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人性光辉的长篇《不悲不喜》开始连载,每天更新一章

明天继续,请多关注。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19 18:27:20 +0800 CST  
第十一章 1


眼看大年三十了,押在医院里的钱用完了,大山试探着问,要不就出院吧。牛丽娟说不出院又能怎样,哪里去借钱填这个无底洞?这个鬼地方,我连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大山说,连交警也放假过年了,要找到肇事车也只能等到翻过年了。牛丽娟说,别指望交警了,一辈子也找不到。大山说,那就出院回家,死也让我死在家里。
从医院里回来,大山对牛丽娟说,你给我一瓶农药,让我死了算了。牛丽娟懒得理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抱着花花坐在炕沿想自己的事情。大山说你总得说句话吧,你不说话,这日子就没法过。牛丽娟说你躺你的,过日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大山说这辈子我可能就这样了,也就是个活死人,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拿主意,你走我没资格拦你,只是苦了家兴。牛丽娟说他有什么苦不苦的,本来就不是亲妈。大山说,把家里的羊全部贱卖了吧,能还你娘家多少就先还多少。牛丽娟说,差远了。大山说,只能让木偶挣钱慢慢还,还有别人家的。牛丽娟说,你躺在炕上享福了,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我了。
就像牛丽娟说的那样,大山躺在炕上享福了。伺候瘫痪的人可不是一件轻松事,因为翻动病人的身子是个累活,牛丽娟只好把木偶从工地上叫了回来,什么擦洗翻身、端屎端尿之类的,全成了木偶的,牛丽娟是看都不看一眼。为了不让大山晚上起夜吵醒自己,她索性搬出去睡另一个屋子,留下木偶整夜伺候哥哥。
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唯有大山家死气沉沉。除夕夜,本来是一家人熬夜添寿的一夜,可后院村长家打麻将缺人手,打发儿子过来把牛丽娟喊走了,家里就剩下大山、木偶、家兴三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大眼望着小眼,谁也没心思看电视,白熬到半夜,熬不过去,也就囫囵身子开着灯胡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牛丽娟打了一夜麻将回来不做饭就睡了,大山打发木偶领着家兴去给二婶拜年。二婶也是一个人过年,米建国寒假没有回来,二婶把他的学费给大山做了手术,他找了两份家教的工作,让二婶不要愁他下半年的学费。
磕完头,二婶给了家兴压岁钱,对木偶说:“你是大人了,就不给压岁钱了,给了你也不会花,妈给你包饺子吃。”
木偶笑了:“我最爱吃饺子。”
二婶说:“妈知道。”
在炕上直挺挺躺了一年,大山能自己翻动身子了,上半身能自由转动,大小便基本上能自理,这一下减轻了木偶的负担。一年来木偶和哥哥同吃同睡,哥哥的大小便,洗澡翻身都由他来完成,还有里里外外的家务活和地里的活都差不了他,这反而比在工地上干活还累人。
好在有嫂子亲自指挥,他只是低头干活就行了,并不操心过日子的事。木偶唯一盼望的就是哥哥快点好起来,哥哥好了,他就能重新去工地挣钱,能挣钱回来,才能娶来表妹,这是嫂子说的。
谁都知道,木偶活着就是为了吃饭,所以他最在意别人对他饭量的控制,好在他在家里从来没有吃不饱这一说,每次吃饭嫂子牛丽娟脸上总是挂着笑,有了剩饭,也愿意添在他碗里。嫂子说粮食金贵着呢,好端端的饭总不能倒给齐天大圣那个畜生吃吧,所以有了剩饭木偶是第一个愿意往死里吃的人。
在工地上吃不饱的记忆太深了,木偶知道嫂子把他当人看,也只有嫂子知道,不饿肚子的他才有使不完的劲。每当把最后一口饭吞下去,木偶从缸里舀一勺冷水,顺着高凸的喉结咕噜咕噜流到肚子里,满脸的皮肉就笑开了花。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0 08:38:52 +0800 CST  
第十一章 2


