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我丈母娘的恶性肿瘤上来，虽然说没啥情感还有过过节，主要是当时结婚索要陪送汽车一事，以后再详细道来。但真的说一个人快不行了，得了大病，即便是陌生人还是有点怜悯心的——关键是，据我媳妇的说法，就她妈还对她好点，从前一吵架我总赶我媳妇回娘家，她妈曾经曾诺等她家拆了给她一套小房子。如果她妈过世了，财政大权掌握在她爸的手里，那她就毛都没有了。要么传给他儿子，要么把房卖了出去旅游——怎么感觉和我的想法如出一辙呢？由此我想到我媳妇她弟弟的身体状况，因为小时候生过大病，之前去北京打工的时候由于舍不得吃喝发烧不愿花钱治疗，还得了肺炎。他也是抠门家族的一份子，和别人相亲给别人买饮料还AA索要，导致现在还没有媳妇。如果他弟弟没媳妇没孩子，又忽然因病夭折或被谋杀了，那房子不都留给我媳妇了么？那最后不都是我家的不都给卫煜卫佶了么？我将我的想法给我媳妇说，她谴责我没有人性，说她和他弟弟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也不会跟他弟弟争家产。“再说了，就我爸那体格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咱能活过他么？你能活过他？你这天天抑郁的，我这天天累成狗，估计能熬死咱们。”“那等于你妈死了房子就没咱的份了？”“那肯定，你盼我妈点好吧。这还没做手术呢。”我后来想如果我把我媳妇赶出去，她爸爸是否会怜悯她给她一套房子，然后我们再和好。我媳妇劝我打消这个主意，因为他爸宁愿让她睡大街拾垃圾也不会分她一点。“你这是怎么混的啊？早知道找个独生女了，人家从前给介绍对象，结婚陪送一套房，老人死了再给一套房。娶你啥也落不到。”“我咋了？我给你生了个儿子，就是对你家最大的贡献。你该把我当菩萨供着。要是我生个女儿我就不说啥了。”“就你能生男孩，别人家都不生男孩？生个女儿早把你扫地出门了。”

丈母娘去年刚被汽车撞了，今年又长了个甲状腺肿瘤。我说你妈不是信佛？多念念经肿瘤就下去了。还是不够虔诚。不过有信仰的人总是会为信仰找理由和开脱，比如如果不信佛，就直接被汽车撞死了。如果不信佛，肿瘤就长肠肠肚肚里而不是在脖子上了。我调侃我媳妇：你妈是不是做了太多坏事啊？这报应来的，一个比一个厉害。“没错，”我媳妇一本正经：“我妈年轻的时候卖假烟，还把假币给卖菜的老大爷，最残酷的是，她以前去公园大量捕蝉，活活的把它们放进油锅炸，然后拿出去卖。这都是罪过啊！”媳妇双手合十，仿佛为她母亲的业障祈求佛祖谅解。“还有我弟弟小时候还把蚂蚁分尸，踢打火烧小狗小猫，阿弥陀佛。”“别封建迷信。我去看看你妈？”“去，不但要去，还得经常去，把我妈当亲妈一样伺候。”我一听就不高兴，凭什么？去一趟意思一下还不行吗？你妈是生我了还是养我了？“你不去照顾俺妈，以后我也不照顾你爸妈。”我一听就火了：“我吃你家还是喝你家了？结婚你家就陪送一台洗衣机，你在我家蹭吃蹭喝不交生活费水电煤宽带汽车保养暖气物业费，卫煜都是我爸我妈接送帮咱带，你说不照顾我爸妈你不是白眼狼吗？”“你不是要房子？要房子就要好好表现表现。”“那我现在去照顾你妈，你妈要是不幸过世了，房子不是照样没你的？”“你不能说点吉利的吗？那可是我亲妈，帮帮忙不应该吗？”“可那不是我亲妈啊。你弟弟是继承家产的，这事不该他出力？再说了我说要去替你爸值保安的夜班，腾出空你爸可以照顾你妈，你家不同意。”“我爸说你替一两天可以，一两天你不去，非要顶我爸的工作岗位拿工资，人家能愿意？我爸请假了，用不着你帮这忙。”

丈母娘的瘤，我们很快就忘了。因为媳妇还要产检，我还要陪卫煜玩，我爸还有他的狗，我妈还要打麻将，而且我家也跟他家没什么交集。我爸悄悄对我说，这病估计花销不少，示意我不要管太多。他的意思是要我捂好自己的钱袋子，别让媳妇忽悠走了，我当然也不傻。有困难亲家临时借个一万两万的，哪怕真赔了也承受得起。再多有也不给了，真是恶性肿瘤扩散了家里几套房子填进去都不够。自己造的业自己承担吧，谁让她年轻时候给人家假钱油锅活炸蝉呢？我和我爸探讨过这得了绝症的事，我说要是我得癌症了，直接找个乡村的小屋自然死了得了。我爸说你可不知道那种病痛啊，谁都受不了。“那可以打吗啡啊，反正止住痛就行了，死人不能连累活人，卖了房把钱往医院扔。再说了能治好卖套房也值了，关键明知道要死，生活质量如此差，全身上下插管子，这样苟活个把月有啥意义？”“话虽这样说，但中国人还是守孝道，能延长一会是一会，你奶奶不也是肾透析花了公家十来万吗……话说，你爹要得了癌症是不是你就不管了？给你爹扔到村里打吗啡？”“这您放心，您有公费医疗，该插管子还是给您插，只要您愿意，只要家里不出钱。我不行，我要么自杀要么找个地方呆着，肯定不会连累卫煜。他老爷爷、爷爷辛辛苦苦一辈子攒的财产，我不能给糟践了，肥了当今不人道且黑心得医疗体系。”我和我爸沉默了，有些事情就是我们明知道怎样合理，却不得不被社会道德绑架，做出对死者生者都不利的事情。我从前教过伦理学安乐死这一节，有些情况下这何尝不是最佳选择？哪怕我从楼顶上纵身一跃，至少卫煜不用有太大负担，至少他的小家庭不会有压力，能安安稳稳的小康的活着。

媳妇看搬不动我去照顾她母亲，便妥协着让我打个电话。打就打呗，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手术完了有事随时叫我啊，您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那边听了很高兴，不知道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反正装做高兴谁都会。真需要我去了，如果卫煜不需要照看，如果单位事不多，如果我不犯抑郁症，如果我没出去旅游，如果我心情很好说不定还真会去一趟。不过对于小概率事件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其实她妈也没指望我真过去帮忙，她怕我过去两句不合再翻旧账开撕，小病再给气大，囊肿再给气崩了。从前因为陪送车的事在丈母娘家吵过一架，她躺床上三天气都不顺，说让邻居家看了笑话，现在能躲我就躲着我。

