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影视合作 长篇小说《泪浸绡帕》修改版

见她羞惭、惊慌的模样,罗文采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一边急道:“小易,你怎么啦?你跟你母亲是六六年到的孟公湾是不是?正好十六年,他们在找你们哩?你怕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人出现在客厅门口,那是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腋下夹着一沓文稿站在门口,目光急切锐利。
生父的儿子!看他的模样,是来向她讨还血债的!易冬丽在心里惊呼,年轻人是碰巧回来的,她却认为见她们要走,他才堵住门的。她步步后退, 退到沙发边,腿一软坐了下去。罗文采被她的模样吓住了,搂着她的胳膊,直盯着那年轻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走进客厅,两个姑娘扭头向后,一看,大吃一惊。那是一个约摸五、六十岁年纪的高个子男人,头发后倾、额头饱满宽阔、目光锐利悲切。他急促地走到两人面前,一见易冬丽,便浑身一震,眼中蓦地泪光闪烁。
李老匆匆进来,跟那人交换一下目光,双双在她们对面的圈椅上坐了。那年轻人缓缓地进来,微微低头,走到两老身边时,头抬了一下,又很快低下去。然后,快步走过去。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4-10 13:14:47 +0800 CST  
罗文采真魂归体,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四壁回荡,不绝于耳,震得黑色家具都光芒闪烁!
李老皱皱眉,对罗文采的放肆感到不满。他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烟吸上,对易冬丽说:
“房子很古老陈旧是不是?”
易冬丽失神地低着头,心道:“这人百分之百不是继父,更不可能是继父的魂魄!可为什么跟继父长的一模一样?想着心里猛地一跳:二爷被拉了壮丁,一去不回,这人是不是二爷的子嗣?”这人的出现使她放下了有关她出身的种种联想,随之而来的却是几千几万个问题,几千几万个不解:如果说这人是二爷的子嗣,她又为什么对这里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李老为什么说找他的外甥女?那年轻人又为什么是那样的一副表情?这人又为什么那么焦急悲切?为什么?为什么?这些问题使得大脑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易冬丽头都要炸裂了,哪里听得进李老的话?
罗文采看着易冬丽,见她似乎未闻,忙一口接过来:“哪里,这是座不折不扣的艺术殿堂!很有些年代了吧!”
“这原是地下共产党员韩山,”李老指指那人,“他外公的住宅。韩山很有些资产,德高望重。反动政府做梦都想不到这里会是共产党的联络站,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很多共产党的领导同志化妆成商人在这里休养,甚至跟他们交杯把盏。”李老越说越慢,说到这里已是停了下来。默然片刻,长出一口气又道,“解放后,韩山把他的全部资产包括这幢住宅捐赠给饱受战火创伤的祖国,但是,这幢屋子被拒绝了。后来,韩山夫妇相继去世,他们的外孙,”他又指指那人,“韩中强继承下来。中强蒙难时,被一个很有权势、又懂艺术的头头占住。直到粉碎‘四人帮’后,中强再度站起时,才物归原主。所以,经过历次浩劫都完好无损。——吃呀,吃水果,你们随便点!”
李老指指果盘。罗文采坐直身子,在沙发上活泼地弹两弹,掰了一支香蕉给易冬丽,自己也掰一支,趁低头撕皮之机,用胳膊碰碰易冬丽,低声道:
“跟你爹真是一模一样,吓死我了!脸部的轮廓、目光、紧紧闭着的嘴巴都一模一样!个子呢?个子像不像?”
“像!”易冬丽低答,顺着眼睛,沉思着缓缓撕皮,“哪儿都像,就只头发不像。这人头发后倾,一副养尊处优的神态,我爹的头发却很乱!”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4-10 13:15:06 +0800 CST  
李老跟韩中强交换一下会心的目光,注意地看着她们,想听她们在说什么。无奈,语音不大通,两人声音又小,说的又快,听不清。李老忍不住问道:
“你们嘀咕什么?”
罗文采狡黠地一笑,道:“我们在说,您为什么请我们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
李老不相信,未及说话,一个衣着洁净、漂亮的少女端着茶盘,一人送上一杯茶,模样很是谦恭和顺,像是保姆。罗文采已两口吃了香蕉,低头吹开浮叶,喝了口茶,又道:
“怪不怪,他一直看着你!”
