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推理侦破与谍战结合的小说——《惊蛰》
“进来后，你没看见血迹？”
“没看见。”
“你没看到死者脸，也没看到血迹，你怎么知道地上躺着的是死人呢？”
“这还用问吗，谁没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呢。”
“你们进去时，确定里面没有其他人吗？”
老张头裂开嘴笑了。“哪能有其他人呢，那屋子才多大，根本没地方藏人。”
“窗户呢？你进来时，窗户是开着还是关着？”
“窗户？没注意呀。”老张头睁大眼睛，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关着吧，外面这么冷，如果窗户开着，屋里一定会凉飕飕的，当时我们进来后，没感到屋里冷啊。”
刘星野不再说话。他看着老张头，一根手指轻轻点着桌子。老张头一脸木讷地看着他，屋里只有刘星野的手指轻敲桌面发出的哒哒声。
过了一会儿，刘星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老张头，你不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吗？”
老张头一看就是不喜欢动脑子的人，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他有点木讷地看着刘星野问道：“这位警爷，哪儿不对劲了？”
“温教授的办公室房门从里面反锁上了，窗户也从里面插上了，我问你，那凶手是怎么出去的？”
老张头的眼睛立刻睁圆了，他大张着嘴，半天合不上。“哎呀，是啊，门也锁了，窗户也锁了，他怎么出去的？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凶器，地上没有血迹，凶手是如何下手的呢？”
老张头瞠目结舌。
“旁边马教授三个人都没听见动静，顾晓芹一点声音都没喊出来，这正常吗？”
老张头脸上显出惊恐的神情。“穿墙术？不……不会是鬼干的吧？”
刘星野笑起来。“老张头，你连死人都不怕，还怕鬼？”
“哎呀，这位警爷，就是因为我不怕死人，才怕鬼呢。死人就是一堆死肉，可鬼不一样，那东西是活的，在空中飘来飘去，无影无踪。”老张头惊慌地看着四周，好像鬼已经进了这个房间了一样。“唉呀妈呀，这位警爷，这案子可不就是鬼干的嘛，除了鬼，谁能从墙里穿过去，除了鬼，谁能杀人不见血啊。”
老张头越说越觉得是鬼干的，到了这时候，这个乡下老头的想象力忽然变得强大起来，越说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说，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案子。
“当时，那个女大学生叫啥来着……对，叫吴月红……她就是从大楼楼顶跳下去的，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跳楼，警察厅也没查清楚。没准也是鬼干的，难道这个鬼专门杀女大学生？”
平素不怎么说话的老张头，这时候反倒说个不停了。
刘星野赶紧拦住他，问吴月红是怎么回事。老张头说话颠三倒四，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还是郑科长给刘星野做了解释，他说吴月红是滨大经济系三年级的大学生，有一天晚上，忽然从教学大楼的楼顶跳下去自杀了，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事后也没留下什么线索，警察厅来过人，也没有查到什么，至今，滨大还对此事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年前。”
杜明辉说那个案子是二小队办的，听说在报告里，最后下的结论是自杀。
“原因呢？”刘星野问。
“报告里好像说是压力过大。”
刘星野自言自语：“想不到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滨江大学里也不是世外桃源啊。”