上传了怎么不显示？

眼看国家要征税打击囤房炒房者，名下有三套房产的爸爸想赶紧转移资产。虽说都是单位的福利房+当钉子户的返迁房，可在底层市民眼中他也脱不开投机倒把的嫌疑，明显的地主资本家。关于怎么转移网上我也是查了的，买卖收1%的税，赠与和继承基本不交钱，但被赠与和被继承者如果再出手这套房则要收20%的重税。最后我们达成一致，苹果园的小破房因为年代久远，不抗震且破旧，准备卖掉再攒点钱买小门面。梨园的房子由我买了。香蕉园的房子等卫煜到18岁让他买，这样省去了我爸卖给我、我再卖给卫煜的手续费。等卫佶18岁再把梨园他爸买他爷爷的房子买了。当然卫佶已经三个月了，还没有去辨雄雌，如果辨出来是卫翠花，那我就直接把梨园的房子卖钱跑路周游世界。从前说到房产继承我爸就不高兴，觉得自己身子骨还硬朗我是咒他早死，觉得我是要逼宫侵吞他的财产，然后不养老把他赶到大街上和老泰迪相依为命。这回的建议我爸比较满意，卫煜到18岁还有15年，也就是说我在潜意识里祝福他能够活到80.“那这样行不行啊，你把房子1块钱卖给我，咱的税不是不用交了？”“你当有关部门傻比啊？人家对房子有个最低评估价，即便是直系亲属交割，也得有这个最低价格的银行流水。”“爸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找几十万，存到我的银行卡上，然后在打到你的银行卡上，然后再把钱取出来还给别人？”“理论上是这么操作的。”“爸我去哪弄几十万啊，要不给我媳妇买个人身意外保险，让她出车祸撞死吧。”

昨天刚出了个车祸就在我家那一片，午夜时分28岁妇女醉驾在市区里开到140码，大众汽车撞了绿化带又飞到电线杆子上，像德国队一般弄了个稀烂——真心疼那辆20万的车。当然妇女同志也被医护人员直接拿麻袋装走了，还费了半天劲才给拾全乎，耳朵鼻子胳膊腿散的哪都是。单位群里领导发恐怖视频给我们看，回到家我媳妇也是绘声绘色的形容兼感慨人生：“唉，太不珍惜生命了。看到身边发生的这一幕，忽然间感到人生的无常。平常总争这争那，把钱看得那么重，其实一切都不重要。”“啥不重要？你先把上次我给你垫的、存小孩保险的500块给我行不行？都赖了半年了（每月我出500我媳妇出500给孩子存重疾和教育金保险）。”“看到这么惨的车祸，车主都成馅了，你感觉人活着还要这么斤斤计较吗？”我媳妇扭头想走。“别介啊，你看破红尘看透人生我还执迷不悟呢，你不在乎钱都给我啊，最好劝劝你爸妈把财产也都给我。你最好上山当你尼姑去，叫上你全家一起去。”每次有点啥事我媳妇就感叹世事无常，生命脆弱，觉得自己看透一切了。可过两天就要因为钱的事和我吵架。她看透多次了却从来没有给我一毛钱，反而欠债不还越来越赖了。其实这玩意用不着看透，不到得了绝症或年过半百，你看透也没个屁用。你不吃喝拉撒了？你不供孩子上学了？生活中哪处不要钱，就连淳朴的幼儿园农村老师还三天两头卖个演出服、组织个活动和兴趣班勒索你呢，除非在家睡觉不吃不喝，只要一出门就得花钱——骑个电动车不充电？车胎爆了电瓶坏了不得修？即便在家睡觉，人家还惦记你欠缴的物业费呢。所以只要活着，有家庭责任和个人消耗，就离不了钱。看得重不重要你也得去赚钱养家糊口。除非当尼姑去，可是人家不一定收啊，现在正规寺庙都要求硕士学历会外语好忽悠外国游客上香。去村里找一块种田养花自给自足学陶渊明？你不怕村民入室杀人越货割器官？有些事情是看透也无能为力的，生活压着你必须想尽办法赚钱去。

当然你可以说钱够花就好，不必追求更多的财富。古希腊哲学家不是躺在木桶里，你过来问我要啥，我说别挡我日光浴赶紧滚蛋吗？关键是现在钱不够花啊！我还想去周游世界呢，穷游住天桥底下睡袋里、每天三个烧饼也玩不起。如果钱够花了呢？那我还想用更多的钱实现自己更多理想呢！即便没理想我还想用更多钱吃喝玩乐海天生筵呢！你也可以说当人面对死亡，一切都没了意义，赚再多钱也带不走。关键这不现在还没要死吗，赚很多钱不能到外国竞选个州长倒卖个军火打打仗玩玩？带不走不能给俺卫煜卫佶卫氏子孙留着？啥有意义啊，人活着本来就没意义嘛，不是说非到要死了才没意义。人活着就是当下，你明知道一个末世，却不得不挣扎着走向终点，所以活的就是个过程，就是个当下的快乐快感，就是要履行责任或者实现价值——当然你要是佛教徒基督徒伊斯兰阿轰你有你的天国俺不争辩。从存在主义角度来说，人的一生就是荒诞的，可我觉的他们的思考角度有问题，因为人只活在片刻，而为了那一刻的存在那一刻的快乐那一刻的价值，人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有意义的。你总瞅着百年之后，总瞅着意外事故来否定人生，那干脆别活算了。所以没啥心理问题的人都不去思考这种荒诞性，思考这种问题的都是被苦难折磨的劳苦大众、被精神疾病折磨的哲学家。我不抑郁的时候，我觉得过得挺好挺舒服，一旦犯病躺在床上起不来，睡了几天昏昏沉沉，就开始觉得人类生存多么荒诞。反正都是要死的，现在做啥都没有意义。其实不是闲的蛋疼，只是因为精神错乱罢了。

我媳妇有个风吹草动就爱悟道，悟完道又开始算她那点工资。这段时间不是黄体酮不足总阴道出血吗？她请了个老师替她课——其实人家能帮这忙就不错了，替一个月就千把块钱，那村里的小学还整天一堆屁事。开始她是按天给人家算替课钱，后来觉得给多了不划算，又想按月给人家结。按月就按月吧，这不期末考试了，有些天不用去，我媳妇又觉得亏了，又想给人家按天算。她发了同事微信人家不搭理她，她又火急火燎的，不想让人家沾这便宜，准备自己去赚钱。“一天30块啊，不用去也有30块，这便宜不能让她沾了。”“你拉倒吧！上次去上两天班，又肚疼又流血，回来拿我的医保卡检查加开药花了我600，合着花我钱你不心疼，你就去赚那几十块钱？”“我感觉现在没事了。好事不能让她得了。”“我说你这人怎么不懂道理，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能找个人替你就不错了，人家要不帮这忙呢？你不得在那里耗着，你身体再崩溃了咋办？多给别人点钱免去你多少麻烦，你却觉得人家沾你光了，我真服了你！”“不行，我非得去！”“不想活了去吧！车没油了，自己加油去！再身体不舒服自己出钱看！顺便你买个意外人身保险，保上一百万，受益人写卫煜。”我媳妇工作的学校在村里，那路上尽是大车油罐车拉钢筋混凝土的车，你要真想赶死去，至少给家里做点贡献。后来她又不去了，她听说事情又多了，周六周日没休息整档案加班，又觉得按月给人家结款划算了。