易冬丽悄悄抬眸,果见韩中强带着回忆的神情注视着自己,眼中饱含凄凉、痛楚与爱怜。那目光多像继父?她觉得与这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心里不由一阵酸楚。
见状,韩中强欠欠身问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易冬丽又一惊,这人的声音也像继父,难道真是二爷的子嗣?
“虚龄二十三是不是?”
易冬丽点点头,作协里有登记。
“六零年腊月二十八出生,”韩中强以手抚额,毋庸置疑地说,“是晚上出生的,那晚满地白霜,所以……还未满二十三!”
易冬丽心里又是一惊:“所以什么?所以她叫小霜?”这个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名字,伴着热潮冲了出来。突然,她的眼睛、她的灵魂被茶几上的一个少女塑像吸去,刚才还没有的,是谁放在小茶几上的?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4-18 11:36:21 +0800 CST  

时刻注意着她的三个人顺其目光,看看少女塑像,又回头注视着她。
那雪白的瓷塑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黑色茶几上,分外显眼。她长发披肩,眉清目秀;美好的身段微微后倾,伸一条手臂向后,优雅地拢着头发。另一条手臂却从肩胛处断了,从肩膀胛处断了,断了……
记忆,像雪花,像柳絮,在易冬丽的脑海里飘来飘去!她屏住气,盯着瓷塑,极力将那星星点点、飘忽不定的记忆组合、组合——
她跟谁?一个小姑娘又撕又抓地争夺女娃娃,争抢中,女娃娃掉到地上,胳膊蹦出好远。那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她赖在地上大哭大闹。那小姑娘却抢起女娃娃跑了。二舅——她下意识地看着李老,细细辨认,是他吧?他就是二舅?——二舅跟踪追击押回了小丽,是的,那小姑娘叫小丽,二舅的女儿!二舅叫小丽还她的女娃娃,就是这个断臂女娃娃!就是她!就是她!
易冬丽抑制不住痛苦地呻吟一声,模糊的眼前,出现那草坪、八角凉亭、葡萄树、石桌石凳,这一切都不是幻觉,是真实的一触即发的记忆。
“这儿曾是我的家,优美舒适的家!可是,我和母亲却从这里走出去,背井离乡。这个人这么年轻,这么潇洒,而母亲又老又丑,一定是他抛弃了母亲,连亲生女儿一起抛!是的,一定是这样!不然,母亲不会那么痛不欲生。往往人到老年才知悔过。他后悔了,到处找她们。找吧!使劲找!我姓易!”想起易姓,她就想起继父,在心里凄然叫道:“爹,你养我育我,没有您老人家,我跟母亲绝没有今天,你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主意一定,缓缓抬头,唇边荡起一丝淡漠的微笑。
韩中强失神地看着女儿,她含着泪颤声叫道:“小霜!小霜霜!”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4-18 11:36:30 +0800 CST  
这声呼唤,丝毫未唤起父女之情,相反,她越发地仇恨父亲。她清楚地记得,逃难时,母亲为她改了名字。母亲的本意是“爱怜”,而不是“爱莲”。她是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小要米叫化子!饿得吐清水,渴得连尿都喝不到一口的要米叫花子!正凄凄落泪,只听二舅对屋里喊:
“小丽——”好像是久等在那儿的,从客厅旁边的屋子里,走出一个清丽的少女来,手里拿着摔断的少女胳膊。二舅又对小丽摇摇手,已是泣不成声,“算了,小丽,别在演戏了,她就是你的表妹小霜!”
小丽看看易冬丽,片刻,低了头坐到她的身边,又站起来,拿起少女瓷像,把断臂接上,发出轻微的“嚓嚓”声。
易冬丽知道,小丽怕她想不起来,仍按事先的安排在做,她要唤起她的记忆,续上骨肉亲情!但是,她不需要!她这一生,有那要米叫花子的美好回忆就足够了!透过泪幕,她的眼前闪现出跟母亲挨门讨要时所受的羞辱、惊吓!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4-18 11:36:51 +0800 CST  
8
一个小男孩坐在门斗上吃饭。母亲一手拄着打狗棍,一手牵着她,慢慢蹭上去。男孩的父亲喝回小男孩,重重地拍上门。母亲满面羞惭!