那天,牛丽娟对木偶说,一家人的担子就你担了,这一年来为了你哥哥这个活死人,我一个女人家连活下去都没力气了。木偶说我力气大着呢,嫂子你说让我干啥就干啥。嫂子叹一口气,眼泪扑簌簌下来,我哪有什么活让你干呢,你哥才是你的帐主子,他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木偶不明白这个话,只是眼睛跟着嫂子转。嫂子说,你算算,这一年你没出去打工,家里没进过一分钱,还要天天花钱给活死人吃药,就是金山银山也吃空了,何况咱们家本来就没什么钱,还有一屁股债。
木偶说:“那我就去工地挣钱。”
嫂子一下笑了:“还是木偶想的对,我也正是这样想的。现在活死人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端屎端尿的活不算活,就交给家兴吧,他也不能只念书白吃饭。”
木偶说:“那我什么时候走?”
嫂子说:“还是二月二这天吧,年年选这个日子出门,龙抬头,图个吉利。”
木偶说:“我听嫂子的。”
嫂子说:“去了工地不许旷工,不许偷懒。你算算这个帐,你旷一天工就少挣一天钱,少挣一天钱,你哥就少吃一天药,少吃一天药,他就少活一天人。”
木偶说:“我去了每天都挣钱,哥哥就每天能吃上药。”
嫂子又一次对木偶笑了:“这就对了,去了要听三掌柜的话,他说干啥就干啥,不许想家。”
木偶说;“我不想家。”
二月二,龙抬头,天气依然还是离不了炉子的寒日子,家家门上都挂着一个厚厚的门帘,也不开窗子,屋里的气味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像缸里腌了一个死人。
牛丽娟早早就定好了木偶这天跟三掌柜去工地。三掌柜开着他的桑塔纳小车亲自来接木偶,这都是看在牛丽娟这个老同学的面子上。见了老同学,看他脖子上挂着一根很粗的金链子,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就连两只手上的两个金戒指也比别人大了许多,这一身的金子让牛丽娟羡慕不已,内心打翻了五味瓶子,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牛丽娟哭诉家里突然的天灾人祸,也哭诉自己的不幸命运,这深深打动了老同学,老同学掏出一千块钱递给牛丽娟说,收下吧,就当我的一点心意,给病人买些营养品。牛丽娟推辞了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份厚重的人情。傍边没人,牛丽娟顾不了含蓄,说话露骨,她说,这个人情我不知道该怎样还你,可惜我老了,要是年轻十岁,我这模样也不差,给你做个相好的也愿意。三掌柜羞红了脸,却也笑了,你要是年轻十岁能看上我?你还记得当年我给你递过条子不,你看都不看就撕了。牛丽娟说,提那个干什么,我都后悔死了,那时候知道啥。
留三掌柜吃过饭,临走,牛丽娟对三掌柜说,我就把木偶交给你了,你就把他当一个大牲口使唤,让他替他哥哥还你的人情,如果不是你收留他,他反而是家里的一个累赘。三掌柜说,累赘什么,靠苦力撑起一个家的人比好吃懒做会算账的人可强多了。牛丽娟听着笑了,这话一点不假。
大山把木偶叫到炕沿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木偶倒不觉得离别有什么难的,他催促磨磨唧唧的哥哥说,你想说啥就快些说,人家大领导的车才不等我呢。木偶说的大领导就是三掌柜的,工地上的人都这样称呼。
大山说你这次走的地方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哥不在身边,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要是累了干不动就歇歇,别人骂你打你也不干。木偶说,嫂子不让我偷懒。大山说,你不要听她的。木偶说,我要抢着干活,过年也不回家。我要多挣钱给你看病,等你病好了,嫂子就给我去说表妹。
外面来接木偶的三掌柜使劲按响汽车喇叭,大山把头转向墙说,你走吧,说多少话也是白说。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0 10:40:47 +0800 CST  
第十一章 3


这次三掌柜中标的是一个投资二千多万的水电工程,水电站选址在祁连山脉一个叫东水峡的地方,常年覆盖的雪山供养了一条河流,河流穿过一个个峡谷,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圈出了一大片密密匝匝的胡杨林,初春三月,胡杨林还看不到一丝绿色,在冷冰冰的阳光下,河风吹得树枝呜呜像乌鸦叫。
第一次进到胡杨林,木偶一口气钻入它的最深处,寻觅那些好听的鸟叫和惊跑的野兔,突然窜出来吓人一跳的耗子他最不喜欢,也不喜欢那些让他脚板防不胜防的各种昆虫,他叫不出它们的名字,统统称它们‘小东西’,畏惧踩死‘小东西’,它们却故意钻到脚底下来。
在从来照不到太阳的山的背阴出,还有厚厚的积雪,雪面上胡乱踩出的蹄印也不知道是家畜的还是野兽的。木偶穿一身他最喜欢的学生服,深蓝色已经变成了灰土色,一双黑绒棉鞋已被脚拇指钻通,本来也不是新鞋,还有头上的棉帽,这都是哥哥变成活死人之前冬天出门的行头,哥哥再也不会出门了,嫂子便慷慨给了木偶。现在两只帽耳因为断了系带左右扑闪着,远远看去像某个朝代的官帽。
木偶满头大汗,提一把斧子正在砍树,脚底下已经有一大捆长短粗细一样的‘木棍’,看来是有意挑选为之,都是些够材料的铁锹把。忽然一阵惊鸟乱飞,抬起头来木偶看见一个当地藏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来人细细打量了木偶一番,问为什么砍树,木偶警惕地看了此人一眼,并不搭话,继续他的砍伐,以此来掩饰他内心的恐惧。看着一棵小树轰然倒地,藏人大喊道:“谁让你随便砍树的?”木偶吓了一跳,知道不开口不行了,嘟囔了一句:“大领导。”
藏人把木偶赶出树林,并押送他去见大领导。藏人见了三掌柜一阵哇哇乱叫,越说越激动却让别人越听越糊涂,可聪明的三掌柜还是判断出藏人为何而来。他一阵哈哈大笑,对藏人说:“你说砍树是破坏生态?这位藏哥你真是孤陋寡闻,别说砍几个铁锹把之类的,过几天你再来看,恐怕整个胡杨林都看不见了。”
藏人问:“你们的工程就不能绕过树林吗?”
三掌柜答曰:“工程只会选择最佳地理位置,你看,这里除了树林是一片平地,难道让水电站建到山上不行?”
藏人又问:“你们有土地开采证吗?”
三掌柜继续答曰:“这是投资方的事,他们会和当地林业局办妥的,你我都是不该管的人。”
藏人说:“这里是我们土地。”
三掌柜说:“你们的土地也是我们的土地,都是国家的土地,谁也有权开采。”
藏人说:“我说不过你,你等着。”
藏人愤愤不平走了,三掌柜唾一口唾沫骂道:“也不问问投资方是谁,说出来吓死你老藏藏。”
藏人走后,三掌柜打了一个电话给‘吓死你’的投资方,问土地开采证办好了没有,说已经有老藏藏来找麻烦了。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0 14:52:00 +0800 CST  
@嘉陵江上的鱼夫 2016-03-20 15:35:51
支持一下![xyc: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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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多来。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0 20:39:15 +0800 CST  
@寂寞不再2015 2016-03-20 21:32:01
好贴要顶![xyc: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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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赏识让我更加努力。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0 23:02:42 +0800 CST  
第十二章 1

