田峻第一次看见藤原冷野失去镇定。他一直以为藤原冷野的神经坚韧如钢丝。藤原冷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太投入了,那只是他的假想。他让开,让牟田峻看炮队镜。
“如果是你藏在那,能不能一枪命中你现在脑袋的位置?”
藤原冷野问得阴森,牟田峻头皮一阵发麻,好像真有一发子弹即将穿透他的头颅。
牟田峻直起腰,看着藤原冷野的眼神里有一丝悚然。他确定自己打不中,藤原冷野也不一定能打中,可那个敌军狙击手打中了,只开了一枪,没有修正弹着点,而且是向看不见的目标开枪。
俩人沉默,那种巨大的压迫感来自对岸,那里有一个真正顶尖的狙击手。
“是他。”牟田峻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藤原冷野眼里闪动着一种奇异的亮光,不仅是找到了仇人,也是遭遇强劲对手的兴奋。

一个缅甸人在对管尾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一脸的谄媚。是日军在当地发展的缅奸。
看见藤原冷野和牟田峻从洞里钻出来,管尾忙迎上去,“刚送来的情报,于邦西北高地发现敌军指挥所。”
“什么级别的指挥所?”藤原冷野问。
管尾向那缅奸招下手,“过来。”
缅奸哈着腰走到藤原冷野面前,操着半生不熟的日语,“太君。”
“是你亲眼看见的吗?”藤原冷野问。
“是!我亲眼看见的。架了很多天线,有中国军官,还有美国军官,都是校官。”
藤原冷野沉吟。美军派往中军中的联络官至少是团一级单位,可以判定这是个团指挥所。
“有多少人警卫?”
“最多一个排!”
藤原冷野的目光转向牟田峻,“身上有纸币或黄金吗?”
牟田峻摇摇头,谁会在这原始丛林里带钱,带了也没地方花。
管尾向边上的副官摆下头,副官双手向藤原冷野奉上一根金条。
“给他。”藤原冷野下巴指下缅奸。
缅奸的脸笑开了花,“谢谢!谢太君重赏!”
“带我过河,并找到那个指挥所,我会再给你两根。”
缅奸一下就僵住了,这个日本军官的目光如刀似锥,去不去也由不得他了。
缅奸一咬牙,“太君想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
管尾有些意外,“藤原少佐,是不是太仓促?”
“管尾大队长,我需要你的配合。”藤原冷野不由分说。
管尾迟疑一下,没再坚持,“藤原少佐请说。”

“炮停了?”黄任羽并不确定,他的耳朵里像有只知了在疯狂嘶鸣。
“停了。”岳昆仑答。
头探出去看,三班的弟兄正从积洞里爬出来,个个灰头土脸、惊魂未定。
杜克自交通壕那头飞跑过来,嘴里大声地嚷嚷:“有没有伤亡?!有没有伤亡?!”
弟兄们看看自己再相互看看,还算好,都还是囫囵人。
“排长,你这工头当得好哇!”宝七刚缓过点神就开始贫了。之前要不是杜克逼着他们深挖积洞,这几轮炮轰下来,A排不灭也得半残。
“抓紧修复工事——!”杜克边喊边把正从积洞爬出来的黄任羽拉起,“有没有受伤?”
黄任羽摇摇头,“给我把铁铲。”A排的弟兄已经叮叮咣咣地干起来了。
杜克抓住黄任羽的一只手掌翻过来,满手的血泡。
“你执哨,盯着鬼子的炮火。”
黄任羽还想说什么,杜克跑开了,嘴里鬼叫着他那比中国人还中国人的中国话:“想活命手脚都麻利点儿!下一轮炮说来就来了——!”
“大爷的,哪还像个外国佬儿……”费卯嘴里嘀嘀咕咕。


25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于邦渡口下游一公里处危机潜伏。西岸茂密的榕树林盘根错节,无数的气根插进水面,看似没有路,缅奸却领着六百日军找出了一条狭窄曲折的水道。水深过腰,人推着木筏和橡皮筏走。所有人保持静默,脚下带起汩汩的水声,偶尔惊起一只水鸟,扑棱棱拍击翅膀的声音叫人紧张。
缅奸在前头停住,藤原冷野一抬手,一队日军停住。大龙河宽阔的河道在夜色中泛着波光。
“太君,到了。”缅奸压着声音。
“通知管尾,随时可以开始。”
藤原冷野阴郁地望着对岸,通信兵在身后对着无线电话机戚戚喳喳地轻语。五百名擅长丛林战的老兵加上一百名由他亲自训练的狙击手,他自信能成功端掉敌军指挥所并解救出被围困的一个中队,他的压力来自那个狙击手。他要找到他,杀死他,这是他加入这场战争的理由和目的。

黄任羽趴在战壕上,瞪大眼睛望着东岸日军阵地。战壕里镐声铲声,不知道谁在说黄段子,弟兄们笑得不怀好意。黄任羽感觉很恍惚,加入A排后的所见所闻,颠覆了他之前所有关于战场的想象。这是些多么勇敢可敬的人,这又是些多么真诚可爱的人。“咣!”有人在他身后一声鬼叫,把他吓得猛一哆嗦。战壕里一片哄笑,黄任羽回头,是宝七。
“我说密斯黄,放松点。真要死躲也躲不过,不该死怎么也死不了。知道做么斯死的大部分都是新兵吗?”宝七嘴里闲扯手上也没闲着,一铲铲土扬上战壕拍紧。
“为什么?”
“因为怕死。枪一响就尿了,怕得浑身发硬腿肚子抽筋,子弹不找他找谁。”
黄任羽认真想一下,觉得很有些道理,有些时候就得豁得出去,这应该是勇敢的另一种注解。黄任羽回转头,炮弹冲上夜空的火光映入他的眼睛。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27 09:18:39 +0800 CST  
“隐蔽——!敌军炮击——!”
黄任羽嘴里大叫身体却动弹不了,这时候的他就浑身发硬腿肚子抽筋。一双手抓住他的脚踝猛地把他拖下了战壕,拖进了积洞,是宝七。
日军这回发起的是炮群集射,所有炮弹都落在渡口阵地上,就是三班协防的吴谨机枪阵地。炮火猛烈而奢侈,A排三班的弟兄被炸得抬不起头,土一阵阵地往下掉,再这样炸下去,非被活埋了不可。
“密斯黄——!”宝七大声叫喊,“鬼子他妈的不想过啦!”
“什么意思?!”黄任羽大声问。
“打了至少半个基数!翻山越岭的拉到这,全砸在咱们头上!你说,他们是不是知道你在这?”
黄任羽苦笑,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宝七他们一样,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逗乐子。
“鬼子渡河啦——!”“机枪封锁住河面——!”外头爆炸声、重机声、叫喊声乱成一片。
“我出去看看!”宝七抓着枪往外爬。
黄任羽也往外爬,却被宝七摁住,“老实在这呆着!”
A排上下自发的关照黄任羽,不是因为黄任羽是郑洞国的亲信,是因为他们觉得黄任羽的命比自己的金贵。读了那么多的书,叫一颗子弹报销了就太冤了。他们没机会读书,嘴上会笑话读书人,但他们心里是看重读书人的。
宝七趴上战壕,三班的弟兄大部分都出来了。透过烟雾弹炸出的浓烟还是可以看见河面上密密麻麻的鬼子,强渡的工具五花八门,木筏、竹排、橡皮筏,甚至还有抱着根圆木用手划的,好些已经过了河心。
“准备战斗——!”站长大叫。
阵地上不断有炮弹落下、爆炸,火光映亮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庞,没有一个人试图躲闪,他们握紧了手里的枪,等着鬼子进入有效射程。设在渡口阵地两翼的两挺水冷式M1917重机枪在向河面扫射,火红的弹道轻易地割碎木筏、绞碎人体。河面上就像一个屠宰场,断肢碎肉在血光里飞舞,惨叫哀嚎声被枪炮声吞没。
重火力的位置暴露了,日军炮兵开始修正弹着点,弹着点栽葱一样往两挺重机枪的位置缓缓靠近。
“完了……完了啊……”站长不住摇头叹息。
“吴谨这是在作死。”费卯语调阴沉。
大伙心里都明白,吴谨没得选择,他们也没得选择。两个重机枪点被摧毁的时候,就是他们正面渡河日军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更大的危险在往他们的右翼。六百日军从下游成功渡过大龙河,借着夜色和丛林的掩蔽,悄然逼近了渡口阵地。