9
一家四合院外,母女俩充满希冀地向里张望,却望出一条大黄狗,“汪汪”叫着扑出来。她吓得魂飞天外,“哇哇”大哭。母亲挥动打狗棒,虚张声势地吼叫着。打狗棒!多亏了打狗棒!难怪叫花子们都要拿根棍棒!那是他们的护身武器啊!大黄狗狂吠着,身子后蹲,随时都会扑上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主人喝回大黄狗。母亲一下瘫倒在地,她被母亲牵着,也跌倒在地,母女俩相搂痛哭。女主人送出一小盆玉米粥,还有菜!那是她们飞了两魂换来的啊!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4-18 11:37:15 +0800 CST  
10
母女俩艰难地跋涉在崇山峻岭。山里人户稀,大部分都喂了狗,即使见了一户人家,也不敢再走近。她饿!饿!一路啼哭着。一小块叶子蔫黄的红薯地出现在她们眼前。母亲四处张望,然后弯下去,隐在一丛荆棘后面,惊恐地睁大眼睛,颤抖着双手刨红薯。不提防,从荆棘那边扑过来一个妇人,对母亲当胸一脚。母亲滚出红薯地,滚进另一丛荆棘。她哭叫着扑过去,伸臂护住母亲,愤怒地瞪着那妇人。那妇人也瞪着她,片刻,捡起打狗棒。她吓得动动身子,但是,她没有逃掉,而是朝母亲凑了凑,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母亲。却见那妇人走下红薯地,用棍子去刨已露了头的红薯。三个,两个大的一个小的。那妇人斜了她们一眼,又弯腰挖另一株,这一次只有两个。妇人一起扔给她们,喝道:“走!走远些!放着人家不要,却来这儿偷!偷惯了的是不是?贱婆娘!”骂完,抱着红薯秧走了。母亲流着泪拿起一个大红薯用力扔到山下,又去拿时,却一阵咳嗽,咳出两口鲜血。母亲再站不起来了,再用不着打狗棒了!四肢着地,一步一步朝前爬!爬!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4-18 11:37:36 +0800 CST  
11
天黑如墨,母女俩相搂着坐在一个四面通风的棚子里哭泣。她们还穿着夏衣,又冷又饿又怕。她哭着哭着睡着了,又浑身颤抖地醒来。母亲松开了她躺在地上,她也躺在地上,不住地打寒战。好不容易盼到天亮,想把母亲拉起来去要点吃的。母亲手脚蠕动拚命地朝起爬,却再爬不起来了,连翻过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仰躺在那儿,看着她一个劲儿地流泪。那时,直到那时她才有点省事儿,母亲已好多天没吃到一点东西了,那几个红薯也都是她吃了。她怎么就相信母亲不饿呢?她为什么那么不懂事?为什么那么好吃?她哭着一根一根拽回一抱茅草,垫在母亲身下,又四处张望,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在棚子四周寻找充饥的东西。当时正在开山造林,连颗野果都没有!找水,水也找不到!后来,那座草棚被修好了,成了林场工人的歇脚地。她找到了那个地方,方知那座山脚下有汪很旺的泉眼!可当时她才六岁,哪敢走远?哪敢离开母亲?不然,母亲会好点儿的!那天傍晚,母亲便睡着了,任她哭叫推搡都不睁眼睛,只偶尔咳嗽两声。母亲不行了!不行了!那一夜,是她终身难忘的一夜,守着昏迷不醒的母亲,听着外面凄厉的风声狼嚎,张大嘴巴,瞪圆眼睛,直直地瞪着棚子门口……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4-18 11:37:57 +0800 CST  
12
好像回到了那可怕的夜晚,易冬丽直着眼睛、张大嘴巴,恐怖地盯着前面……
见状,韩中强、李老惊骇地扑过去。
幼小的易冬丽仍盯着棚子门口,突然,两个青面獠牙的魔鬼扑了进来。她惊恐之极地尖叫起来。罗文采一把搂住她,小丽也握住她的胳膊摇着叫着。她清醒过来,见扑过来的是父亲、舅舅,眼睛一闭,泪水伴着冷汗滚滚而下。她从表姐手里拽过自己的胳膊,搂着罗文采大哭起来。
韩中强蹲下身,掰开女儿的手,紧紧握着。李老站一边也老泪纵横。小丽、罗文采也都哭起来。
一阵脚步奔过来,人们吞咽着泪水,扭头看去,那会儿进来的年轻人站在后面门口,小保姆漫过他的肩头,朝客厅张望。
“韩冰,”韩中强叫着站起来,“她真是小霜,过来,你们兄妹也该团聚了!”
