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面宋介颇有心得，他立刻抖擞精神说起来：
“依我对地下党的了解，他们接头一般有三种方式，一是在固定的日期接头，比如规定一三五接头，那样，每逢一三五都可能有人去接头，但不会固定是哪一天，因此要想接头，接头人就得每次都去，星期一没人接头，可能星期三就会有人来接头。还有一种方式，是连续几天接头，比如规定三天之内接头，没有固定是哪一天，这三天都有可能，但是三天以后，就不会再接头了，只能换另外一种方式。另外还有一种临时性接头，是在前两种方式没有接上头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那么，宋桑认为这次姓李的属于哪种接头方式呢？”
“每种接头方式使用的条件都不同：第一种接头方式，接头人可以在一个地方呆较长时间，这周一三五不行，下周一三五再去，时间短了不行；第二种接头方式，往往接头人是路过，或者在本地呆的时间不长，所以几天内必须要接上头；前两种方式如果没有接上头，说明一定出事了，临时性接头风险比较大，轻易不会使用，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接上头。

“如果这个姓李的真的是地下党省委派来的，身上还带着重要文件，我估计他只是路过，类似省委巡查员之类的身份，所以，他不可能在哈尔滨呆很长时间，因此，他的接头方式很可能是第二种，也就是连续几天的接头。今天，他刚进城，就迫不及待地去接头，而且去了两个地方，可见他的心情很急切，这也证明了他不会在这里呆很久。所以，我认为明后天，他还会去那两个地方接头的。”
松本对宋介的分析非常满意，他竖起大拇指。“宋桑，你对地下党真是了如指掌啊，哈哈，我完全同意你的分析。看来，这个李明近几日就要和哈尔滨地下党接头，你们一定要盯紧他，争取查到谷雨组织的踪迹。你们现在有什么困难没有？”
王彪子说：“这个地下党太狡猾，我的好几个手下都露了相，如果真要把和这个人接触过的人都监视起来，我现在的人手远远不够。”
“宋桑，再调一个小队过去，由你亲自指挥，现在这个姓李的是重中之重。”
“是，我一定照办。”
“这次能不能找到哈尔滨地下党就看你们的了，好好干。”
“嗨！”宋介和王彪子一起立正喊道。

12

拂晓，晨雾尚未散去，突然从村口传来两声火铳之的枪响。全村人都从睡梦里被惊醒了。一个声音高叫着：“赵二瞎子来了！赵二瞎子来了！”
村里一下子就炸窝了，到处都是哭爹喊妈的声音。有人敲起锣来，一边敲一边在村里到处跑，一边还在大声地喊着：“快跑啊，土匪来了！赵二瞎子来了！”
由于村里多次遭到土匪的洗劫，老百姓都已经练出了快速反应的能力。年轻人什么都不顾了，拉开门、打开窗户，撒腿就往后村跑，那些来不及跑的大姑娘小媳妇，赶紧钻进早就挖好的地洞或者躲在夹壁墙里，来不及躲进去的，赶紧把头发打乱，把炉灰往脸上抹，弄得脸上一道道的。老人则忙着把本来就不多的粮食找地方藏起来，孩子们吓得躲在大人的腿后，瑟瑟发抖。有几个年轻的后生，拿起猎枪火铳之就要出去拼命，被大人死死拉住。
村口两个放哨的年轻人往火铳之里填铁砂火药，刚才就是他们放的枪。这会儿，看着土匪呼啸着骑马冲过来，两人一起放枪，一个土匪脸上被打开了花，一头栽下马去，另一个土匪肩膀被打中，在马上晃了几晃，差点摔下去。后面的土匪气得破口大骂，朝村里开起枪来。