几个人带着温教授和老张头回到了案发现场。孙德胜正带着几个人在里面检查，看到刘星野进来，孙德胜摇摇头。
“星哥，没什么发现。”
屋里的尸体已经搬走了，在尸体躺着的地方，用粉笔画了一个人形图案。
刘星野看着地上这个人形图案，又回头看了看快要从门上掉下来的门锁和插销。
“奇怪啊，”温教授小声说，“顾晓芹跑进来好像就是为了死在这里一样。”
刘星野猛地回头，看着温教授，目光闪烁。
温教授赶紧说：“我是说，这屋里好像除了被撞坏的门锁和地上多出一具女尸外，什么都没有变。”
刘星野什么话都没有说，走出了办公室，来到走廊里。
他发现温教授的办公室位于走廊的最左侧，旁边就是楼梯了。郑科长介绍说大楼的左侧基本上都是各个部门和教授、教师们的办公室，教室都在大楼的中间和右侧，所以，左侧那个楼梯除了老师外，很少有学生使用。
温教授的办公室在四楼，整个大楼有五层。刘星野走到楼梯上，问最上面那层是干什么的，郑科长说都是学校领导的办公室，校长和副校长的办公室都在上面。刘星野走上去，看见一个门口挂着校长办公室的牌子，他看了看表，发现快十二点，就没有进去，而是转身下楼。
刘星野对温教授说：“我知道凶手为什么会选择你的办公室下手了。”
“为什么？”
“因为你这里风水好。”
刘星野的回答让温教授吃了一惊。他以为刘星野在开玩笑，不过，看刘星野的样子又不像。
“风……风水好？我也没请过风水先生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风水，我说的是犯罪的风水。”
7
李明走在街上，见了店铺就进去推销，这可苦了跟踪他的特务。李明一离开，特务就会上前逼问店主李明跟他说什么了，是否交给他什么东西。正说着，李明突然又走了进来，说他落下一支钢笔了。特务被搞得措手不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老板，你真不考虑买我的毛笔？”
老板看看李明，又看看旁边的特务，哭笑不得，赶紧摇头摆手。
李明突然转向旁边的特务。“这位先生不想买支笔？毛笔，铅笔，钢笔，我这儿什么笔都有。”
特务吃了一惊，连连摆手。“不要，不要。”
李明从这家店里出来，走走停停，到处推销，让几个特务都露了相，不过，他几次试图摆脱跟踪，也没做到。
路边的车里，王彪子观察着前面的李明。
一个手下说：“队长，这么跟下去不是办法啊，咱们好几个人都露了相，还怎么跟？要不，干脆抓起来算了，一顿皮鞭子下去，什么都招了，是人是鬼就都清楚了。”
另一个手下说：“我觉得这个姓李的不是咱们要找的人，他就是一个卖文具的，除了到处推销他那点卖不出去的东西，也没干别的什么事。”
王彪子训斥他们：“你们少啰嗦，要你们跟，你们就跟着，哪儿那么多废话！去，交代下去，让露了相的弟兄们都到外围兜着，千万别让他走脱了，叫没露相的弟兄继续跟着，这没准是条大鱼。”
眼看到中午了，在街上走着的李明忽然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两个特务随即也跟了上去，王彪子几个人开车在后面跟着。
在索菲亚大教堂附近，李明下了车，叫住一个报童，买了一张《滨江日报》，然后朝教堂前面的广场走去。此时，阳光灿烂，广场上到处都是人，拍照的，叫卖的，休息的，打把式卖艺的，干什么的都有。李明站在广场中间，一只手拿着报纸，不时地看表，有时回头看看教堂钟楼上的大钟，好像在等什么人。
几个特务分布在李明周围的人丛里。王彪子抬头看看教堂的大钟，眼看就要到十二点了，难道这个姓李的要在这里等着跟人接头？一想到这里，王彪子不由得精神大振，提醒身边的特务务必看仔细了，绝不能让来接头的人跑掉。
教堂的大钟敲响了十二下。
广场上的人一齐看钟楼看去。
王彪子也跟着朝上面看去。他收回目光，忽然看见一个人戴礼帽的走向李明，那人手里也拿着一张报纸，他和李明比划了几下，把手腕给李明看，李明要过他的报纸看了看，然后又还给那人，那个人随后就走开了。
“跟上他。”王彪子吩咐。
“如果那人跑了呢？”手下问。
“那就把他抓起来。”
这会儿，李明好像完成了任务，开始在广场上溜达。突然，他拉住一个人，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又走开了。
“跟上那个人。”王彪子吩咐手下。
