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渊浅】续写——时光不染,岁月无痕 (完结文)

已完结的文,从三生吧搬到此吧,愿与更多仙友共赏。
标题做了改动,原文的标题《两相难》是楼主当时的心境。
到最后结文时,忽然觉得,时光不染,岁月无痕似乎更为贴切。

此文的设定是白浅历完情劫,跳下诛仙台,喝了忘情水后的三百年,不是夜华在东海先遇,而是墨渊的元神的归位在先,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楼主文笔有限,比较平淡。
写此文是想圆心中的一个墨白梦。
同时挑明一个与我们更贴近的道理:有时,爱过既是爱过,错过既是错过。


最后答应大家的番外,全部移完之后会有。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12:35:00 +0800 CST  
【楔子】

与神仙来说,三百年真不算长。
所以,当阿爹阿娘告诉我,因封印擎苍伤了元神,我这一觉睡了三百年,我竟也不觉有甚不妥。
醒来后,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师父。师父的仙体受了我七万年的心头血,我急急忙忙的赶去炎华洞,十七失了职的这三百年,师父,你可安好?
炎华洞内,一切如旧。壁上的钟乳石层层挂下,十三口大小不一的泉眼冒着仙气。内室的石床上,躺着的师父,剑眉薄唇,与三百年前一样,与七万年前一样。我知道,我这沉睡的三百年,迷谷把师父照顾的很好。
折颜告诉我,师父离了我的心头血三百年,还能仙体不腐,那是因为,师父就快醒了。我忽地就想起九万年前随折颜上昆仑虚拜师时初见师父的光景,凡间戏文里的小白脸,想起了七万年前在若水河畔,师傅的那句等我,生生地,我已泪眼摩挲:师父,你的小十七,终是等到你了……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12:48:00 +0800 CST  
【一】

自那日折颜告诉我师父就快元神归位,我便不曾离开过炎华洞。
我让迷谷在洞口劈了处书房,又在洞内设了仙障。如此,我便可日日陪着师傅,又不至荒了身为女帝的责任。 我和四位哥哥一同承了青丘五荒五帝,都说我和四哥白真最不像为帝者。白真总是随着折颜那只老凤凰厮混,最近更是痴迷上了自制桃花蜜,每每来见,总是带上十七八个坛子,非要我品出哪坛子蜜最甜,哪坛子蜜用料最香?
唉,其实世间万物诸事,哪会这般非一即二,但凡甜中带酸,酸中带涩,才是真味
七万年前的我,是断不会生出这般念想。彼时,我还在昆仑虚,受着师傅的宠爱和众位师兄的照拂,日日都是清风朗月,天高云淡。与离镜的一段“很是伤情”的过往,也因师父的陪伴而抒怀。彼时,我觉得天塌下来还有师父,师父于我,如师如父亦如兄长。虽然我知道,那样的想法是大不敬,师父是父神嫡子,是四海景仰的战神,是与折颜一辈的神仙,但私底下却是存了心思:与师父这般日日守在昆仑虚又如何
再后来,擎苍叛变,若水大战,师父用元神生祭东皇钟,才让我明了:人生最难求的,便是圆满二字。


刚用完午膳,其实也就是一小碟枇杷,便看到迷谷急匆匆向炎华洞跑来。
“姑姑!”
我眼瞧迷谷头顶上的树叉随着他的眉毛一跳一跳,就觉得那模样滑稽之极:“迷谷,发生何事?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姑…姑姑,是…是蘑菇市集。狐三爷的孙子把市集口的那杆四方秤的秤砣给砸了!”
我以愣。
狐三爷的孙子我是记得,虽然这七万年未出过青丘,但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到东荒的蘑菇市集去走走。二哥说我把青丘东荒治理的不像仙乡倒似凡间,蘑菇市集便是其一。我常想,凡人都想着修身成仙,殊不知,神仙有时也羡慕凡人。凡人最感慨的是人生苦短,殊不知,神仙有时活着久了,也便容易忘了活着的初衷。真正能把神仙的日子过出滋味的,也只有老凤凰折颜了。这一世的神仙,都太板正,是以,我想着让青丘东荒的小狐狸们过得松快些,热闹些,又有何妨?想起以前在昆仑虚经常偷偷和九师兄去凡间游历,咳咳,要不是碍着大家都尊我声姑姑,我都想在青丘再辟一处戏台,专演那凡间的戏文本子!