说罢又伤起心来。小丽叫声“姑父”腾开点地方。韩中强挨着女儿坐了,再看儿子,见他正倚门垂泪,便回了头,扳过女儿来,流泪道:“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小霜,爸爸找了十几年哪!霜霜,你妈病得很重是吗?”
易冬丽挣脱爸爸,挪开身子,流着泪凄然一笑:“爸爸?你是我爸爸?”她摇摇头,“你不是!你确实像我爹,但你不是!我爹死了,死得好惨!他是中学校长,在周末回家途中摔下了山崖。学校以为在家里,家里以为在学校里,四、五天后才被一个打柴人发现。雀子已把眼珠啄去了,身上也被野兽啃的稀巴烂。腿从大腿处齐齐折断……”她想起继父惨死的模样,又抽泣起来。片刻,停住抽咽,乜着眼道:“你跟我爹长得一模一样。刚才,我们差点被吓死了,我以为、以为见了鬼哩!”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5-07 15:57:18 +0800 CST  
李老询问地看着韩中强,后者点点头。李老茫然地看着外甥女,回身坐下,想一想问道:“你妈说你爸爸死了?”
“我亲眼看见的!”易冬丽愤恨地惩戒般地回答,“当时,我才十六岁,我妈又疯了,学校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我没读到一年高中便离开了学校,带着哭叫不止的拴儿定儿,到医院侍候我妈。没有钱租陪床,娘儿四个挤在一起!我妈的精神病好了,身体却更加虚弱,一天到晚只顾喘息!她断不得药,却没钱拿药,住院费花掉了我们两年的补助。农村正穷,我人小体弱,挣不到工分,喝稀饭还常常断炊。没钱买盐,长期吃淡菜;没钱打煤油,天天打瞎摸、摸黑!”见爸爸心疼欲裂的模样,越发清楚地描述当时的困顿,她要叫他心疼!她要报复他!惩罚他!她始终认为是他抛弃了她跟母亲,“我要洗衣服做饭;要侍候母亲、弟弟;还要种菜、挣工分;还要打柴供灶门,一天到晚脚手不住,又吃不饱。有一次打柴,眼睛一黑,差点栽下悬崖,幸亏一棵树堵住了我。可是,柴刀却一横,把我左胳膊勒出好长一条口子!”她亮出左胳膊,那里果有一条两三寸长的疤痕。她舒心地长出一口气,扭头对罗文采说:“我们该走了,文采,一会儿莫又把你认作了女儿,走吧!”
罗文采一把拉住她,笑道:“李老不是请我们吃午饭吗?”扭头对李老说,“李老,没吃饭,我是不会走的!我不能白跑路!”
“那当然,”李老立即说,“吃饭了我们一起去!”
“小丽,去看看饭好了没有?”韩中强低声吩咐。他知道女儿的用意,他知道!女儿是故意说给他听,故意折磨他。女儿恨他。她母亲一定也恨他,她还有什么理由恨他?他没成家虽与他几起几落有关,但最主要的是,他牵挂着她们母女俩,他没有闲心,没有精力去想这事儿。而她在他“尸骨未寒”时就成了家。可她……韩中强心里涌出无限地怅怨,起身走出客厅。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5-07 15:57:43 +0800 CST  
易冬丽求饶地看着二舅。李老却毫不妥协,定要她去。哥哥劝;小丽也劝;罗文采又把她推起来。她只得乖乖地走出客厅。
“里面的房子还是老样子,看一看就知道在哪里!”李老追着她的背影说。
易冬丽果然记忆非凡,竟径直走进书房。
韩中强正抚额看一本发黄的相册,一个风度高华的女子正对着他微笑。他绷着嘴巴,无比怨艾地凝视着她。一串怯怯地脚步走进来,他回过头,眼睛一亮。
易冬丽不敢看父亲,低头道:“爸爸,二舅叫我喊您出去吃饭!”