树丛中探出一根枪管,带瞄准镜的枪管,炮火的光亮在镜面上一掠而过。瞄准镜后面隐藏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寻找和捕捉目标。
物镜形成的圆形图像。两个重机枪点的防护工事在炮弹密集的轰炸下化作两团火光。镜头移向一线战壕,在一张张脸上移过,A排三班那些弟兄的脸。这些中国士兵的表情或木讷、或愤怒、或阴沉、或紧张,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镜头继续移动,十字线在一张脸上停住,那双眼睛不同于其他中国士兵,那样冷静,那样敏锐。藤原冷野轻轻按下保险,他在这个中国士兵的眼神中看见了熟悉的东西,这是双狙击手的眼睛。这个中国士兵就是岳昆仑,他已经被十字线锁定。生与死,只剩扣下扳机的距离。
那种撕裂麻布的击发声再次响起,正凝神屏气的藤原冷野微微蹇下眉头。那是M1917水冷式重机枪特有的枪声,敌人封锁渡口的重机枪并未被完全摧毁。藤原冷野如果把瞄准镜下压一点,就会看见目标手里的那杆春田狙击步枪,他一直在找的枪,可他没这样做,他做了一个此生最为后悔的选择。他放弃射杀这个目标,镜头转向他认为更有价值的目标,那挺正对渡河同僚形成巨大杀伤的M1917重机枪,那个神情疯狂的机枪手。
李克己的重机枪排只有两架重机枪,绝没有第三架,吴谨正把着扫射的这架是在机枪点被炮轰之前抢出来的。如果不是死沉死沉的,两架他都能抢出来。部分强渡的日军已经上了西岸,这样也好,起码鬼子炮兵不再敢直接往渡口阵地上砸炮弹,他们往后打火力延伸。没了炮弹的威胁,吴谨放开了扫射,弹道过处血肉飞舞。重机枪排和三班的弟兄开火,密集开火,一茬茬日军倒在河滩上。
藤原冷野稳定地一扣扳机。重机声戛然而止,吴谨头部中枪,栽倒在机枪上。
乱枪中的那声枪响叫岳昆仑一凛,浑身汗毛瞬间立起。他太熟悉这个枪声,那些沉痛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那杆98K,他亲手射杀了那杆枪的主人人,他亲手把那杆枪和大刀一起埋进土里!
“右翼有鬼子——!鬼子狙击手——!”站长的大叫声像从遥远的天外传来。
青狼用力一搡岳昆仑,“打呀!”
岳昆仑省转,目光一瞥,阵地右翼400米外的丛林中蹿出一溜溜火红的弹道,阵地上不断有人中枪栽倒。是鬼子的狙击手,很多。
日军分作两队,四百人留下攻打渡口阵地,两百人由藤原冷野带领直扑112团指挥部。

瞭望孔前陈鸣人一动不动地戳着。从瞭望孔鸟瞰战场,战火映红夜空,整个于邦战场在激战。渡口阵地正被日军两面围攻,越来越多的日军强渡到东岸;被包围的一个日军中队在中心强行突破。李克己连和A排岌岌可危。
联络官艾奇逊在边上喋喋不休,“陈团长,我必须提醒你,敌军一旦吃掉李克己连会马上向二营和团指发起进攻,二营的一个半连加上你的警卫排不可能挡得住这么多敌人。”
陈鸣人回转身,冷冷地看着这个被恐惧和焦虑困扰的美国佬儿。
“艾奇逊中校,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艾奇逊没听出陈鸣人话音里的讥讽,就算听出了他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意见,他可不想妻子在美国的家中收到他的阵亡通知书。
“现在除了撤退以外,任何决定都是愚蠢的!”
陈鸣人不再理他,转向一边的副官,“命令二营全力攻打被围日军,文职军官和伙夫都要上,尽全力帮李克己减轻压力。”
“二营全部压上去,那团指……”副官很担忧。
“立刻执行命令!”
副官出去传达命令了,艾奇逊匪夷所思地瞪着陈鸣人。
陈鸣人拿起望远镜观测战场,说:“艾奇逊中校,没有其它事你可以去休息了。”
“陈团长,你要为这个愚蠢的决定付出代价!我要控告你!你会被送上军事法庭!”艾奇逊用力挥舞拳头,心中既愤怒又绝望。
“没问题。前提是你我都能活下来。”
艾奇逊气结,胸膛剧烈起伏。
“不可理喻的中国人……我再也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艾奇逊大步往外走。
“艾奇逊中校,你最好跟随团部行动,不然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该死的!我回去睡觉!”

黑暗的丛林中人影憧憧,状如鬼魅。
“太君,就在那。”
藤原冷野顺着缅奸指的方向看过去,山腰上一点微弱的灯光若隐若现。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29 10:10:37 +0800 CST  
感谢弟兄们积极参与情节合理性的讨论,这楼算正过来了。
岳昆仑没有暴露自己,他还在战壕后面,是藤原冷野绕到了渡口阵地侧翼。从藤原冷野的视角看过去,大部分中军都是暴露的,都在他射界里。至于放弃岳昆仑选择重机手,一是因为他不知道锁定的目标是岳昆仑;二是因为他也不确定锁定的目标是不是狙击手。在重机枪出现的情况下,重机枪手对他来说是更有价值的目标。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30 14:30:15 +0800 CST  
两百人分作两条散兵线,普通步兵组成的第一道散兵线在前,狙击手组成的第二道散兵线在后,两道散兵线间隔300米。
“在前面带路。”藤原冷野说。
缅奸吓得噗通跪下,“太君!我已经带到地方了呀!”
“带路。”牟田峻一拉枪栓,枪管顶上缅奸的后脑勺。俩人是防着这个缅甸人把他们引进圈套,俩人同样多疑。
团指周边环绕着战壕和鹿砦,一个排的警卫兵力明显单薄,只能俩人一组分散在战壕里警戒。两个士兵坐在战壕上,枪抓在手里,紧张地望着弹道密集的于邦战场。
“南无阿弥陀佛,佛主保佑,可得顶住啊……”一个兵自言自语。
“闭嘴吧!”另一个兵骂,“日本人也拜佛,个个戴着护身符,佛主还指不定帮谁哪。”
“你说小鬼子也信佛,为啥还心这么狠?杀人跟杀鸡似的。”
“古时候日本人什么都跟中国学,就学成了今天这个操性!啥玩意儿学到他那都走了样。跟长了狼心的鬼子讲什么慈悲仁义都是屁话,你就得比他更狠,不然他就扑上来咬死你,扒出你的心肝肚肠,然后跟你宣讲大东亚共荣圈。”
“别、别说了……”信佛的那个兵吓得说话都磕巴了。
“人哪,就得靠自己,自己强了看谁还敢惹你。”
士兵望着东方的天空,遐想着中国强大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模样。一蓬血光突然从他额上绽出,而后是枪响,他仰面倒下,脸上定格着无限的向往。
“我操你个妈——!”信佛的兵怒吼,步枪刚刚举起,一发子弹洞穿了他的头颅。
山坡上日军嚎叫着冲锋,警卫排嚎叫着开火。一方志在必得,一方寸步不让,结果只有一个,其中一方完全死绝。

