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绝对接地气、超精彩的农村题材长篇小说《在希望的田野上》……

说完伸手便去抱老妖蛾胸前的描金匣子。
老妖蛾的双手也正护着匣子,二哈双手抱匣挣了几挣,但却没有挣动。
“放开!”耳旁响起一声低沉的呵斥。
二哈兴奋得昏了头,哪里听在耳中?只管咬牙攒劲,猛的一挣便把匣子抢在了怀里,然后双手抱着朝向门外走去。
背后再次传来一声阴森森的低喝:“放下!”
二哈这次听得真真切切,登时直觉毛骨悚然,一股凉气由脚后跟直贯脑顶门,冷汗涔涔顺着后背淌流成溪,想也没想就快步奔向门外。
“二哈二哈,快看你的身后!”几个原本站在门外的婆娘嘴里哭喊着,抢先奔向院外。
二哈回头看时,但见瘦削如鬼的老妖蛾快步跟在身后;因为鞋小,果然正是双脚并着向前跳跃,同时双目翻白,黄牙暴龇,十指指尖尖利,挥舞霍霍有声。
“妈呀,不得鸟了,诈尸了呀!”二哈吓得魂飞天外,心胆俱裂,但却仍旧死死的将匣子抱在怀中,拼命的朝向院外跑去。
老妖蛾跳出房门,跳呀跳的追在后面:“放下,二哈你给我放下!”
“妈呀,不得鸟了,诈尸了呀!”李国叉儿、高国片儿、陆块板儿一群婆娘也吓得哭爹叫娘,狼奔豕窜。
老妖蛾跳出院门,跳呀跳的追在后面:“放下,二哈你给我放下!”
二哈虽然打死也不愿放下匣子,然而却又觉得匣子抱在怀里重若千钧,拖得几乎走不动路,想了想还是保命要紧,弯腰放下匣子后,这才觉得身轻如燕,一个箭步便抢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同时口里哭喊道:“妈呀,不得鸟了,诈尸了呀!”
老妖蛾俯身从地上抱起匣子,然后踢掉豁了后跟的绣花布鞋,重新慢腾腾的跨过院门返回房内;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道:“老子没死,也要被你们这些混账活宝活活气死……”
远处传来二哈及一众婆娘们吓破了胆的嚎叫声:
“妈呀,不得鸟了,老妖蛾诈尸了呀!”
“妈呀,不得鸟了,老妖蛾诈尸了呀!”
……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7 21:19:37 +0800 CST  
顶!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8 08:37:41 +0800 CST  
与此同时,青荷挎着赵夏雨的肩膀,两人双双从蕙兰家的院门里走了出来。
“赵夏雨你今天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早晨偷看女人的错误一笔勾销!”行至两条村道交叉的十字口处,青荷放开赵夏雨,望着停放路旁的厢式货车鼓掌说道。
半个小时前,连鬓胡、疤瘌眼、光头男趁杨大眼、赵夏雨、青荷、蕙兰放松警惕之际跃身就跑,赵夏雨刚要起身去追,却被杨大眼制止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的车还停在这里呢!”
“说的也是。那就找人守住车,”赵夏雨停住了脚步,“只要车停在这里,他们早晚就还会回来的!”
这时青荷在旁拍手赞道:“大眼叔你可真不愧侦察兵出身,当年在部队练就了双火眼金睛,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们在捣鬼!”
“不是我练就了火眼金睛,是我比你们多吃了几年干饭,多历了许多世事。去年我卖豆腐到水源镇供销社门口时,有人贼兮兮的过来,问我要不要带遥控器的电子秤,说是只要调好遥控器,就可掌握电子秤的称量数字,就可暗地里多赚些钱;一面说话一面敞开了怀给我看,——两边的衣裳里子缀满了大大小小的遥控器。我当时就拒绝了:我是走村串乡卖豆腐的,做的多是回头生意,怎能干出这种坑害乡邻的事呢?所以刚才看到光头男走到一旁,且把手伸进裤袋里,我当时就判定他在使用遥控器作弊。事实果然如此!”
杨大眼谦虚的笑了笑,解释说道。
赵夏雨和青荷点了点头,异口同声的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接下来,赵夏雨便和杨大眼将三名粮食贩子遗留下来的电子秤搬放车上,锁好车门,又合力将三袋玉米扛抬进了蕙兰家的堂屋里。
“今天要不是你们,我可就吃大亏了。——那个千刀杀万刀剐的王天朋,整日在外周游列国,抽烟喝酒,赌博吹牛,哪里知道我个女人家在家受的作难!”蕙兰千恩万谢,定要拉着杨大眼和赵夏雨、青荷在家坐上一会。
杨大眼坚持要走:“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着卖豆腐呢!”说完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赵夏雨和青荷推辞不过,只得在蕙兰家的院内坐了一会,各自喝了大半杯热茶, 这才告辞出门;临走时赵夏雨道:“蕙兰嫂子,天朋哥不在家,你有事就吱声,别的不敢说,出把子力气的活还是干得了的。我赵夏雨没别的本事,但若论到助人为乐学雷锋,那可是仲景村里第一名!”