讨论规划了一下，第一步是卖苹果园。因为卖了钱才能走流水，才能过户梨园的房子给我。通过中介过户是不用现金的，但人家还要抽1%的服务费。为了不便宜中介这帮孙子，怎么想法凑钱都得自己弄。卖了苹果园房我爸和老狗去哪住？我爸倒无所谓，只要卖到高价，他拿着钱做理财产品生活费就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天天住宾馆挺舒服。因为是幼儿园和小学双学区房，苹果园还没挂上两天就有很多中介打电话。有个中介特牛气，四个人反复打电话，最后一个叫桂花的女的加了我微信，说房子她姐要了。“要了？我们净落38万，中介费过户费啥的我们都不管。”“可以。银行卡号，身份证发来，门钥匙交来。”“38万啊，一次性结清过户，你想好了？”我觉得她答应的太爽快，感觉有啥猫腻。因为这个房市场均价是35万，挂38万其实不是诚心卖，再加上我爸还在那里住，猛然间卖掉还没地方睡了，到我家（虽然也是我爸的房，但被我和媳妇霸占。按我爸的话说，我和媳妇就是老赖，住着不掏钱的房，吃着不掏钱的饭，上幼儿园还没钱交）再光个腚睡觉，我媳妇也爱洗屁股不关门，不穿裤头满屋子走让风吹干。这俩货不雅着撞个面多尴尬。“我得先安排好我爸啊，得给她找个地方住。”“这都是小事，咱先把合同签了，你爸晚点搬没事。”卧槽，遇上个有钱的主？不讲价不符合市场规律啊。我爸听说有人38万要买，还是一次性交割，感觉很欣喜。因为这房子太破太老，分期根本没法做，再加上我爸就喜欢钱一次到位，首先不用担心尾款被赖，其次拿着大把现金他心里也舒服。从前我们往外租梨园一楼带院的房子，第一次2000一个月租给了个小伙子。因为小伙子没给押金，我爸怀恨在心扣了人家让我爸代缴的物业管理费。弄得大伙气都不顺，不欢而散。第二次几个小伙子合伙租，说是开网络公司的，其实是网上赌博，这回一月给2600，看似赚了，然而钱特难要。说的三个月一交房费，结果赌博赔了的小伙子玩消失，我爸日夜蹲守着讨房费，最后逮到了人家把刀往桌上一拍：要钱没有！你杀了我吧！其实潜在意思是，你再要钱我杀了你。亏了几个月房租撵走了这帮瘟神，第三个租户是个搞按摩治病的老头儿。三个月一交，但不到三个月老头儿就说：没暖气冷啊，给俺按个暖气片吧。花了一万。又不到三个月老头说：抽水马桶不下水了，给修一下吧，又得房东找人解决。老头儿您生活不能自理吗？房子租给你好好的，让交钱每次都让我们花钱修这装那。我爸可领教到了分期付的危害。所以尤其是卖房子这事，就是一次性，没那么多隐患，谁也别赖谁。

我和我爸喜喜洋洋的开车去中介公司。平常都是骑电动的，除了卫煜看病不开车。这回算是庆祝一下。似乎是个大喜事，多卖了三万块。看买家这么爽快，我妈出主意：咱下面不是还有个小车库吗？那个不给。给了再加两万。我爸也说：东西都搬走，想要啥电器家具，都得折钱给我。我则觉得这个价钱能卖出去就相当不错了。这个中介公司房子挺大大概200平，但一进去总感觉有点异样，诺大的房屋没几张桌，也没几个人。我们家小门面也是租给中介的，35平挤了6个人，这样的反差太大了。中年妇女中介桂花赶忙像狗一样讨好我们，给我们倒水。她说自己从前在手套厂工作，现在沦落为中介。她姐姐的儿子要结婚，谈了个对象因为没房子吹了，这回又谈了一个，说啥得有套婚房。我还给媳妇说这事了，她无耻的笑道：就苹果园那小破房当婚房？那是你爸妈那年代的婚房吧，结婚再送个三大件呗。“咋了，有房不比租房好，你笑话啥，就跟你有房似的。”

“到底要签啥？怎么签？”“很简单，就是咱说好的。合同一会儿就来，一会儿就来。”过了10分钟，一个光头黑眼镜的男子来了，他拿着合同，他是这里的经理。

妈的讲完合同我感觉受骗了。那是一份限时销售合同，签了之后先付给我们10万首付，然后中介公司拿着我们的房本，把它过户给买方。买方拿着我们的房子贷款，再还下面的钱，总共分三次付清。我爸看了看我，我看了看我爸，决定走人。回到家我问那娘们儿：我给你都说了一次性交割，你给我弄三次。“真想卖不差这两个月啊！”“我们不想承担风险。”“有啥风险？找中介最安全了。”

“打个不恰当比方，我收10万把房子更名了尾款不给了，中介或你姐拿着房本，找我们打官司，这都是风险。”“那我也怕打官司，钱一次性给你了房子过不了户怎么办？”“怎么过不了户呢？咱找担保人签字按手印啥的都没问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姐说了，不怕多出中介费，就觉得通过中介分期安全保险。”“贷款分期你随便还银行，只要不涉及拿我们房本贷款，你随便怎么弄都行。我们要求就是一次性交割。”“咱不能太霸道啊！”我霸道个几把毛了？我的房子你不买谁还强迫你了？你不买正好我爸还要住呢，也不用牵着狗睡大街或睡澡堂了。我们的原则就是这样，这年头谁不怕上当？

我不搭理手套厂这娘们，他们又开始打我爸的主意。三番五次给我爸打电话，我爸牵狗出来，老泰迪目露凶光盯着光头男和手套女。缠着我爸要合同，我爸说手不利索写不了字了。后来谈着谈着，光头男开始要我爸银行卡号和密码了。开始要密码了……我爸一听说不谈不谈，不卖了不要再给我们打电话，随后我爸牵着狗去人家啤酒摊蹭人家大屏幕看世界杯了。

晚上我爸给我打电话说这事：别跟他们接触了，这是一骗子公司。看我不签合同，只是要一次性付款，感觉我要钱心切，便说要打给我，要我银行卡号和密码。我一听也觉得不对劲了，刚开始还没谈就让我发我爸的身份证、银行卡。这东西都有了你再忽悠老人说密码？以为我爸老糊涂了？他那抠样儿你想骗他的钱？不过我爸虽然很小心，但也贪图小便宜被骗过，比如超市购物完了，人家让他免费抽奖，他抽出个一等奖，超市卖假玉的伙同超市员工同伙，都说我爸运气好，结果花了500块买了两块石头。这事我经历过，但凡让掏钱而不是白给的，一毛不拔东西不要就完了呗。要给大钱先垫小钱的事，肯定是小钱出了大钱不给了呗。感觉我爸比我大两轮了这事都搞不清楚，还是贪小便宜的心理在作怪。前段时间拉着我、我妈、我媳妇分享拼多多赚红包，红包你不消费让你用吗？不是还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我在天狗上买了个手机，送了50块天狗超市购物券，看了一圈哪样东西不是高价卖的？用完折扣券还比商店买贵几毛。我爸去年又白要了一块价值200元的表，结果到付邮费30元。最后看了看表觉得就值15元。被小坑也就算了，现在你们想利用老人卖房心切的心理，骗他银行卡里的钱？有了身份证、银行卡号和密码，你给我我也能把卡里的钱洗劫一空。越想越气愤，我拨通了桂花的电话。第一个号码显示是香港某公司的，估计是店里的电话，店也不是什么正规人开的。第二个号码接通了。