渡口阵地上中军越打越少,日军越来越多,重机枪排已经全数尽墨,只留A排三班还在苦撑。那挺M1917重机枪还在,可再没人敢去碰它。除了吴谨,重机枪后面还倒了七八具尸体,谁靠近重机枪谁就挨枪子,鬼子的枪法准得要命。岳昆仑在打,一刻也没停,可他打不过来,阵地右翼的鬼子几乎个个都是狙击手。
“撤吧!站长!咱们撤吧——”花子都快哭了。现在不单是右翼,左翼也出现了一队鬼子,加上正面源源不断强渡到西岸的鬼子,三班三面受敌。
“没有排长的命令不许撤——!”站长大吼,一枪射倒一个冲到面前的鬼子。
“不撤咱们都得死!”花子大叫。
“死就死!当兵的就该死在战场上!”站长抽出刺刀,“上刺刀——!”
三班的弟兄都抽出刺刀,鬼子也在上刺刀,双方相距不足30米。
鬼子冲锋,嚎叫,一片混乱的刀光逼向三班。
“杀——!”站长逼出一声雄壮的膛音。
“杀——!”三班所有弟兄逼出膛音,怒睁的眼睛像要喷出火焰。
大伙挺着刺刀刚冲出几步,身后一片哒哒哒的扫射,冲在队伍前列准备拼刺的鬼子躺倒一片。回头看,杜克抓着一挺汤姆森冲锋枪射得正欢,A排的弟兄都来了,各种半自动和自动火器响成一片。花子眼泪哗哗的,弟兄们总算来救他们了。这也难怪杜克,渡口阵地被猛攻的同时,被困在于邦主阵地的日军中队也在疯狂突围,两头只能先顾一头。
“梯次掩护!撤去主阵地——!”杜克大叫。
“渡口不要了?!”青狼大吼。
“留下会被敌军分割包围!”杜克利索地压上一个满弹匣,冲锋枪又喷出了炽焰。

副官跌跌撞撞地闯进工事,身上几处挂彩。
“团长,守不住了!”
陈鸣人的目光自瞭望孔移向那些沉默的部下。尽管他不愿意,但他必须做出选择,团部一旦覆灭,112团分在三处战场的三个营立成散沙。
“找到艾奇逊了吗?”陈鸣人问。
艾奇逊此时正缩在一个炮坑里祈祷,子弹啾啾地从头顶啸过。也不知道他怎么跑的,枪声一响他就离开帐篷往团指跑,跑进了密集交火的中间地带。他没有勇气离开炮坑,他必须留着命回美国的家,妻子和孩子在等着他。

天蒙蒙地亮着,112团指挥所的枪声已经停歇,死亡一般的寂静。
一双防水皮靴在一具具中军尸体前走过。36具尸体,全部正面中枪,他们死得很勇敢。
一双翻毛皮鞋跑过来,“报告少佐,没有找到敌军指挥官的尸体。”
藤原冷野停住,盯着那个军曹的目光显然很不满意。
“可我们抓到了一名美军军官,是个中校。”
军曹朝后挥挥手,两个士兵推着狼狈不堪的艾奇逊走上来。
“你们的指挥官在哪?”藤原冷野说的是英语,很流利。
艾奇逊倨傲地抬起头,“根据日内瓦国际公约,俘虏只回答自己的军衔职务和姓名,我不会回答任何其它问题。”
不等藤原冷野开口,边上的军曹一枪托顶在艾奇逊腹部。艾奇逊在地上蜷成了一只虾米。
藤原冷野微微皱下眉,狙杀敌人时的无情是必须的,在此之外,他不习惯施虐。牟田峻显然比他更适合。
牟田峻蹲在一块石头上抽烟,眯着眼望着天际的朝霞。这个时候的他和日本那些追寻美好的大学生无异,不像是那个心肠冷酷的牟田峻。
“狙击手不应该抽烟。”藤原冷野说。
牟田峻回头,唇角牵起一丝笑,“我在等日出。”
藤原冷野的目光落在牟田峻脚边的一具尸体上,是那个缅奸,战斗结束时他还活着。
牟田峻松开烟头,烟头落在一滩血中,嗤的一声轻响。
“我杀的。”牟田峻跳下石头,在尸体上摸索。
牟田峻举着金条向藤原冷野做个鬼脸,藤原冷野给缅奸的那根。
“帝国的资源很匮乏,不应该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牟田峻把金条装进自己兜里。
藤原冷野面无表情地把两根金条放在尸体身上,转身离开。
“藤原少佐,你的行为让我无法理解——”牟田峻对背影喊。
“你该学会尊重死者,更应该学会信守承诺——”藤原冷野的背影远了。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0-30 16:19:29 +0800 CST  
《远征I》和《牛比岁月》(闪亮的日子)已经出版,对出版社来说,只要书还在卖,是不可能允许作者继续发的,不然我该收律师函了。《远征Ⅱ》还在写,看我更新速度就知道写得很煎熬,希望能尽快完成,也希望书能早一天和大伙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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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在火线除了打仗,更多的时间是在构筑土木工事。A排和李克己连玩命干了一夜,天亮时防御阵地总算抢修成型。阵地很小,是一个纵深700余米,横宽270多米的森林区。昨晚进攻的鬼子不但攻占渡口,还和原先被困的一个中队连成一片,反把二营隔开,将李克己连和A排包围压迫在这个狭小的区域。要没有坚固的防御工事,鬼子一次冲锋就得完蛋。
杜克撑着十字镐一点点挺直身子,腰疼得像要断掉,一张呲牙咧嘴的脸被阳光斑驳出灿烂。
“老卡,你倒是不愁啊——”李克己递支烟过去。
杜克掏出那个限量版ZIPPO,叮地翻开,用个潇洒的动作点上烟。阳光折射出的金光晃花了李克己的眼。
李克己伸手去抢,被杜克闪开。
“别动歪脑筋。”杜克把打火机塞进左上兜,仰面吐个烟圈。
“瞧你那小气样,哪像个美国佬儿。”
“谁规定美国佬儿就该当冤大头的?”
李克己摇摇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要给杜克换张中国脸,没人看得出他是个外国佬儿。
“走,看看阵地去。”杜克箍上李克己的肩头。
阵地被构筑成八个立体支撑据点,树上和地面火力互相交叉,每个班据守一个点,可互用火力支援;阵地中央的林空集中了所有迫击炮,随时向步兵提供重火力支援;环绕战壕的阵地外围做了六道鹿砦,每一道都安有诡雷。整个阵地就像一个蜷缩起来的刺猬。
“老李,你哪个军校毕业的?”杜克很好奇。
“损我?”
“中国人哪这么多心眼,老卡要骂人会直接骂。”
李克己自嘲地大笑,“在兰姆伽上过几天白美的课,算不算上过军校?”
“西点出来的军官也未必能指挥构筑出这样完美的防御工事。”杜克由衷的赞叹,这是个在无数次血战中学会打仗的中国军官。
“再夸我该找不着北了。”李克己指向一处阵地外缘,“那棵树稍加改动就是一个天然的堡垒,由A排守如何?我再调给你两挺轻机枪。”李克己带了商量的口气,他带来的加强连只剩百来人,八个据点一分就没了。
杜克望过去——是那棵被鬼子利用打五连伏击的大榕树,树干直径达三米,树冠的覆盖面积足有一亩,就像一座耸立于林海中的孤岛,更兼无数垂下的气根深扎地面,就算主干被炸断也倒不了。杜克深知这棵巨树的战术作用,五连曾在它前面丢下几十具尸体,如果在树上部署立体交叉火力,既可控制整个防御阵地,又可监视日军动向。
“行。”杜克没有犹豫。他可以预测这个树堡垒会招致日军的集中火力。日军的兵力是他们的五倍,也许还要多,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捱,能不能撑到援军赶到的那天,他心里没底。
李克己用力在杜克肩头按下,“谢谢。”
“无聊的客套也是中国人的毛病。这也是A排的战争,战场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战友,我们靠彼此活命,说不上谁感谢谁。但愿在我们死光之前,你们的孙师长能带着增援赶到。”
李克己望着阵地上那些埋头苦干的弟兄,“一定能赶到,咱们都能活着回家。”