“你就吹吧,反正吹牛皮又不上税。”青荷咯咯笑道,“不过蕙兰嫂子,你要有力气活了只管吱声;他敢不来,我拿绳子拴了押着他来!”……
此刻赵夏雨听青荷说起不再追究他偷看女人的错误,立刻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多谢媳妇恩典,多谢媳妇恩典!”
“赵夏雨你别激动太早:俗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虽说早晨偷看女人的错误一笔勾销,但你先得给我解释清楚政治观察家和偷看女人间的逻辑关系。——倘若解释不清,依旧大刑伺候!”青荷嘻嘻一笑,补充说道。
赵夏雨夸张的哀叹一声:“说了半天媳妇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你以为你媳妇我就是那么好蒙的吗?我告诉你,你媳妇我这双眼睛,明察秋毫;你媳妇我这颗脑瓜,精明灵透。——当年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三个骗子拴在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青荷冲赵夏雨睐睐眼睛,皮笑肉不笑的答道。
赵夏雨摇头晃脑,道:“既然如此媳妇我就如实坦白了。那个女人,我在背后看她,是因为她是王安平的外甥媳妇。我之所以多看了她几眼,是因为我由她想到了王安平,又由王安平想到了夏莲姐……”
“哎哟,哎哟哟哟哟。”青荷夸张的揉腰叫道。
赵夏雨赶紧扶住青荷问道:“媳妇你怎么了?”
青荷:“老公我晕!”
赵夏雨:“媳妇你怎么就晕了?”
青荷一把推开赵夏雨,叫道:“赵夏雨你整这么麻烦,又是她,又是王安平,又又是夏莲姐,这不是要把我绕晕的节奏吗?”
赵夏雨嘻嘻笑道:“媳妇,不先摆明逻辑关系,我怎么好往下解释呀?”
“她——王安平——夏莲姐,赵夏雨我还是弄不明白!”青荷皱眉说道。
赵夏雨摆出一副神秘表情:“媳妇我告诉你,夏莲姐其实不该回来当这个村支书的;因为咱伯下了台,王安平是满心要当一把手的。现在姐回来截了他的糊,他能不生气吗?”
“夏莲姐回来当村支书,他王安平就该生气啊?难道这村支书是他家祖传下来的啊?赵夏雨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牵强了?”青荷叫道。
“不牵强不牵强,——事情远比这复杂得多呢。”赵夏雨道,“你别看王安平平日一副道貌岸然、清正廉洁的模样,其实这些年来大家都知道他的经济问题有多大;别的不说,单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村集体一百二十亩的机动耕地秘密掌握在手里,是一笔多大的账?推理认为:他要是当了一把手,肯定先要想方设法消化自己的经济问题,洗白自己贪污受贿的赃钱。可是夏莲姐一回来,他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不但落空,而且随时都有翻船落马的可能。你说他恼羞成怒之下,能不变着法的给夏莲姐使坏吗?……”
“你是说你看到了王安平的外甥媳妇,所以联想到了王安平的经济问题,再由王安平的经济问题,联想到了他给夏莲姐使坏的可能?”
“对!”
青荷眨眼点头道:“这么解释还算有点道理。哎赵夏雨你是怎么考虑到这些的?”
“我是咱仲景村的政治观察家啊!”赵夏雨得意的回答道。
青荷想了想,说道:“赵夏雨那你以后得随时给夏莲姐提着醒,让她注意防备着王安平!”
“得令!”赵夏雨解释过关,长长的舒了口气。
青荷眼珠一转:“虽说解释清楚了政治观察家和偷看女人间的逻辑关系,但毕竟罪行不能就此饶过。嗯,罚你陪本宫绕村散步一周!”
“喳!”赵夏雨响亮的答应一声,同时学着古装戏中的太监“啪”的扎个千儿。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8 10:52:24 +0800 CST  
13

上午十点半钟,赵夏莲主持召开的村支两委全会宣告结束。
看着王安平、赵士乐、李有才、老汤、老宋等人或沉默寡言、或推笑嚷闹的走出村部大门,孙殿秀将大家伙儿的残茶冷杯端至院墙角处水龙头下冲洗,赵夏莲方才合上笔记簿,拿起手机,心思重重的朝向会议室门口走去。
这次会议议定的结果,是赵夏莲以自己出面说服张天远为代价,换来了王安平对于“三权分置”改革试点工作的支持;再联想到会议开始之前赵士乐和其他村支两委的表现,会议开始之后王安平的消极推诿和其他村支两委的三缄其口,便不能不使赵夏莲在心中生出疑虑:王安平在村里的影响根深蒂固,而且并不欢迎自己回村兼任党支部书记!