“姑姑。”一声怯怯地奶声奶气地声音。
只见迷谷从衣袖里掏出只瘦精精的小狐狸,敢情,他把当事人也捉来了。这厢,闯了祸的狐三孙子幻化成小童模样,正可怜兮兮地扯着我衣角。好吧,我承认,本上神心软了。
清了清嗓子,我故作威严:“你可知那四方秤的秤砣是何神物?”
狐三孙子心虚地看看我,敛了声,点点头。
但凡是青丘的子民,都认得东荒蘑茹市集的镇市之宝——四方秤。那可是本上神苦思冥想四十九天,派了工匠集八方之气铸成的天平秤,乃取天地六合守衡之理。那南向的秤砣,是阿娘生日,东海水君派人送的贺礼中,取了最大一颗龙王水晶。北向的秤砣,是折颜拿了当年父神留于他的唯一一颗顽石,打模而出。我曾经问折颜,怎么舍得为我如此大手笔?折颜说,自我从昆仑虚回青丘,他便知道,终是欠了我。

“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我盯着小狐狸,心道:总要让他受些教训,方知凡事莽撞不可。
“姑姑,我真不是有意的。今日爷爷生辰,我娘让我去集市多买些瓜果熟食。我看时候不早,就想着过秤之后快快回家。不料正要排到时,脚下生绊,怀里给爷爷作贺礼的一坛子清酒打翻,正砸在那北向的秤砣上。”
罢了罢了,想来狐三孙子也真是无心之过。这顽石本应随折颜修练成人形,因被封了灵实,屈居于四方秤,该是万种尖锐之物都破坏不得,谁会料到如今却因缘际会的被狐三孙子一坛子清酒而砸醒。秤砣失了,重铸一个便是,这顽石如今有了灵性逃脱,又未能修道,终是一件棘手之事。
“狐三爷寿辰过后,你便去四娘处再领三亩荒地,种些稻谷,切记不可用仙法,凡事务必亲力亲为,待谷物成熟了再回家孝敬爹娘,如此便算领了罚。“
瞧那小狐狸走远,我不竟噙了丝笑,如此,他总该长记性了吧!

“姑姑,你这般也太雷声大雨点小了?”迷谷在一旁嘟囔。
“怎么,你还敢说姑姑的不是。”我给了迷谷一个爆栗子,想来,本上神委实太平易近人了些。

说话间,又有人来报,竟是九重天上的天君遣了手下候在狐狸洞口。
今日究竟是什么好日子!要知道本上神与天宫素无交集,对天宫也委实没什么好感,抛开桑藉退婚的曲折过往不表,单这天君,在过去的几万年前,让我师父墨渊守着四海八荒,而自己后妃无数,日日逍遥,在我这心里,便是极不痛快。虽然师父说,这是他作为父神嫡子,受天地修为而应该承的责任,我依旧不痛快,谁生来就该承大义,谁生来就该享富贵。
师父生祭东皇钟后,听说天族又出了个太子夜华,便是天君的长孙,我只能说天君太好命。在我封印擎苍沉睡的这三百年间,大战鲛人族,平北荒之乱,又助翼族清扫离怨叛军,一时,太子夜华的威名被四海八荒传诵。“是个像墨渊一般的铿锵男儿!”折颜曾对我如是说。我却摇了摇头头:“师父便是师父,这世间,再难有像师父一般的男子。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14:27:00 +0800 CST  
【二】

我身后,是青丘特有的法术幻化的仙障,即使外人识不破见不着,我仍不愿师父被天宫来的什么幺蛾子打扰,于是便同迷谷一起来到狐狸洞口。
“太——”
我朝仙使一摆手:“喊我上神便可。”
“上神。”那仙使看起来约莫七万岁上下,向我拱手作揖,我微微颔首,算是受了小辈的礼。
“不知仙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我淡淡道。
“上神,今日天宫蟠桃盛宴。众仙畅饮时,忽现东荒一缕精光,那焰火直冲九重天。正巧太子的师父元始天尊也在。天尊说,那是父神的顽石修身成仙,但恐其劣性未除,所以天君便差小仙过来瞧瞧,能否助上神一臂之力。”
“多谢天君。”我依旧神色淡淡。“你替我回了天君,本上神无碍,至于那父神顽石修身成仙,乃是一桩佳事,更无需天君多虑。”
那仙使听了此话,却甚是惶恐,一副要走走不得的模样。
我也着急赶回炎华洞,不欲与他多说,正想下逐客令,却听折颜朗身过来:“哈哈,小五,你就不要为难仙使了。”“这样吧,”只见招到一边,低声与那仙使说了一通,不一会那仙使便满面堆笑,千恩万谢的拜别折颜与我。
我知道折颜这张嘴,素来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假的说成真的,只要他愿意。
“怎么?”折颜见我一脸不以为然,把手搭在我肩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小五,那天君呢,也是关心他的孙媳妇。”
听完这话,我差点没拧断这老凤凰的爪子。