蹲在笼里的艾奇逊就像一只猿猴。笼子很小,四面带刺,人在里面只能蹲着。艾奇逊一丝不挂地蹲在里面,稍动一下就被刺得鲜血淋漓。
“我抗议!强烈抗议!你们严重违反了日内瓦国际条约!”艾奇逊羞怒交加。
“抗议无效——”牟田峻微笑,把烟头从嘴上拿下,伸进笼格,贴上艾奇逊的肌肤。
艾奇逊惨叫,扭动着身体试图躲避,然后发出更大声的惨叫。那些尖刺在等着他。
“还是想当英雄吗?”
“该死的日本鬼子!上帝不会饶恕你们!你们都会下地狱!”
“艾奇逊中校,”牟田峻乜眼瞧着艾奇逊,满脸恶作剧的表情,“这对我来说是个有趣的游戏,我希望你坚持到底,我们一起把这场游戏玩完。”
牟田峻挥下手,一个兵把一个木桶放到艾奇逊面前。
“知道里面是什么吗?”牟田峻敲击着桶盖,那一声声闷响让艾奇逊心惊肉跳。
牟田峻揭开桶盖,那一桶蠕动的暗绿色叫艾奇逊脑袋嗡地一响,全身毛发悚立。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些旱蚂蟥密密麻麻的叮满他的全身,从他的鼻孔、耳朵、肛门和每一个有孔的地方钻进去。这种感觉叫人崩溃。
牟田峻戴好橡胶手套,在桶里捞起一大捧蚂蟥,笑着问艾奇逊,“很有趣吧?”
“别……别过来……”艾奇逊在往后缩,尖刺刺进皮肤也浑然不觉。与那种噬骨的感受比起来,他宁愿承受其它一切酷刑。
牟田峻把一捧蚂蟥举到艾奇逊的头顶,脸上那种神经质的微笑叫人毛骨悚然。
“你会死得很慢,一天,或许两天,这些小东西会一点一点吸干你的血,直到把你吸成一个人干。在这中间你有足够的时间告诉我是否提早结束这个游戏。”
“别这样做……求求你……别这样做……”艾奇逊不停地摇头,脸白得像纸。
牟田峻松开手。一捧蚂蟥落在艾奇逊的脸上、身上。艾奇逊惨叫,并不是痛,是那种超越极限的绝望和恐惧。边上的日军士兵别过了头,牟田峻却看得兴趣盎然。
“拿开——!把这些该死的东西拿开——!”艾奇逊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刺痛人心。

藤原冷野坐在山坡的一块石头上,眼望着如洗的蓝天和那些延绵起伏的山脉森林。深秋的大山总是那么美,要不是偶尔有一架战机飞过,这是多么美好的画面,他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北海道的森林。这是个打猎的黄金季节,准备过冬的野兽总是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如果他还在北海道,现在应该正忙碌着把猎回来的野兽熏成肉干。他闭上眼,向空中抽动下鼻翼,似乎闻见了松枝燃烧时散发的那种芬芳。松脂的味道总是那么好闻,当大雪封山的时候,他会坐在壁炉边看书,闻着壁炉里松枝燃烧的香味,嚼一根熏肉,喝一点清酒,悠闲地打发时光。他恨这场战争,更恨那个杀死他哥哥的狙击手,不然他现在正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少佐是在想家吗?”牟田峻的声音。
“审讯得怎么样?”藤原冷野没回头。
“他说了,关于这场战争所知道的一切。哭得像个孩子。”牟田峻话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派人把审讯笔录和人一起送去孟关。”
孟关是日军在胡康河谷最大的一个据点。野心勃勃的田中新一先是将第18师团指挥部由密支那迁到胡康河谷的加迈,再又迁到加迈前方30公里处的孟关,正积极调集优势兵力,准备全歼分散在大龙河、大奈河一线的112团。
“你不想见他一面或是听听他说了什么吗?”就像一件精心创作的作品没能得到应有的欣赏和夸赞,牟田峻有些失落。
藤原冷野摇摇头,“不必了。”
牟田峻冲藤原冷野的后背挥下拳头,恨恨地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住,“对那些被包围的重庆军,少佐打算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藤原冷野厌烦地闭上眼,“你该去问管尾。”
牟田峻吹着口哨走了,藤原冷野把目光转向中军阵地位置。那些小如蚂蚁的士兵正在阵地上忙碌,那些人里面会不会有那个狙击手?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1-02 15:23:03 +0800 CST  
孟关第18师团指挥部内正在召开一个军事会议。两排军官正襟危坐,一名站立的军官捧着文件夹铿锵念诵:“据美军中校艾奇逊的供词并结合其它情报加以判断,现在新平洋、于邦、拉加苏、临滨的敌军为新38师112团主力,新38师主力已于列多紧急开往新平洋,其114团前锋近日有可能进出卡拉卡、唐卡家一线;第56联队联队长长久竹郎向师团长提出建议:‘应机动师团主力进出胡康河谷北部,围歼已到于邦北侧、临滨、新平洋、拉加苏的重庆军第38师一部,确实控制大洛盆地和新平洋、于邦等地,采取先发制人方针,迎击来犯之敌。’”
“长久大佐的建议很好。”田中新一目光扫视,座下鸦雀无声,“命令。”
座下全部军官唰地站起。
“师团主力马上往新平洋山口开进,按原计划于12月15日开始总攻,歼灭重庆军第112团,在敌军难以发挥战斗力的隘路口击破来犯之第38师主力。”
田中新一说完就看见门口立着一个大佐军衔的军官,是第18师团参谋长大越兼二,刚从眉苗第15军司令部开完会赶回来。
“将军!”大越兼二神情忧重。
“军部有什么指示?”田中新一问。
“军司令官命令。”
田中新一唰地站起。
“第18师团应停止目前的攻势,须于孟关地区外围迎击敌军。即使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应确保并固守加迈一带,向大奈何北岸地区增加超过目前的兵力,需经军司令官批准。”
田中新一不禁愕然,按牟田口廉也的意思,是要他放弃攻势,后撤到孟关地区和驻印军决战。
“混蛋!”田中新一一拳砸上桌面,茶杯猛地一震。
大越兼二使个眼色,军官们纷纷退出去。
“牟田口廉也到底在想什么?大龙河、大奈河是阻挡敌军的要线,如容许敌军轻易渡河,师团就失掉可以利用的天然屏障!还谈什么长久坚守孟关?!”田中新一丧失了一贯的冷静。
“将军,此次我在眉苗见到了方面军司令官,他向我详细询问了缅北战况,并让我转交给您一封私人信件。”大越兼二递上一封信。
田中新一展开信笺,缅甸方面军司令官河边正三的声音回荡耳边:“田中师团长,我首先要告知你,大东亚战争全面战况不容乐观,将来感到命运悲重。牟田军团长主张的英帕尔作战,终于得到大本营认可。英帕尔作战的厉害得失虽不能立即作出判断,而今,也只有尽全力争取彻底胜利的成果。此后第15军主力会一心扑在英帕尔作战上,当前军可能会减少对第18师团的关心。因此,为完成胡康方面任务,在作战指导上,就交给第18师团长了。”
看完信田中新一良久不语,河边正三是在向他示意,第18师团在胡康河谷的战斗,不可能会得到任何援助。
“将军……”大越兼二担忧地问:“方面军司令官有什么指示?”
田中新一仰面长叹,“今后的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那是否还要按照牟田军官长的命令执行?”
“要执行,但不能全部执行。”彻底明白第18师团只能孤军奋战的田中新一恢复了自信和冷静,“命令:以第55联队主力固防孟关,以该联队第三大队增援对拉加苏的围攻;第56联队主力及山炮第2大队继续围攻于邦敌军。”