关于这一点赵夏莲一直不愿多想,可是事实摆在那里,又怎能去做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回避问题回避矛盾呢:王安平担任村主任多年,这次父亲退位,本来有望接替党支部书记,执掌仲景村的大舵,不想自己半道杀回,坏了他的好事,生出抵触情绪自然难免;王安平如果生出抵触情绪,不肯配合工作,赵士乐、李有才、老汤、老宋几个又和他是多年相熟的同事,平日唯其马首是瞻,万一他们联起手来排挤自己,在工作上处处使以绊子,那么“三权分置”试点工作非但难以开展,只怕就连自己也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完全难以在村里立足了。——赵夏莲啊赵夏莲,假若真有那么一天,只怕你连哭鼻子都找不着地方了……
不过也有可能,赵夏莲反过来又想,王安平毕竟受党教育多年,具有相当的政治素质和大局意识,“三权分置”又是市镇两级领导空前重视的大事,他虽未能接任党支部书记,暂时的抵触情绪难免没有,但若经过时间的洗磨,或许最终会转变观念,以大局为重,全力配合自己做好工作……
但愿如此!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8 15:53:23 +0800 CST  
@戎访 2019-07-18 16:5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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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8 18:02:57 +0800 CST  
水一贴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9 08:19:45 +0800 CST  
“嘎”的一响,一辆宽大的奔驰商务车稳稳的停在面前,把正在垂首凝思的赵夏莲吓了一跳。
赵夏莲尚未反应过来,王安平已早抢步赶前,伸手去抓车门手柄,——原来王安平一出村部大门便发现了由水源镇方向远远驶来的奔驰商务车,猜测上面来了大人物,是以打发赵士乐、李有才等人先走,自己则驻足路旁大槐树下,直到赵夏莲走过、轿车停在她的身旁时候,这才突然窜出。
王安平把着手柄又推又拉,车门只是纹丝不动;正在尴尬愕然之际,车门倒“哗”的一声从里面自行侧向滑开,从车上跳下来了李进前和碧桃洋洋三人。
“安平叔,近来身体可好?”李进前热情的同王安平打着招呼;不等王安平回话,便又擎着手机,把屏面正对着赵夏莲的眼睛,笑嘻嘻的说道:“瞧,夏莲,十点四十五分。本来可以提前赶回的,不料在镇街上耽误了时间。抱歉,抱歉!”
“进前贤侄,你可回来了。”赵夏莲尚未答话,王安平又早抢在了前面,“进前,你老叔我这俩眼,能前看他三十年,后看他三十年;当初你在村里的时候,我就说进前这娃有能耐,不是个平地卧的角色。瞧,老叔的话应验了不是?进前,你在外面经历多,见识广,站位高,村里工作若有什么不足和缺点,你可要多多批评指正呀!”
“不敢不敢,安平叔,在仲景村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你可是父母官哪。你跺一跺脚,家家户户的地板都要震三震的;我要是回村,自然也该乖乖受你领导的。——不过嘛,高帽子是假的,人人都爱戴,我还是谢谢你的谬赞啦!”
李进前说完,嘻嘻哈哈的冲着王安平弯腰鞠了一躬,然后转头朝向赵夏莲,问道:“夏莲,听说你回村兼任支书了?”一面说话一面冲着赵夏莲挤了挤眼睛。
“进前,你长了个狗鼻子,消息还挺灵通的嘛。”赵夏莲正在面露诧异之际,瞧见李进前挤眼,当即明白过来,笑着捶了李进前胳臂一拳,“怎么,你这亿万富豪、著名的大企业家打算回来帮助老同学开展工作呀!”
“岂敢,岂敢!”李进前笑着打了声哈哈,“我是自己都混得没裤子穿的人,哪里还敢帮别人扯布做衣裳呀?”说完推过一直站在旁边的碧桃洋洋,母女两人分别和王安平、赵夏莲打了招呼。
寒暄完毕,王安平依旧没有告辞走开的意思。赵夏莲正在心里暗暗着急,忽见李进前向北一指说道:“咦,那不是天远过来了?”
赵夏莲和王安平转头望去,果然看见古槐夹峙的村道尽头,张天远正自背手垂头,朝向村部这边慢吞吞的踱了过来。
张天远送走瞎子祖爷、麦叶奶、麻叶婶、钱二狗、李大牛、猴跳三一众人等,打开手机看时,时间已早过了九点,遂下了仲景坡,绕过自家楼房门口,沿着村尾小道向东走了一段后,折转向南,不紧不慢的朝向村部踱去,——这是张天远十多年来养成的晨练习惯,今日虽然时间已晚,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打着那个三权……分啥的旗号把地收回,然后重走集体经营的路线。”张天远一路走一路皱眉凝思着瞎子祖爷的话。以瞎子祖爷的认识水平而言,这决不可能是他的观点;那么不是瞎子祖爷,又会是谁的观点呢?忽然,张天远心中一动,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一幕:
……
“天远,天远哪!”晚饭过后,冥冥薄暮之中,王安平漫步踱上仲景坡来;踱上仲景坡来的王安平站在路灯杆下一面打量坡上景致,一面声音不高不低的叫道。
“呀,是安平叔来了。稀客,真是稀客!”正在槽上给牛添头遍草料的张天远听见,急忙走出牛屋,热情的将王安平让进了不远处的“陋室”;一番寒暄让座、沏茶递烟之后,张天远方在王安平的对面坐下。
王安平打量着室内沿墙摆放的真皮转角沙发、沙发前的高档红木茶几、茶几下铺的英国羊绒地毯以及悬于壁间的宽屏弧形彩电,含笑说道:“天远,你老叔我这俩眼,能前看他三十年,后看他三十年。当初你搞土地流转,村里多少人抱怀疑态度,持怀疑眼光,是你老叔我在村支两委会上据理力争,拍板定案:支持,支持,尽全力支持。结果,——‘天凤’公司如今发展得很是不错呀!”