“你们又找我爸干啥？交易还没谈你就要他银行卡号，还要密码，转钱需要密码吗？你真当别人是沙比？”“没有啊，没有，我没要。”“那是王八蛋要了？”“可能你爸听错了吧。”“听错你妈了比。以后要再骚扰我爸打我家主意，让我碰着我瘸了你的腿。”“哦，知道了。”我妈听到劝我熄熄火，别惹着他们，不上当受骗就完了。别去打架，谁知道他们是怎么个团伙。“就是，上次你喝多了尿人家村民家门口，还打人家老头儿，结果老婆儿拿着铁锨、俩儿子拿着锄头一块打你你都忘了。”媳妇在旁边帮腔。其实我也就是觉得气愤罢了，人和人的关系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尽想着欺骗和犯罪呢？再说了我精神病我怕谁，捅了你也不负刑事责任。

其实关于房的亲属间转移交割，根本没有谈及我妈和媳妇。房屋产权是我爸和我妈共有的，也就是说我妈是第一继承人，但她不跟我挣这个，料想我也不会拿着房就卖了再把他们送到敬老院。至于我媳妇，则压根没她的事儿。就是我和我爸在这里折腾，我妈该玩她的手机玩手机，化了妆自拍了照片做相册到处炫耀，夸她两句年轻她就又开始讲自己从前多时髦，我爸多土包子。我媳妇则教卫煜写123，写完了发到幼儿园群里炫耀自己儿子写的多好，同时恶心其他小朋友写的字像乌龟爬的。我则喜欢看有个姓牛的小姑娘写字敲琴的视频——好可爱啊，长得跟我没谈成的前女友一个样子。所以平日除了给卫煜拍、搜集他幼儿园里的视频外，我同时也搜集牛姑娘的。可能我有收集癖吧，见到美好的东西总想保留下来——或者潜意识里有什么欲望？“卫煜啊，你今天和谁玩呢？”我问。“王小兵。”“别跟她玩，你看她那丑样！又黑又胖。”这时我媳妇插嘴：“小兵可爱和卫煜玩了，卫煜不理她她就哭，卫煜没办法还得哄她。整天拽着咱卫煜的衣服喊哥哥。”“别和她玩，没眼光，没前途。你咋不找小牛玩？那个小姑娘多可爱。”忽然我开了个脑洞，卫煜和牛姑娘都长得漂亮，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喜欢小牛姑娘，而小牛的妈妈也喜欢卫煜，经常看卫煜的视频。我们经常在一起串门带孩子，也都彼此熟悉了解了。我时常带着卫煜、小牛的妈妈和小牛爬山野餐，孩子们愉快的在一起嬉戏放风筝，我则和牛妈妈并排坐着，我看看她，她看看我，有了默契。他俩慢慢长大了，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终于有一天，卫煜喜欢上了牛妈妈，我则和青春靓丽的牛姑娘私奔了。

除了看看小朋友们，我迷恋的还是房子。看国家的棚改政策，看各地房价，看地区司法拍卖。我看到一套和我家同院的梨园价值100万的房子，45万被拍走了，感觉这是个发财途径——一转手就是几十万啊。于是咨询我同学，他媳妇在区法院当法官。

“那种房子买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有的人是老赖，回头整个快死的老太太往屋里一躺，你赶也赶不走，搬也不敢搬，买了的房子没法住没法卖。”“这样的老赖多吗？”“按俺媳妇的说法，被拍卖的都不是啥好人。”“那你们法院卖东西都不管消费者了吗？”“给你办个房证就不错了，老太太赖在你家那是公安的事。关键公安也没好办法啊。比如我去你家躺，我是有案底的人我老赖不怕犯罪。公安来了我走，公安走了我跳窗子再进来。公安拘留我我在里面待两天。反正我房子没了没地方去，出来还去你家。你拿我怎样？你拿刀砍我吗？买这样的房子隐患比较大。”按他这么一说，我感觉现在年轻人也不用买房子还贷款，结了婚直接找个不错的房子当婚房，跳窗户赖在里面，大家挤一挤，造小孩的时候就当给人家房东放猫片了。

每周正常的日子也就两三天，每每在周末堕入抑郁睡眠中，总需要强制长时间不睡才能回复正常状态。那一段离职在家的时间，几乎是天天在睡，睡醒了听一段音频，总想着能持续听下去，慢慢摆脱睡眠，但每次听着听着就逃避了，睡着了。这周末又是一样的情况，躺在空调屋我给卫煜编着故事，编他爷爷臭袜子的故事，编他姥姥念经的故事。孩子偶尔往下续着编一编，逻辑是跳跃的，也没有什么新意，从前读过好莱坞剧本编写教程，也尝试过做反转可读的剧本卖钱，最终因为想象力的匮乏而没有坚持下去。现在这些积累倒派上了些用场。孩子听着无聊的故事打了个滚，光屁股对着我睡着了，他妈也屁股对着我早早睡着了，我则迷迷糊糊的进入半休眠状态。