李明就这样，一会儿跟一个人说什么，一会儿又拉住另一个人，王彪子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被引走了。
“他妈的，他这是要把我们的人都引走啊。”王彪子暗骂。
忽然，李明又不见了。王彪子扭头四处看，看见远处一个手下扬手，他知道李明过那边去了。妈的，幸亏老子带的人多，看你往哪跑。
李明离开了广场，找到一家小店，要了两个大饼吃起来。两个特务也跟进来要东西吃。
一个手下跑过来，说刚才和李明接头的人被抓住了，那人发现他们跟着，撒腿就跑，他们只好把他抓起来，据他说李明是向他问时间的，他根本不认识李明，他抬起手腕，是让李明看他的手表的。
“问时间的，钟楼刚刚敲钟，还问什么时间？”
“李明问大钟是不是不准，所以，那人给他看手表，说大钟是准的。”
“他为什么也拿着报纸？”
“队长，拿着报纸的人多了。”
王彪子看见路边很多人拿着报纸看。“姓李的拿着报纸，为什么还要拿那人的报纸看？”
“那人说姓李的问两人的报纸是不是一样的，就拿过他的报纸看了看，说确实是一样的，都是《滨江日报》，就又把报纸还给他了。”
大钟刚敲过，就问人时间，手里拿着报纸，却要看别人的报纸，他妈的，这不是没事找事嘛。想到这里，王彪子吩咐把刚抓的那个人带回去审问。
接着，其他手下也过来说，广场上那些和李明有过接触的人都说不认识李明，李明是向他们打听宏光中学怎么走。
王彪子又纳闷起来，难道这个姓李的真是一个卖文具的？
8
下午一上班，刘星野带着两个人来到了五楼的校长办公室。
秘书百惠子坐在办公桌后，看见刘星野几个人走进来，赶紧起身，问他们是否预约了。刘星野掏出证件给她看。
“我们是来查案的。”
说着，绕过百惠子，朝里面房间走去。
横路田三校长正坐在桌后，看到刘星野几个人进来，他马上站起来，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门口的衣帽架。
“原来是刘警官，欢迎，欢迎。”横路伸出手来。
刘星野看见横路左侧头顶上有一道很新的伤痕，因为他是一个光头，那道伤痕看上去很显眼，刘星野这才明白，为什么在温教授的办公室里，这位校长一直戴着那顶灰色的礼帽，原来是为了遮住头上的伤痕。现在，这顶礼帽和大衣就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刘星野握住横路的手。“横路校长这是怎么了，头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横路脸上显出狼狈的神情，他挥手要百惠子出去。
两人落座，横路拿起桌上的烟盒，让给刘星野，刘星野摆手拒绝。横路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说起来真是难为情，今早我不小心撞到门上了。”
“好像撞得不轻啊。”
“是啊，说起来真是邪门。今天从一大早就不顺。早上起床后，刷牙的时候，牙刷掉进马桶里了；来到办公室，头却糊里糊涂撞到门上；还没等我坐下，就接到电话，说有一个女同学遇害了。看来这真是不幸的一天啊！”
刘星野坐在横路的对面，他看见桌上有一个相框，就把相框拿起来，发现里面的照片就是在这个办公室拍的，横路靠坐在这张办公桌前，双手搭在桌面上，看着镜头在笑，身后的摆设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刘星野看到桌上还有一个维纳斯的小雕像，照片上也有。
“维纳斯？”刘星野一指小雕像。
“是啊，我喜欢希腊艺术。”
“实物看起来要大一点。”
“这是照相的效果。”
刘星野把目光朝旁边扫了一下，看到书架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都很新，好像没人翻过。刘星野想，从留仁丹胡就可以看出，横路是一个内心很自卑的人，他留仁丹胡，是怕别人说他不像日本人，他把书架摆满了书，大概是怕有人说他这个校长不够格，他估计那些书横路可能没看过，就是摆在那里充门面的。
“刘警官，你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按部就班，慢慢地线索就会自己冒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你有什么怀疑对象吗？”