六年前,张天远开始在村里尝试搞土地流转以便扩大种植规模;因为当时土地流转还是新生事物,许多村组干部吃不透上级政策,所以连日里非议纷纷。王安平确实在村支两委会上据理力争,对张天远进行了公开支持;但在当年秋收过后便私下找见张天远,以村校需要维修为由从“天凤”公司支走了十万元现金。——直到那时,张天远方才明白,王安平对自己所谓的支持原来是有条件的……
“托老叔的福,托老叔的福!”张天远虽然明知王安平当年未将十万元现金用在村校维修上,而是全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也明知王安平许多场合说话云遮雾罩水分极大,既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然而还是摆出一副感激态度,谦逊的说道,“咱一介农民,不过托了共产党的福,借了国家政策的东风,稍挣两个小钱罢了。说到老叔你,那才是咱仲景村的第一大能人,——要是老叔你也搞农业开发,哪里还有小侄的用武之地呢!”
“哈哈,哈哈哈……”王安平手捧茶杯,不置可否的大笑两声,却又戛然止住,双目炯炯的盯着张天远的脸,“放心吧天远贤侄,你老叔我就是锅里没米,肚子挨饿,也决不和你挣饭吃。要不当年搞土地流转,你老叔我也不会冒着犯政策错误的风险大力支持你了!”
“是,是!”张天远一边附和着王安平的话,一边在心里暗自揣测着他的来意。
王安平话锋一转,单刀直入的说道:“天远,这几天村里的会议精神你大概也听到了不少吧?市镇两级要在咱仲景村搞土地‘三权分置’改革的试点,听说赵夏莲回村担任支部书记时在镇党委政府立下了军令状,要在两年之内实现全村土地‘三权分置’目标,并保证农民切实得到效益哩!”
张天远正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下土地“三权分置”改革试点的内幕,顺便掌握一下村支两委干部对于土地“三权分置”政策的态度,便点了点头,说道:“听到了,正为这事发愁着呢。——你说上面突然收地,这对于‘天凤’公司来说不是釜底抽薪吗?”
王安平对于张天远的话语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天远,‘天凤’公司如今每年拿出的土地流转费用是多少?”
张天远答道:“三百六七十万元左右!”
王安平紧接着又问道:“假若全村土地实行‘三权分置’,那么按照新的标准计算,你又该支付费用多少?”
张天远在心中略一盘算,回答说道:“四百八九十万元左右!”
“三百六七十万,四百八九十万……天远贤侄,这赵夏莲一回村,你就得平白无故的多出一百多万元哪!”王安平仰头盯着“陋室”天花板上呈流苏状垂挂下来的琉璃吊灯,皱眉良久方才说道;说完也不告辞,只将茶杯搁放几上,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张天远急忙起身跟在王安平的身后相送。两人脚跟脚的走了十余丈远,王安平复又娓娓絮语道:“天远哪,你老叔我原想这次接任咱仲景村的支部书记后,动员村人把剩余的两千来亩耕地全部流转给你,支持‘天凤’公司再上一个新台阶。谁料半道上竟杀出了赵夏莲这个程咬金来。唉,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至此张天远已隐约明白了王安平的心思,便不再接话。两人漫步走至仲景坡底的路灯杆下,王安平忽然停脚住步,回身问道:“天远,我记得你和赵夏莲是同学,关系非常要好吧?”
“是,夏莲上学时候我们同班,关系非常要好的!”张天远答了一句。
王安平不再说话,大步朝向村里走去,只留下张天远站在路灯下面沉思默想。王安平走了十多丈远后,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提醒张天远:
“这人生在世呀,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你争我夺的利益罢了!”
……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9 09:41:06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9 15:04:23 +0800 CST  
@八乡村 2019-07-19 16: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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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9 17:57:06 +0800 CST  
“天远,天远!”张天远正在垂首凝思之际,忽然听得前面传来几声熟悉的喊叫,抬头看时,但见古槐夹峙的村道间,李进前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小跑着朝向自己奔来;李进前身后数丈远处,又鱼贯跟着王安平、赵夏莲和跑得气喘吁吁的碧桃洋洋。
“进前回来啦!”张天远登时心里一阵激动,刚要起步快跑前往迎接,李进前已早旋风般的奔到了近前。
李进前跑至张天远面前两丈远处,和张天远同时停住了脚步。两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不认识似的相互凝视着,上下打量着。
“天远——”
“进前——”
终于,李进前和张天远激动的各自跨前一步,张开四臂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赵夏莲和碧桃洋洋尚远远落在后面,王安平已早不失时机的抢步赶至,站立一旁手舞足蹈的大声喊叫着:
“同志们,朋友们,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是一个欢欣鼓舞的时刻!这个时刻将永远载入我们仲景村的史册,这个时刻将永远刻在我们每一位仲景村村民的心上!我们仲景村两位最伟大的企业家,我们仲景村两位最伟大的巨人:禾襄市‘香雪’酿酒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李进前先生,禾襄市‘天凤’农业开发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张天远先生,在这一刻胜利的会师啦!……”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19 21:52:17 +0800 CST  
“吱呀——,吱呀——”
伴随着圆木在滚槽中旋转摩擦发出的干裂噪声,蕙兰两腿前后蹬地,上身前倾后仰,双手握紧辘轳摇把使劲的绞动着;鸡蛋粗细的井绳在生铁铸就的辘轳表面一圈一圈排列有序的盘卷着,而深入井中盛满井水的塑胶桶则慢慢的一寸一寸的向上浮升着。
距离井台两丈远处的一株白杨树下,五岁的苗苗匍匐于地,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的不知哼唱些什么,一面右手拇指食指将一只彩色玻璃球猛力弹出,彩色玻璃球贴着地面歪歪斜斜的向前滚动着,但却并未撞到三尺开外另外一只被当做靶子的玻璃球。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汗粒顺着蕙兰的额头鼻尖浸出,滚滚淌下,遮挡了蕙兰的眼帘,濡湿了蕙兰的鬓发。不知为何,蕙兰直觉得今天的水井格外的深,水桶格外的重,她浑身酸软,臂腕乏力,就连两腿也颤颤摇摇的似乎有些站立不住了。
早晨起床太早,做饭吃饭,洗碗喂猪,送苗苗去村校幼儿园上学,然后就是和三个粮食贩子的一场厮闹争执,幸得杨大眼、赵夏雨和青荷及时出现,方才免得吃一大亏;送走杨大眼、赵夏雨和青荷后,蕙兰直觉身心皆疲。从幼儿园接回苗苗后,看看红日将顶,厨房檐下的水缸内却涓滴无存,蕙兰又只得拖着疲累的身体,带了苗苗一道前来井台挑水。
“吱呀——,吱呀——”辘轳嘶声呻吟着,艰难转动着,辘轳上的井绳盘得满圆,辘轳下的井绳扽得绷直。三尺,两尺,一尺……眼看水桶就要出离生满青苔的井口了。
突然之间,蕙兰左腿小腿肚猛的抽搐一下,疼得她双手丢开摇把,软绵绵的爬跪在了地上。辘轳失去力量支撑,立刻骨碌碌的疾速倒转回来,“啪”的一声,纯铁打铸的辘轳摇把重重的打在了蕙兰的额头上;与此同时,井绳一圈圈的重新抻展开来,水桶呼隆隆的直坠下去。良久,方听到“咚”的一响,——自然是桶底和井水水面碰撞所发出的声音了。
耳畔嗡嗡作响,眼前金星飞舞,蕙兰虽被击倒在地,但已感觉不到了疼痛,只在被鲜血遮掩的混沌模糊的视野中,看到苗苗奓开双手哭叫着朝向自己跑来,而在她和苗苗之间横着的,正是黑乌乌的向外飘散着阵阵寒气的井口。
蕙兰立即意识到了危险,她左手撑地,右手伸出,撕心裂肺的吼喊一声:
“苗苗,别过来——”
“妈妈,妈妈……”
苗苗完全没有察觉出潜在的危险,只管张开双臂,哭喊着朝向蕙兰扑来。
眼看再跨前两步三步,苗苗就要一脚踩空,跌入上阔下狭、深不可测的井中。蕙兰已经岔了嗓子,半点声音也不能发出,更兼全身瘫软没有丝毫力气,只在唇边喃喃的念叨着:“苗苗,妈妈陪你,妈妈陪你!”同时颤颤抖抖的伸展双臂,只待苗苗一脚踩空,便即扑前将其抱住。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0 09:42:47 +0800 CST  
顶顶更健康!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0 14:16:13 +0800 CST  
就在母女两人即将双双跌落入井的危急时刻,一条黑色身影敏捷窜出,双臂一展就把即将扑至井口的苗苗抱了起来,同时绕开辘轳,飞步跃离了井台。苗苗哪知在一瞬之间已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只在黑影怀里一面拼命扎煞双手一面大声的哭喊着:“妈妈,妈妈……”
“苗苗,我的孩子,我的苦命的孩子……”蕙兰双手撑地顽强坐起,定睛看时,原来黑影正是若桐,若桐身后又站着快步奔来的若凤;在确信苗苗已经脱离危险后,蕙兰不觉双泪滚滚涌落,口里喃喃的念叨道。
“蕙兰,你也是,如今除了我家距离井近,偶尔还在这里打一次水外,村里还有谁家再来打水呀?打一口自来水井也花不了几个钱嘛。你要钱不凑手,言语一声,我这就让若桐先给你送去一千元吧。”若凤走近前来,一面手握绢帕小心翼翼的擦去蕙兰额前被辘轳摇把打出的血迹,一面语气略带嗔怪的说道。
蕙兰喘了口气,觉得体力渐渐有了些恢复,疼痛也不那么尖锐了,这才朝着若凤淡然一笑:“若凤,谢谢你,也谢谢若桐兄弟了,今个若不是你们,只怕我们娘女两个都要做了淹死鬼了。——你知道王天朋是个狗窝里放不住剩馍的货,家里但凡有个三百二百现金,都被他翻箱倒柜的搜出,偷偷拿去喝酒吸烟或是赌博了。我如今是旧账未清,又哪里还敢再借新债呀?何况,何况……”
说着翻身站了起来,从若桐手里接过苗苗搂在怀里,同时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抹去苗苗挂在睫毛上的一颗泪珠。
“唉,这个王天朋呀!……”若凤明白蕙兰“何况”后面省略的话语,也知道她坚决不会伸手接自家的钱,叹了口气,转身命令若桐说道,“若桐,把你蕙兰姐的水桶捞上来,再帮她把水给挑回家里去!”
