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影视合作 长篇小说《泪浸绡帕》修改版

11
细雨一个劲儿地飘,屋里异常昏暗。江恒郁郁地躺在床上,明察秋毫的他,已经明白是他母亲做了手脚。爱莲逃避瘟疫似地逃了回去,她在森林里碰见钟灿,钟灿把她劝了回去。而他竟然怀疑她跟钟灿在山上干了什么。他又悔又愧又心疼,想去找她,自尊、骄傲却阻止了他。
有人敲门,心烦意乱的江恒懒得理会。那人一直敲。他坐起来吼道:“门没插,有事儿的进来!
门开了,一串怯怯的脚步走进屋,江恒趿着鞋猛地掀开珠帘,果见易冬丽站在外间,她瘦了好多,眼泡浮肿。江恒又惊又喜又疼又愧,眼睛不自禁地一热。但是,只刹那间,他就想起了钟灿,想起她看着钟灿哀哀啼哭的情景。心一冷,坐到沙发上穿鞋,冷冷地说:
“你还来干什么?”
“我照你的意愿来退你的钱!”她仰着头,从睫毛底下斜着他,“我列了个清单,你看看。”说着从内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来,拈起一张信纸递给她
“有没有青春赔偿这一笔?”他不接那清单,只死死地盯着她,双目喷出憎恨的凶光,“钟灿应该添上这一笔!
“卑鄙!”她冷冷一笑,把清单、钱,一齐扔到沙发上。钱钞一滑,扑克牌似的好长一溜,“先看看别的够不够。如果你要青春赔偿,你可以起诉,我随时奉陪!”
江恒一愣,随之而来的是伤心绝望。他偏过头,盯着那一长溜十元票面的钱钞,拿起几张,一撕两半 。
“你干什么?”易冬丽趋前一步,欲抢下,见他又一撕两半,再一撕两半,急道,“四张,你撕了四张!”
江恒抬着手臂,让钱屑纷纷扬扬地飘下,笑道:“钱叫什么?人……”他还想说人叫什么?却无法出口,又拿起几张,缓缓地一撕两半,一撕两半……
眼泪蓦地涌进易冬丽的眼眶,钱叫什么,在他眼里是纸,对她却是命根子。她不再等他点数,转身走了出去。
江恒正抬臂让钱屑飘下,见她走了,手一松,钱屑雪片似的成团坠落。他死死地瞪着门外,他没有喊她,更没有拉住她。尽管他心里多想力挽狂澜!多想留住她,搂住她,求她原谅,求她怜惜他!但是,骄傲又阻止了他。他够着门,使劲一推,门,合上了。他仰靠在沙发上,眼泪滚滚而落。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0-10 09:12:14 +0800 CST  

12
江恒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各大队团支书开会。他焦灼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看一下表。时针指向九点时,又一次来到会议室,目光一掠,发现易冬丽还没来。他缓缓走上 台,缓缓坐下,目光又一次在人群中搜寻,沉声道:
“孟公湾的团支书怎么没来?”
“来了。”一个男青年应声站起来,答过后坐下了。当看到江恒一直瞅着他时,又站起来,局促不安地说:“易冬丽辞去了团支书职务,大队让我暂时代理。“
“什么?”江恒呼地站起,他原以为她躲着不来,没想到她竟辞去了工作。他的心,他的整个人都沉进了冰窟,他绝望了,同时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恨!
人们都知道两人的关系,知道他们闹翻了,不由交换着会心的目光。
“革命工作怎能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他说。双目喷火,话语冷硬得像铮铮铁粒子,在四壁弹跳迸落,“回去跟你们大队书记说,团干部是经过上级团委审定的,不是韭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通知易冬丽叫她来见我!”
她没有来。他忍不住打电话请周铁柱带信叫她来一趟。等待,充满希望地等待使他食不下咽,彻夜难眠。他一遭一遭在屋里踱步,一步一步直走到天亮!不知是第几个通宵后,他坐到了书桌前,疯了似的整夜整夜地看书、翻词典。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国字脸瘦成了真正的国字,骨骼突出,刚硬冷峻。她一直没来,越是这样,他越是为之折服,越是想念她。他调进了县委会,新的环境,新的生活都无法改变对她的思念。工作之余,他便沉进书海。后来,他拿起了笔。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0-10 09:16:10 +0800 CST  
五、游荡儿以拿破仑居世 痴情汉为易冬丽断肠
1
这是一个干燥、晴朗而又寒冷的早晨,初升的太阳映红了半边天,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们似乎都披了件薄如蝉翼的红衣。钟灿倚在电影院门前的铁栅栏上,敞着西服,雪白的高领秋衣外面套着花羊毛衫,双手插在裤袋里。晨风吹过,卷发舞动,玉面朱唇,好不英俊飘逸!
他看似悠闲自在,心里却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怕易冬丽不来,怕江恒或另外一个英俊的小伙走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自己望眼欲穿望来的重逢是个什么结果?他紧紧地盯着来往的人流,突然,身心一震,收脚站直了身子。
易冬丽走过来,上穿肥大的滑雪袄,下穿直统西裤,半高跟皮棉鞋。仍编着辫子,但已烫过,辫梢打着卷儿,流海也卷卷的斜斜儿地遮住额头。十分的洋气。她家卖了余粮?她搞了什么家庭副业,还是稿费挣的越发顺手了?钟灿探究地看着她,她深深地颦着眉,乜着的眼睛不时合上,又陡地睁开。今天要参加笔会,昨晚一定又是大半夜。街上这么多人、车,撞着了怎么办?钟灿赶忙跟上去,才走两步,只听一声惊呼,一阵震天架响,几部自行车便堆在了一起。易冬丽也趴在地上。
一个小伙子提着一只脚跳了两步,从自行车堆里拽自己的车子。另外两人也各自扶车。自行车撬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分开。那小伙子瞪圆了眼睛对易冬丽吼道:
“咋在走路?闭着眼睛乱撞?”
易冬丽一跛一拐地爬起来,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口里直吸冷气。对小伙子点下头,歉疚地说:“对不起,我头晕。”说罢,颠着脚欲走。
那小伙子的后滚不灵了,那是后面的车子撞的,但他恩怨分明,喝住易冬丽:“朝哪里走?车子坏了!”
好斗的钟灿跨前一步,想一想又忍住了。他要看她怎么收场。
易冬丽回过身, 她太疲惫,像个畏光的近视眼,目光掠过众人,竟没发现钟灿。她微扬头颅,乜斜着眼睛,冷冷一笑:“你咋在骑车?撞伤了我没找你的事儿,倒找起我的麻烦来了。给我瞧腿去!”
“嗬?我咋在骑车,还是你咋在走路?”年轻人笑着左右看看,希望得到支持。“闭着眼睛东倒西歪,是喝醉了酒,还是我车子有吸铁石?吸得你跟着我滚子歪?早晨起来早了,碰见了鬼!”围观的人都笑起来。小伙子弯腰这儿扳扳,那儿踢踢,试着推一下,后滚仍不转,一皱眉喝道:“你看我的后滚,赔!”