本上神活了十四万岁,活到了四海八荒都要尊我声“姑姑”的份上,按理说也该凡事通透。的确,除了盼望师父早日醒来重返昆仑虚,我是再也没有第二个执念。偏偏地,三百年前阿爹与折颜趁我昏睡时替我与天族订下的一桩婚事,却让我心里堵得慌,想通透却通透不得。
这件事,还要从三百年前,天族的二皇子桑藉看上了我的婢女闹到天君跟前与我退婚说起。其实,要不是当时我在昏睡中,没准,我还会当面跑去谢了小巴蛇。本来,与桑藉的一纸婚约,我就万般不愿,正愁着想个什么法子让那天族二皇子知难而退,没想到小巴蛇却替我解了这个困局。虽然,呃,自个儿的未婚夫被自个的婢女拐走,是如外界所议,有些略失颜面,但颜面这东西,只能高高悬起供外人瞻赏,于己,过于看重实无半分好处。本上神活得通透,知晓面子是别人的,里子才是自己的。而那九重天上的天君老儿却不这般认为。于是乎,为保存青丘的颜面,彰显天族的诚意,天君与折颜和阿爹商议,重新为我与天族订了婚约,而且这桩却是比当年与桑藉的婚约更隆重,是召告了四海八荒的,因我那新任未婚夫婿比桑藉的位份更高,此人便是天族太子——夜华君,足足小我九万岁的夜华君。
很多事,看得透是因为想得明。但与夜华的这桩婚约,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听说当年在天宫,阿爹只想把桑藉的婚退了了事,是折颜,硬生生的接了天君的话头承了这桩婚事,你说,我难道不该把这出气往折颜身上撒?撇开年龄辈份不说,折颜应该知道,我白浅这辈子最不待见的就是天宫里的人。如此的天君,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子?什么样的孙子?单论夜华的战功,这几万年的确是无人能出其二,但一想到我青丘狐族,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九重天上的那个宫殿,却有着大大小小寝殿无数,就没来由的抗拒。
好在,那天宫里的夜华君估计也不待见我这个老人家。三百年来,从未见他现身青丘,也未见天君老儿与我阿爹阿娘商议婚期。想来,那天族太子定也是求了爷爷,天族没有颜面再退我狐族的婚,天君老儿也只能拖一日算一日。我与折颜提了数次,让他帮我说服阿爹由我青丘出面退婚,也算是成全了那少年郎的一桩美事,折颜却总是找来各种借口。所以,我白浅三百年来,终是心里堵了一口气,今日折颜那句“儿媳妇”,生生的撞在我枪口上。

“折颜,这婚,你终究要帮我退的!”
“是时候该帮你退了!”我以为折颜会与往日般继续搪塞,未料他今日却应得如此干脆,不由吃惊。然后,折颜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我惊喜交加。“因为墨渊就要醒了!”

我惊喜交加,根本顾不上折颜话里的古怪,一手抓住他,幸亏老凤凰的爪子刚才没被本上神拧断,“当真!折颜!这是真的吗?师父当真就要醒了?”
“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折颜与我怎会如此火急火燎地从十里桃林赶过来。”四哥上前,替我拭了拭面上泪,“好了,小五,墨渊的元神归位,你该高兴,怎么反倒哭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折颜,你是如何探得师父的元神归位?”
“就在半柱香前,我与真真正在桃林商议是否加盖一间草舍,忽见昆仑虚龙气大盛。你知道我与墨渊自幼相伴,他的元神我最为熟悉。方才桃林中起了一真雾气,我便知,是墨渊,来跟我这只老凤凰打招呼喽。算算时辰,墨渊的元神应该已到青丘,此刻,怕是已在你这炎华洞内了!”
“小五,也不枉了你这七万年。”