若桐站着没动,只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
蕙兰心里清楚王天朋曾经绑架过禾禾,并给禾禾造成了至今尚未愈合的身心伤害,张天远和若凤虽然不说,若桐却是个记仇的人,自然不肯伸手帮助自己,何况她也不愿随意接受别人的恩惠;正要说话时,若凤却又开口了,语气已颇为严厉:“若桐,没有听到我的话吗?”
“姐,你还真打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呀?——得,不就是两桶水嘛,我挑,我挑就是了!”若桐脚尖跐地,颇不情愿的咕哝着,单手绞动辘轳摇把,呼隆呼隆三下五去二就将水桶重新摇出了井口,然后拿起钩担俯身就要去挑。
蕙兰转头望着若凤,若凤站在白杨树下,也笑眯眯的回望着蕙兰。蕙兰忽然从若凤那满含同情的眼神里,隐隐看出了一丝戒备之色。她立即联想到了张天远,登时心里一横,突然放开苗苗,抢步走至井前,说声“我自己来”,便推开若桐,一哈腰将钩担放在肩上,挑起水桶,然后拉过苗苗,迈开大步就朝村道走去。
若桐站在原地,以手搔头,眼望若凤尴尬的笑着。
若凤叹了口气,说道:“不让帮忙咱就不帮吧。——蕙兰是个要强爱面子的女人,她不想欠了咱们家的情分呀!”说完转身朝向自家院门走去,若桐自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蕙兰肩挑水桶,拖着疲累伤痛的身体走走歇歇,歇歇走走,赶到院门楼下,时间差不多已至正午,后背也早被汗水浸透。苗苗毕竟年小,早将方才的危险情景抛在了九霄云外,松开蕙兰的手,一个人蹦蹦跳跳的跑到门前大树下再次玩起了彩色玻璃球的游戏。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0 16:58:4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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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0 20:07:46 +0800 CST  
蕙兰正要翻出钥匙开门,却见院门大大的敞着,便挑了水桶径直进院;咬牙尽力将两桶水倒进厨房檐下的水缸里时,忽然听得背后有些响动,扭头一看,原来王天朋独自坐在堂屋门槛上,龇着满口白牙正朝自己笑哩。
上午被粮食贩子坑骗欺侮,方才被辘轳摇把打破额头,苗苗在奔向自己时候又差点跌落井中……一幕幕委屈伤心的场景瞬间再现蕙兰眼前,她的泪水差点便要滚滚而下了;然而也仅是差点而已,因为她很快便平静了自己的思绪:面对这个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败家子浪荡儿,她已不愿再轻易流露自己的感情了。
“不是去镇街上卖你那假老鼠药了吗?怎又回来了?怎不在外面多浪几天哩?”蕙兰站在厨房案板前一边舀水和面,一边没好气的问道。
“嘿嘿,今天生意好,公司开张得早,自然打烊也早。”王天朋起身凑了近来,嬉皮笑脸的说道,“媳妇,老鼠药假不假你说了不算,但卖得的钱却是真的。——今天赚下百多来元,我给你和苗苗买了礼物哩!”
蕙兰依旧没有好气,冷着脸说道:“你给我和苗苗买礼物?日头没打西边出来吧?石磙子没发芽驴也没倒沫吧?”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嘛。你不要隔着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嘛。”王天朋从怀里摸出一颗糖,一支发卡,嘿嘿笑着说道,“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呶,糖是苗苗的,发卡是你的。——接住!”
“什么话?陈子昂的马,宋徽宗的鹰,——都是好画(话)!”蕙兰哪肯伸手去接,打鼻孔里“哼”出了一声,说道,“三分不值二分的货,你也好意思腆着脸拿回家里来啊?你自己去对着镜子瞧瞧,人家男人都在出力流汗挣钱养家,你五尺多高、三十大几的人了,整天抄着手东游西逛,家里油瓶倒了都不肯去扶,粮食收下了还得我去卖,缸里没水了还得我去挑。真不知道嫁你这样的男人干啥!”
蕙兰说着,再次想起上午和粮食贩子撕扯、刚才又在井台上的惊险一幕,泪水差点便要涌出眼眶;与此同时,被辘轳摇把击中的额头也火烧火燎般的锐痛起来;但她坚持不向王天朋诉说委屈,因为她知道王天朋根本就是个靠不住的人,便仰起下巴,上齿咬着下唇,努力将泪水抑了回去。
“这是你自己不要,可别赖我不顾家啊!”背后,王天朋讪讪的收起糖和发卡,将嘴角一翘,“别看我王天朋现在混得窝囊,那是没发市。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等哪一天我发了市,哼……”
说到这里,王天朋忽然把头凑近蕙兰:“哎媳妇,你说要是哪一天我发了市,办起了跨国公司,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张天远和若凤的公司起名‘天凤’,那是从两个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组合而成,要不咱也学着,把公司起名‘天兰’或是‘朋蕙’怎么样?”
蕙兰并不理他,只管手脚不停的加水和面。
王天朋颇觉无趣,踅踅磨磨的来回走了两趟,忽然说道:“媳妇,我想戒烟了,我想戒酒了,我想做个好人了!”