每当别人盯着木偶看的时候,他就会羞涩地低下头。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你很难把握实际岁数,三十?或四十?不论怎样也不会把他列入未婚青年一类,他的正确岁数谁也不知道,他说他是属虎的,爷爷告诉他的,至于是哪一轮子的虎,爷爷没说清楚就死了,他不知道,别人问死他也答不出来。别人也乐于和他一样大脑不清,这种每天上演的小品总能给沉闷的工地小憩带来很多笑声,每个人都在笑声里满足地想假眠几分钟,却也因为比木偶强一些防不住就进入了最深的梦乡,梦里总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之类的好事。
劳务队大约有一百来个人,木偶就是其中之一,他有自己的官名别人却懒得记住,大家都喊他木偶,至于为什么叫木偶,这只有躺在坟墓里的爷爷知道。虽说不能把木偶划入残疾人一类,但也不能把他划入正常人里面。他是正常和非正常之间的桥梁,就看他自己愿意在哪一头了。有时候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有时候他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这让别人为他分成两派。
一派坚信他能过正常性生活的,大肆把各种档次的女人随意给他介绍,木偶也有为之动心的,他看中了十公里外矿区理发店里的一个四川小妹,因为别人领他去理发的时候,她长时间摸着他的头不撒手。别人因此弄了一张四川小妹的照片,不时掏出来色诱他,他也愿意多干些活而换来多看照片两眼。还有一派坚信他不会过男女生活的,倒是对他无限同情,认为色诱他的那些人太过分,不应该唤醒他朦胧的性意识,这一派人想得长远,让一个没人愿意嫁的傻子有了性冲动是很危险的,说不定哪一天会出大事。家里的嫂子牛丽娟便是后一派里面的中坚力量,她央求老同学三掌柜管好他的民工,不要整天用女人把他们家木偶引到邪路上去。
木偶因为不识数,他的工资历来都是嫂子代领的,不过钱对他来说没什么概念,他只知道嫂子对他好,一直念叨给他娶个媳妇回来。媳妇从第一次来工地那年就有了正规人选,就是嫂子娘家的‘表妹’。要不是后来哥哥出了车祸,要不是嫂子把所有钱挪到哥哥身上,说不定表妹早就娶来家了。
自从哥哥出了事后,嫂子就再没提过表妹的事,虽说不提表妹了,但木偶对女人的幻想还是没有破灭,有时候他心里想的是四川小妹,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想着嫂子不提了的那个表妹,也或者四川小妹本来就是表妹。
这次来工地之前嫂子重又提起表妹,说表妹还一直等着他,这让木偶把能出来打工看成比什么都重要,嫂子的话他永远记着,干的活越多挣的钱就越多,挣的钱越多,就能早一点去表妹家提亲。
木偶心里每天都惦记着表妹的事,比起那些拿一张四川小妹的照片欺骗他的工友们,他更相信嫂子不会骗他。有了被四川小妹抚摸头皮的实际感受,他对女人充满了更为强烈的幻想,他在心里描述过无数个表妹的具体形象,把每一个从面前经过的女人都自认为是表妹,他对女人的认知一直停留在表面,总不愿深入进去分出个好坏,只要是个女人,他才不管你流露出怎样厌恶的表情,而把他对你的喜悦溢于言表。在他脑海里没有好女人和坏女人这回事,他喜欢每一个女人,他固执地认为别人和他一样,之所以别人有女人而他没有,那是因为他们总是抢在他的前面。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有一天他想明白了这件事。别人问:“难道你哥哥也不是好东西?”他说:“除了哥哥一人。”别人再一个个追加问一些和他亲近人的名字,他也把这些人一个个追加到‘好东西’里面。到最后别人问到底好男人多还是坏男人多,他仍然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句话。这就是不识数的好处,你绕了一大圈回来,对他来说等于放屁。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1 10:26:27 +0800 CST  
第十二章 2