我鼻子一酸,使了个法术,赶到炎华洞外。想到师父见惯了我的男儿身,捏个诀,正要幻化成司音的模样,却被折颜拦住,“怎么,你以为凭墨渊的修为还看不出你是女娇娥。不拆穿你不过是全你阿爹阿娘一个面子,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唬弄了他两万年。”折颜这话之前从未与我提过,原来师父早就知道,没来由心中一个恍惚,“小五,进去吧,墨渊醒来第一个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四哥替我撤了仙障。
七万年,是我人生的一半。我用七万年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守着师父早日醒来。想来,必是我的执念打动了老天。
我跌跌撞撞跑向内室,浑不知脚下的路是曲是直。
透过层层水雾,我看见石床上影影绰绰坐着一个身影,一席墨发直直披下,白衣白袍,眉眼深深,正看向一侧的桃花,
”师父!“我突然,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转向与我。
“十七?唔,果然是小十七。过来让师父看看,这些年,你长进得如何了?”
“师父。”我抖着嗓子一个踉跄扑向师父。
师父望着我。
“原来,我的小十七做这般打扮,也是好看。”
我瞧不清师父的面容,我红着眼,扯着师父的衣袍,似乎要将这七万年的思念化作眼泪一股脑流尽。
“不哭了,不哭了。”师父轻轻拍着我的背,“再哭下去,为师的衣袍上都是你的鼻涕了。”
一看,果真,师父的白袍上,染得都是我的……
我脸一红。
“怎么,墨渊,小五又给你惹麻烦了?”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折颜和四哥。
“无妨。”师父嘴角噙着笑,眼眶却分明有些红。

我与师父、折颜、四哥一同走出炎华洞。师父的元神虽已归位,但修为却没有完全恢复。师父与折颜商议着在狐狸洞休息两日后变赶回昆仑虚,择日闭关。
折颜命人回桃林取了两壶上好的桃花醉,四哥抚琴。本来,好酒好乐需与好菜相配。奈何本上神修炼了这么多年,唯独厨艺,一直修炼不得,平时里也就拿些枇杷果子解馋。所以师傅这七万年来吃的第一顿饭,咳,也是他老人家在我狐狸洞吃得第一顿饭,做徒儿的,只能拿些枇杷果子来孝敬他了。好在,我虽厨艺不佳,挑枇杷的功夫却是一流。摆在桌上的颗颗饱满,师父想必是吃得极为满意,连带看着我的眼角都噙着笑。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15:36:00 +0800 CST  
【三】

平日里极少见师傅饮酒,他对自己甚为苛刻,对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却是极好。当年在昆仑虚,只要有下界仙使送来的好酒,师父自己至多只饮一盅,却都替我们收着,是以昆仑虚的酒窖从来不乏好酒。年长的师兄们好酒却不贪杯,唯独十六师兄与我,最不会收敛。高兴起来,喝到日上山头被师父罚去清扫大殿是常有的事,却每每长不了记性。在昆仑虚的二万年,我的酒量比起修为更甚一筹。
今夜,师父也只是浅浅一盅。折颜说四哥最近气色不好,只许他喝上一小盅。剩下这一坛多桃花醉,却是便宜了本上神。今夜这酒透着古怪,大半壶下肚,我已有些微醺。耳边听着师父与折颜细叙这七万年来如何日夜拼凑自己的元神,却是有些迷糊。仿佛间听到折颜提到那天族太子夜华,却更是不明所以。灵台尚余一丝清明,我与自己说:何必再去念这七万年的伤心过往,师父终究是回来了。那夜最后的记忆,是四哥的一曲琴音。我想,那便是圆满。

第二日在狐狸洞内醒来,却不见折颜与四哥,原来是回了十里桃林。
“师父呢?”我问迷谷。
“墨渊上神正在书房。”迷谷口中的书房,便是我在炎华洞外新辟的那间小屋。
我略作梳理,自沏了茶给师父送去。师父正在伏案书写,我轻轻唤了声师父,师父接过我的茶,目光落在我身上,轻轻道:“为师念这茶念了七万年。”想起从前在昆仑虚日日为师父奉茶的日子,我亦有些伤怀,这七万年,师父定是日日念着我们这些徒儿。
师父从未来过青丘。我邀师父随我四处走走。彼时,正是草长莺飞,桃花灼灼的好时节。累了,我与师父坐在谷口的莲花池畔。师父问我这七万年过得如何?我便拣了些开心事与师父细说。哪块的菜地又丰收了,谁家的小狐狸又添丁了,当然,还有我一手繁荣起来的东荒市集。师父边听边感慨,他那从前最惹事生非的小十七,居然把东荒女帝做得有模有样。
“不过,十七,你难道就没有其他事,想要说与师父听?”
师傅见我一脸茫然,“折颜都告诉为师了。十七,是你日日剜了自己的心头血。”
什么时候折颜也变得如此八卦,我一直不提自己用心头血供养师父仙体的事,就是怕师父内疚。
“师父待徒儿恩重如山,别说是区区一点心头血,即便要十七以命相抵,十七也是愿意的。”
师父看着我,眉眼深深,欲言又止。师父在我心中一直是说一不二的伟岸男子,我想,他定是有些疲累。果然,默了片刻,师父淡淡将我扶起:“十七,我们走吧!”