“狗要能改得了吃屎,那就不是狗了!”蕙兰头也不抬的“哼”了一声。
“瞧不起人是不,又瞧不起人是不?”王天朋睁大眼睛说道,“是真的。我上午卖了老鼠药,拿着挣来的钱去找医生看了,医生给我开了戒烟戒酒的药哩!”
蕙兰听王天朋说得认真,不由转回头去,满目疑惑的望着王天朋。
王天朋嘿嘿一笑,后退几步盘腿坐在当院地上,从左面兜里摸出一瓶酒,又从右面兜里一盒烟,分别摆放面前,说道:“那医生给我开了盒烟,说王天朋呀你要想喝酒了那就吸支烟;又给我开了瓶酒,说王天朋呀你要想吸烟了那就喝杯酒。——媳妇,往后我这喝酒啊就不是喝酒了,那是戒烟哩;我这吸烟啊就不是吸烟了,那是戒酒哩!”
“你……”蕙兰哭笑不得,端起面盆去往堂屋,在压面机上呼隆呼隆的压起了面条。
王天朋寻来一只瓷盘一双筷子,独自坐在院中,两手持筷叮叮当当的敲着瓷盘,口中咿咿呀呀的唱道:

我叫王天朋,人称十二能。
虽无专利款,也爱搞发明。

接下来,王天朋停住筷子,改唱为白:“那位看官问了,我说王天朋,你都发明了些什么东西呀?嗨,这还用问,我王天朋发明的东西多了,戒烟酒戒酒烟便是其例。又有看官问了,我说王天朋,你发明的戒烟酒戒酒烟怎么服用呀?嗨,莫急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再接下来,王天朋又以筷击盘,改白为唱:

戒烟酒,戒酒烟,双双买来带身边。
左兜装着戒烟酒,右兜装着戒酒烟。
想戒烟的时候喝杯酒,想戒酒的时候吸支烟。
吸烟是为了要戒酒,喝酒是为了要戒烟。
又吸烟来又喝酒,又喝酒来又吸烟。
你说新鲜不新鲜?你说新鲜不新鲜?
……

王天朋把筷子“当”的在瓷盘上狠力一敲,然后以手捂盘止住袅袅余音,回头对着蕙兰摇头晃脑的白道:“哎,媳妇,你说新鲜不新鲜?”
蕙兰气得发了声恨,一屁股坐到堂屋门槛上,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王天朋,我上辈子到底造了啥孽,这辈子咋就摊上你这样一个活宝?”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1 08:43:12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1 12:24: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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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1 15:28:43 +0800 CST  
15

阴历十月的天空极高极蓝,高得无穷无尽,极目望不见穹顶,蓝得纤尘不染,似乎连太阳也失去了光色;一群大雁稀稀落落的排成“人”字队形,一面在长空里嘎嘎鸣叫,一面慢慢悠悠的朝向南方飞去。
现在,赵夏莲、李进前、张天远三人围坐在仲景坡坡顶东端大槐树下的玻璃亭内,若凤和若桐则陪了碧桃、小牛分坐在坡下张天远家的楼房客厅里吃饭聊天,洋洋和禾禾年龄相去不远,自然很快就叽叽喳喳的玩在了一处。
仲景坡位于仲景村的最北端,原是一个高约十余丈、方圆二十来亩的大土丘,远观其状浑圆如帽,相传为一代名医张仲景的衣冠冢。过去村人迷信,谁家有了病人需煎熬中药,常要到坡顶撮一捧土回去当作药引;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村人建房成风,又纷纷沿着坡根取土自用,直把一个土丘切割得四周变成了两丈来高的峭壁,峭壁断面呈着皴裂的白色。多年来,仲景坡上生满了古树杂草和野花葛藤,一直荒凉废圮无人问津。十二年前,张天远和村里签订合同,以每年八千元钱的价格将仲景坡承包下来并加以保护,这才使其现状得以维持了下来。
张天远承包仲景坡的当年秋天,就在坡顶开阔向阳地带盖起了一座三开间的茅屋,黄泥垒墙,白茅结顶,取名“陋室”;陋室门前又打了一眼轧水井,开出二亩菜地,菜地里随着季节转换而栽种了莴苣、萝卜和葱蒜、韭菜、青椒、茄子、芫荽、西芹等等时令菜蔬。常日里闲暇无事时,张天远总要携带若凤和禾禾一道上来,在菜地间锄草间苗,在茅屋里休养生息,在野花葛藤间嬉戏追逐,倒也自得其乐。
陋室西北角靠近坡沿处,便是牛屋和粪堆,张天远在牛屋里饲喂着犍牛,在粪堆旁散养着土鸡;而这座位于坡顶东端又远离“陋室”、牛屋和粪堆的玻璃亭,则是张天远的得意之作:他说小时候为了照看庄稼,秋冬季节常要睡在苞谷秆、高粱秸搭起的低矮窝棚内,有时候半夜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天上的星星月亮,心头便会油然升起一种苍凉悠远的感觉;如今手里虽有了些钱,一家老小也住上了气派漂亮的楼房,然而心底里却总也忘不了艰难岁月里的那份苦趣,于是便专门请人修筑起了这座十余平米的亭子,亭子的四壁顶端均镶上大块玻璃。深秋初冬的夜晚,在玻璃亭周围搭上一圈苞谷秆高粱秸,人往亭子里的床上一躺,仰头看天,于是,那久远的往事便会一件一件的涌上心头来了……
在这座面积不大的玻璃亭内,原先的床铺已早移去,一张雕花矮桌、三张精致靠椅摆放当地,赵夏莲、李进前一个面南一个面北相向而坐,张天远则西向坐着打横作陪。此刻的李进前正双肘支桌,把头凑近张天远,两人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在李进前和张天远头碰头的低低私语间隙,赵夏莲趁机把视线穿越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墙,透过因落光叶子而显得疏朗萧条的古树葛藤,落在了十丈开外处的陋室上面。陋室的房顶已经生满了蒿草野棕,在正午的阳光里颤颤的随风摇曳着;门框上的对联一边是:非淡泊无以明志,另一边是:非宁静无以致远。