“来!小霜,过来!”韩中强点着头叫女儿过去,女儿听话地走到他面前,他握住女儿的肩,“小霜,现在你们还不好过是吗?都是爸爸不好,带累我女儿受那样的罪!平民家的孩子一样——不,平民家的孩子都不如,人家父母健全,装痴撒娇躲清闲!韩中强的女儿在普及高中的年代,却只读了一年高中,十六岁就挑起了家庭重担……”
易冬丽的眼泪刷地淌了下来,哀哀叫道:“爸爸!别说了!”
韩中强吞咽着泪水,摇摇头。然后,掏出手帕给女儿拭泪:“看得出你不快乐,你没有那个姑娘清闲,你没有她快乐!好在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小霜,一切都结束了!我要把欠你们的都补偿给你们!噢,小霜,你母亲是怎么对你说的?爸爸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儿,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我是死里逃生……”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5-07 15:58:10 +0800 CST  
13
中秋节后,太阳一遮,下了一场暴雨,然后便淅淅沥沥地飘起细雨来,天气骤然变冷。翠若脱掉了裙子,穿一身牛仔衣,更显得窈窕多姿。她提一条红鱼,推开钟灿的房门。
钟灿仰躺在床上,看着平顶出神。一声门响,魏翠若出现在门口。如遇蛇蝎,钟灿一下弹了起来。
“小灿哥,我买了条鱼来烧给你吃!”翠若说。由于黄昏阴雨屋里很暗,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仍不能适应,顺手拉亮了电灯,才缓步进屋。灯光下,只见她满头满身细小的雨珠。她把鱼放在当成案板用的小茶几上,回过身,见钟灿脸色灰败,走上去,伸手想试试他的头温。
钟灿一下拨开她的手,颤声说:“翠若,你想怎样?你说,你想怎么办?”
“听小丹说你不吃饭,我怕你病了!”翠若委屈地说。
“不,不是这事儿。我……怎么办?”钟灿痛苦地捂住脸。
她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低声说:“是我自愿的,小灿哥,反正我早晚都是你的人!你莫怕!”
“你早晚是我的人,那易冬丽呢?易冬丽怎么办?”他无助地问她也问自己。
“你娶她。”
“我娶她,你怎么办?”
“我永不他属!”
这是不可能的!钟灿缓缓摇头,他又想起了江恒,江恒早调进地市委会,一直虎视眈眈,易冬丽未必不为他动心。她,他看向翠若,他迎上一双清纯执著的目光,他们生米已煮成熟饭,是的,她已是他的人了。这样想着,体内的血液一阵勃动,一时间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狼一样的吼一声“我要娶你做老婆。”扑过去反锁了门,拉上窗帘,把她按在了床上……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5-07 15:58:39 +0800 CST  
八、前夫寻至亲踏破铁鞋 后妇困古刹疼断柔肠
1
秋风习习,林涛呜咽。薄暮抖下树梢,向“幽微灵秀阁”包围而来。幺婶小解后,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到大门口。地上虽覆盖着枯草落叶,但因连日阴雨,很是滑溜。幺婶挪动双脚站稳。秋冬两季是她最难捱的时日,这不,刚过中秋便穿上了棉袄棉裤。她佝偻着腰背,起伏着胸脯,艰难地呼吸着,望眼欲穿地看着通往村外的小大路,嘀咕道:
“爱莲该回来了啊!可不能出事啊!她机智过人,能出什么事儿?在那里会出什么事儿?只除非一件事儿……”
她摇摇头极力打消那可怕的想象,关了大门,挪到堂屋阶沿上坐了,眼泪又涌出眼眶。“不会出事儿,不会的!”她流着泪在心里安慰自己,“爱莲很自卑,听了那个私生女、杀人犯的故事会越发自卑害怕的,她会极力隐藏自己。但是,女儿那么像我,如果碰了头就会露馅儿,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的。那么,我李小娇将前功尽弃……”
“不!我不是李小娇!”她瞪着眼睛极力排斥那个名字,“我是易老三的儿媳,易宝山的孀妻吴尚承!孟公湾里一个行若僵尸的丑妇!我不是李小娇!”