虽然师父口中“无妨”,但我终究不忍让师父那将好的身子随我顿顿枇杷。于是,我托迷谷捎了个口信给二哥,让他放了凤九来我这狐狸洞暂且当二日厨娘。凤九是我青丘唯一的孙子辈,我二哥刻骨板正,不怒自威,偏生这唯一的女儿,都说性子不像她爹她娘,反而随了我这做姑姑的。其实,凤九只是略微活泼,我在她那岁数上,远远要顽劣数倍。
迷谷的办事效率和他的识路本领一样高。只一盏茶功夫,凤九就来了我这狐狸洞。这丫头自三百年前被东华帝君所救,便借着报恩的由头,懒在了太辰宫,日久生情,一颗芳心牢牢系在了帝君身上。我挽过凤九的手,看到她手腕上新添的伤痕,心中有些责怪二哥下手太狠,再看看她有些憔悴的身形,不免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凤九烧了满满一桌菜,自己却动不了几口。我再也忍不住,同凤九说道:“小丫头,你这是还忘不了帝君?”
“姑姑……”凤九放下筷子,看看我,又看看坐在上首的师父。
“没关系,师父不是外人。”
话音未落,凤九整个身子便扑到我怀中。她与我絮絮叨叨,看来她这次真得是情根深种,可帝君自承天地共主之日起,便在三生石上去了名,所以凤九这段相思注定是没有结果。
“姑姑,也不是没有结果。”凤九与我怀中抬起头,“前几日思命找过我,帝君要下凡去历个劫,到时我一同跟去,思命会帮我在姻缘薄上添几笔。”
“你是想与帝君去凡间做夫妻?”
“对啊,姑姑。九儿想过,既然这一世与帝君在天上成不了夫妻,便去凡间了了心愿。”
我一惊:“凤九,你可想明白?凡人的命数有限,你和帝君在凡间即便做了夫妻,也就短短数十年,而且还极有可能反噬了你与帝君的修为。”
“姑姑,九儿不怕,既然与帝君不能长长久久,便过好那数十载,有了这数十载的回忆,九儿也知足了。”

我想,我到底是岁数长了,越发理解不了少年人的情情爱爱。情爱与我应如眼下的这一桌子菜,当它热热闹闹地摆在我面前时,我可以欢喜落肚,没有,我亦可取枇杷充饥,伤不了脾胃。不过,我终是见不得凤九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答应帮她瞒过二哥,丫头这才有了笑意。“墨渊上神、姑姑,我吃饱了,你们继续。”说完,变跑了去。
我看着师父笑。师父问我笑什么?我仍是看着师父笑。师父便不理会。最后还是我先忍不住:“师父,为什么大家见了你都那么怕?”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方才凤九跑去的方向,迷谷也早早找了借口开溜。“呃,为师很可怕?”我想起师父坐于昆仑虚受下界香火,端得的方正不阿,仪态威严。“是啊。”一时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过,十七不怕师父。”我很自然的把身子靠向师父,“十七不怕师父。十七觉得,师父待十七比阿爹还要好!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16:01:00 +0800 CST  
【四】

我说的是真心话。
阿爹阿娘自生下我们五个孩儿,便隔三差五出门游历,一去,又经常万年杳无音信。从记事起,我与四哥便跟着折颜多于爹娘。但折颜自己也是个散漫的性子,一直到上了昆仑虚,我才尝到那种天塌下来还会有人与我撑着的滋味。
师父替我撸了撸头发。我想,他定是知道我的真心。