日军的炮击和进攻终于停了,暮色四合的阵地上硝烟弥漫,遍地都是炮弹炸出的土坑。大部分树木被炸得一片狼藉,那棵巨的大榕树却依然耸立,里面藏着整个A排。
“狗卵子,继续打呀!”青狼望着榕树前那些倒卧的日军尸体,狠狠往树下啐口痰。三天下来,他已经数不清日军到底对大榕树发动了几次进攻。要想攻下于邦阵地,就得先攻下这个榕树据点。对这个据点,鬼子似乎已经气疯了——树上树下两个机枪巢,掩体工事完备,全部可以打360度;气根之间也密密麻麻地构筑了火力点。炮弹打不进,鬼子就分组奇袭,战术手段不能说不精到,单兵素养也十分了得,但面对据点外围防不胜防的诡雷和大量精良的自动火器,每次都以丢下几具尸体告终。
“你倒是不嫌累,老子都要累死啦……”费卯抻着脖子往下咽干粮,没有水,被噎得直翻白眼,“……谁还有水?”
宝七听着不远处大龙河汩汩的水声,哀怨地喟叹:“造业啊……守着一条河还喝不上水……”
“去,看看老卡弄着水没。”剃头佬踢下大个儿,他也渴得嗓子冒烟。
“……鬼子摸上来咋办?”大个儿把着机枪不松手。
剃头佬一瞪眼,“没了你机枪就不响了是吧?”
“我去吧。”一个树丛动了,站成一个人形,是身披伪装网的岳昆仑。
剃头佬斜岳昆仑一眼,“好像全天下就剩你一个好人。”
“反正我也没事干。”岳昆仑把枪背上后背。这三天他一枪都没开过,不是不想打,是杜克不准他开枪。这拨鬼子里狙击手很多,杜克怕岳昆仑被瞄上,他只把岳昆仑用在最需要用的时候。
岳昆仑下树的动作很敏捷,还一个人影比他更敏捷,嘎乌抓着一根树藤荡到他面前。
“我跟你去。”嘎乌笑出了满嘴白牙。
看着两条身影飞速消失在植被间,站长感叹:“两个好把式啊。”
费卯翻站长一眼,“你当打仗是种田哪!”
岳昆仑和嘎乌找到杜克的时候,他正和李克己蹲一块抽闷烟,伙夫苦着脸站边上。
“别说喝的水,就是做饭的水也没啦……总不能叫弟兄们吃生米吧?”伙夫在那絮叨。
李克己眉头皱得像铁疙瘩。这几天为了弄水,挖深坑、挖芭蕉根、清晨挖竹子最下面几截、收集露水,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但收效甚微。李克己开始怀念野人山的雨季了,那时候不管怎么样,总不会为水犯愁。
“实在不行……晚上派几个弟兄去河边?”伙夫试探地问。去河边要穿过日军的封锁线。
“亏你他娘的说得出来!”李克己骂,“要不派你去?”
伙夫低下头不言语了。
“有个办法可以试试。”嘎乌插话,“听寨子里的老人说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什么办法?”杜克一下站起来。
清澈的汁液从树藤的斜切面上滴落,一滴滴汇集在翻转的钢盔里。这就是嘎乌的办法。
李克己用手指接一滴放嘴里舔舔,脸上的表情立刻跟吃了苦药似的。
“这树藤没有毒。”嘎乌小心地观察李克己的表情。
李克己突然暴出大笑,一把搂上嘎乌的肩膀,“有你的!是淡水!”
嘎乌如释重负地笑了。
“走!教弟兄们用这法子取水!”李克己的心情大好,这样的树藤阵地上随处可见。
伙夫跟着李克己颠颠儿地跑了。杜克赞许地拍拍嘎乌,“干得不错。”
嘎乌笑容灿烂,“我去教弟兄们弄水。”
嘎乌也颠颠儿地跑了。杜克转向岳昆仑,“有话要对我说?”
“是。”
“说吧。”
“让我参加战斗。”
杜克不感到意外,岳昆仑开口前他就猜到了。他坏笑,“你一直都在战斗。”
“……你不让我开枪。”
杜克收了笑,“还记得选你当A排狙击手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
“重复一遍。”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A排的狙击手,也是全排人的保护者。”
“记得就好。你必须要习惯隐藏自己,这不是为你,是为了整个A排。”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1-04 16:47:03 +0800 CST  
作者:hullyoo 回复日期:2009-11-05 11:59:49
边等老婆生,边来顶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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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目前对此帖的最高评价。
恭喜hullyoo为人父。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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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满月。大龙河在银白的月光下像一条玉带蜿蜒,两岸的丛林夜雾氤氲,一切都很安宁。
岳昆仑趴在树顶的一个枝桠上,茂密的枝叶和身上的伪装隐去了身形。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植物清香。岳昆仑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滇黔交界的那片大山里。山里有间木屋,木屋里亮着灯,一个老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眺望着山梁。老人在等孙子回来,两年前的这一刻,他就是从那道山梁上走的,背着一背架的山货,去盘石镇赶圩,他说他会回来……岳昆仑把眼在袖子上用力擦擦,这些都是他瞎想的。走的时候爷爷还病着,现在病好了么?还是更重了?又或是……在同古往家邮的信爷爷收到了么?
“睡了?”临近的一个枝桠上青狼压着声问。
“没。”岳昆仑答。
“我先眯一会,一会换你。”
“睡吧。”
杜克多留了个心眼,除了在阵地前的明哨,还在树上安了暗哨,岳昆仑和青狼就是暗哨。
不一会青狼那边响起微微的鼾声。岳昆仑不再敢走神,打起精神盯紧阵地前缘。弟兄们和自己一样,都有一个回家的梦,他希望他们都能活着回家。那杆98K自那晚之后就再没有响过,但那个狙击手绝没有离开,岳昆仑能感觉到来自敌阵的压力,和那杆98K原先的主人交手时一样的压力,甚至还要强烈些。
一道长满灌木的土坎后面潜伏着整支狙击队,从这个位置望过去,那棵大榕树并不远。
“目测距离四百米,可视度良好,射界开阔。”牟田峻放下望远镜,目光转向一边的藤原冷野,“少佐是不是过于谨慎了,管尾这几天打下来并没有在包围圈里发现狙击手。”
“也许他是在等我,或是在等你,等你我的脑袋出现在他的瞄准镜里。”
藤原冷野过于冰冷的语调让牟田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一点也不好笑!”牟田峻条件发射的把头缩到棱线以下,他可不想自己的脑袋被十字线锁定,尽管他时常锁定别人。
藤原冷野左右看一眼,所有的队员已经各就各位。他把98K在土坎上架稳,瞄准镜罩上那棵榕树,“通知管尾开始。”
一组日军士兵在地上爬,爬得很慢很小心,身后的树丛里,几百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这是段艰难的路程,一个年轻的士兵停住,就连喘气也是小心翼翼。往前看,那棵该死的榕树就像一头巨大的妖兽蹲踞在夜色中;往后看,一片黑黢黢的丛林,但那里头潜伏着那些眼神凶狠的长官和同僚,等着他排除诡雷或是被诡雷炸成碎片,而后发起进攻。
士兵不敢再停留,他已经被左右的同僚落下了一段,一想到那些严厉的惩罚手段他就不寒而栗。他继续往前爬,用刺刀扫雷——刺刀在面前的地面小心地扫过,扫一个扇形推进一点,发现浮土就马上停住。这种扫雷方式在宽阔地带管用,在这种植被密集的丛林里,纯粹是自我安慰。他只能在心里祈求天照大神的护佑,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十字线锁定。
岳昆仑轻轻拉动枪栓,步枪顶上了火,他盯着那几个鬼子好一会了,他准备开枪。
“你别动——”声音从右后方传来。
岳昆仑回头。杜克的一双蓝眼睛在黑暗中亮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树。
那个年轻的日军士兵还在继续往前推进。被汗水沁湿的后襟冰凉地贴在背上,连裤裆里也是冷飕飕的。他希望正在做的事不过是一场噩梦,等睁开眼,他会看见卧室熟悉的房顶。他想家,比任何时候都想。他突然停住,僵硬地往后缩了一点,抬头看,一根细线横绷在头盔上方,顺着细线看过去,一颗美式手雷悬挂在身体左侧的灌木里。
小心地摘下手雷,剪断细线,士兵已是满头满脸的汗水。汗水流进眼睛,微微的辣痛,他抬手擦去汗水,顺势往后看一眼。一片匍匐的身影。他的同僚摸上来了,和他相距不过十几米。士兵挤出个笑脸,转回脖子,一团火光映入瞳仁,而后轰地一响。世界黑了,一片宁静。就在他擦汗的时候,背包挂动了另一根细线。
岳昆仑眼瞧着那个鬼子被诡雷炸翻出去,火光闪没瞬间,映亮几十个趴着的鬼子。
“前进——!”
跟随着鬼子指挥官的嘶吼,鬼子嚎叫着起身前冲,每人都端着一根长竹竿,竿梢挑着个沉甸甸的炸药包。这是管尾选出的敢死队,他一定要摧毁那个榕树据点。
“打——!”杜克一声怒吼,手上步枪连点。
榕树上下顿时枪声大作、枪火闪动,除了岳昆仑继续保持静默,A排所有的弟兄都在开火。要被一根竹竿捅进树冠,那几公斤炸药足够炸飞半个排。
藤原冷野那张线条硬挺的脸在明灭的枪火中更显峭砺。没有他的命令,狙击队谁也不敢开枪,他们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挺着竹竿前冲的同僚一个个栽倒。
“少佐,你在等什么?”牟田峻握枪的手青筋暴起。
藤原冷野流露出一丝失望,他没听见春田步枪的枪声。
“少佐——!”牟田峻已经是在吼叫。
藤原冷野突然举枪,人枪似乎合二为一,那种稳定有力的姿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只要扣下扳机,就会有一人送命。
“你又在等什么?”藤原冷野微微移转枪口捕捉目标。
牟田峻忙跟着举起枪,枪口的方向却有些茫然。
“树下的机枪手是你的。”藤原冷野瞄准的是树冠里那点不停闪动的机枪炽焰。
“3——2——”藤原冷野倒数。
两发子弹几乎同时出膛,尖啸着撕裂空气,穿过战场,分别钻进两个机枪手的头颅。
两声重叠的98K枪响,两架勃朗宁轻机枪欢快的击发声戛然而止。岳昆仑浑身一震,那杆98K又出现了!
“大个儿——!”A排的弟兄一片悲吼。
机枪手大个儿死了,死得很彻底,前额一个枪眼,后脑一个血窟窿。
更多的枪声响了,鬼子的九九式狙击步枪,好几个弟兄身上噗地腾起血雾,石头一样从树上坠落。
“三点钟方向敌军狙击手——!注意隐蔽——!”杜克大叫。
岳昆仑向枪声方位开枪,盲射。九九式狙击步枪的枪口几乎不会发出炽焰。
藤原冷野身边的一名队员中枪翻倒,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眉心鲜血喷涌。
藤原冷野僵住,不是因为队员的死,是因为那声清脆的枪响,春田步枪的枪声。
“是他……”牟田峻看着藤原冷野的眼神有些诡异。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1-06 15:02:19 +0800 CST  
像在牛比岁月里一样,击鼓兄的回复总是直指要害,认真琢磨也总是受益匪浅。也感谢其他铁子的意见和建议,虽然没回复,但我都认真看了,认真琢磨了。恭喜降龙十八掌当父亲,这本书见证了两个孩子的诞生,这缘分不浅。几个铁子问什么时候出单行本,我也说不出准确时间。这书在是出版商逼着我写的,所以出版是一定的,在这里发帖纯粹是为和大伙交流的快乐。这话也可以回答某些对我发帖动机的质疑。只要我愿意写,就会有人愿意出,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自信之一。再次感谢大伙的关爱和支持,有空多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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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昆仑一拉枪栓,弹壳抛起,没等开第二枪,被一只手从后面大力一拽,他往后翻倒。两声98K的枪声接踵而至,两发子弹几乎是贴着脸掠过。岳昆仑感觉到弹道的灼热,如果不是被拽倒,现在那灼热感就在他头颅里。杜克把他拖进了机枪巢掩体。
枪声、爆炸声、叫喊声、惨叫声、咒骂声……周围一片混乱。岳昆仑呆呆地看着大个儿,大个儿似乎也在呆呆地看着他。那是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大个儿真的是死了。岳昆仑把步枪架上沙袋,瞄准镜罩上刚才98K响枪的方向,搜索,等待、捕捉。那两个狙击手很厉害,已经盯上他了,他必须冷静,冷静,更冷静。杜克在对步话机大声喊着什么,岳昆仑一句也没听清,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瞄准镜里。他必须找到他们,杀死他们。
藤原冷野和牟田峻靠在土坎棱线以下,俩人都不确定是否击中了目标。
“打中了吗?”牟田峻问。
没等藤原冷野说话,一声春田步枪的枪响替他作出了回答。贴近牟田峻的一名狙击队员头部中枪,温热粘稠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混蛋——!”
牟田峻大怒,身子一个急转,步枪同时上肩,却被藤原冷野一把抓住枪管。
“撤退。”藤原冷野说。
“你说什么?”牟田峻两眼瞪得溜圆。
“我们暴露了。”
藤原冷野带着牟田峻和狙击队刚刚撤离,迫击炮弹接踵而至,那道土坎被炸得泥石飞溅,灌木丛火光熊熊。是李克己在指挥迫击炮排集射,杜克用步话机报给他的炮击数据。