刚来工地,因为有嫂子的嘱咐,木偶不知道什么是劳逸结合,就知道一个劲往死里干活,再加上工地上饭菜质量很差,很少有什么大肉荤油漂到碗里,不管吃多少碗面条,多少个馒头,那种饥饿感一直叫缠着,总觉得从来没有吃饱过。
木偶的身体明显垮了,整个人虚脱无力,脸上看上去就像剐干了肉,就剩下骨头,细长的脖子上高高的喉结显得更加凸兀,每当咽唾沫的时候,喉结一上一下来回空跑让人看了心酸。
没了一个好身体,这让木偶干活不偷懒由不得自己,总是干着干着就站在一边发起呆来,或是坐在地上就不想起来。等到一同干活的人大吼着骂道‘狗日的木偶你做什么好梦。’他才惊醒过来。有人见他虽说惊醒过来了,却依然无精打采,便又加一句:木偶你这样偷懒,是不是不想娶表妹了?这一下抓住了要害,木偶大声反驳说,谁说我不娶表妹了?说话间,便低了头,手里的铁锹一下比一下有力,头上的汗珠大颗滚落下来,所有人就都笑了。
跟着三掌柜打工多年,木偶已经是工地上资格最老的民工了,别的人最多干两三年就不来了,要么结婚盖房子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要么有了老婆孩子算过了帐,划不着受这个罪,只有木偶没人给他算这个帐,工地就是他的家,亲人就是三掌柜。
年复一年时间长了,木偶知道了下工后跑在最前面,也知道了晚饭后迅速换掉脏衣服。在所有颜色里他最喜欢白色,他有一件白衬衣,一双白运动鞋,一双白袜子,这都是二婶过年给他买的,多少年过去了,二婶还是没有忘记木偶喜欢白色。每当木偶把自己这三种招牌式的行当穿出去,总能博得无数叫好,这是他所能展示的一切,他喜欢三掌柜夸他比宿舍里那些‘肮脏的猪’干净,他从不看电视,也不赌博喝酒,他有的是时间洗脚搞好自己的卫生,每天晚上都要洗脚,这个好习惯是他在米家川养成的,是二婶手把手教他的,在十里沟的时候,他是从来不洗脚的,爷爷也没教过他洗脚,因为十里沟没水。
木偶学会了他该学的一切,但就是学不会一加一等于几。新来的工人不相信他不识数,反驳说数指头有点抽象,就用馒头来比喻。给他一馒头,问是几个,他说一个,再给一个,他有点困惑,好心人提醒说是两个,他跟着说两个。问这个馒头加上那个馒头是几个,他说两个,再给一个馒头,他又困惑了,起哄的人说多了记不住,明天再教三吧。好心人算了一个帐,一天学一个数,一年下来有多大的数字算不来?老师为之振奋,但第二天温习功课,学生对一加一等于几的的认识重又回到原点,别人哈哈大笑,学生觉得受了侮辱,居然连一都不学了。
木偶经常受到数字的惩罚,工地上的所有材料他基本上都认识,什么模版、架杆、扣件、工字钢、U型槽、,还有扳手钳子之类的小工具,因为每天都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他总能一口报出,但如果别人捉弄他说:“木偶,抬两根架杆去。”帮忙的人给他肩上压给两根,他弓着腰一直等着,不说走他以为还没完,别人看着来气,故意一根又一根压上去,直到他龇牙说:“两根太多了,我撑不住了。”别人哈哈大笑,他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大笑。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1 11:14:32 +0800 CST  

第十二章 3


开工典礼后,铲车和挖机怒吼着从第一棵胡杨树铲起,瞬间断裂的茬口雪白如骨,让人毛骨悚然。有想起自家烧柴短缺的人叹息道:“多好的烧柴埋了,如果离家近些,就开一辆农用车来,给家里拉它个柴山,几十年的烧柴都存够了。”也有人发现胡杨林里面有好多铁锨把板凳腿之类的小材料能顺带几根回家,于是赶在挖机扫荡过来抢救在手里。至于那些抬不动的够大梁的大树,谁都是盼着埋葬得越快越好,不但省了人工搬动,还消灭了破坏生态的罪证。
在祁连山这高海拔的地方,能正儿八经干工程的好日子也就短短半年多时间,从投资方到施工方,谁都不愿浪费哪怕一天时间。呼呼的河风吹着,斜刺的雨剁在脸上,所有民工的衣服都湿透了,谁都盼望三掌柜能喊一声收工了,可他就是不喊。三掌柜穿着雨衣雨靴站在制高点监视着,眼睛不断转换着视线,像突然从山后飞来的秃鹫,让所有偷懒者无处可藏。
那些在十几米高架上的工人被固定在一个地方,连转身都是问题,他们雕塑一样悬挂在半空,除了金属和金属空洞的碰撞声,整个工地连个喘气声都没有。
三掌柜明显感觉到了所有人手底下的缓慢,他想发火,却不知道该去骂谁,但他又不愿这种无声的集体磨洋工成为习惯,他要杀鸡给猴看。他走到木偶面前,拿起一截木棍,朝他的头上敲去,木偶一缩头转过身去,木棍落在他的脊背上。三掌柜一边打一边骂:“我让你狗日的偷懒,你他妈的平时是傻子,干活耍滑头却比谁都聪明,你以为钱是那么好挣的吗?”
三掌柜重重喘着粗气,显然把他气坏了,他指着木偶向整个工地喊道:“这样干还想早收工?罚一个小时加班。”他表面上是说给木偶一个人听的,实际上是对全工地说出了他心底里最想说的。
挨了打的木偶并不知道三掌柜为什么打他,他只是低头干活,手底下更加慌乱,他只想加快速度,却不知道干多快才不至于挨打。不过挨打对他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他心里并没有怨恨,他知道在工地上,三掌柜是对他最好的人。
杀鸡给猴看,木偶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但其他人懂,在他挨打之后,所有人手底下明显加快了速度,三掌柜巡视一扫,脸上终于露出了不易擦觉的笑,但随即又把一张驴脸吊得老长。
给搅拌机里拌合水泥,这是木偶最不愿意干的,却也是一年里他干的最多的活,这个活既脏又累,所有人都避而远之,唯独他毫无选择的余地。他说:“水泥进到肚子里沉甸甸的,整天不想吃饭。”可是不吃饭却又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他活着就是为了吃饭,他的食欲极大,一顿吃不喜欢心里就发慌。这种痛苦他只有给三掌柜诉说,三掌柜听了反问:“你不倒水泥袋子能干什么?上高架不摔死你?”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1 15:03:35 +0800 CST  
第十二章 4