“我查案首先把所有相关的人都列为怀疑对象，然后再一个个地排除，剩下的那个就是凶手。”
“原来如此。我猜温教授和老张头一定被刘警官列为嫌疑人喽，他们是最先赶到现场的两个人。”
“当然。不过，不止他们，那晚在教学大楼的所有人都是怀疑对象，也包括横路校长你。”
横路吃惊。“连我也包括？”
“我说过所有相关的人。横路校长，昨晚你好像也在这里吧？有人看见晚上八点半的时候，你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作为一校之长，一开学就有忙不完的事，所以，我经常晚上加班，说到昨晚，我想我大概呆到快九点了才下班的。”
“你就没听见什么声音吗，横路校长？毕竟，温教授的办公室就在你的楼下。”
横路摇摇头。“没听见。我想凶手即使要行凶也未必会选择那么早吧，当时楼里还有一些人。一般情况下，大楼左侧这一边，十点以后人就不多了，自习的学生们都在大楼的中间和右侧，因为教室都在那边。刘警官，顾晓芹同学会不会是在十点以后遇害的呢？”
“八点到十一点之间都有可能，不过，我同意你的看法，凶手一般是不会选择人多的时候下手的。不知道横路校长离开学校以后去哪了？”
“我去参加了一个私人聚会。我们有好几个人，都是有身份的日本人。我到达那里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半，一直呆到晚上十二点才散去。”
“横路校长可否把聚会的地点和参加聚会的人的名字告诉我呢？”
“当然。”横路把烟放在烟灰缸上，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名字地址和电话，递给刘星野，“这是我那个朋友的地址和电话，你可以去调查。”
“那就太感谢横路校长了。”
“应该的，毕竟遇害的顾晓芹同学是我的学生嘛。”横路把烟又拿起来，“刘警官是否查到温教授和老张头有什么疑点？”
“我把这两人列为嫌疑人名单的头两位。横路校长怎么看他们俩？他们会不会是凶手呢？”
“在刘警官这样的神探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呢。”
“横路校长不必客气，我现在在做调查，希望听取各方面的意见，横路校长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我可以做个参考。”
“是这样。”横路夹着烟头琢磨，“要说温教授是凶手，确实很难让人相信。温教授是一个典型的学者，喜欢研究俄国文学，平时温文尔雅，很少和人吵架，怎么会杀人呢，何况是杀死一个女大学生？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温教授会杀人的，可是，如果不是他杀的，为什么顾晓芹会死在他的办公室里呢？”
“他平时和顾晓芹关系怎么样？”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没听说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过，温教授比较受学生们的欢迎，他组织了一个剧社，指导学生排练话剧，经常有学生到他的办公室去请教，有时候晚上也有人去。”
“老张头呢？横路校长怎么看老张头呢？”
“老张头来自乡下，这种人一般都比较老实，不过也不见得。我见过很多乡下的农民，他们往往是两面派，表面上替皇军办事，暗地里却和游击队勾结。我就认识一个打更的老头，利用他夜里打更的身份，把不少游击队从我们的防区带过去。不过，我们很快发现了他的行径，最后他被打死了，我记得那次还是我亲自开的枪呢。”
说到这里，横路不怀好意地看着刘星野，看起来他对早上刘星野评价他的仁丹胡很是恼火，所以，找到机会就刺激一下他。
刘星野没理这个茬。“横路校长，我听说几个月前，你们这里有一个女大学生跳楼了。”
“是有这么回事，你们警察厅也来人了，得出的结论是自杀。唉，现在这些女大学生啊，心理真是太脆弱了。”
“到底是她们太脆弱了，还是这个世界对她们太残酷了？”
刘星野的话让横路愣了一下。他看见烟快烧到头了，就又抽出一根烟，用烟头点着。
“这世界的确够残酷的，但她们也的确够脆弱的。”