“活该!”易冬丽一抬眉,“街上这么多人,骑那么快干什么?又不灵活机动!你要是开辆车,遇到一群不懂交通规则……”她本想说孩子,又觉自己吃了亏,改口道:“遇到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大爷,嘿,不识眼色,跟着我滚子歪,压死你!一踩油门……”
她分明强词夺理,但她的灵牙利齿、绘声绘色,使人们大笑起来。钟灿也笑了。那年轻人瞪着她,眼中的笑意挣扎着,终于忍不住笑了。
“我给你修车子,你给我瞧腿!”易冬丽走过去,“我不对在先,你不对在后,走!”
见她当了真,人们齐声相劝:“算了,是你撞到他车子上的。他朝左闪,你朝左歪;他朝右闪,你朝右歪。后面的车子一撞,他才撞到你的,算了!”又扭头劝年轻人,“都算了,人活在世上,哪没有磕磕碰碰的?就只当自己不小心摔了的。车子好修,药物可是无价!算了!”
年轻人只是一时性起,才要她修车子的。其实,他哪会要她修?男不跟女斗。再则,人家一开始就道了歉。便挥着手,一连串地说:“好好好,你有理!你厉害!就当你是个双目失明的老爷子行了吗?车子不要你修,我只给你瞧腿。你在哪个单位,叫什么名字?”说过,脸一红,掩饰道,“我好登门道歉。”
易冬丽的唇边荡起一丝冷冷的笑意,看一下年轻人的后滚,说:“其实,是我不对,不过你撞伤了我,两兑了!”
“哎哎,”年轻人连忙叫住她,“你在哪儿上班,请问尊姓大名?我好……”年轻人脸一红不说了。
“我?”易冬丽眼波流转,突然笑道,“我叫雷锋的战友。谢谢你了。”
说罢,回身跛去。她的雷锋战友,使人们又笑起来。小伙子心里一动,她对他不屑一顾,却没忘记给他架部梯子下台,他失神地看着她的背影。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0-21 19:25:03 +0800 CST  
见状,钟灿上去用膀子撞了他一下,挑衅地颤动着身子。小伙子一怔,忙“咯咯嚓嚓”地推起了自行车,脸红到了耳根。钟灿冷笑一声,走进文化乐园大门,赶上易冬丽,朝她面前一站。
易冬丽吃一惊,定睛一看,脸蓦地红了。钟灿更高了,也胖了点,唇边长出了密密匝匝的胡须,越显得英俊挺拔。
钟灿也觉面孔发热,口里戏谑地说:“好精彩的节目!”
他的戏谑立即解除了她的羞怯,笑道:“原来你站在旁边,为什么不给我帮忙?”
“那小子已溃不成军!”钟灿说。满脸狡黠的笑。
易冬丽越发地红了脸,笑骂:“你还是那么坏!你跟进……”她转转眼珠,惊喜地说:“你也来开会?”
“怀疑我的实力?怀疑我的本领?”
“集山水田园为一体的大诗人哪!哪个敢怀疑?”
钟灿脸一红,她在讥讽他给她寄去报刊,炫耀文才。当他再度抬头时,发现易冬丽满面羞赧。顺其目光看过去,只见对面阳台上,一个女子正责备地盯着易冬丽。陈玉辉,他们的同学陈玉辉。见钟灿看过去,陈玉辉对他展颜一笑。钟灿感到了被戏弄,通红着脸,大步而去。
陈玉辉目送钟灿上了楼,回头招呼易冬丽:“易冬丽,上来帮我抬一下柜子!”
易冬丽知道她在找借口,却不好拒绝,一跛一拐地上了楼。陈玉辉正等着她,让进她后合上门,愠怒地瞅着她。
陈玉辉读书时默默无闻,长大后却出落得一表人才,又极会事。被表叔弄进棉织厂,不久便被在文化馆上班的陈大伟看中。适此,正是妊娠期,在家养着。陈玉辉很实际,曾力劝老同学跟江恒和好。一再做证,那天,江恒想乘她来找她时,去县委会找张晓兵谈点事儿。战友五个都醉了,下午才醒酒,又一起到她这儿来找她。一听她没来,江恒抛下战友回身就走。她死不相信!看样子,果是钟灿在做怪。
“买了站票?”易冬丽笑道,她确实很疲惫,气都提不起来,娇喘吁吁,“怎么不招待我?”
陈玉辉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方倒茶拿点心招待她。然后坐到她身边,问:“你真喜欢钟灿?”
“旧话重提?”易冬丽笑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听,最好别提,陈玉辉!”笑意隐去,“人家那么好的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官高位显!人家的钱就是纸,成沓成沓地撕!我们算什么东西?”
“我表姐也在县委会,就是我表叔的女儿!她说,她们为江恒介绍了好几个,他看一下照片便放一边。后来,人们发现他好象对秘书科的小张有意,可一直没见他有什么行动……”
“玩就玩一会儿,莫说了。大伟上班去了?”易冬丽岔开话题。
“我表姐问我你是什么样的人,”陈玉辉不紧不慢地又说,“怎么那样牵江恒的心?我笑她傻,世上哪有那样的事儿?哪个不要求门当户对?说实话,我曾经劝你主动一点儿,可对江恒没有多大的把握。自我在图书馆碰见他,才相信了表姐的话。那天,也就是上前天,我到图书馆找一本有关胎教的书,他也站在书厨前选书。一听我声音,扭过头。好瘦,简直瘦得变了形,像没睡好瞌睡似的,满脸倦容,眼睛布满血丝。我问他啥时候也爱看书了,他却低头问我:‘大后天你们大伟要开会是不是?’我晓得他问的是你,心里不由一酸,没等我说话,他却转身走了。我想,他想打听你,又觉丢了面子,才走掉的。怪不得他拒绝一切的,原来……唉,真是难得!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
“他野心十足!”易冬丽愤然叫道,“他追求的是他的官位!县组织部副部长也满足不了他的权欲!他还想朝上爬!他不想让家庭绊他的腿!”
“吃啊!这焦切细细地嚼着很有味儿。”陈玉辉把果盒推一下。易冬丽瞅了一眼,没有动。陈玉辉自己拿一块细嚼,含笑斜着她,细声细气地说:“你不想有人赏识你,启用你离开农村?你会满足业余作者的封称?你不想成为专职作家?”
“我想!很想!我不仅想成为一个专业作家,还想拿诺贝尔文学奖!”
“你的理想不是野心?”
易冬丽脸一红,分辩道:“我跟他不同,我是拚出来的!凭我自己的本事硬拚出来的!我不会巴结人,我也不稀罕哪个封我!等拴儿定儿长大了,我自己躲在一间屋子里从事专业创作!”
“你的作品不希望别人赏识刊用?你吃什么?人,忙忙碌碌一辈子,不就是为了生存?自命清高!为什么不削发为尼?不过,人们上香布施也会辱没你的人格的!你最好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陈玉辉见她面有怒色,方知言重了,笑了笑,又道,“天生我才必有用,而才又是多方面的:领导才能、经济管理才能、工程力学……不一定都要有文学才能,有才就要尽其发挥。也许你清楚江恒,他从不巴结人,上、下级都一样,不卑不亢。是他的才能赢得了上级的赏识!”
易冬丽的一只手插在上衣袋里,不住地用指甲崩钢笔挂钩,轻蔑地盯着墙上的挂历,冷冷地说:
“赏识?赏识是成功的寻找、成功的创造的代名词!他很成功!”她回头看着陈玉辉,加重了语气,“非常非常的成功!所以他得到了上级的赏识!”