比晨雾更浓的是滚滚的浓烟,日头和月亮都在空中悬着,一样的惨白。于邦阵地上一片寥落,A排的弟兄沉默地围在一个大火堆前面,火堆上几具尸体正慢慢化为白灰。
“大个儿,路上走好啊。到了那边机灵着点,别还傻乎乎的让人欺负……”
宝七对着火堆不停地絮叨;花子在嘤嘤地哭;嘎乌在用土语唱歌,音调诡异悠长。
“闭嘴!”费卯用力捶下花子。
花子哭得更大声了,“我心里难受啊!”
“难受就自己找地方呆着去!”费卯做出恶狠狠的表情,努力想掩饰喷薄欲出的感伤。
“大个儿死了!他死了!再也见不着了!”花子嚎啕大哭。
“你妈了个巴子……”费卯也哽住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你不难过吗?”黄任羽问嘎乌。
嘎乌停住,还望着天空,“每一个生命的结束都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是值得高兴的事。这是我们族人对待死亡的态度。”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为死者唱的歌,引领死者的魂灵找到回家的路。”
嘎乌又开始吟唱那首没唱完的歌,那些奇怪而富有穿透力的音节自他唇间流淌出来,飘向云层深邃的天空。岳昆仑长久地望着天空,眼前有光斑漂游,似乎是大个儿漂游在异域天空的魂灵。岳昆仑让自己相信,大个儿会在嘎乌的挽歌里找到回家的路。