幺婶虽身居与世隔绝的“幽微灵秀阁”,又病魔缠身,但她并不闭塞,后夫易宝山的书报杂志她偷偷地一一阅读,后来是女儿的,院子里还有有线广播。她什么都知道,她父母重返将军楼;前夫的外祖父母的问题得到昭雪;前夫没有死,几起几落,如今身居要职;儿子韩冰也被人救了;哥哥姐姐都安然无恙。只有她,父母最疼爱最得意的小女儿却下嫁给一个耕读小学教师,在深山老林里苟且偷生。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5-07 15:59:03 +0800 CST  
一阵风来,幺婶浑身一抖,更紧地抱住胸,蜷缩在椅子上。烘笼里的火早化完了,寒气从心里扩向四肢。她想去睡觉,大妈没过来不能插门。她硬挺着,期待地望着关闭着的大门,希望大妈能快点过来,吃了饭就会暖和一点的。
突然,院子里发出一阵轻响。幺婶一惊,张大泪眼,只见院子里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带着“吱吱”的响声,有节奏地轻捷地舞蹈,像无数的小精灵。立即,在大院里死掉的人幻作影像,一个一个在她眼前闪现:易老大吃观音土腹胀如鼓;刘红根的儿子饿死了,夫妻俩悲痛欲绝,一头一个上了吊,乌舌突出,红眼鼓暴;易老四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蜷在床上,睁着眼睛,黑色的眼珠变成了灰色,嘴里吐出肥皂水似的白沫,他饿死了。不久,儿子被狼叼去,一副拚不拢的骨架……
幺婶汗毛直竖,努力去想美好的过去,想前夫韩中强。可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模一样的后夫易宝山死时的容颜:双目尽失,满眶血污,其间夹杂着点点眼白。身上血肉模糊,左腿齐齐折断,腿断处少许的筋肉连着,竟和上身平衡地靠在一起……
极端的恐怖、剜心的惨痛,使幺婶心疼欲裂、汗毛倒竖。睁开眼睛看向大门,希望女儿能突然回来!希望大妈能在这时过来陪她。但是,一眼掠去,却是空空旷旷、雕梁画栋、毫无生气的大院,暮色笼罩,像一座阴森可怖的古刹!她赶紧闭上眼睛,突然,她身心一缩,有什么东西在她脚边挤挨。她壮着胆,抖抖索索地伸出手轻触脚边之物,却听到枯叶的声响。搌搌眼睛,细看院中之物,原来是秋风落叶啊!
天哪!幺婶心里一松,泥似地瘫在了椅子上,眼泪如雨而下。“我还要养条狗、喂只猫,女儿有女儿的事儿,拴儿定儿都在学校住宿。我唯一的指望是养条狗喂个猫,像以前一样,脚边蹲着狗,怀里抱着猫,陪我度过这寂寞胆寒的黄昏!”她看着暮沉沉的天空,凄然叫道:“老天爷,你会不会再遣来打猎的后生?吃了鼠药的老鼠?让我细咂生活的艰辛,还要让我偿尽孤独、寂寞、恐怖?也许我此时的受用,正是上帝对我的惩罚!这要归功于易宝山,你治好了我的病,却要我拿身子来报答你!”
她回过头朝堂屋里看一眼,乜着眼轻蔑地叫道:“易宝山!你亵渎了中华民族积善行德的传统美德!你使我看到了人类的丑恶,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果然是‘人不为己,谁肯早起’?易宝山!”
她的眼前闪现出十六年前的一幕幕——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6-27 15:59:42 +0800 CST  
2
昏迷中,只觉一股暖流扩向四肢,很是惬意。她清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只有垫褥,没有被子,上面布满尘土、老鼠屎。这是闲置着的床铺,但比那布满小爬虫的冰凉的地面不知要强多少倍了!只听一个声音叫道:
“再喝两口,妹子!”
还未转头只觉嘴唇碰着一个湿润的东西,是把调羹。一看,一个粗眉厚唇、大手大脚,模样极是憨厚的大嫂站在床边,手里端着碗……
张桂兰大嫂救了她,她吃了饭,换上大嫂的衣服,躺在被窝里,感激地看着她。张桂兰坐在床沿上,喋喋不休地夸奖小霜——爱莲,逃难时,她已为女儿改名爱莲,说自己叫吴尚承。
“这丫头实在聪明,”大嫂说,“比我臭儿还小一岁,就跟大人一样!昨天,我收工回来,抄近路走到了那里,”她的眼前闪现出当时的情景,“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姑娘,睁着一双白眼睛看着我,见我走近,一膝盖跪在我面前,哭道:‘阿姨,救救我妈,我妈病了,睡在上面的棚子里,我们是来找我大舅的,我大舅在当兵,是个官儿。我们给你钱,给好多好多的钱!阿姨,求求你!’爱莲边说边给我磕响头。吴家妹子,爱莲的额头都磕破了,一会你看。我看着爱莲,想起我臭儿。妹子,我跟你一样,男人也死了,也只有一个女儿。我们都是苦命人,你安心到我这儿住下,慢慢打听娃子她大舅。至于那丫头说的,给钱报答什么的,我不在乎!只要能找到娃子她大舅就好,别的我不在乎!我这辈子命不好,积点德修来世!”