一个老头过来，抓住火铳之骂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干什么呢，还不快跑！”
“我们跑了，乡亲们怎么办？”
“你们就别管了，赶紧往后村跑。”
两个年轻人背起火铳之，往后村跑去。
老头看着他们的背影骂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留下还不是等死。”
刚才还乱哄哄的村子立刻变得像坟墓一样安静起来，街上连条狗都没有，只有刚才那个老头双手背在身后，不慌不忙地走到村子中央老槐树下的磨盘上，坐在磨盘上，掏出烟袋抽起来。
不一会儿，一队土匪一路怪叫着纵马冲进村里，同时不停地朝空中开枪。他们一直冲到村子中央的空场上，看见抽烟的老头，一个土匪一枪打过去，把老头的棉帽打飞了，引起一阵大笑。
老头不慌不忙，慢腾腾地走过去，把帽子捡起来，戴在头上，又慢腾腾地走回来，重新坐在磨盘上，继续抽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一眼都没瞧眼前的这帮土匪。
土匪又是一阵大笑。
开枪的土匪喊道：“好，这老头有意思，不怕死啊，哈哈哈。”
说着就要开枪，被另一个土匪拦住了。“打个老头有什么意思。”他一回头，冲着其他人喊道。“兄弟们，抢啊！”
“抢啊！”
土匪们一通吆喝，下了马冲进各家院子里，村子里立刻又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不一会儿，赵二瞎子和几个心腹骑马不紧不慢地来到空场上。
赵二瞎子其实并不瞎，因为他长年累月脸上总是戴着一副墨镜，没人见他摘下过，他手下也没人看见过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江湖上送他一个外号“赵二瞎子”。赵二瞎子非但不是个瞎子，而且枪法极准，善使双枪，他就是凭着两把驳壳枪打下的名号。
赵二瞎子个子不高，中等偏下，而且很瘦，就像一个大烟鬼，其实这家伙还真是一个大烟鬼。他嘴巴上面留着两道细细的老鼠须，下巴上也留着一撮，看上去贼眉鼠眼的，这副尊容看上去根本不像掌包的，更像一个小毛贼，单凭外表就压不住这帮悍匪，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管五冬六夏，脸上总是戴着一副墨镜。这副墨镜把他的形象一下子提高不少，那两个黑黑的玻璃片，让他看上去高深莫测，尤其这家伙喜怒无常，出手毒辣，他手下都怕他，也都服他。
这家伙反复无常，有时候正跟你说笑呢，回头就会给你脑门上来上一枪。他的队伍也和他的性格一样，只顾眼前，不顾长远，只要有利，让他们叫爷爷都行，只要不顺心，立马翻脸。黑吃黑，背后打冷枪的事没少干，在江湖上名声早就臭名远扬了，日本人来了以后，他们一会儿投奔抗联，一会儿投奔鬼子，最后两家都背叛，现在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赵二瞎子停下马，看着村里鸡飞狗跳的场面，这家伙开心得哈哈乐起来，两撇老鼠须跟着翘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的黄牙。
他来到磨盘前下马，看见坐在上面抽烟的老头，他拿鞭子一指：“这怎么回事？”
“掌包的，这老头不怕死。”一个手下说。
“真的吗？”
赵二瞎子一下子掏出枪，一枪打飞老头的帽子。
土匪们看了都暗暗佩服，掌包的手就是快，他们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掏枪的。
老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抽了两口烟后，老头这才慢腾腾地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把帽子捡起来，把上面的土拍掉，自言自语地说：“枪法是不错，可拿我老头子耍威风，算哪门子本事？”
赵二瞎子一听大笑起来，觉得这个老头有意思。他把枪插回到枪套里。
老头把帽子戴上，走回去重新坐下。
赵二瞎子拿鞭子一指老头，对手下说：“你们瞧见没，老人家就是有定力，你们都他妈的学着点。”
几个手下嬉笑起来。
赵二瞎子骂道：“笑什么笑，还不快把人都给我赶出来！”

土匪在各家院子里又砸又抢，为了家里那点口粮，老百姓和土匪厮打起来，一条狗为帮主人，咬住了一个土匪的一条腿，咬得这小子哭爹喊娘的，旁边一个土匪开枪，把狗打死了。一条土匪和一个老太太抢被子，老太太被拖到了院子里还不撒手，最后没劲了，一松手，那个土匪倒退几步，掉井里了，惹的其他土匪哄堂大笑。还有的土匪见了女人就想动手动脚，结果那家人赤手空拳和土匪干上了，最后一家人都被打死了。
听着村里的各种哭喊声，叫骂声，赵二瞎子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旁边抽烟的老头。老头好像变成了石头一样，眉头紧锁，一动不动，只是闷着头抽烟袋。
三当家周通，外号小霸王，这会儿走过来给赵二瞎子点烟。
“大哥，二哥进城都多少天了，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现在，鬼子和游击队两面夹击我们，咱这日子真他妈不好过啊。”
赵二瞎子紧吸了几口烟。“他娘的，鬼子弄了一个什么‘驱狗逐狼计’，把咱们当成狗，和游击队死拼，他们在后面趁机占便宜。你别说，这条毒计还真他妈的毒，我们都快变成疯狗了。”