其实那时是不困的，但我已经习惯了逃遁至梦里，除了用脑过度脑子无法停止运转，必须吃阿普唑仑才能睡着的情形，大多只要躺在那里，我都能睡着。而不在困倦的情形下入睡结果就是处于昏沉状态，醒不来，醒来后头晕，为了摆脱头晕、再无意志力的我又听音频或随便想些什么东西，再次进入睡眠。周六晚上睡去之后，第二天早上换到我的书房继续睡。早上停电了，热的无法入睡，可我只是想尽办法去睡，就这样一直睡到下午六点。清醒了一会儿，我想是否可以经过熬夜，把精神状态恢复。看着孩子一个人在那里摆积木，感觉很愧对他，感觉没有陪伴他成长，感觉自己将人生都荒废掉了。卫煜看到我醒了，也没有让我陪他玩：爸爸，你起来了？你是不是又要去睡觉？“爸爸起来抽根烟。”“抽完烟是不是又要去睡觉？”我没有接话。有时候抑郁的睡眠状态，能够压制尿意、便意、口渴、饥饿，只想那么沉沉的睡着不在醒来。没有一会头晕旋即袭来，卫煜说的没错，爸爸又要去睡了。躺在那里，有时我不关门，我想听听孩子的声音，即便无法陪伴他，多留些他言语的记忆也好。其实我也希望他能赖着我、缠着我、叫醒我，逼迫我度过头晕的情形，让我尽快好转，让我能陪他玩一会不再是个躺在那里的废人。可终究我向梦的引诱妥协了，我关上门，上了锁，开开空调躺在那里。我感觉这种昏昏沉沉将睡不睡的状态是一种幸福，我不想让任何人进来，稍微清醒就听听音频，不清醒就那么混沌着，满身瘫软着。这仿佛是一种毒品，我在享受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希望不要睡过去，希望这种混沌持续下去幸福没有折磨不被打扰始终环绕着我。但旋即而来的又是睡梦，我梦到了许多，梦到我媳妇在和我结婚前，堕胎了36次，和我结婚前离婚了近百次。我还梦到重新考取了一所大学，似乎迎来了新生。梦到许多许多，很多愿望都实现了，生活不再充满疾病和苦闷。当然也会有噩梦，可无论是愿望实现的梦，还是恐怖笼罩的梦，我都愿意呆在梦里。睡醒的生活没有一丝吸引力，对美食没有欲望，对性对女人没有欲望，对从前的理想再无妄想。因为我的人生就是一系列的失败，无论曾经怎样拼搏过，甚至为了创作的流畅强迫自己进入精神错乱，无论付出过多少，可如今一无所获。如今做着临时维修工的工种，遭遇白眼与不公。可这也罢了，最为令我惧怕的就是各种刺激，生活中充斥着如此之多的敌意，以至于我不想外出，不想和人打交道，甚至在家里都害怕亲人会伤害我。只有躲入自己的巢穴，只有睡死过去，才能避免一切可能的伤害。

现在世界杯激战正酣，可我已无暇关注，我知道有我喜欢的比赛，可相比于睡眠的诱惑还是不足以令自己起身。偶尔看上一眼结果，发现梅西老了，C罗也老了，他们也躺在那里，无力带领自己队伍再向前一步。人生为何如此匆匆，一个四年，又是一个四年，我们都老了，我们都将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四年前我还有精力看看你们华丽的表演，八年前我还拥有理想希望自己能像你们一样努力去取得属于自己的辉煌，如今我已没有一丝力气。我站不起来，双眼发黑。你们只是被年龄打败了，你们曾经拥有成功，之后的日子也并非那么不堪。我则完完全全的垮掉了，我时常有着结束生命的念头，可那片刻的正常令我无法下定决心，那稀少的快感和激动使我总是挣扎着摆脱困境，然后进入下一个困境，被折磨，无以复加的苦痛。曾经我是那么推崇尼采的强力意志，在频遭打击之后又转向叔本华的看透一切与厌世。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清醒正常时贪图享乐不再奋斗，痛苦抑郁时无法自拔难以用一丝毅力摆脱漫无边际的睡意。其实我的病并非那么严重，只是长时间形成了习惯，只要克服掉，只要面对刺激不再以睡眠作为逃遁地，只要按时起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生活即便可能枯燥，但至少有琐碎但也微少的快乐，孩子不是那么快乐么？都是些小的无聊事，但他做的津津有味。他被限制了，还有很多譬如看电视不能尽兴，我不被限制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可我却丧失了去做的动力。可我是被惯坏了，家里人不指望我能帮什么忙，媳妇也拿我没有办法——平常能帮家里一些就帮，不帮则是你懒惰的本性，我们无可奈何。明明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去做，我却什么都干不了，什么都不想做。我连上厕所吃饭都没了兴致，就连清理下孩子放在眼前的垃圾都弯不下腰，还指望我能怎样？还好我又一份工作，它能迫使我去上班，上班时间是不允许睡觉的，最痛苦时曾经有一周，每到中午我就因由头晕难耐随便铺了个单子躺在办公室地上。混完一天回到家里又躺着。这样始终无法从混沌的状态中摆脱，生不如死的过完一周。大多情况是，上了一上午班似乎强制自己恢复了些活力，中午不睡，晚上再熬夜，这样状态才回复正常。如今我发现，写作确实也能治愈我。从前的写作是创造价值，如今则是摆脱疾病的一种方法。只要周一我一直写，整整一天不停地写，看着自己有文字的收获，再遥遥妄想着可能的成功，便摆脱了头晕和睡梦。当然在我清醒时是没有所谓的灵感——其实是大脑神经混乱的快速关联状态，每当我情绪好转，处于清醒态时我是写不出什么东西的。而我所有的作品，无非都是在睡眠不足和睡眠过度的混乱状态下完成，而且在此状态下不停歇不吃饭能写上好几万字。从前觉得这是自己的天赋，后来发觉这种精神错乱的创作天赋不能实现人生价值，也给自己带不来裹腹之食时，这便成了完完全全的伤害和无益。怎么办，还写吗？不写却也是痛苦的，抑郁的。写，即便什么用处都没有，也能成为摆脱当下创作态、头晕混乱态的一种方法。仅仅是自救罢了！

整整一个周末，或者说这几年来形成的恶习，导致我每周清醒的时间只有5天。这样算来我每年只过了260天，我的生命要远远短于他人。大学时我曾熬夜不要睡眠，为了目标拼尽全力，或许是我透支了人生了吧，如今人生反过来向我索要更多。两天可以干许多事情，孩子的写真照还没照，丈母娘手术缺人照顾，房产还未顺利转移，还有零零星星的小事，譬如皮带坏了提包破了缺裤子外罩都没有去修理购买。可这两天我只是睡觉，睡醒了上个厕所抽根烟，接着昏沉，直至周一上班逼迫我到岗。媳妇说我的抑郁都是闲的，没错。从前在青旅忙的不可开交时，我如此充实再苦再累却是真正的活着。如今讨了个不忙也离家近的工作，却整日郁郁寡欢只是贪睡。我想自己应该再找一份夜班工作，譬如门岗什么的，即便睡眠不足或时刻可能遭受精神打击，但至少挣扎着是活着的。上周清醒时刻我规划着要去泰国流浪一个月，周六周日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譬如照照片办签证换美金，可终究被习惯性的逃避所击垮，什么事情都没做。我不知道流浪还是否能成行，我耽误的时间太多了。起初进入这种睡眠逃避，我还能鼓起勇气用长时间熬夜、阅读学习来找回时间，可现在则完全的顺从了，学习没有任何意义，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为了减少被伤害，就这么逃避着过完余生吧。看着身旁的人为生活赚钱、奔波，而无任何特长除了写作的我，也曾经尝试去做些别的什么获得果腹之食的我，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向命运低了头。我羡慕别人，可我做什么事情都坚持不下去，仅仅是坚持写了些什么，还得不到丝毫认可。我是否需要去精神病院呆上一段时间？我确实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是否做一些系统的心理疏导会好些？可大夫觉得我没病，觉得和其他病人比我轻多了，觉得我可以自己调节自己。可我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犯相同的错误，令自己进入万劫不复呢？在周末想逃避想睡去的那一刻，我竟丝毫不考虑随之而来的灾祸，只是因为逃避着睡去的诱惑太大了，放眼望去没有丝毫需要做或有兴趣做的事情，对于伤害的惧怕、对于无趣生活的失望完全压制了对于健康、规律生活的期许。或许我真该住一段医院，让医生护士来规律我的生活，因为在家里谁都不愿也不敢帮我，害怕我会因被叫起怒吼、狂叫。出去旅游也是好的，至少那段时间规律了，可回来之后又被无趣和困顿所摧垮。谁能来救救我？我自己吗？写下这段话的那刻，我还幻想着能通过毅力来对抗强迫刺激的伤害、对抗睡眠，可哪一次我不是低了头，就像戒烟一样，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在愉悦时忘掉伤痛，一次次的自我折磨？真的受够了，前几日新闻上一个患抑郁症却被教师性骚扰的女孩跳了楼，我祝福她的解脱。教师的骚扰不过是个刺激源罢了，女孩没有被性侵，但也形成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罪魁祸首应该是她的抑郁症。要我分析，高三学业压力过大，用脑过度，再加上本就有潜在精神病症，对于性的羞耻感，遇到触发源便一发不可收拾。要说一个强吻的力度是微弱的，正常情形下会不快一段时间。可终究闹到自杀的份上，只能说我们是一类人。我也曾因特定时刻的特定刺激进入难以摆脱的痛苦，所有人也难以理解这种痛苦。即便她不遭遇此次刺激，在之后的生活中，总会在特定时刻由于某个刺激而进入病态。我并不是为这个教师开脱，无论如何违背妇女意愿猥亵妇女，都是不正当的。但他的过错并不是置人于死地的过错，猥亵致死错就错在他猥亵的是一个精神病患。那个女孩是不幸的，也是幸福的。因为并非如她所诉，一个强吻就终结了她本来可以幸福快乐的一生。因为人生中有那么多恶意，她的精神潜质决定了她终将被折磨，被毁灭。之前她可能无所察觉，之后她察觉会觉得生无可恋。将生命终结在花季年龄，从美学上来讲，是完满的。