陈玉辉听不懂她咬文嚼字的话,但却看出了她的冷漠、轻蔑,未及答话,她已懒懒地站了起来。
“姑娘是菜籽命,”她说,“碰巧落在一块肥沃的地方,铁也会生成金!若落在贫瘠的地方,任是高官厚禄,或许犯个错误,就会削职为民!一切都是命,我认命!你忙,我走的!”
她的模样似在做诀别。陈玉辉慌了,她的朋友很多,但都是平常的人,只有易冬丽是个出色的,连陈大伟都为之骄傲哩!她岂能失去她?陈玉辉一把拉住她,按她坐下,亲热地搂住她的肩头说:
“你生气了?不是同学,哪个说你?你想想,你的好坏,坏得了我的麦子酱吗?”
是啊,不是同学,哪个说你?哪个管你?易冬丽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脸一红,一点她的额头,笑道:“看自己找了个好丈夫,日子过得好,希望别人也跟你一样走运!异想天开!”
陈玉辉美丽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一道红晕。想想自己,看看老同学,不由又想起江恒来。撮合了他们,对朋友有好处,对自己、自己的丈夫都会有好处!这样一举多得的好事儿,她怎能放过?可是……她长叹一声,又道,“我在阳台上等了你将近两个小时,可你这样的顽固不化!”她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又叹一声,“太傻了!傻得出奇!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又那么喜欢你,一提就发火。我原准备劝好了你再给江恒打个电话的,他绝对会来,接到电话就会赶来,他也是个顽固不化的东西!只可惜遇到你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不通世故的傻瓜!钟灿竟有本事把你挽住!易冬丽,我再说两句,听不听在你,你要犟着跟钟灿好,别说朋友,就是亲娘老子都把你没得法!我只劝你冷静点儿,不要昏了头。爱情不只是在花前月下,是要结婚过日子的!钟灿不知锅是铁打的,他太浮太浪,他的感情不专一,我太了解他了。你只读了一年高中,而我一直跟他读到毕业,分班后又在一起。他跟不上江恒,我不是势利,他哪方面都跟不上江恒!他绝对没有江恒对你好,没有江恒对你铭心刻骨!你跟了他,将受一辈子罪、操一辈子心!你好好想想,我等你的消息。”
易冬丽默默地站起来,低了头缓缓地一步一跛地走下楼梯。陈玉辉说得不无道理,实际的姑娘根本不会找钟灿那样的人。不过,她也绝不会回头再向江恒!江恒的条件一直使她压抑,她的脾气不好,她不会低三下四,她会发疯的!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0-21 20:29:49 +0800 CST  
2
易冬丽轻悄悄地进了会议室,一个人正在讲话。钟灿坐在靠门边的一个位置上,正回头看她。目光一接,易冬丽便怦然心动。刹那间,她的犹豫,陈玉辉的忠告、等待,都随一阵春风飘散。暗叹一声,在离他远点儿的位置上坐了。
俗话说,心无二用,在欢笑的击鼓猜罚中,心事重重的钟灿被罚站在了台上。这个节目都是事先准备好了的,钟灿把花环递出去,鬼使神差地又缩回了手,鼓点停了。他毫无准备,又是第一次参加笔会,脸胀得通红。经人提醒,唱了曲《军港之夜》。钟灿平时吊儿浪荡,嘻笑怒骂,声音轻快飞扬,唱起歌儿来,表情却极是撼人:浓眉微蹙,满脸庄重,一股英气自眉宇间散发。歌声更是深沉感人,音域宽广。落音许久,人们才反应过来,掌声雷动。身上堆满文学细胞的作家及文学爱好者们,一反平时文绉绉的习性,哗叫着,叫再唱一曲。钟灿神彩焕发,又唱一曲风格截然不同的《外婆的澎湖湾》。那抑扬顿挫的韵律、潇洒地随意踏动的脚步,更使人们如痴如狂。触角敏锐的新闻记者早从各个角度架起了照相机。作品交流中,他那优美流畅的散文诗《雪》,更令行家里手赞不绝口。
钟灿不知道,戏剧作家、表演艺术家、县剧团王柄南导演盯住了他。一次失误,赐给了他成功的机遇!
散会了,钟灿满面春风地来到易冬丽身边。见他得意的样子,易冬丽撇了撇嘴,起身收拾笔记本。
两个挎着照相机的记者来到他们面前,中年记者对易冬丽点点头,转向钟灿。
“钟灿同志,”中年记者又礼貌地点点头,“打扰您一下,您能不能告诉我们,您的歌儿为什么唱得那么好?”
钟灿一抬眉,几乎笑出声来,心里说:“唱个歌儿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要是听他拉一曲小提琴,天还要翻过来的!”心里如此想,面上却故作斯文的微微一笑。
人们毕竟与众不同,不经意地看他们一眼,脚步不停地走出会议室。只有一个高个子中年人站在远处,注意地看着他们,他就是王柄南导演。
“钟灿同志,您的歌儿很有民族特色,您的起声、轻重音都很有讲究。请问,您是不是经过专业培训?或者受过名人指点?”记者又问。
那是他音乐启蒙老师杨光明悉心教导的!钟灿长叹一声,笑意顿敛,移目雪白的墙壁,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12 12:03:54 +0800 CST  
3
——那是他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天,学校后山上响起一阵如泣如诉的琴声,寻声而去,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坐在山石上,左手托琴,下巴颏儿压着琴座,凄惨的乐曲从他颤动的手腕中溢出。于是,他知道了那人叫杨光明;知道了小提琴;懂得了音乐。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12 12:06:13 +0800 CST  
4
——两个男生跟他去了两次后,不感兴趣没去了。他却迷上了小提琴,一有空就上山。在学制要缩短,教育大革命的年月,没有课本、没有作业本,不是批斗揭发,就是开门办学,老师无暇顾及他。机灵的他抽空就溜,装着生病留在学校,伴着黄牛的铃铛学琴、唱歌。杨大叔的脸上渐露笑容,常常用充满父爱的目光凝视他。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12 12:06:35 +0800 CST  
5
——夏季的一个傍晚,一个老头把他叫到学校后面的菜地里,他知道,他是杨大叔受劳动管教所在队的生产队长。他把一个棕色盒子和一件毛背心交给他。背心捆着,很沉,一摸,尽是书。老队长阴着脸告诉他:
“这是杨光明让我捎给你的,他因为毒害你被押走了!”
“押走了?”钟灿的心一沉,抓住老队长的胳膊急道,“押到哪儿去了?大爷,告诉我杨大叔被押到哪儿去了?”
“哪个晓得那些驴子日的把他押到哪儿去了?”老队长凹着的眼睛里喷射出炽烈的仇恨的火焰。顿一顿,爆发了,“开始我也以为他反党反人民,就这看,是放屁!泼天大屁!教你唱个歌,便是死不改悔!驴子日的!一天六两粮食,稀饭都喝不上嘴,我们商量了一下,在仓库里给他称了二十斤面粉,不知是哪个王八日的告了老子,竟罚了老子二十块钱!混帐王八蛋,老子根正叶红,怕他妈的×!”老队长回身离去,边走边骂,“大不了不当这狗鸡巴队长,老子不怕!”