岳昆仑面对战友尸骨的时候,藤原冷野同样在面对同僚的尸骨。六十多人阵亡,敢死队全灭,昨晚的进攻代价惨重。藤原冷野在仔细检查那两具狙击队员的尸体。这两个部下是被那杆春田步枪射杀的,对手从始至终就开过两枪,两枪全部命中,尸体头部的创口和那个炮火观测员的相同,可以断定是出自一人之手。
藤原冷野站起,眼望着中军阵地方向慢慢摘下手套。
“怎么样?”牟田峻追问。
“是他。”藤原冷野心里异常平静,平静到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牟田峻沉默。找着并杀死那个狙杀藤原山郎的狙击手是藤原冷野的目标,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也成了他的目标。这并非是他加入第18师团的初衷,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和藤原冷野之间有了友谊?这不可能,对这个石头一样的家伙别说是喜欢,说痛恨都不为过。
“你不该是这样的反应。”牟田峻说。
“我应该是怎样的反应?”
“至少……不应该这样平静。”
“下午有车去孟关,你和他们一起回去。”藤原冷野说的“他们”是狙击队。
“什么意思?”
“你们的实战训练结束了。”
“藤原少佐是在和我开玩笑?”
藤原冷野向地上两具狙击队员的尸体偏下头,“你想和他们一样吗?”
牟田峻紧盯着藤原冷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在侮辱我。”
“我要是你,会马上离开。这是我和他的战争,你没必要卷进来。”
“请藤原少佐收回刚才的话。他不是你一个人的敌人,他是帝国的敌人!”
“……你也许会被他的十字线锁定。你还这么年轻。”
牟田峻在藤原冷野的眼里看见了之前从不曾看见的温暖和关切,就像兄长面对任性的弟弟。从那刻起,牟田峻确定他和藤原冷野之间有了友谊,在冷言冷语和残酷杀戮中结下的生死情谊。
“你也一样。在杀死那个支那狙击手之前,我会和你并肩战斗。”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虽然你的选择并不明智。我尊重你的选择。”
牟田峻转向全体狙击队员,逼出膛音:“帝国的勇士们——!藤原少佐给你们选择的权力!你们是选择留下战斗,还是选择撤去孟关?!”
“留下!”“我们愿追随藤原少佐!”“我们要和藤原少佐一起战斗!”狙击队员纷纷叫喊。
牟田峻转向藤原冷野,“这是他们的选择。”
藤原冷野的笑意在眼里漾开,他把一只手放上牟田峻的肩头,“你会是很好的指挥官。”
“得到你的夸奖和看见你笑都是很困难的事。”
藤原冷野的手在牟田峻的肩头用力抓下,男人之间的感情不需要语言。
“管尾来了。”牟田峻向藤原冷野身后挑下下巴。
于邦阵地久攻不下,管尾刚收到师部严厉的训斥。管尾有苦说不出,他是来向藤原冷野和牟田峻求助的。
“藤原少佐,牟田大尉,此次所遭遇的敌军之精强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重庆军,要靠强攻取胜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管尾大队长有话就直说。”牟田峻不冷不淡地说。
管尾尴尬地干咳一下,说:“这股敌军已被包围十几天,所以还能保持顽强战力,完全是因为不断的空投补给。如果能对敌军阵地上空形成有效控制,我相信他们很快会因补给断绝而崩溃。”
“怎么控制?管尾大队长难道能叫来战机?”牟田峻语带讥诮。
1943年日军在缅甸战场的制空权已完全不同于去年,第5飞行师团的飞机被大量调往太平洋战场,而今只剩下80余架飞机的实力。相比之下,盟军在缅甸的空军力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光是美军驻在印度的第14航空大队就有各式飞机230多架。在42年的缅甸天空不可一世的零式战机,而今也只是偶尔出现在空中,那孤单的身影叫日军士兵心里不是滋味,他们都预感到了些什么。
“我不能,但我相信二位能办到。根据我的观察,美军飞机每三天来空投一次,一般都在中午。今天中午就是空投时间,如果能有一架战机在附近空域游猎,就一定能击落他们的补给运输机!”管尾定定地看着俩人。
藤原冷野和牟田峻都没吭声,在飞机如此缺乏的情况下请求调动第5飞行师团的飞机,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请务必帮助!”管尾猛一鞠躬,身子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管尾大队长不必这样,”藤原冷野开口了,“这不是你私人的事。”
“以五比一的优势兵力却迟迟攻不下敌军阵地,此战如果失败,我要没能战死,就只能剖腹谢罪!”
“听说管尾大队长有个女儿。”
管尾愣一下,他不知道藤原冷野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他回答:“……是。妻子来信说,她会喊爸爸了……我还没有听过……”
藤原冷野望着日本方向的天空,“恭喜你,当父亲的感觉一定很幸福……”藤原冷野动摇了一瞬,在北海道的一个小镇,一个美丽的女孩还在等他。
“是的,她是我的骄傲,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管尾的眼里飘着令藤原冷野羡慕的东西。
藤原冷野转身离开。管尾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日本贵族让他捉摸不透。
“藤原少佐!请务必帮忙——”管尾喊。
藤原冷野往后招招手。风卷起他的衣袂,那个背影落寞而孤单。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1-09 09:53:27 +0800 CST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兄弟被人打死在你面前,你能冷静吗?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1-09 10:24:40 +0800 CST  
刘烨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1-09 21:11:00 +0800 CST  
对雪佛兰很是折服,还指望跟你学个一招半式,有机会多交流。
感谢大伙对情节的探讨,兼听则明,谢谢。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1-10 11:43:54 +0800 CST  
28