赵二瞎子随后干笑了两下。“老三，不必了，如果到时候老二真需要人帮忙了，我再派你进城。”
“行，大哥说怎么办好，就怎么办。”周通爽快地说。
赵二瞎子现在对手下看得很严，轻易不会派他们出去。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派出去的人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赵二瞎子的队伍快被逼到绝境了，左右都是死，这时候不能指望这帮家伙还会有多少忠诚了。所以，每次赵二瞎子派出去的人都是他的心腹，而且派出的人也不多，生怕他们跑了。三当家周通脑子一向活泛，真要是放他出去，可能就见不到他回来了。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出口，但是，周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双方心照不宣。
这时，几个手下扶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土匪走过来。
“怎么回事？”赵二瞎子问。
“三耗子冲在前面，没想到被火铳之喷了一脸铁砂。”一个土匪回答。
“我瞧瞧。”赵二瞎子双手捧着那个手下满脸是血的脸，左右端详了一下，笑起来。
“这下好，老二有伴了，咱们这儿又多了一个麻子，哈哈哈。”
几个土匪都跟着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妈的，”那个满脸是血的土匪骂道，“让我抓住那个开枪的人，我非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其他土匪一听，笑的更厉害了。
在土匪们皮鞭和枪托的驱赶下，乡亲们被赶到了空场里。
赵二瞎子看着下面。“不对啊，人好像少了不少。其他人呢？”
“有十几个从后村跑了。”一个手下说。
“跑了？妈的，你们这帮笨蛋，连几个老百姓都抓不住，顶个脑袋就知道吃饭了。”
另一个手下说：“这帮村民贼得很，都跟山上的抗联学的，有些跑了，有些不知道猫哪儿了。”
“这帮贱骨头就是欠抽。”赵二瞎子说着跳上磨盘，拿脚一踹抽烟袋的老头。“老头，滚过去。”
老头瞟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把烟袋锅在磨盘上磕了几下，把烟灰磕掉，然后把烟袋锅插在腰间，慢腾腾地站起来，走到人群中。
空场上乱哄哄的，一片嗡嗡声，老百姓有的在担心，有的在痛骂，有的怒目而视。四周的土匪在说说笑笑。
赵二瞎子举枪朝天上开了两枪，空场上顿时静下来。

赵二瞎子拿枪指点着下面，扯开公鸭嗓子喊：
“你们都知道老子是谁吧？对，老子就是赵二瞎子，赵二瞎子就是老子。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来抢你们的，抢你们的粮食，抢你们的女人。我知道你们这帮村民和山上的抗联勾勾搭搭，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不抢你们抢谁呀。日本鬼子向你们要粮食，你们心不甘情不愿，可最后你们还得交；抗联没向你们要粮食，你们却心甘情愿地往山上送；老子的队伍来了，你们却爱搭不理的，非得用鞭子抽不可。一帮贱骨头。你们说，老子不抢你们抢谁呀？”
下面有人接口道：“抢鬼子呀。”
有人立刻附和：“对啊，向抗联学学，有本事抢鬼子去。”
还有人说：“冲老百姓耍什么威风啊。”
……
“他妈的！”赵二瞎子朝空中又开了两枪，“老子就是打鬼子的，老子的队伍就抢过鬼子，杀过鬼子！”
下面有人说：“打鬼子的队伍不会抢老百姓。”
一个土匪说：“抢你们怎么了，打鬼子也不能饿着肚子。”
“谁知道你们是真打假打。”
“你们原来不就是二鬼子嘛。”
……

@朴素 2018-04-11 11:51:25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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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了！

赵二瞎子又朝空中开了两枪。
“他妈的，你们这帮刁民，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不知道哪家是开染坊的。对，老子就是要抢你们！小日本叫我们是疯狗，对，老子就是疯狗！外面被鬼子围着，里面有抗联顶着，老子不抢你们，老子喝西北风去？你们暗地里和抗联勾勾搭搭的，抢的就是你们。你们不要以为抗联就在山上，他们就能罩着你们，告诉你们，现在这里是老子的地盘。在老子的地盘上，你们就得交粮食。以后，每个村每个月都要上交粮食，数量交不够的，全村都得死。”
下面一个老头说：“赵二爷，我们吃的都不够，再给你们，我们怎么活啊。”
“你们怎么活，关我什么鸟事？你们死不死，关我什么鸟事？你们死了更好，老子把你们的肉腌了，当猪肉吃，老子还可以开荤呢。只要老子没死在你们前面，你们就得交粮食。你们都死了，老子抢别人去。这块地界现在是老子的，老子就是你们的爷，你们就得伺候着。你们的粮食，就是老子的粮食；你们的女人，就是老子的女人。你们交粮食，活该！你们被抢，活该！你们死了，活该！你们就认命吧。”