眼泪淌下钟灿的眼眶。当他打开琴盒时,他爱不释手的小提琴出现在他的眼前。刹那间,怜悯、歉疚、伤心被得琴的欢欣压下,托起小提琴,悦耳的乐曲伴着潺潺流水飘向天际。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12 12:10:02 +0800 CST  

6
易冬丽知道这个故事,会心地看一眼两个记者。两人越发来了兴致,一直追问。
“是的,我受过名人指点。”钟灿低声道,“他叫杨光明,受劳动管教。因教我拉小提、唱歌而罪加一等!临走,把一架昂贵的小提琴捎给了我!”
这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新闻。中年记者压下激奋的心情,恻然看着钟灿,等他说下去。年轻的记者却没有这个耐心,急切地一连串地问:
“能不能谈谈他的情况?钟灿同志?他多大年纪?当时他的生活一定很苦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钟灿说。一低头走了出去。他想起杨大叔凄苦饥饿的模样,心就如针扎般地难受。那天,他凭着黄牛的铃铛来到一个山凹,却发现杨大叔捧着什么东西不离嘴地吃。他一下跳到杨大叔面前。他正吃一个白萝卜,去了一半的皮,很是污脏,像是在地下拣的。他愣住了,他太不懂事,在此之前他竟不知道杨大叔的情况。第二天,他买了十个馍馍要送给杨大叔,却再找不到他了。第三天又找,仍未找到。傍晚,老队长就找到了他,他才知道杨大叔出事了。杨大叔给予了他太多太多的东西,而他把白面馍馍到处乱扔,就不知道给他送去一个。他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两个记者在楼道上又拦住了他。中年记者以特有的宠辱不惊的风度,微笑着引他道出他老师的情况,末了说:
“这样会对您的老师有好处,对您也有好处。十年动乱,有多少冤假错案?或许他该平反,却被遗忘了。我们能帮他的忙!”
“我真的不知道!”钟灿冷漠而又客气地说。
“那么,钟灿同志。”年轻的记者横跨一步,拦住欲走的钟灿,岔开话题,“您是不是天天在锻炼?不然,您不会有那么高超的艺术效果的!”
高超的艺术效果?钟灿一抬眉笑了,顺口说:“是的,我天天在锻炼。”
“真是难得!请问,您又要搞创作,又要参加生产劳动,是利用什么时间练声的?”
钟灿浓眉又一抬,一丝不易觉察的恶作剧的笑意在眼中一荡,口里却非常认真地说:“我每天晚上八—十二点搞创作,十二点之后睡觉。六点起床。然后爬上后山,对着浓雾山野练声、练琴。不是我吹,我的小提琴拉的真是如行云流水!练三个小时后,回家吃饭,然后上工。如果下雨,我就在家里练……”
还大言不惭地说,在学校就得过这奖那奖。两个记者头不抬、声不做,只“唰唰”地在本子上记着。
易冬丽冷冷地看着两个记者,明明钟灿在胡诌,还饶有兴趣、煞有介事,可见大篇大篇的通讯报道都是些什么玩意了。她再看不下去,愤然离去。
钟灿知道易冬丽生气了,却无所谓地一耸肩,等她出现在楼下场子上时,结束道:“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一个人如果爱什么,就要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这是做人的要诀!”
说罢,飞身下楼,在街上赶上了易冬丽。易冬丽回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他挑眉望着她,突然开怀大笑起来,牙齿雪白如玉,嘴唇樱红如画,眼中笑浪翻涌,笑得那么尽情,那么富有感染力。路人驻脚观望,都莫名其妙地跟着笑。易冬丽极力绷着脸,大叫道:
“还笑!胡说八道!当心有人揭了你的画皮!”
钟灿毫无顾忌地“嗤嗤”笑道:“没事儿,我不吹,他们也会帮我吹的!他们的本事就是吹!吹吹吹!吹破牛皮不负责!放心,他们不会去核实的!他们只有添枝加叶!添油加醋!添米贴盐!”
一连串的添加使易冬丽再忍不住,一扭头走了。钟灿哈哈笑着跟上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转身回去,骑出一部崭新的自行车。
易冬丽头都不回地朝车站走。钟灿要带她回家她不干,带她到车站也不干,只得骑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走到车站门口时,他使劲踏了两下,车子一横拦住了她。
“干什么?”她恶恨恨地瞪着他,她还在生气,生两个记者的气,更生钟灿的气。
“吃饭去!”
“我不饿!”
“不饿也吃点儿,走走走!”
钟灿握住她的胳膊,朝站前饭店拖去。易冬丽哪受得了这份轻薄,恼怒地叫着,极力挣扎。钟灿死握住不放。两人僵持不下,钟灿急中生智,嘻嘻笑道:
“都在看我们哩!”
易冬丽一定睛,果见许多人笑望着他们,脸一红,用力拽自己的胳膊,说:“放手,我自己走!”
钟灿笑着松了手,怕她逃走,伸长了胳膊推车子拦住她,见她走进饭店,方笑道:“这才像话,请客吃饭不是闹革命!“
两人坐到餐桌边,看来餐馆的生意不景气,偌大个餐厅只有两个吃面条的。钟灿一直望着她,眼中荡漾着得意调皮而又可恶的笑意。服务员小姐走过来,问他们吃什么。钟灿寻问地看着她道:“炒几个菜吧!”
她斜他一眼,冷冷一笑。
钟灿本想让她好好吃一顿,见她的模样,想起自己浮浪的名声,就只要了两碗肉丝面,四个茶叶蛋。
“以后,请你放尊重点儿!这么多人,拉拉扯扯的,讨厌死了!”
他怕她赌气不吃,敛起笑,挑动自己的那份面条,柔声说:“我不这样,你是不会进来的!吃吧,要凉了!”
她仍不吃,但心里的气已完全消了,这世上也只有他敢这么放肆,就是江恒在她面前也得赔一万个小心。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12 13:49:55 +0800 CST  
7
两人站在她必经的河边。钟灿看着潺潺流水,一声不吭。
易冬丽注视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歉疚。低声道:“你从河埂岔过去吧!小灿!”
她从未叫过他的小名,又叫得柔情似水,脸一红,别过头去。见钟灿不声不响,似乎未察,悄悄回眸,正碰上钟灿灼灼的目光,脸又一红,低了头,脚下使劲碾弄一个小石头。
“我送你回去!”许久,他说。
“不,我搭车!我跟铁柱哥约好了,我坐他们的车回去!”她说。其实,她根本没约,她只想支走他。
“现在还没来,我送你一截!”
“你嫌力气没哪儿用得?回去吧!回去做点事儿。”
“谢谢,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他冷冷地说。
她双手朝上衣袋里一插,转过身:“那你走吧,我到这儿等等。”
“忙忙地催我走,是不是怕人看见?”钟灿忍不住发作道,“老远就不坐了,怕公社里的人看见了是不是?我辱没了你?”
她一听,调头就走。钟灿瞪着她,突然一咬牙,骑着自行车不要命地冲到河里,一阵震天架响,他蹦蹦跳跳、歪歪扭扭地冲过河床、冲上堤坝,车子一横,脚点地一下拦在她面前。他的双腿都湿到了膝盖上。
“你要干什么?”她大怒,起伏着胸脯瞪着他。
“缠住你!干什么?”他一步跨下自行车,着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既然你这么怕被人看见,我就非跟你走在一起不可!今天,我要正式进入孟公湾!”