天幕云层厚重,一架美军的小式运输机盘旋在于邦阵地上空,机身上那个中缅印战区的徽标隐约可见。大伙都在仰着头看。
“这里——!往这里投——!”李克己站在一块T型布上跳着脚挥手。
T型布摊在林空的中间,就是五连遇伏的那个林空,李克己把它当了空投场。
飞行员显然看清了地面的标识,运输机降低高度,并减速,准备低飞过空投场时丢下物资。大伙的脑袋仰得更靠后了,每个人眼里都充满着期待,期待着飞机下蛋,期待着一个个伞包在空中绽开。蛋是一个个箱子,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弹药、食物、药品、香烟、被服、书信、卫生纸、牙膏、肥皂……黄任羽甚至找到过一副假牙。每一次空投,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节日。
那一双双仰视的眼睛突然变得惊愕——一架零式战机突然自云层中撞出,疾速俯冲向运输机,那种特有的引擎声唤醒噩梦般的记忆。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零式战机翼底的两门机关炮喷出了火舌。
“隐蔽——!”李克己大叫,连蹿带跳地从开阔的林空跑向丛林。
零式战机甩出的弹道并没有犁向阵地,而是那架运输机,要命的是运输机正在打开舱门。弹道鞭子一样抽中运输机一侧机翼,机翼马上冲起浓烟。
“跑啊!快跑啊!”站长急得大叫,好像那个倒霉的美军飞行员能听见似的。
零式战机从运输机上方掠过,在空中一仄翅膀开始转向调头。遭遇突袭的美军飞行员还算镇定,趁对手转弯的间隙,运输机以最大的可能加速爬升。为了给飞机减负,一箱箱物资同时从舱底抛下,至于会丢在哪,他已经管不了了。甩掉那架该死的零式战机,活着逃脱,他此刻所有的动作都为这个目标。
零式战机所需的转弯半径极小,运输机还没能加到最高速,日军飞行员完成了掉头。零式飞机旋转着尾随,两条火红的弹道呈螺旋形追击目标。必须承认,这名日军飞行员的飞行技巧极其娴熟,动作敏捷漂亮,但那名美军飞行员也不差。他没有一根筋的操纵运输机直线逃命,飞直线就是再快也快不过机枪炮子弹。运输机灵巧地闪避、转弯、翻滚,做着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弹道看着要贴上,却又被闪开,险象环生又精彩纷呈,就像一场精彩的飞行表演。地面上一阵阵呐喊和叫好声,听得懂的是中军在喊,听不懂的是日军在喊。所有人都出了掩体。
“鬼子在抢物资——!”哨兵大叫着开枪。运输机丢下的七八箱补给全部落在了双方阵地之间的开阔地带,一队日军正冲向那些箱子。
“揍死他们——!”杜克大叫着开枪。
弹雨罩向那些箱子,日军退了回去。再抬头看,那架运输机刚好一头扎进云层,只留一溜浓烟飘散空中。追击变得没有意义。日军飞行员显然对没能击落目标极其不满,零式战机对中军阵地来回俯冲扫射,直到把两个炸弹全丢在中军阵地上才扬长而去。

“万分感谢藤原少佐的帮助!”管尾又快把腰弯成了九十度,他是在感谢藤原冷野叫来了飞机。
“过分的礼貌就是没礼貌。”藤原冷野在用望远镜看那些箱子,没人敢接近它们。
管尾忙把腰挺直,面带喜色地说道:“虽然只是击伤了那架美军运输机,但我想他们有一阵不敢再来空投。”
“我必须提醒你,”藤原冷野放下望远镜,“第5飞行师团只答应提供一周的空中游猎。一周之内要是还攻不下于邦阵地,敌军不但会恢复空中补给,地面增援部队也将赶到。”
管尾的眼神马上变得黯淡,“……我会牢记藤原少佐的忠告。”
藤原冷野点点头,“希望你能听见女儿喊你爸爸。”
管尾的脸上流露出感激,“藤原少佐,需要用炮火毁灭掉那些物资吗?”
“不。”藤原冷野鹰一般的目光刺向那些箱子,“那些是诱饵。”

防炮坑里聚集着排以上军官,个个饥肠辘辘、满面硝黑。这已经是运输机被日军飞机击伤机翼的第三天,三天里他们没等到第二架空投补给的飞机,却等来了日军一次比一次疯狂的进攻。现在别说是食物,就连最起码的弹药都要告罄,他们聚在防炮坑是为做一个决定,一个不得已的决定。
“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谁也不愿意手下的弟兄去送死,可要没人愿意去,咱们全部的人都得死,之前阵亡在于邦阵地的那些弟兄也都白死了。”李克己将一把小纸团放进钢盔里摇摇匀,“除了迫击炮排,有一个算算一个,加上A排,总共四个排,抓到哪个排哪个排去。谁来抓?”
军官们互相看看,谁也不愿上前。这抓的不是阄,抓的是几十个弟兄的命。
“老徐,你来。”李克己点的人头是二连长,目前他手底下最大的官。
老徐期期艾艾地蹭到钢盔边上,瞅着里面那些纸团发愣。
“麻利点!”
李克己一声大吼,老徐往钢盔里探下手,又飞速收回来,好像那钢盔里装着一盆炭火。
“打开。”李克己盯着老徐的死死捏着的右拳。老徐还是期期艾艾的。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娘们唧唧的?”
李克己掰开老徐的拳头,把那个汗湿的纸团掏出来,展开。
“二排去。”
李克己把纸条摊在弹药箱上,让大家都能看见。杜克脸上没有显露,心里却松一口气。说实话,刚才在抓阄的时候,他在心里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上帝保佑,他可不想就这样把A排送进鬼子的射界。那些箱子掉得太不是地方了,无遮无挡的开阔地,双方的子弹都能够着。可有什么办法,那些箱子里有他们急需的食物和弹药。
几家庆幸一家愁,二排长一张脸拉得赛过马脸。
“别说长官不管弟兄们的死活。”李克己丢下烟头,“我亲自带队。”
二排长一个激灵,“这哪行!”
“别废话,主意是我出的,我就得去。”李克己肩上枪,“都回各自战斗位置。”
“不行!”堵住洞口的是老徐。
“让开。”
“二连的人还没有死绝!”
“让开。这是命令。”
“那你先打死我!”老徐的脸因激动而通红,“于邦阵地不能没了你。二排是二连的,要带队也该我这个连长带!”
“不能叫营长去!”“营长要壮烈了,弟兄们怎么办?”“要拼就一起拼了!”军官们纷纷叫嚷。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于邦阵地,除了那些啁啾的虫鸣,一切似乎都在沉睡。
岳昆仑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不止是他,隐藏在左右的那些弟兄都很紧张,他们正齐唰唰地盯着同一个方向,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顺着他们望的方向看过去,模模糊糊的能看见三十来个身影。那些身影趴在地上,似乎在动又似乎静止,他们在以厘米为单位往前蠕动,极其缓慢地向那些木箱推进。除了来自中军阵地的目光,另外还有上百双眼睛在日军阵地里盯着他们,那是些嗜血的眼睛,闪动着兴奋和狂热。
十字线锁定了一个目标,牟田峻轻轻按下保险,手指勾住了扳机。瞄准镜突然变黑,牟田峻抬头,是藤原冷野捂住了他的物镜。藤原冷野向他摇摇头,意思时机未到。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1-11 09:07:58 +0800 CST  


作者:淮南鸿士 回复日期:2009-11-11 22:58:56
说句实话,我很喜欢这个小说,周先生辛苦了。只是能否写快些啊?古语云好文章都是一气呵成,可是您一次依旧写了两千字左右,着实的有点少。希望先生加速度,或者是就此打住,我们也好等书籍出版好一气读完。唉,谁让我是个急性子的人呢,如此慢慢的跟读真是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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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一气呵成的好文章是《滕王阁序》,换王勃去整整曹雪芹的活试试。长篇小说绝对是个体力活,哪个写小说的敢说不是我都打他!不敢跟老曹比啊,可也不敢跟起点高人比啊,每天也只有写两千两字的能力。我要一天写两万字,估计老哥你和众兄弟们也跟不到这了,早扯呼走人鸟。为啥?看不下去呗。
要向荒草疯长问好,点点滴滴看在眼里,眼泪哗哗的。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11-12 10:20:49 +0800 CST  

楼主:金满

字数:184628

发表时间:2009-08-13 01:1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4 19:52:05 +0800 CST

评论数:579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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