上周周一本来也是睡眠态，可我通过自己不断书写，写到凌晨令自己摆脱了睡眠态，进入正常。看了会球赛，第二天精神较佳。快乐的我于是规划自己暑期的旅行，本想着去印度，但考虑到自己的强迫倾向，要看完每个城市大大小小的景点，走过每条小巷，拍无数美景建筑有特色的标识，觉得一个月实在不够用，便放弃了。之前曾经组织了印度旅游群，但根据经验来说，真正能成行的也仅仅是少数。无论自己还是他人，都会因由不肯抗拒的元素，或是资金问题，或是时间问题，或是情绪问题而不能成行。所以之前大伙并未说满，到时如果要去，机票定了签证办了，再说出行之事。果不其然，大部分人包括我更改了计划，有的要去乡村支教，有的改换了目的地，有的干脆把我拉黑了。可这漫长的一个月要去哪里呢？至少出去，无论有再多痛和苦，毕竟也有兴奋，毕竟真实的活着。于是我选择了花钱不多、离得又近还有古迹的泰国。旅友们都认为我看人妖去了，当然或许我会看上一眼，在酒吧街红灯区走上一遭，可店是不会进的，一是没钱，二是没兴趣看男人。

丈母娘的手术迟迟未做，开始她感冒了，感冒好了她又觉得阴历十五做手术不吉利怕被小鬼招走了。医生说你怎么那么多多屁事，老丈人也说她别那么多屁事，躺一天要不少钱呢。后来得知手术做过以后，我妈说你好歹去看一看吧，搞好关系，回头她家拆了说不定能给你媳妇一套房子。下午卫煜幼儿园群里，老师正在说下学期交学费的事儿。现在私立幼儿园搞得乌烟瘴气，交个学费也扫码领奖励金，几号到几号能用优惠券，关键这优惠券用完了学费还是原价，不用优惠券的还要多好几百。这不，说为了改善孩子中午饭食和营养，又要加220的伙食费，关键你改善没改善我们家长知道？发的食谱很诱人，起的名字也很美味，到了孩子嘴里估计就窝头咸菜了。无良的乱收费引起家长一片唏嘘。我感觉还是不要得罪幼儿园老师为好，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提意见导致老师给卫煜下黑手？上一星期膝盖青那一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问卫煜也问不出所以，一会说是同学打的，一会说是老师打的，一会说是自己磕的。为了孩子平安，还是花钱消灾，忍气吞声吧。

“又要交幼儿园费了。咋办？”我微信问媳妇。“你说咋办？”“俺爸上次说不给咱掏了啊。”“你是不是惹着他了？他不掏咱哪有钱？”“那你给我爸好好说说，还按原来的，他拿5000，剩下的800，不，已经涨到1000了，咱俩对出来。”“500？500我也没有。这些日子在家歇着，钱都给替我课的老师了。我哪还有钱？”“你不会给家里要点？我爸这边都拿5000了。”“我妈那边做着手术呢，都花2万了，我咋给她要钱？”“这我不管，反正你这边凑出来500，我凑500，剩下的赖我爸的。”“凑不出来。你先给我垫上，等俺村卖完地分完钱再给你。”“你分钱都到猴年马月了！上次借我的650准备啥时还？你还说想让孩子留一级，怕跟不上，还说让孩子上兴趣班学武术学画画，就你这一分钱不出的赖样儿，你准备让谁拿这钱呢？”因为卫煜是7月7日生人，上小班比别人大半岁，上大班比别人小半岁，媳妇为了省一年钱给他跳了一班，结果人家学习英语汉字古诗小钟琴，卫煜就在旁边瞎混啥也不懂，媳妇又觉得拔苗助长了，想让他退回小班。我爸一听让多掏一年钱很不乐意，我是建议在家玩一年等脑子发育了再跟着大班上。媳妇非得让重复上一年，说相同的东西多学一遍没坏处，况且卫煜啥也没学会就在那里混了。马的一会这一会那，关键是这多上一年谁交这一万二？

“这500说啥你都得拿出来。不拿我去跟你妈要。”“我妈鼻子上插着氧气管昏迷着呢你跟她去要钱？到我妈那里别说有关钱的事别刺激她。还有，去的时候买两个烧饼夹牛肉，我爸晚上没吃饭他爱吃，再问问俺弟想吃点啥。再拿一箱奶吧。”“还要拿东西吗都自己人？”“我姑在那里呢，不拿东西不怕人家笑话？”“你上午不是去看你妈了吗？你拿东西了？”“我没拿我没钱，你不一样，你去得拿东西。”“烧饼夹牛肉？多少钱啊？”“夹20块钱牛肉吧。”“晕，我都没吃过夹20块钱牛肉的烧饼，买俩火烧行不行？”“火烧3块钱一个你咋这么小气？里面的肉也不好。最少买100块的东西去吧。”