“你敢!”她叫道,“如果你还是个人……”
一辆拖拉机拐过弯,震耳欲聋地冲过来,冲断了易冬丽的话。易冬丽瞪着拖拉机出粗气。钟灿一把拖住她,朝路边一闪。拖拉机擦着他们的衣服开了过去。年轻的拖拉机手也是个钟灿似的家伙,一开过他们,便减了速,还回头对他们挤眉弄眼。钟灿对他大骂不止,把一肚子气出在拖拉机手身上。
一场虚惊,使两人平静下来,他们是相知相爱的,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纸,钟灿捅破了它,粗鲁、强硬而又武断。易冬丽很生气,却又为之折服,她喜欢他的血性,喜欢他的不顾一切。她让步了。
“好吧,你送我一截,但不许进孟公湾!”
他一只手朝裤袋里一插:“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一张通行证?”
“明年或者后年。”
“今天!”他注视着她,固执决然。
想起母亲对他的轻视,易冬丽连连摇头:“不,今天不行!”
“为什么?”
“我需要考虑!我还从未想过你能不能再进孟公湾。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钟灿低下了头,片刻又道:“那会儿陈玉辉跟你说什么?”
“她叫我帮她抬桌子!”
“她在找借口!我不晓得?最是精明世故!看赵全生的父亲是个脱产人员,有顶职的可能,缠着跟人家谈恋爱,进了厂就把人家抛了。竟然嫁进了文化部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只看谁会钻会拱!正儿巴经的人反而得不到好!”
钟灿的话正碰到她的心坎上,长叹一声,又让一步:“这样吧,明年正月初二,我在家等你!天要黑了,你走吧!”
“宇宙空间变幻莫测,一天之间能发生多少事儿?我不能再等了,冬丽,我受不了!”
她有些烦了,一抬眉:“就这样空手去?”
钟灿像没明白过来似地怔怔地看着她。片刻,突然扭过头,从车把上拿下一个黑旅行包,说:“这装得下两份礼物吧!”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21 21:18:21 +0800 CST  
8
钟灿载着她,天擦黑时进了大妈家。周铁柱没在家,大妈正跟臭儿坐在桌前吃饭,一见两人,大妈把碗筷一放,大声道:“好大的胆子!不声不响地引个人回来,通过哪个了的?哪个同意了的?出去!给我出去!”
“大妈!”易冬丽哀求地叫道,接过礼物,分开来,放一份在案板上,又知错地叫:“大妈。”
张桂兰翻着眼睛瞅着易冬丽,抬手在小孙子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小男孩大哭起来。钟灿窘迫地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递给小男孩,臭儿丧着脸,用力推开他,抱起儿子出门哄逗。钟灿的脸越发地红了,半天方缩回手,想想把糖果放在案板上,又掏了两把。
“大妈!”易冬丽站在那儿又可怜巴巴地叫。她知道,要想打通母亲,必须首先打通大妈这道关节。因为两家有什么事儿,都是两个母亲商量好了再办。她带着哭音又叫声大妈。
张桂兰的母爱被爱莲的声声呼唤勾起。爱莲的命是她拣回来的,她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见爱莲的模样,已是心疼不过,审视着钟灿,问:“你爹在教书?”
“是的,大妈!”钟灿回答。垂着双手,毕恭毕敬。
“ 家庭条件还可以,长的也还可以,就是太……”
“大妈!”易冬丽急忙阻止,生怕她说出过份的话来。
张桂兰忍回要说的话,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姑娘都是菜籽命,想好不得好!看起来不好的,偏生又好!我爱莲的一个好福相,说不定正应在他身上哩!”遂抬头对二人说:“放这儿吧!你们过去!”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21 21:22:28 +0800 CST  
9
幺婶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定定地看着两人走进堂屋。拴儿定儿正坐在方桌上做作业,定儿一见钟灿提包里露出的点心就跳起来,被哥哥一把拉住,拴儿使眼色叫弟弟坐下,他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
幺婶一直看着钟灿,但已不再是充满敌意的逼视了。既然女儿把他带了回来,说明她已下了决心,她清楚女儿的倔强脾气,她不能做个棒打鸳鸯的糊涂母亲。更重要的是,她早已对钟灿括目相看了,钟灿寄来的报刊她都看了,他确实很有才华,又走得出去,跟女儿年龄相当,正好相配。至于他在农村,她压根儿就不在乎,她知道,女儿会给她带来好运的!真是一个好,样样好,钟灿的吊儿浪荡,她也看着是不成熟,过两年自然会变得稳重的。此时,见两人低着头,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说:
“傻瓜一样地站着干什么?大妈帮着做了饭,没菜。刚巧,拴儿在竹园里的卡子上下了只兔子,皮已剥了,你们去煨了吧!”
两人都感到意外,他们以为等着他们的是吵骂、驱赶,谁知比大妈爽快得多,不由会心地一笑。
“钟灿也参加了笔会?”幺婶又问。
“是的,幺婶!做为文学爱好者,今天,我也被通知到会了。”钟灿微笑着回答。说完,不由醒悟,很意外地看着幺婶,她也知道笔会?近朱者赤?
“去吧!”见钟灿惊奇的模样,幺婶又冷了脸,“得半天煨哩!”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21 21:25:22 +0800 CST  

10
这是一畈比较开阔的山冲,田底子甚好,是孟公湾村民的当家地。钟灿跟易冬丽正锄麦草。远处有两个姑娘也在锄草。大锅饭时,田地荒芜,草籽一层又一层。这不,麦子才出土,草已满田都是。钟灿做事就像他说话、走路一样充满弹性,又有臂力,渐渐地把易冬丽拉下好远。又伸长胳膊,把她的那一幅子接过了大半。她不由赞道:
“很内行嘛!哪个说钟灿好吃懒做?”
“告诉你,本秀才是才学会的,”钟灿愉快地说,“不过,我比朝阳沟里的银环聪明,也许我血管里奔涌的是农民后代的血液吧!一通百通万事通,农活没一样不通,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不然,我妈可就惨了,哎,冬丽,”他拄着薅锄把回过头,“你不晓得我妈有好喜欢你!”
易冬丽只有窄窄的一溜了,几下赶上去。两人并排而立,易冬丽方道:“你妈?连我都不晓得今天我们会在一起呢?你妈未卜先知?”
钟灿的下巴颏儿触着薅锄把,笑望着她:“我可是蓄谋已久了!”
她脸一红,嗔道:“旅行包都带好了,那么自信!我该杀掉你的锐气的!”
“我晓得你不会那么做,所以我才这么做!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说罢,又动手锄草。易冬丽没吭声,心里恼恨地说:“他那样子就好像我一直等着他,非他不可似的!”暗叹一声,又想,“我何尝不是在等他,盼他?不然,我怎会忍受他的粗鲁、无礼?怎会跟他走进饭店?又怎会让他进孟公湾?如果换个人,我会一辈子不理他的?不过,晓得就行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冬丽,有人说我像拿破仑,能征服全世界!”钟灿又说。他只顾锄草,丝毫未察她的变化。
“我是谁?约瑟芬还是黛丝蕾?”她停下,冷冷地看着他。
钟灿知道,约瑟芬是拿破仑的妻子,黛丝蕾却是拿破仑倾心相爱的人儿,说她是谁都不妥。他语塞,随即暴一阵大笑。
“你太敏感了!”他笑道,“我不是说拿破仑的私生活,说他震惊世界的壮举!”