赵夏莲自然知道这是由诸葛亮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的原话演绎而来,又想要去看横批时,发现横批早经风雨侵蚀漫漶不清了,因此只得作罢。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1 17:22: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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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1 19:52:29 +0800 CST  
菜是由张天远专门安排“天凤”公司的司机小王驱车赶到水源镇上,在“夜来香”酒家现场订做的。近十多年来,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和公共服务设施的完善,由水源镇到仲景村村部也通上了沥青路;仲景村内则由“天凤”公司出资,铺上了三纵三横“田”字格局的水泥路,也很平坦好走。小王驾车从仲景坡赶到水源镇,再由水源镇返回仲景坡,一个来回花费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车上坐着“夜来香”酒家的服务员:酒家每做好一道菜,立即由服务员放进保温桶内乘车送来,打开保温桶时,里面的菜依然热汽蒸腾。服务员布好菜,再乘坐小王的车,回往酒家取下一道菜送来。——因为时间赶得紧凑,缩短了空间距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坐在“夜来香”酒家的包间里一样。
“夏莲,进前,我们三人十多年来虽偶有逢遇,但却各自忙于事业,总是行色匆匆,今天第一次真正团聚,非常难得。我原打算今天中午露上一手,让你们好好品尝一下我最拿手的家常饭菜,可惜时间太紧,来不及动手,只好安排小王去到镇上订做了!”
四道主菜、四道辅菜全部布齐,均为乡间特色,既色香味俱佳又丝毫不显铺张奢华。待小王和服务员退出后,张天远开了口;他的语气淡淡的,面色也很平静,只眉宇间似乎飘浮着一丝隐隐的忧愁。
赵夏莲抬头望了李进前一眼。她担任水源镇主管农业的副镇长将近三年,但因张天远平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故而两人之间正式接触的机会并不很多,更没有单独相对屈膝长谈的机会;这次回村兼任党支部书记,原想前来仲景坡陋室拜访,却又因为开展的土地“三权分置”试点工作似乎有些和张天远的“天凤”公司对着干的味道,自己先就感觉心虚,所以迟迟未能成行。今天她和李进前前来仲景坡的主要目的,就是打算说服张天远交出土地,支持村里的“三权分置”改革,然而又因老友多年别离,骤然相见,话题千头万绪,急切之间不能引上正题,是以心中有些暗暗焦急。
李进前倒是半点也不着急,只冲着赵夏莲咧嘴一笑,伸手从素菜盘中捏起一根半尺多长的凉拌粉丝,提得高高的,然后引颈张口,“呼”的一声吸了进肚,一面巴咂着嘴一面连连赞叹:“好菜,好菜!”——倒逗得赵夏莲“噗嗤”笑出声来。
“进前,你如今也算我们禾襄市知名的大企业家了,说话行事还是这样的顽皮!”赵夏莲道。
李进前做个鬼脸,笑道:“平日里人前人后装得周吴郑王惯了,自觉十分虚伪;今天老友相聚,难道还不许我原形毕露吗?”
张天远熟知李进前豪爽大气、不拘小节的性格,自然不以为怪,径自起身从玻璃亭北侧的壁橱内取出两瓶五十二度清香型的“五粮液”白酒;正要打开包装时,却被李进前伸手拦住了。
“天远,我们老同学老朋友自家团聚,却要去喝别人家的酒,这不是打我堂堂禾襄市‘香雪’酿酒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脸吗?”李进前一面拿纸巾擦着手嘴一面说道;说完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吩咐小牛将商务车后备箱里的“香雪”黄酒搬一箱上来。
小牛搬上坡来的是一个印制精美的黄色纸箱,纸箱封面的标签上注有“禾襄特产 人间佳酿 ‘香雪’牌黄酒”的字样;打开看时,只见里面以软纸相隔,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三排十二支圆肚细颈、工艺精美的景德镇青花瓷瓷瓶,又有一只瘦骨伶仃的高鼻提梁泥壶、六套造型朴拙的圆形泥杯;瓷瓶呈豆青颜色,以几绺柳絮般的白云为衬底,上绘“八仙醉酒”彩图,泥壶、泥杯则皆为土黄颜色,极显庄重典雅。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7-22 08:22:07 +0800 CST  

楼主:张书勇2019

字数:188352

发表时间:2019-06-20 00:14:2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21 21:17:56 +0800 CST

评论数:242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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