她在大嫂家里住下了。这里只有两户人家,隔个稻场是易三奶奶的院子,孟公湾其它住户都在外面,极是幽静。一日三餐有了保证,又吃了大嫂挖的草药,病渐渐地好了,只还有点咳嗽。她以大哥的名义连给二哥大姐发了四封信,一晃月余,音讯杳然。大嫂的粮食早不够吃了,菜越掺越多,脸色越来越难看。许诺是不能当饭吃的!她想走,又怕跟家里断了联系,只得厚脸苦捱,度日如年!这时,易三奶奶送过来一撮箕米。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6-27 16:00:09 +0800 CST  
“吴姑娘,给,我在村里帮你要的!”易三奶奶把米递给她,上面还有个碗,她顺手拿起来,炫耀地说:“一家一碗,没有一家没给!吴姑娘,你晓得孟公湾为什么叫孟公湾吗?我们没有一家姓孟的,有缘故哩!不知是哪个朝代,说有个叫花子来到村里,那娃子很标致、乖巧,一个姓孟的秀才收养了他,那秀才很穷,乡亲们都帮他养那娃子。嘿,有出息哩!那娃子跟那秀才读书,后来做了大官儿,在朝廷里当官儿哩。这村子原叫大坪崖,朝廷叫改为孟公湾,意思叫我们记住这事儿,多积善行德……”
李小娇已是痛哭失声了。好半日,她发誓道:“三奶奶,谢谢您!谢谢孟公湾全体父老乡亲,只要我吴尚承不死,总有一天,我要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6-27 16:00:32 +0800 CST  
她包揽了张桂兰的所有家务,有空儿就帮她打猪草种菜地。这一年冬干,她到大嫂家的菜地去抗旱。可怜她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将军的小宝贝儿,前堵后拖地挑上来半担水,脚下一滑,一下跌坐在山石上。屁股跌得像散了架,双手渗出大粒大粒的鲜血,水桶也轱轱辘辘地滚下山坡。如果摔坏了可怎么办?压抑在心头的悲愁、恐惧、绝望,一起涌上来,她大哭起来!
“小吴!吴尚承,你摔跤了?快起来!”
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使她蓦地停了哭。她认识他,他是稻场那边易三奶奶的儿子、耕读小学教师。他不止嗓音像中强,长的也很像,年龄、身材、脸型、眉眼、那绷紧的刚毅自信的嘴巴都很像。看着易宝山想起惨死的丈夫又大哭起来。
易宝山想劝她,又没有劝,只在身边站了一会儿,便放下挖锄,拣起一边的挑水扁担,朝山下走去。他上穿白洋布衬衫,外面罩件军便装,下穿蓝凡力丁裤子,脚穿毛边布鞋,是孟公湾唯一文雅整洁的人。他一担一担地挑着水,洒在张桂兰的菜地里,也洒在小娇干涸的心田上。末了,他轻轻地把扁担放在她的肩上,沉声道:
“小吴,你不能再来抗旱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吧!山太陡,会出事的!”