她扛起锄头上了田埂,头都不回地说:“我回去做饭。”
钟灿无所谓地一耸肩。一亩六分地两人锄了大半,剩下两幅子,钟灿快手快脚,几下就完了事。当他哼唱着回到“幽阁”时,案板上只放了一盘吃剩的萝卜丝,半生不熟,有盐无油。钟灿哪吃得下这样的菜?勉强吃了半碗白饭,来到她的房屋。她正冷着脸坐在书桌前看书。
“冬丽,我没吃饱,炸点辣椒去。”他说。见她不理,推推她,又夺下她的书。
她抢过书,用力摔在书桌上,碰翻茶杯,骨碌碌一阵响,茶杯摔在地上裂为碎片。钟灿为之气结。易冬丽更是怒火万丈,把桌上的书稿一起扫落。一封信飞落到钟灿脚下,他瞅她一眼,悄悄拾起。
她未察,气冲冲地出去了。钟灿抽出信,偌大张信纸,只写了一句话:
“爱莲:
冬天来了,你的窗户漏风,记着蒙上一块塑料薄膜吧!”
下面没有落款,钟灿却知道是谁写来的。一看之下,心里便一阵酸涩、一阵震颤!怎样的一封信?满怀满怀的柔情、无限无限的思念、扯心连肝地牵挂尽在这一句话中!钟灿一阵恐慌,这恐慌压倒了他的狂傲,他们没有断绝,最起码江恒没有放弃她!再看窗户,已蒙上了塑料,是经他提醒蒙上的?还是在他写信之前蒙上的?信底没有日期,看看邮戳,已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而他钟灿仍进了孟公湾!内疚、自责涨满了他的胸腔。他一本本、一张张地拣起书稿,把信压在下面。然后,出来了。
幺婶倚在躺椅上,脚蹬一个烘笼。田地到户后,她们不再缺吃的了;经济上也宽绰了,没再断药;女儿又心细,照顾得极是周到。她的病不像以前那么沉重磨人了,气色很好。她告诉钟灿:“爱莲到菜地去了。”
钟灿答应一声出了门。远远地见易冬丽坐在小椅上剜草。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钟灿愉快地叫着她的名字,在小埂上蹲下,小埂的土太松,身子一歪,摔在菠菜地里。易冬丽看都不看他。他笑着爬起来重新蹲好。菠菜套在蒜苗田里,他扶正一棵蒜苗,拔周围的草,口里说:
“开个玩笑就生那么大的气,你是不是希望我们相敬如宾?”
她带着火飞快地剜草、扔草。
“算了,莫生气了,我从来都是有口无心。”他停下,倾着身子,伸长胳膊够她没剜到的一棵草,仅拽得半截,挪下脚才连根拔起,柔声说:“你看你,只顾生气,都没有剜干净!”
“你不是没吃饱吗?”她冷冷地说。拔了几棵蒜苗,一步跃上田埂,“我回去炸点辣椒。”
钟灿不再犹豫,端起小凳赶去。她走得很快,钟灿大步流星的,直走到森林小路上才赶上她,从后面拉住她,求和地叫道:“冬丽!”
“放手!”她头都不回地说,声音冷得像冰,模样像个高傲的公主,“再这样拉拉扯扯的我就不客气了!”
他悚然松手,转到她面前:“那你莫生气了,行不行?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从来都是有口无心!别生气了,行吗?”
她靠在一棵树上,仰头看着满树的黄叶,有几片正从树上飘下。她追看着落叶,冷冷地说:“我生我自己的气,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那样漫不经心?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呢?”
“你错了!”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他正经起来,模样极是撼人:浓眉微颦,目光俊美深沉,要说的话早从眼中说出来了,“为了今天,我,我……”他停住了,脸胀得通红。他不习惯软语温存,他的心藏在嘻嘻哈哈里面。他想说两句打趣的话,又怕事情更糟,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说:“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吃不好,睡不好,日夜盼着能见到你!人们都瞧不起我,我必须有所作为,我要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我白天干活,晚上写作,为了你我已拚上了这条命!终于,我有了同你见面的机会,我站在电影院门前等你,我怕你不去,又怕你身边走着一个人……”钟灿仿佛又回到了那望眼欲穿的时刻,眼中泪雾迷蒙。沉默片刻,他突然醒悟,迅速分散泪光,难堪地一笑,“别生气了!以后,我诚惶诚恐、颤颤惊惊就是了。走吧,我确实饿坏了。”
“饿死才好!”她终于笑道,“还跟原来一样,一点儿都没长大!”
如遇特赦,钟灿绷得紧紧的心一下松了下来,心里一松,本性立即恢复,笑道:“你也是,这几年一点儿没变,凶巴巴的!这叫狼走千里改不了吃人,狗走千里改不了吃屎!”
“你……”
她又绷紧了脸。钟灿学她的艺,胸脯一挺,脸一绷:“你……”
四目相对,笑意在眼中涌动,笑声终于冲破森林,直上云天!小鸟被惊飞了,树叶惊得抖抖索索,飘飘摇摇!傲霜的野菊花摇着头笑了。
他们在森林里漫步,回忆过去,交换同学们取笑时的感受;谈论秋季落叶的森林、谈人生、谈创作,又比赛背唐诗宋词……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笑不尽的趣事,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幽阁”。
钟灿很懒,又男子气十足,一回去,便钻进她房屋里看书。易冬丽呼呼喝喝地揪出他。于是,她掌灶,他添柴。愉快地说笑声不断从厨屋里传出来。幺婶注意地听着,心里感叹不已:
“跟钟灿在一起,爱莲显得很快乐,从没有过的快乐!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爱好,都有一个脱俗的性格。或许,以后,他们会为柴米油盐打闹,但他们是快乐的。不过,我不会让你们穷困潦倒,我会送给你们一份最优越的生活条件,那要以我的生命为代价,要等拴儿定儿长大以后!”
一声幽幽长叹,在暮色笼罩的大院回荡。
两人过了平生最快乐的三天,于第四天,钟灿便把易冬丽带回了家。钟祥富、李兰英是怎样盛情款待易冬丽,是不言而喻的。不到腊月,钟灿便以一个剽骑将军的勇猛,彻底征服了易冬丽,他们过门定亲了。钟灿好不得意,跟她走在一起便自觉高了三分。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21 21:43:09 +0800 CST  

11
挂着“中国共产党××县委员会”等招牌的大门洞开,首脑们的小轿车进进出出。一应办公室里,人们埋头工作着,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多事,一天到晚,一年到头都忙不完。
组织部部长办公室里,江恒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前看一份文件,面色阴沉冷峻。北风“呼呼”地括,玻璃窗不断地磕碰。一阵疾风,把尘土沙粒扬撒到玻璃上,一片声响。江恒缓缓扭头,久久地看着窗外。
石英钟敲了十二下,江恒还坐在台灯下疾书。外面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他身披军大衣,脚边一盆炭火,还觉冷。他扭过身,双手搓着,在火盆上烘烤。一声长叹,心已是飞越时空,来到了林海,百般疼怜,万缕思念,齐齐涌上他的心头:
“窗子蒙起来了吗?爱莲?过冬的柴备的足不足?粮食够吃了吗?添制冬衣没有?此时此刻你是不是也坐在桌前?身边有火吗?爱莲!爱莲!”