“这是你的结论，横路校长？”
“不，这是警察厅的结论，刘警官不知道吗？”
“吴月红这个案子我还是刚刚才听说的，据说是二队办的。横路校长，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以这样的方式，死了两个女大学生，好像不太正常吧？”
横路眯起眼睛。“刘警官似乎在暗示是我管理不善，才导致她们的死亡的。”
“我什么都没暗示，我只是指出事实而已。”
横路望了望天花板。“现在这个世道，死人是最不会让我感到吃惊的事。战场上每天都在死人，就是在城里，各种地下组织的暗杀也是十分活跃。其实，这半年里，滨大死的不止这两个女大学生，有一个学生打架被捅死了，一个学生在街上被车撞死了，还有几个学生被宪兵队抓走了，生死未卜。死个人在现在这种时候是很平常的事，可能因为她们是女大学生，所以，她们的死才会显得格外让人同情吧。”
“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你刚才说的那几个人的死都是有明确的理由，而这两个女大学生的死却有点不明不白。”刘星野觉得话题有些扯远了，又转回到刚才的话茬上，“那晚，马教授和两个学生也在办公室，横路校长认为马教授他们是否有杀人的可能呢？”
横路直摇头。“一个人杀人还可以理解，如果是三个人，几乎不可能，不可能三个人都和顾晓芹有恩怨吧。当然，这只是我的理解。”
刘星野点头，表示有道理。
“刘警官，你是怎么看这个密室案的？”横路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密室案？”
“是啊，温教授的办公室从里面反锁了，窗户也从里面插上了，这不就是一个典型的密室吗？”
“想不到横路校长对案件侦破也有了解，看来，横路校长也做了一些调查。”
“当然了，我毕竟是一校之长，调查了解情况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这也算是为你们的调查提供一些帮助吧。”
“如果所有的当事人都像横路校长一样，那我们的工作就轻松多了。”
“另外，我本人也挺喜欢看侦破推理这类的小说，我想这次有了像刘警官这样的神探，案子一定会很快告破的。”
“那我就先谢你吉言了。横路校长，有人说你这个大学里有鬼，这件事是鬼干的，不知道横路校长对这种说法怎么看？”
“校园里有鬼？”横路想了一下，“这种说法有点骇人听闻，以前我是不大相信这种事儿的，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枪林弹雨后，不由得我不信了。”
刘星野有些意外。“哦，像你这样的大学校长也相信有鬼这种事？”
横路苦笑道：“我这个大学校长满打满算才当了一年，之前我可一直是一名军人啊。战争中有些事情真是很奇怪，没法解释。我有一个战友，每次都伤在同一个部位，而另一个战友，每次冲锋都冲在最前面，却从来没受过伤。以前，每逢打仗，我总是带上一个我母亲送给我的护身符，其实我也知道那玩意没什么用，可是，偏偏那一次，我没有带护身符，结果一颗子弹就打中了我的膝盖，于是，我就到了这里。”说到这里，他摇摇光头，“有些事情真的没法解释。”
刘星野打量了一下屋里。站起身来，走到书架旁。“看来，横路校长很喜欢艺术，有不少这方面的书，屋里还有几件工艺品。”
横路拄着拐杖走过来。“我虽然出身移民，又当过军人，但我年轻的时候就爱好艺术，这次从部队退下来，总算可以平心静气地看一些艺术书籍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哈哈。”
刘星野翻了翻几本书，发现有点书页联在一起，还没有裁开。他把书放回去，目光落到横路的拐杖上。
横路发现他注意到自己的拐杖，就说：“这是我受伤后，我的几个战友凑钱帮我买的。看来，我下半辈子是离不开它了。”横路拄着拐杖，回到办公桌后坐下，“不过，我不后悔，我这是为国负伤的。”
“你一定杀了不少人吧。”
横路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我亲手杀了七个人，都是中国人，嘿嘿，抓住的就更多了。”说完，他把挑衅的目光投向刘星野。