有一天木偶偷跑了,他实在太累了,他还是忘记了给嫂子不偷跑的保证。这可气坏了三掌柜,他是他的监管人,他开着他的桑塔纳小车去追木偶,在将近十公里处追上了他。三掌柜拿一条皮带对准他一顿狠抽,他抱着头大喊,三掌柜问他还敢不敢跑了?他说再也不敢了。打够了,三掌柜命令他跟着车一路回跑,并从后视镜观察,始终没见他流泪出来。
后来三掌柜总结说不能把他算一个人,打死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他。
那些轻浮的落叶随河流走,并没有谁为它们悲伤,河水浑浊不清,上游的水电站轮流泄洪,把它们积攒的污泥和矿区化工毒液浩浩荡荡而来,那些小鲤鱼在浪花里翻滚着它们的死尸,在桥洞的地方,有人拦截下来,高举在手里问:“能不能吃这些死鱼?”有人回应道:“不要命的就吃。”于是丢弃,那只后来因水土不服死去的杂种藏獒欢叫着一顿饱餐,并没有想到在它大着肚子不明不白死后,也同命运死鱼一般顺河而去了。
天气越来越冷,柴油换成-35#也不起作用,大雪把所有山完全覆盖了,河岸冰面不断扩大,每天中午太阳偏过山头,峡谷里没了胡杨林阻挡,冷风更加猖狂,吹得头皮发麻,脸上火辣辣地,上厕所成了最发愁的事,屁股根本不敢露出来。
年底决算终于搞完,环保工程并没有受经济危机的影响,资金基本到位,为了笼络人心,所有底层工资全部面清,只有木偶的工资不需要他签字领取,直接给嫂子寄去了。木偶出勤最多,挣到的钱却最少,这不奇怪,他是所有人里面工资最少的,你能把他当一个正常人开工资吗?是因为同情,是因为嫂子牛丽娟提了一塑料桶胡麻油去受贿,并流了泪才换来他一年时间不至于白吃白睡,有活干,人活着才有价值,至于那些血汗钱是否真如嫂子所说,预备给他换回一个小表妹做媳妇,那只有傻子才信。
木偶是铁定过年不回家的留守人员,三掌柜说,过年不回家好,你能挣到双份工资呢,吃肉也不限制,木偶咧着嘴笑了。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1 16:42:30 +0800 CST  
明天继续更新,请关注。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1 20:19:37 +0800 CST  
@fazhenz 2016-03-21 16:42:30
第十二章 4
有一天木偶偷跑了,他实在太累了,他还是忘记了给嫂子不偷跑的保证。这可气坏了三掌柜,他是他的监管人,他开着他的桑塔纳小车去追木偶,在将近十公里处追上了他。三掌柜拿一条皮带对准他一顿狠抽,他抱着头大喊,三掌柜问他还敢不敢跑了?他说再也不敢了。打够了,三掌柜命令他跟着车一路回跑,并从后视镜观察,始终没见他流泪出来。
后来三掌柜总结说不能把他算一个人,打死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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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慢姑娘故 2016-03-21 20:2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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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1 21:12:05 +0800 CST  
明天继续。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2 20:43:54 +0800 CST  