一滴泪珠“哧”的一声滴落在殷红的炭火上,点上一点暗红,激起一阵灰尘,很快又满盆通红。接着又落下两滴。他微微侧身,晶莹的珠泪,不断落下。许久,他直起身子,看着窗外依稀飘撒的雪花,“嚯”地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曾伤残的右腿一走一跛,身子很大幅度地摇晃着。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21 21:47:45 +0800 CST  

12
鹅毛大雪像春日柳絮,一直纷纷扬扬地飘,屋檐下的冰柱又挂了一尺多长。调皮的拴儿定儿不但地敲下,冰柱又不露痕迹地朝下吊。院中的雪又盈尺余。
孩子气的钟灿跟放了寒假的拴儿定儿坐在火笼里嬉戏打闹。拴儿定儿有意拔熄树疙瘩,激起腾腾的黑烟。弟兄俩齐心合力,口里边念叨着:“烟儿烟儿朝那边烟……”边用手用衣襟把黑烟扇向钟灿。钟灿抿着嘴,瞪圆了眼睛,着力朝他们那边推。一人不抵二手,黑烟弯弯绕绕地扑向他,他憋着气、乜了眼,终于咳嗽着逃开。拴儿定儿拍手欢叫,乱踢乱踹。
蓦的,院门外拱出个黑家伙来,是久违了的三轮摩托。懂事的两弟兄失色地看看门外,又看看钟灿。钟灿知有变故,一探头,脸色大变。
江恒未戴头盔,未系围巾,满头满身的雪走进大门。钟灿一时没了主意,愣愣地看着他。江恒身上的寒气似乎扑向了他,激凌凌一个冷战。
易冬丽系着围裙,一步从厨屋里跨出来,江恒果是形销骨立。江恒已趟下院子,一见她便蓦地止步。雪堆进他的衣领,堆在他的头上、身上,眉毛鼻凹也堆满了雪。他浑然不觉,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钟灿红着脸冲出去,吼道:“江恒,你还来干什么?我们已经过门订亲了知道吗?你还来干什么?”
江恒一震,缓缓看向易冬丽。易冬丽不敢接他的目光,一头扎进厨屋。
“怎么样?”钟灿得意地冷笑道,“还没耍够我的未婚妻是不是?还想再耍耍她?要不, 我们来个公平竞争,看她是喜欢你的‘贝、才’还是喜欢我的单‘才’”。身后一阵“簌簌”衣声,钟灿回过头,只见幺婶从床上爬了起来,扶着门框看着外面。“告诉你,”钟灿又说,“你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你呢?耍手腕政客,竟想高攀山人墨客!”
江恒的身子晃动起来,几下决心,才有今日之行,没想到却遇到这样的场面。他的傲气、他的自尊、他的心、他的整个人,都碎成了点点滴滴!昨天,他还是这院子里的主人,今天,他已变成了第三者!第三者!长途跋涉似乎使他精疲力竭了,有气无力地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还欠我一点……”
未及说完,便悚然住口。但钟灿已听到了“钱”字,正惊愕,他已调头朝外走,谁知,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摔倒在深雪中。许是冻僵了,挣扎半天才爬起来,还未举步又“扑”地跌倒。钟灿本能地扑下院子, 但他伸不出手,只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双手在雪中一抓,一阵轻微地“吱吱”声自他手中发出,额上一根粗暴的筋狂跳着。他顽强地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摇摇头,尔后,大步走上敞厅,走出大门。
“江恒——”幺婶叫道,“小灿,快拉住他,他冻僵了,要出事儿的!”
可是,摩托一声鸣叫,扬起冲天雪雾弹了出去。
钟灿站在院中,看着江恒扑倒挣扎的痕迹,看着两坨被雪迅速裹住的见水发黄的雪团,半天动弹不得。他的头上、身上立即落满了雪。在幺婶又一次催促下,方醒悟地奔进厨屋。
锅里正冒着腾腾的蒸气,扑鼻的肉香弥漫全屋。他在这里做过多少次饭?炒过多少次肉?香味依旧,却不是他在做,也不是为他而做!饭已经好了,他没吃到一口,连香味都未闻到一点,就走了!走了!!易冬丽坐在灶口,双手捂脸,柔肠寸断!听到脚步声,眼睛在胳膊上一擦,又一擦,才抬起头来,眼泪却止不住骨骨碌碌地朝下滚。
“他竟然说我还欠他的钱!”她说。
钟灿下意识地看看门外,正好看到了江恒扑倒挣扎的地方。他知道她不是为此哭泣。但他无力谴责她,因为连他自己都鼻孔发酸。站了片刻,他独自奔出。易冬丽犹豫一下,相继奔出。
两人滑滑溜溜地奔出大院,奔上小大路,沿着雪白的车辙奔去。果见江恒连人带车滑下小大路,幸亏一棵大树堵住了摩托。他们奔过去,江恒已一步三滑地推起了摩托,一步跨上去。
“江部长——”钟灿大叫着扑过去,一把拽住摩托,又来到他面前,喘吁吁地说:“对不起,江部长!我收回我刚才的话!走,转去!今天,我们弟兄俩来个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一醉方休?”江恒喃喃地问。尔后,凄然一笑,“酒,是我的天敌!每一次喝酒,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劫难,我不会再喝酒了,谢谢你!”
说罢,用力踹摩托。钟灿急了,骑到前轮上,捉住双把:“转去歇歇,过了夜再走,江部长!这么大的雪,沟壑都被填满了,会出事的!江大哥!转去!兄弟求你了!”
江恒不语,仍一下一下地用力踹。摩托终于“呜”的一声弹了两弹。钟灿急忙跳下来。江恒坐直身子准备走了,后面却传来一阵轻泣。他失神地看着小大路下托满了雪低垂悠荡的树枝,额上的青筋又狂跳起来,握把的双手由于用力,骨节痉挛地突起!
“钟灿,好好待她!”他哑声说,“好好待她!”
说完,摩托不断地写着“S”消失在小大路的尽头!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21 21:55:56 +0800 CST  
每段落前面还是要空四格,这样发出来才见空两格。怎么这样?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1-22 06:53:30 +0800 CST  
第四章没发,补起来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19-12-01 02:23:44 +0800 CST  
第四章没发,现在补起来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1-02 20:19:51 +0800 CST  
4
天刚亮,田野里便布满了人。乍一看,偌大块田,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实在让人不舒服。但是,当你再看看那争先恐后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时,又不得不为这一伟大决策拍手称快!过去,那拖拖拉拉松松垮垮的景象,已一去不复返了!
钟灿牵着牛、扛着犁走过来,上穿红背心,下穿西装短裤。几个月的风吹雨淋,不仅没使他变黑,相反,过去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微微泛红,显得越发地健美袭人!