赵二瞎子笑得更来劲了。“呀，还他娘的是个烈性子，老子喜欢。你说老子是畜生，老子是疯狗，疯狗不就是畜生嘛。弟兄们，把她给我扒了，今天我就要这小娘们知道知道什么是畜生。”
一帮土匪嬉皮笑脸地围过来。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那姑娘喝道，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手榴弹！
土匪们吓得赶紧后退。
赵二瞎子在磨盘上跺脚骂道：“你们这帮废物，被一个女人给吓唬住了。假的，那玩意是假的。一个假手榴弹就把你们给吓唬住了？”
几个土匪听了以后胆子又壮了，他们重新哇哇叫着冲过来，有的抱住姑娘的腰，有的抓她的胳膊，有的去抢她手上的手榴弹。那个姑娘咬着牙挣扎着，把手榴弹死死抱在胸前，猛地拉开了弦。
手榴弹开始冒烟。
是真的！
几个土匪吓得转身要跑。
只听见一声巨响，那姑娘连同几个土匪一起倒下了。
看见情形不对，赵二瞎子早就跳下磨盘，躲在大石磨后面。
这一声巨响，也把下面的土匪给镇住了，人群一下子静下来。
“花儿！”一个老太太哭喊着跑过来，扑到那个姑娘是尸体上大哭起来。

赵二瞎子从磨盘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性子可真他妈的烈啊！这都是跟抗联学的。”他冲着手下喊，“弟兄们，你们是不是连这里的女人都降服不了？你们还是爷们吗？别给咱爷们丢脸了，给我继续上啊！”
空场上，老百姓和土匪又撕打起来。
啪，啪，啪。
不知从哪打了几枪。
一个在高坡上站岗的土匪，一个倒栽葱摔下去。
有人喊抗联来了。紧跟着，另一个方向有人喊游击队来了。还有人喊打狗队来了。
土匪立刻乱了。
老百姓趁机四处奔逃，边跑边跟着一起喊：抗联来了，游击队来了，打狗队来了。
赵二瞎子一时闹不清情况。他和他的手下最怕游击队了。他知道日本人不会消灭他，只想逼他和游击队火拼，可是，游击队是非想要他的命不可，听说最近成立了打狗队，专门打他这条疯狗。所以，他一听游击队来了，赶紧翻身上马，带着手下落荒而逃。
土匪逃走以后，游击队员冲进来。其实他们只有五六个人，加上几个从村里跑出去的后生。领头的是侦察排长周俊，他带着打狗队正在附近活动，听说土匪打进村里了，赶紧带人冲了过来。

原来，为了对付赵二瞎子，关云天组成了几只打狗队，每队只有五六个人。他们的任务就是寻找机会，干掉赵二瞎子。赵二瞎子很鬼，游击队大部队只要一出山，他就马上逃跑，游击队一追，鬼子伪军就会围上。有一次，游击队不仅没有打到赵二瞎子，自己差点被鬼子包围，最后，好不容易才突围出来。最后，关云天想到组成几支小股的打狗队，埋伏在几个村子附近，专门对付赵二瞎子。打蛇打七寸，如果赵二瞎子死了，他的队伍就会群龙无首，离崩盘也就不远了。
老百姓把打狗队的队员围起来，纷纷向他们控诉土匪的行径。
“周排长，咱队伍啥时候下山啊，老百姓可给这帮土匪祸害苦了。”
“是啊，周排长，你们这点人不够啊，土匪人多啊。”
“你们再晚来一点，乡亲们都活不了了。”
……
队员们听了乡亲们的话，个个义愤填膺。
“排长，咱们掏他老窝去。”
“对，到土家圩子，掏赵二瞎子的老窝去。”
村里的后生也纷纷表示，要跟着一起去。
看着一张张激愤的面孔，周俊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