第十三章 1


麦子又长高了,米仁贵三周年的祭日到了,二婶估摸着该去王麻将家的公用电话给米建国打个电话,米建国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看二婶走过来,王麻将坐在凉亭椅子上,拉开一排纽扣赤着个八个月大肚子说:“你又是给儿子打电话来了,这次一定不收钱,怎么说你儿子也是咱们米家川第一个正规大学生,是全村人的光荣啊,不收钱,绝对不收钱。”
二婶站定自己歇一口气说:“哪能行,每次让你一个大忙人帮着拨电话这个人情还欠着呢,再不收钱,那我就没脸来了。”
王麻将就爱听这话,笑着说:“不用给我纸条了,电话号码我都装到脑子里了。”
王麻将帮着拨通电话,‘喂喂’几声两头互相听到声音后,米建国在电话那边问二婶:“妈,家里一切都好吗?”
二婶连忙说:“都好着呢。”
米建国又问:“妈,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二婶说:“过两天是你爹三周年的祭日,害怕你忘了,提醒一下。”
米建国说:“妈,你不提醒,还真忘了。”
二婶说:“你就安心学习,没必要回来,你爹不会怪罪你的。”
电话里一阵沉默,二婶以为信号不好,扯开嗓子喊道:“建国,妈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还是没有回答,电话嘟嘟响个不停,知道电话断了,放下电话,二婶心里有点疑惑,这孩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来不来没说清楚就挂断了。
第三天,米建国突然出现在二婶面前把她吓坏了:“是不是遇上鬼了?”
米建国笑着说:“不是鬼,我回来给我爹烧纸。”
二婶说:“不是不让你回来吗,学习比烧纸重要。”
米建国说:“先不说这个,坐了一夜车,又困又饿,妈你先给我弄些吃的。”
二婶说:“那你先睡一会,妈做好饭喊你吃。”
吃过饭,二婶对米建国说你不能继续睡觉,去看看你大哥,他太可怜了,你去了能给他长个精神。米建国说,我正想去看他呢。
米建国去看大山,见面后,大山拉住他的手久久不放,牛丽娟笑道:“亲戚里总算出了个人前面的人,以后可不能忘了你大哥呀。”
大山说:“说这个干什么,建国这么远来了,还不做饭去。”
米建国连忙说:“吃过饭来的,嫂子你就不必做饭了。”
牛丽娟说:“是自家人我就不客气了,吃我就做,不吃我就不做。”
米建国说:“真不吃,嫂子你还是忙你的。”
牛丽娟说:“那你们哥俩就好好聊着,我去打麻将了。”
牛丽娟一阵风走了,大山叹气说:“你也看到了,哥没娶上个贤惠老婆,给你一杯茶都不倒。”
米建国说:“我来看看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大山比过去瘦多了,身子骨也缩小了一半,也苍老了许多,头上依稀有了白发,问起他的状况,他摇摇头,眼帘低垂,一丝悲伤无奈挂在眼角,他是从心里把自己躺倒了,和过去那个不信命充满活力的大山相去甚远,时间真是无情,命运真是不可抗争,天注定大山就是个苦命人。
该是走的时候了,大山挣扎着要爬起来,米建国按住他的肩膀说:“大哥,你躺着不要动。”
米建国把一千块钱塞到被窝里说:“这是我假期打工挣的,大哥你就自己存着,想吃什么了,让家兴给你去买。”
大山说:“我不但没有供你上学,没有照顾妈,反过来拖累你们,我都不知道花了你们多少钱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米建国笑了:“你忘了那年我们约好的,我们弟兄三个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大山眼睛红了:“这能忘了吗?我就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本该是我照顾木偶一辈子的,现在反过来是他挣钱支撑着这个家。”
米建国说:“我欠木偶的更多。”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3 19:47:35 +0800 CST  
第十三章 2


第二天早上,米建国醒来时太阳已经老高了,埋怨二婶不早点喊他起来,二婶说,鸡叫的时候你才睡着,妈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呢。米建国说,你比我睡着的还迟。二婶说,人老了就没瞌睡了。米建国说,妈你身体不好,坟上就不要去了。二婶说我哪能不去?我有好多话要对你爹说呢。
二婶和米建国,还有几个族人一行人坐着一辆农用车,浩浩荡荡来到米仁贵的坟前,在供桌上献上‘大祭’,还有米仁贵最爱吃的红烧肉,土豆炖鸡肉,香蕉橘子之类的水果,把一大推纸票子点着,二婶用彩纸给老头子做了几身衣服,这是老头子托梦给她安顿的事,阴间和阳间一样,死鬼们也互相攀比,怎能让他在另一个世界缺钱花?怎能让他没有几身新衣服炫耀?
二婶一边挑亮火苗一边说:“今天最该来的大山和木偶都来不了,大山车祸后还瘫在炕上,现在算是好了些,也就是能挪动几步自己上个厕所,谁知道以后能不能成为一个完全好人,木偶让黑心嫂子打发去工地,一年四季都回不来,你就不要挂心他们了,就让建国替他们给你多磕几个头。今天还有一件喜事你听了一定高兴,建国大学就要毕业了,以后有的是好工作。可惜你享不上他的福了,我好后悔没让你活上一天好人,前些年把钱都存给大山娶媳妇和建国上学了,你就狠狠骂我一顿吧。”
等无数的票子化为灰烬,把祭酒洒在纸灰上,磕完三个响头,放完鞭炮,对死人的祭拜便结束了。
回到家里,米建国对二婶说:“妈,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二婶说:“什么话,看你这么认真,可别吓着妈。”
米建国说:“不论什么事,妈都要相信我。”
二婶说:“我养的儿子我知道,说吧,妈相信你。”
米建国说:“我被学校开除了。”
二婶猛站起来:“你是和妈开玩笑吧?”
米建国扑通一声跪倒说:“妈,你打我一顿吧。”
二婶颤声问道:“看来是真的?为什么开除?都马上要毕业了。”
米建国说:“是很丢人的事,和我一起开除的还有一个姑娘。”
“你让她怀孕了?”
“没有。”
“你欺负她了?”
“没有。”
“那你们是一起犯错了?”
“是的。”
“可你们是双方愿意的啊。”
“我们是在教室里,被录像了。”
“学校不原谅你们?”
“不原谅。”
“我去找学校。”
“没用的,我被开除都半年了,我不让学校告诉家里。”
二婶哭了:“你这傻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不该瞒我。”
“这很丢人,我怕你在村子里抬不起头。”
“这半年你在干什么?”
“一边打工,一边创作,我想当个诗人。”
二婶不知道诗人是干什么的,大概和干部差不多,知道儿子自己能挺过去,也有个奔头,二婶止住抽泣,走过去拉儿子起来,米建国不起来,一个大男人放声大哭。
二婶强作笑脸:“你快起来,天塌下来还有妈呢。”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3 21:20:39 +0800 CST  
@雷本祖 2016-03-23 20:42:53
@fazhenz 不错 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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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厚爱。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3 22:08:36 +0800 CST  
第十三章 3