翠若扛着锄头跟在后面,不住地左顾右盼,脆生生地张婶李 女念 地打招呼;又不时地叫着小灿哥问这问那。她对乡下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此时,她定定地看着钟灿套牛,当看到田埂那边一个妇女也在挖田角时,不解地问:
“小灿哥,为什么要挖田角?不是有牛耕吗?”
“拐不过弯来!”钟灿被问得不耐烦了,呵斥道,“动动脑筋想想吧!傻瓜一样!”
翠若脸一红便不再说话。为做活方便,她把长发盘在头顶上,用银簪别着,一端的环链不住地悠荡。穿着时兴的红短衣裤,很肥大,晨风吹拂,飘然如仙女下凡,娇艳如榴花盛开!大部分肌肤暴露在外,似粉如雪!劳作的人们惊羡地看着这对玉人,交头接耳。别看她生得娇弱,干活却很是泼辣,玉手握锄,用力地挖,泥水溅得满身满脸也不在乎。又一锄下去,泥水溅进眼睛,低下头揉着。突然,她觑见一个带壳的的虫爬到了她腿边,惊呼一声爬上田埂。
田埂那边耕田的中年人嗬嗬笑了,钟灿正耕过来,笑道:
“娇小姐,回去叫你妈来吧,你到屋里做饭。蚂蟥可厉害了,皮肤跟婴儿一样,它会钻进去的!”
“啊?蚂蟥能钻进皮肤?”翠若大惊失色,睁大眼睛寻找那带壳的蚂蟥,“背上那么大个壳,怎能钻进去?”
“那不是蚂蟥!”
“不是蚂蟥?”翠若仍在麦茬里寻看,“那是什么?蚂蟥是什么样子?也是寄生虫吗?”
钟灿一抬眉,“嗤”的一声笑了:“蚂蟥很粗,不像钩虫那么细,形状像蛆,头很尖,能在人腿上打个洞钻进去!”
“血流满腿哩!”那中年人也递过一句。其妻拄着锄把直笑。
“过嗬——来哟”钟灿扬声唱着使牛歌,拐过弯儿一步一步耕去。泥土翻卷,浑黄的泥水“哗哗”涌动,水面上浮着的水泡渣滓,弯弯绕绕流到低处。
“兄弟媳妇,我来给你插。”钟灿跟那边的一个小媳妇调侃。小媳妇正跟丈夫插秧。“狗剩让位!看你那窝囊样子,我来给他插!”
那小媳妇红着脸直笑,不好意思还嘴,蜻蜓点水般朝后退去。丈夫接口道:“你娃子屎痂子都没掉,你晓得个啥?等我们兄弟媳妇进门那天,我来教你!”
钟灿等拐过弯,又扭头对小媳妇说:“兄弟媳妇,我懂不懂你晓得,你对他说,我懂不懂。”他只顾说话,犁尖朝左边一划,划出了地面。赶紧吆住牛,拖转去重新犁。老远见翠若坐在田埂上,低着头,双肩抽动,不由敛住了笑。耕到她面前时,停了牛,走到她身边问道:
“小若,怎么啦?”
见问,翠若哭出了声:“小灿哥,我怕蚂蟥,怎么能种田?上班上得好好的,被……”
钟灿蹲下身,抚慰道:“我们骗你的。其实蚂蟥并不可怕,一巴掌就能把它打下来!用秧扫也行!它不会钻进肉里,它是用吸盘吸在人腿上吸血……”见她惊恐地睁大了圆眼睛,忙轻轻一笑,“不疼,一点都不疼!对了,下午插秧,我跟在你身边保护你怎么样?要不,你穿双水靴,很多姑娘身上来了,就穿……”他蓦地停住,脸已是胀得通红。他掩饰地指着远处说,“你看,那边就有人穿,是你们队里的小菊,你上街买双水靴去,田角我挖,去!”
翠若抬起泪眼,娇媚的圆眼睛,溢满挚烈的爱恋。
钟灿心里一紧,他又想起了易冬丽。一抬眉说:“吃人一天饭,就要脚踏实地地做一天活儿。同时,我们换工,你还要帮我们插秧的。怎么?你不知道这个规矩?我们都是互相帮忙,从不白干!”
翠若长睫毛一顺,又“扑扑”落下泪来。
钟灿尖利地吹着口哨趟下了田。
翠若很快就买了回来,自行车都推到了田埂上。她似乎忘了刚才钟灿的刻薄、残酷,老远便叫着小灿哥,告诉他多少钱一双,多大码号。钟灿冷笑一声,没有理她。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1-02 20:23:18 +0800 CST  
5

“ 双抢”结束了,人们都松了口气。钟灿收起欢笑,一头扎进书稿。他要有所作为,他要跟他心爱的姑娘比翼竟飞!他为自己订下一个遥远而艰巨的任务,他要在一个特殊的场合里跟易冬丽见面!见面的那一天便是他总攻的日子!他不管什么张恒、李恒、王恒,他喜欢她,就要不顾一切。李兰英知道儿子的心事,从不打扰他,伙伴们来找,总是为儿子挡驾。她只放翠若一人,在她心里另有一个小算盘。
最让钟灿头疼的便是翠若,她的甜美、柔顺、那双雾蒙蒙满含幽怨的眼睛使他无法抗拒。母亲又喜欢她,她占去了钟灿很多时间。这一天,只听白铁皮大门轻轻一响,有人进来了。父亲在学校值班。钟炫到同学家里去了。母亲又在田间。他知道是谁来了,皱着眉,藏到门后,希望她见屋里没人走掉。
一串轻轻悄悄的脚步走进来,诱人的香水味儿却先她飘进。翠若探进头,自言自语:“咦?人呢?上厕所去了?”
她跨进来,聪颖的姑娘一眼就看出房门后有问题,一探头,钟灿不得已,“嘿”的一声跳出来。翠若吓得一退,头重重地撞到墙上,哭丧了脸。
“人家给你送来好吃的东西,还吓人家,那么坏!”
“啥好吃的?”馋嘴的钟灿一听,低头看她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半截西瓜,还插着汤匙,一把夺过来,愉快地叫起来,“正口渴,送来了西瓜!雪中送炭!雪中送炭!来,我们俩吃!”
见他这么高兴,翠若笑了,一笑便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儿,极是可爱!她的脸红朴朴的,不住地用小手帕扇风,见钟灿四处找水果刀,忙说:“不能切,我撒了白糖。你一个人吃吧!我吃了好多了。”
钟灿便不找了,挖一块送进嘴里,见她满头大汗,忙打开电扇,戏谑地说:“你送我西瓜,我送你三阵阴风!在哪儿弄的?”
“我爸爸分的!”翠若在电扇下坐了,“甜吗?”
“人好水也甜!”钟灿说。头都不抬地吃,籽儿都不吐,一副馋相。电扇吹得他的卷发飘舞不定。翠若怯怯地笑了。
“小灿哥,还记得那次我们打架的事吗?我们还住在一个院子的时候,你在洗头,我想帮你洗,你却一掌把我推倒在地……”
“怎么不记得?”钟灿鼓着腮帮抬起头,边嚼边说:“脏兮兮的一双手,就朝人家头上摸,讨厌死了!”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1-02 20:26:57 +0800 CST  

楼主:文刂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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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6-04 07:28:3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02 17:39: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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