忽然有人加我微信，说要一起去泰国玩，看来是捡人网上看到我发布的消息了。这得提前确定假期值班时间，一想到又要和伪科长交涉这个事情，我就感觉有些脑袋不舒服。以前跟他说过这事，他以歧视的口吻说：像你这样（的临时工），能不提要求就别提，这是对你好。其实他更像一个农民工，不理发不剪指甲长得像个野人。我找他说这事，他又打官腔：听安排吧，等通知吧。找他之前我就预料会有不快发生，可我不知怎的就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他的话语令我进入了头疼强迫的麻木态。

下了班骑上单位的电瓶车到了医院。丈母娘在那里躺着呢，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很尴尬，就这样把东西放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就糟糕了。我拿着烧饼夹牛肉在她眼前晃了晃。“来了？”她眯着眼睛。“啊，来了。情况咋样啊？”“手术很成功，过几天就好了。”“嗯。”然后我就坐在旁边玩手机，无聊给媳妇打了个电话：“你妈在这躺着呢，没啥事。还有，你给我爸好好说说那5000块学费的事……”“没事在那里多看护一会。别说钱的事。”“还有你那500啊”我提高了音调，“现在没钱，可咱说啥都要凑出来啊，毕竟孩子要上幼儿园，我手头也没钱……”“别说这事，我妈在跟没有？回家再说！”“你那500块钱说啥也得想想办法啊，不行找谁借点，幼儿园催呢……”我媳妇那边把电话挂了，我又假装说了两句，斜眼看看旁边躺着的丈母娘。上次学校要家长买小钟琴，我给园长吵了一架，因为她不让我在淘宝上买高仿的。媳妇怕别人都有了卫煜没有，让她姥姥掏钱买了。对钱但凡没有，就得让她自己想办法。她不赖她妈的，就是赖我或我爸妈的，反正总要有人倒霉。摸到规律后我就尽量让她从她母亲那里赖，自己的钱攒一点是一点，花她家的钱我不心疼。

这时我老丈人来了，我拿着烧饼：吃点吧，里面夹的牛肉。他似乎是刚办完事回来，那边护士又催他缴住院和手术费。“要不我去吧？”“行，你去吧。”老丈人是个懒人，不过脑子便把银行卡递给我。“那刷卡是不是需要密码啊？”经我这么一提醒，他忽然想起来啥事似的。“你别去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没事啊，让我跑跑腿。”“没事没事，我自己去，你看着你妈就行了。”老丈人拿起银行卡急匆匆的走了。

我媳妇她姑也来了，总算都碰了面，也算不虚我此行。这时丈母娘吵着：不行不行了，我要解手。于是她姑便把我锁到门外面。于是我再次看手机，发现小区群里说又停电了。每到停电，我就站出来，吵吵着不缴物业费的事情。前一段业委会领导和物业达成一致，每平方按一块算，我就极力反对。结果除了个别比较穷的同志，也没人响应我。这回我又把问题抛出来了。因为头疼精神有些不畅，便容易就一个问题较真，从前物业假装律师威胁再不缴物业费就要起诉我的短信给我造成深深伤害，我怎么也无法原谅无耻的物业。“咱选出业委会领导，就是希望能为民做主。可现在定的一元钱的标准，是强制实施了？还是有再探讨交涉的余地？因为有些邻居对这个标准不满。”“不满的少吧。”业委会领导来了一句。“是，不太多（我们小区大多是月薪五六千的双职工），但依目前经常停电的状况看不合理啊，因为有意见的少就要强制实施吗？”“嗨，上次有个人说能找四毛还是六毛的物业，到现在还没和我联系。”“那是我说的，我搞错了那是低层不带电梯的。咱就高层说，前院才9毛，一年还优惠一个月。”“现在别说几毛了，便宜的愿意来我欢迎，你倒是联系啊！”“那你们定的1块我不接受怎么办？”“不接受那是你和物业的事，业委会限制不了。”“我不经常在这里住，一停电我就住单位了，一出差（其实是旅游）就是几个月，我能选择不使用物业吗？”“你只要在这里有房子，住不住都必须交物业费。”“既然组织强制决定了，我们也依靠不了组织了！再见！”“您慢走。”我很愤怒，不仅为业委会没有考虑到少数贫穷住户的强制决定而愤怒，也为自己的无能和贫穷而愤怒。说实话，要是两口月薪过万，谁还在乎一月百十来块的物业费呢？我们两口月薪加起来不到5000，媳妇还啥钱都不出，我能不在这上面斤斤计较么？

回了家，看我妈黑着一张脸。“你到病人那边和你媳妇吵吵钱干嘛？怎么这么不懂事？”我看我媳妇在那边翘个二郎腿，肯定是她在挑拨离间。“我没和她吵啊，我就是电话里简单说下，暗示一下她妈我们没钱交学费了。”“人家刚做完手术昏迷着，你就要钱，她妈一听要钱就容易犯病，你咋不照顾下病号的感觉呢？”我也不吭气，因为脑子里一锅乱粥：“妈，刚才我在群里跟业委会的人沟通，看来物业费降不了了。”“你都说的啥？我看看”我妈瞅了一会手机：“你到底是咋回事？你写着咱家的门牌号和人家互喷，你把门牌写的远点也好啊！跟他们说能解决问题吗？你要不实名制，我私底下找物业说说还能给咱便宜点，你这么跟人家对着干人家还会给你优惠？”“我不是想着业委会能出面降低价钱，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嘛。”“物业要是没给业委会的送钱送礼，大伙从前对他意见这么大，他现在还能在这里干下去吗？业委会一成立肯定就被这物业收买了，你跟他交涉能交涉出结果？真不会办事！你看我为啥对电工好，给他小孩零食，他和物业都是一家的，咱家接公用电人家想查你不都是分秒的事？”我妈情商高，人际关系处的好，凡事只要通过关系能解决就不遵循原则，这也是从前她开棋牌室能月入过万的原因。我不行，一根筋，啥事非得有个规则按规则走，针对规则去探讨，丝毫处理不了规则之外通过笑容或小恩小惠就能解决的事。

“反正我觉得亏了。咱家住低层，高层二次上水的钱不该咱出吧？我不在这个小区停车，我车厅前院别人的车位上被划成猫脸，这建设停车场的钱不改咱出吧？也就是运运垃圾打扫打扫卫生，看看门的保安费用，我自己倒垃圾不让他们服务行吗？”“人家不是给你说了不行吗？再说即便现在咱小区设施不完备，一块钱的物业费在咱这片算低的了。现在都是一块四一块六的，你帮人家算算，雇那么一大帮人，物业也要赚钱不是。”“我总感觉这是他们在明抢。”“你的思路怎么跟你爸一样，一年30运垃圾的费用都不想交。要不你去你爸那里住，没有物业费，整天下面屎尿成河，电车放在外面俩小时电瓶就没了。你爸不是才丢一个电瓶，900块，这不一下子快一年的物业费了。”“我不在这里住了，住不起。”反正本来就穷，这每年一度，三年一威胁的抢钱行为弄得我很不舒服，再加上每次让媳妇对点钱她都耍赖，感觉自己承受不了了。我瞅了瞅屋里的东西，想着到外面租一套没有物业的房子，或是住到丈母娘家的城中村，把这房子租出去。