那晚上 ,二婶眼里的泪水一直擦不干,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好多。米建国因为和一个姑娘在教室亲热被摄像头录了像,学校把两人双双开除了,米建国接受了处罚,恳求学校不要通知家里,半年来他在外面打工,不敢回家。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突然什么也不是了,二婶不知道怪罪谁。
天亮了,二婶一眼没合,起来上香的时候多看了菩萨一眼,菩萨还是那样慈祥地笑着,可二婶的心里在流血。双手合十,二婶在心里对菩萨说道:菩萨啊,多大的磨难你都会保佑我们能挺过去。
吃过饭,二婶问米建国:“还走吗?”
米建国说:“还走,我去深圳打工,现在不像以前了,有没有铁饭碗也无所谓,有正式工作的人还辞职下海呢。”
二婶说:“只要你想开就行,妈就当你从来没有考上过大学。”
米建国说:“你去坟上给我爹也说了吧,昨天我不敢亲口对他说。”
二婶说:“我会去说的。你被开除的事让村里人也知道吧,不是丢人的事,这是命。”
米建国说:“公开吧,我现在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二婶说:“农民也是人,不要嫌弃农村。”
米建国说;“我知道。”
二婶说:“以后有了女朋友放心去亲热,现在没谁管得了你。”
米建国说:“我知道。”
和米建国一起出事的姑娘叫吴莉莉。刚上大学的时候,米建国惧怕谈恋爱,这源于他内心对自己农村出身的一种恐惧,也或是源于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一种洁癖,他所爱的人不是一个在现实中能找到的女孩,是他靠幻想拼凑的,她的美丽和温柔举世无双,他靠幻想把自己的爱情藏于心底。
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他的心第一次为一个女孩而动,有一个叫吴莉莉的女孩第一眼就吸引了他,她是低一级的学妹,来自于南方一个小镇,有着江南女孩特有的清秀和白皙,个头却是北方女孩的高挑修长,他喜欢她明亮总带着笑意的眼睛,也喜欢她雪白的牙齿,直挺却不凸兀的鼻翼,不论腰围和胖瘦都暗合他的心意。他问她为什么报考中文系,她说,上哪个专业并不重要,有个大学文凭就行了。他猜想,这样霸气的回答,只有干部子女才能说出来。她反问,那你为什么学这个专业?他说,我喜欢学中文,我平时写诗,这有利于我的创作。她会意地笑了,他也笑了。
接下来,他从吴莉莉同宿舍闺蜜那儿打听到她并没有男朋友,这让他很奇怪,像她这样漂亮优质的女孩不应该没有男孩追求,这是他心里的一个问号,但她的‘洁身自好’和他的‘洁身自好’不谋而合,这也许就是缘分。他小心翼翼和她接触,他衡量了自身的优势和劣势,最大的优势是身高和成绩,他接近一米八零的身高虽不是鹤立鸡群,却是最理想的国人身高,模样也能归到英俊之列,他以很好的成绩考上大学,在学业之余,勤于创作,在报刊上发表了好多诗作,在校园特有的环境里,有好多女性粉丝。最大的劣势是家庭条件和她相去甚远,她来自富饶的南方县城,他却来自贫困的西北农村,最要命的是她有一个当县长的父亲,而他却和寡母相依为命,就连学费都是靠助学贷款。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4 08:47:03 +0800 CST  
第十三章 4