他那酷似中强的深沉的眼神、嗓音使她的心一跳,慌乱地点点头。就在这天傍晚,她收到一封信,一看称呼大吃一惊,急看落款:系主任!她感到不妙,不由一阵晕眩,慌乱中她捕捉到一个完整的句子:“……你二哥被枪杀!二嫂疯了,拖着儿女不知去向!你大姐哭瞎了双眼!最可惜的是你父母,一世英豪,却在内乱中一个一绳子吊死,一个一哭倒地再没起来!鲁高男!罪该万死的鲁高男……”
“天哪!我……”她一句未完,便屏气倒地。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6-27 16:03:30 +0800 CST  
3
在市精神病院一间充满希望的病房里,患了癔病的李小娇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在输液,另一个女病人睁着一双痴呆的眼睛看着窗外。爱莲依偎在床前,定定地研判地看着她,突然哭叫起来:
“妈妈!你好了!妈妈,你不哭也不笑了,你好了!”爱莲激动地抓扯着她的衣服,“你疯了的知道吗?妈妈,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的好妈妈!你想着我是不是?想着我才好的是不是?那天,我跟臭儿姐玩耍回来,见你睡在地上,就大哭起来。大妈收了工,说你死了,过去请易幺把你拖出去,易幺……好好,叫易大叔把你拖出去,易大叔把手放在你鼻子下面瞧了瞧,说你没死,把你抱进他家,又送到这里,好远哪!易大叔叫我莫哭,他说你想着我一定会好,不治就会好!我就天天守在你床前,望着你,让你想着我,好快点好!你果然好了!妈妈!我的好妈妈!”
眼泪滚下她的面颊,她握住女儿的手,发觉女儿的手冰凉冰凉,忙捂到自己脸上,突然惊慌失措地拿开来。
“爱莲,信呢?你看到信了吗?”
“什么信,我不知道?”
“这么大的纸,这么大!”她比划着信笺的大小。
“噢,风刮到坡底下,我正屙巴巴……”爱莲模仿着本地口音说,“正要摘树叶,看见了那纸,有两张是不是,我,”爱莲知错地看着她,“我不晓得那是你的信!是二舅写来的是吗?”
“不是。”她掩饰道。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沾了大便的纸不至于被人发现吧!更何况千里迢迢,鲁高男的魔爪也伸不到这里来。她安慰女儿:“用了算了,我看过了,没事儿。哎,爱莲,还记得以前你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叫小霜。现在我叫爱莲了。”
“哦,我爱莲还记得!那名字不好,不要对别人说,啊!上床来捂着,外面下雪了吗?”
女儿小心地避开输液管,钻进她的怀抱,发出惬意地呼喊声。
“爱莲,你爸爸叫什么名字?还记得我们在哪里住吗?”
女儿拚命地回想,也记不起爸爸的名字了,胀红了脸,转而得意地说:“可我记得我们在哪里住!”
她心里格登一跳,紧紧地注视着女儿,追问:“在哪里住?”
“在……”女儿伸着手比划着,“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屋子里住,有哥哥、爸爸、还有赵奶奶!”
她含泪注视着女儿,心道:“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把什么都忘掉的!可怜的女儿!”
易宝山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两碗饭,他吃惊地看着钻上床的爱莲,又看看她。然后,大步走过来,把饭放到床头小柜上,又细细地研判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双手蓦地握在一起,她听到他的手关节被握得“叭叭”作响。
“小吴,你终于清醒了!终于!”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6-27 16:03:54 +0800 CST  
4
幺婶悔恨地看着夜空,喃喃地说:“我不该跟他回到这里来,不该!可我能到哪里去?张大嫂养了我们母女个把月,无亲无故的已巴不得我们离去,岂肯再收留我们?大哥下落不明,回家又无路费,况亲人尽去,鲁高男又欲斩草除根,躲还来不及,还能自投罗网?我走进了这座大院,但是……”她回头又朝易宝山的遗像处看一眼,道:“他并没有逼我!怪只怪我命不好!怨鲁高男,为了把我们母女困死在这儿,逼系主任写了那封信。宝山喜欢我,他是想娶我,但他没逼我,我坚持要走,他还把仅有的十几块钱送给我做路费。我一直认为他是欲擒故纵,其实,并不是那回事儿,如果我不转来,张桂兰不可能把我绑转来……”
只听“吱”的一声,像是车停在了大门外,接着又是一声刹车声。幺婶大惊失色,撑着椅背,颤巍巍地站起来。
大门被推开,敞厅里站了好多人,好像向死去的李小娇致哀似的,默默地悲戚地看着她。萦绕在亲人脑际的是:秋风凄凄,黑灯瞎火,她一个人守在这空旷的大院里!只听一声悲呼,一个苍老的老妇人哭向前来。
楼主 文刂姥姥  发布于 2020-06-27 16:04:24 +0800 CST  

楼主:文刂姥姥

字数:90967

发表时间:2019-06-04 07:28:3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02 17:39:0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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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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