“不想在这住你走呗。你要不回家搅事我们住的好好的。”我媳妇在一边接话。“凭啥让我走？我不在家没人让你对钱，我爸妈都把钱出了你当然住的好好的。天天幼儿园费不拿水电煤气不拿，物业、车保险保养生活费你啥时出过钱？今天看你妈你让我又是买牛肉又是买奶，你到是给我钱啊！”我媳妇扭头回屋了，我妈接着小声谴责我：当初不让你找她你非得找她，给你介绍了多少开厂的开企业的陪送房子名车的闺女你都不跟人家谈，非要找这个穷媳妇，现在啥钱都不拿你怨谁？“当初是她缠着我的啊！”“那你就没个主见？现在二孩都怀上了说这还有用吗？她也是，明明自己的孩子，啥钱也不出，都靠老人贴补，没有一点责任感！”我深深叹了口气。确实，娶这个媳妇，除了卫煜基因遗传好点，漂亮点，基本没得啥实惠。“那物业费的事咋办？”“怎么又来了？你别管了，不让你拿。再说了咱家真穷的交不起这钱？你房租一年3万块钱你爸不是让你贴补家里吗？”“那钱我可不动，那是买门面房时我爸拿出的钱，我一分没花，我还得还给他。”“我和你爸还能活多少年？”

“他根本没想着还，他是攒钱准备再买个小门面房，到他老了出去旅游两个门面房再加上他的退休保险，够他天天玩的。他攒钱都是为了他自己，现在在这里难为我。”“我是为了我自己吗？到时候钱肯定也得给孩子贴补啊。”

“你也少说两句”我妈对我媳妇说，“都得有点责任感，自己的孩子要自己养。”“我有钱，不是没钱，从前结婚卡里的三万块钱，都让卫青拿去买门面房了，攒着孩子交保险的钱，上次存钱为了凑整又挪用了好几千。你把那钱拿出来，咱给孩子交学费不就有了吗？”媳妇说。我听得也没脾气，确实媳妇没钱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我擅自挪用公共基金，平常邋遢的她又不爱管银行卡。“好吧，那好，我爸给咱贴三年幼儿园学费，你就别再说你那几万块钱了。我爸是给我贴的，我收了房费是还我爸的，到这几万块钱用光看你还说啥。”

“卫青压根都没给我花过什么钱，就要钱积极，你们还说我家穷，我一个女的赚2000块钱工资咋了？你一个月不到3000你一个男的就好意思？”我一听火了，“谁前两天吵吵着要喝牛奶？家里的卫生纸不都是我买的？你去学校上班还拿家里的卫生纸，你上一次厕所用半卷……”“我三天不大便，大便一次不得擦干净？”“都是你这便秘体质，遗传给卫煜，都四岁了还让大人把，不把都能憋一星期，这都是有毒的东西三天不排便暂不说气味怎样，单单对身体有多大的伤害？你遗传给儿子你还好意思。孩子用纸咱就不说了，你还天天贪污家里卫生纸，一提四十多，不到一个月就让你用完了。”“我用的多你用的多？你一天上次厕所还不算加夜宵，我才用多少？”“那你用你自己买啊！”后来想想媳妇现在还用着我新买的手机——当初去国外，自己用了6年的手机不识别4G没法看地图，便买了一个。然而自己的手机迟迟不坏，我爸的手机倒是先坏了。于是手机先给我爸用。后来我爸买了个大屏幕的老人机，我媳妇的手机又坏了。于是手机辗转至我媳妇手中。现在用着我的手机还说我没为她花过钱，典型白眼狼。于是我就直接把手机给没收了。

第二天回到家里，我的气还没下，其实是疾病导致的大脑不快，将怨气转向某一特定事件，转移至我媳妇身上。“看到你就生气，你去医院伺候你妈吧，别再在我家蹭吃蹭喝。这里咱都住不起，不交物业费暖气费咱都别在这里住。谁有钱谁在这里住，让我爸带着狗来这里，咱俩搬出去。”“你拿电话让我给我妈打个，我明天去我妈那。”“不让用。现在我开车给你送走。”这时我妈回来了，我们停止争论。“妈，我想了下，咱现在要把一切损耗放在这公用电上。只是用电温水省气还不够，咱家熬汤、蒸馍等一切用气的都能用电解决，咱家不是还有一个电磁炉吗？下回不光小孩，大人洗澡也用电烧的水。还有冬天的暖气也别开了，两三千块钱呢，开了空调一并解决。”“我这冬天就要生了你给我断暖气？你不怕孩冻死了？还有蒸馍熬汤在客厅？把墙皮都熏掉了。再说熬汤用电饭煲熬得不稠。”“你出暖气燃气钱？不出钱别说话。再说咱家墙、桌子柜子都被卫煜画成啥样了，破点乱点怕啥？只要能省钱，能抵得上物业费的缴纳，也算心理平衡点。”

“妈，卫青刚才又撵我走。”我媳妇告状。“你走了咱家少花个钱。一月每人500生活费你又不交，就你和卫煜吃得多，又是水果又是奶，你看我一个月吃多少，整天吃你们剩下的饭菜。”“你咋又开始了？”我妈感觉很厌烦，“她现在怀着小孩你能不能不气她？整天为个钱叨叨叨，你是真的过不下去了？”确实也不是穷的过不下去，幼儿园的钱我爸还是为我们拿了。可我和媳妇就这个毛病，一有人要我们钱，就跟要宰了我们似的，有钱没钱就是不想拿。

第二天一早媳妇去她妈那里。晚上回来，高高兴兴的一扫二人吵架的不快。我已经预料到发生啥事了。媳妇责娓娓道来：我到我妈那，我妈就问你手机呢？我说被卫青没收了。他让我对幼儿园费500块，我没有。“然后呢？你妈把钱给你了？”“耶，猜对了！我妈已经猜到了（应该是我在昏迷的丈母娘前念叨没钱生了效，为了夫妻和睦只得贴钱）还表扬你这次去看她，不管真的假的，说有事就去听着还怪舒服。”“当然是假的了，我也就是客气客气。不过这次有功劳，算是没白跑一趟。”我哈哈哈的笑了，矛盾的起因就是没钱嘛。我媳妇没钱不去跟他妈要还想赖我的当然要制裁她。现在目的达到了，矛盾便化解了，我大手一挥：给，手机拿去用吧。其实我媳妇也不孝，压根比我好不到哪去。说不跟他妈要，最后不还是在我的重压之下开了口？关键是这讹了一位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重病号500块钱，她内心不但没有丝毫愧疚，甚至比我还高兴，可见从前怎么怎么埋怨我、说啥都不要她母亲的钱都是谎话。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去尝试的，只要能要到，她还是满心欢喜的——至于丈母娘给过女儿钱后是否心如刀绞她就不管了。眼前的矛盾解决了，还是该干啥干啥，我们俩吵架就是来的快散的快，说吵就吵，说好就好，只要钱到位了，啥矛盾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