他把对她的爱深深藏在心里,等待着该来的自然而来,他觉得心和心的靠拢不需要语言的表白,他常常和她‘不期而遇’,他发现她爱打羽毛球,于是他就放弃了打篮球而改打羽毛球,在搞实验课题的时候,他主动和她分享自己的创作,他把自己的诗作拿给她看,征求她的意见,并留下错别字和语法错误让她修改和给文字润色,当他把发表在报刊上共同署名的诗作给她看时,这比给她送一束鲜花还让她高兴,她会尖叫一声给他一个有力的拥抱。她愿意陪他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他们谈美食、谈电影、谈国学、谈创作,也谈修养。这种不需挑明的暖味关系,谁都说他们是相爱了,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他害怕向她表白,害怕看到她点头说‘我愿意’,‘我愿意’将会让他们突然间失去某种若即若离产生的美好,那样他们一起在林荫路上漫步,一起打羽毛球,一起署名发表诗歌,都成了世俗的理所当然,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一直在等待一个瓜熟蒂落的好时机,这个机会出现在国庆长假的第一个晚自习,他推开教室的门,里面只有吴莉莉一人坐在最后一排静静看书,柔和的灯光照在她洁白的连衣裙上,让她显得那么美丽。他微笑着向她走去,她站了起来,同样微笑着,近了,他闻到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手中的书本滑落在地,他猛然张开双臂把她搂在怀里,他感到她浑身的悸动,他们的嘴唇吻合在一起,她的身子慢慢软了,他们倒在地上,他的手伸进她的连衣裙……
他们的不雅行为恰好没有避过摄像头的摄录,在这其间,有一个男同学推门进来,又摄手摄脚退后出去,并轻轻关上门,后来又进来了一个女同学,也许她轻轻尖叫了一声,但忘记一切的他们并没有听见,女同学同样摄手摄脚退后出去,也关上了门。
米建国和吴莉莉被开除了,他们抗争上诉,吴莉莉甚至给学校提供了自己还是处女的医学证明,但这些都没用,学校的名誉被他们严重败坏,校党委书记在校党委会议上顶住各方压力,坚持原则,为了学校的未来,没有姑息养奸,依然对他们做出了开除学籍的最严厉处罚,这个决议之所以最终全票通过,自然有它通过的道理,每个参加会议的人肯定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轻重,挨骂总比犯政治错误轻多了。
米建国觉得对不起吴莉莉,在抗争无效并坦然接受处罚后,他鼓足勇气约她见面,他向她表白,他愿意追随她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把一生献给她。他问她将来是怎样打算的,她说回他们县广播局上班,这在开除之后就定好了,这是她爸安排的,她已经报了电大,重拿一个本科文凭不是什么大事。忽然之间,他明白了他是多么一厢情愿,她上不上大学都没关系,他和她之间本来就隔着一条鸿沟是不可逾越的,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他们县广播局的正式一员,再后来就是凭着电大文凭提干,一步步高升,爬到更高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有一个能安排她人生道路的父亲,她将要走的是一条从政为官道路,她也一定会听她爸的话,把爱情留给某个大有前途的从底层一路向上的青年干部。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4 12:59:50 +0800 CST  
@天边一片霞2016 2016-03-23 17:18:38
问候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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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来访。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4 15:06:19 +0800 CST  
第十四章 1


又到了过年的时候,牛丽娟娘家妈专程一趟来告诉女儿说,别人骂你,你还不知道呢。牛丽娟说,你又听到了什么嚼舌根子的话,好端端别人骂我干什么。娘家妈说,怎么说你也要顾娘家人的脸面吧,木偶一年四季打工挣钱,过年总该让人家回来吧?他是傻子好哄,可他哥哥不傻,所有的米家川村人不傻,谁都骂你是个歹毒的嫂子。牛丽娟受不了娘家妈的唠叨,没好口气说,你就知道娘家的脸面,就不想想这么个烂摊子丢给我,我活得是什么人?
话是这样说,牛丽娟也是顾脸面的人,送走老娘,她给老同学三掌柜打了一个电话,说今年就让木偶回来吧,家里再缺钱,我也不想落个歹毒嫂子的骂名。
木偶从工地上回来已经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打工一年挣回来了多少钱,他一无所有去,又一无所有来,似乎压根就没出过门,也好像没有过去三百六十五天,似乎还是昨天到今天,他也只是吃饱了肚子美美睡了一个晚上,去年的今天他在干啥,今年的今天他还在干啥。就是哥哥大山,也还是去年的他,就连躺在炕上的姿势都没有变。唯一让人不习惯的就是个头长高了的家兴,看见二爸回来,也不上前问好,好像他才是长辈呢。
大山让木偶坐在炕头,眼里满是喜悦,说来了就好,今年就好好在家里过个年。他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老婆牛丽娟在外面直着嗓子喊木偶,大山叹一口气说,你去吧。
出去后,嫂子给木偶递过一把铁锹,说猪圈都好长时间没出过粪了,还有你和家兴那个屋子炕也塌了,还要磨面榨油,还要给猪粉草料,我都不知道该叫你干啥了。木偶还是去年的那句话,嫂子你说干啥我就干啥。他本以为嫂子要提一提表妹的事,可安排好活,嫂子风一样走了,前面村长五喇嘛家‘三缺一’已经有人来喊了。
年三十晚上,嫂子抱过来一身‘好衣服’让木偶换上,说这是村长都没舍得穿几次的衣服送了他,这个人情大着呢。木偶说,我不穿别人的衣服。嫂子说这不算别人的衣服,你知道这一年你不在,村长帮了家里多大的忙,他可是大好人啊,我们不能把他当外人。木偶说,我要一双白袜子,一双白球鞋,一件白衬衣。嫂子骂他说,你这是穷讲究,这都是夏天的行头,大冷天白花花谁穿这个?木偶见嫂子并没有生气,就问最想问的,那我什么时候和表妹见面?嫂子说过年不提这事,等过完年再说。
有了嫂子的保证,木偶于是开始盼望这该死的年快快过去,或者直接跳到和表妹见面的日子。
楼主 fazhenz  发布于 2016-03-24 15:52:41 +0800 CST  

楼主:fazhenz

字数:208216

发表时间:2016-03-11 19:2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8-25 20:37:10 +0800 CST

评论数:86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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