刘星野走到桌前，两手撑在桌面上，向下看着横路。“是吗？所以中国人就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一个永久的记号。”
“这是光荣的记号！”横路高声叫起来，“受伤是帝国军人的光荣，不是耻辱。”
“未必吧，”虽然横路的声音高起来，刘星野的声音却依旧保持平静，“这个记号让你从一个军人变成了一个平民，让你从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一个残疾的人，让你从一个健步如飞的人，变成了一个离不开拐杖的人。对于一个像你这样内心敏感而又脆弱的人来说，拐杖就是一个耻辱的标记，它在时刻提醒着你：你已经不是一个健康的人了，你就是一个失败者。”
“我不是失败者！”横路怒吼起来，一只手拍着桌子。
“是吗？”刘星野直起身，双手离开桌面，依然向下看着横路。“如果你不是一个失败者，你为什么要离开军队？在你内心深处，你总是觉得低人一等。你不会忘记，在你小的时候，你被中国小孩子欺负，而当你长大以后，又被日本人瞧不起。这一切你都不会忘记，所以，形成了你敏感脆弱的内心，遇到一点挫折，你就会怨天尤人，把一切都归结到你早期的移民经历。怕别人说你不是真正的日本人，你在大学里还留着仁丹胡；怕别人说你只是武夫，你就买来一大堆书籍，可是你一本也没有看过，连中间的书页都没有裁开，那些书只是为了给你装门面的。你来滨大一年了，结果滨大不明不白地死了两个女大学生。横路校长，你当不上特高课长是有道理的，因为你就是不如松本。你在军队里是一个失败者，在大学里，你还是一个失败者。当你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滨大的校园里时，你的趾高气扬只是在掩饰你内心的惶恐，你的腿伤时时刻刻都在让你耿耿于怀，它就是一个失败的记号，是一个永久的、耻辱性的记号，是一个中国人留给你的记号。”
说到这里，刘星野抚了抚帽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横路校长，我祝你下午愉快。”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八嘎！你在羞辱一个帝国军人！”横路气得满脸通红，秃头上那个伤疤显得更加突出了。他腾地站起来，想要追上去，但是一用力，右腿膝盖马上疼起来，他哎呀一声，一下子又跌倒在椅子上。
他挣扎着再次站起来，刘星野几个人已经走出了办公室。横路满腔怒气，挥舞起拐杖，把桌上的笔筒、相框、墨水瓶和文件架统统扫到了地上，只有断臂的维纳斯雕像幸免于难，默默地看着他发狂。
外间的百惠秘书听见动静，赶紧迈着小碎步跑进来。她看见横路校长手里拿着拐杖，气喘吁吁。
“这是怎么了，横路校长？”
“滚出去！”横路朝她大声吼道。
9
刘星野带人回到警察局的办公室后，让人把吴月红的案卷拿来。
说是案卷，其实就两页纸。吴月红是滨江大学经济系三年级的学生，去年10月14日晚上十时许从教学大楼跳下去。这个案子是由刑事科二小队办的，从报告里看得出来，案子办得很马虎，估计就是到大学里走了一圈，就得出结论了。刘星野知道有些警察查案就是这么马虎，也有可能是校方不想事情闹大，出一笔钱，让警察厅尽快结案，这些警察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在调查报告里，背景调查，家访，什么都没有，只是提出一个简单的结论：因学业压力过大自杀。刘星野注意到，吴月红的成绩算中等，看不出有什么学业压力。
刘星野把报告扔到桌上，心里很生气。他对这种查案的态度非常不满，但他也知道，警察厅里真正办案的人并不多，混日子或者借着警察身份到处勒索的人倒不少。
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琢磨起案情。同一所大学，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两个女大学生死得不明不白，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两个案子是否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