日上三竿。师父明日便要回昆仑虚,我自有打算。这一整天,我都缠着师父。
我替师父束发,我对师父说,十七不在,没人为师父绾得如此漂亮的发髻。我替师父研墨,我对师父说,十七不在,没人为师父磨得如此端正的方砚。我替师父摘了些桃花新换上,呃,十七插花的本领自也是无人能出其右。师父默默看着我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平日寡淡的脸上也有了颜色。
“十七,有什么话,就直接与师父说吧!”
“我…”,我捻着自己的衣角,寻思该如何与师父开口,“我…我想随师父回昆仑虚!”我紧了紧嗓子,抬头向师父瞧去,原来师父笑起来这般好看,我心中一动,底下的话竟脱口而出:“十七想日日在昆仑虚陪着师父!”
师父看着我,神色莫辨,良久,方才开口:“你想日日陪着为师?”
我不敢抬头:“嗯,就像七万年前一样。”我老老实实作答。“
昆仑虚不收女弟子。”师父轻叹一声。
“我…我只是想陪着师父,在师父跟前的日子,十七是最开心的。”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求得有些勉强,师父一旦元神归位,我白浅与司音的身份也定瞒不住四海八荒。
“这样吧,明日为师带你一起回昆仑虚,待为师闭关,你再回青丘。”“谢谢师父!”我没想到师父尽会答应我,激动之余一把抱住师父,师父一脸的毫无防备,我这才想起如今已是白浅的身份,脸一红,忍不住对师父作了个鬼脸。
晚上,我让迷谷同小九一起跟我到狐狸洞。我对迷谷做了些交待,想到即要离开青丘,我便差人带了封信给二哥。估摸着离小九下凡的日子还有几日,我便让小九代我处理些杂务。“如果有什么要紧事,你二人可到桃林去找折颜与四哥。”
小九正帮我一起整理行囊。
“姑姑,昆仑虚比青丘还美?”
“论风景不及青丘。”
小九盯着我半晌,“姑姑,你可是喜欢墨渊上神?”
我被她这话唬了一跳,“丫头,你可别乱说。墨渊上神是姑姑的师父,是比阿爹还敬的亲人。”
小九不以我的话为然,“那东华帝君还是曾经的天地共主,九儿爱了就是爱了。”我怜惜地看了看凤九,这丫头定是爱傻了。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七万年前,我偷着师父的仙身,从昆仑虚到青丘。
七万年后,我跟着师父,从青丘回昆仑虚。
阿娘说我生来仙身,运数自比不得一般凡胎,我想,老天待我不薄,兜兜转转终是给我画了一个圆。
我与师父腾云半日,终于来到昆仑山脚下。昆仑有铜柱,其高八天,所谓天柱。围三千里,员周如削,壁方百丈。师父自五万岁飞升上神,就一直守着昆仑虚。这万万年的寒来暑往、日月变更,太多仙山圣地逃不脱盛极必衰,物盛则衰的宿命,唯有昆仑虚,万年香火缭绕。不过,那是七万年前。如今的昆仑虚,我突然有些伤感。
“十七,想什么呢?”
师父见我兀自发愣。
“墨渊,你这徒儿是近乡情怯。”
我听到折颜的声音,果真是老凤凰还有四哥。
“折颜,你怎么来了?”
折颜笑吟吟地看我道,“墨渊回昆仑虚,乃是四海八荒的第一大事,我好歹也要凑这个热闹。”
折颜让我抬头,我看到巍巍昆仑山上忽然仙气大盛,有些疑惑的转向折颜。
“应该是你的十五位师兄都赶回来了。”
折颜说完,不再与我理会,和师父并肩走在前头。

我的眼眶有点湿。
七万年,我藏着师父仙身七万年,始终不敢见我的众位师兄。
我知道师兄们这么多年,都没有停止寻我。
十七有愧。

“小五,还不快走。”四哥在一旁扯着我的衣袖。我慢慢挪步。
师父正与众位师兄话别来情况。如今,我们的众位师兄均以建功立业,看他们各个英姿飒爽的模样,我想,师父定是很欣慰,昆仑虚的弟子终不会辱没昆仑虚的名声。
“还有一事,但求师父责罚徒儿们。”忽然,一众师兄皆跪倒在地。
“什么事?”
“当年师父的仙身和十七师弟一起失踪,这么多年,我们除了寻找师父,也一直在找司音师弟。如今师父是回来了,可,可师弟他……。”
师父看向一直立在殿外的我,“十七,进来吧。”
我看到师兄们的嘴都张成了圆形。然后大师兄一把抱住我,“十七,你真的是十七?”
我感到背上又是一股力道,“十七,你这副打扮,怎么,你怎么变成女儿身了?”还没来得及作答,肩膀又被十六拽住,“可怜的十七,这七万年,你必是过得艰难,为了逃避众人的找寻,你,你都装扮成女人了!”本上神有点晕,敢情这七万年,十六师兄又跑去凡间看了多少戏文!
“师兄。你再仔细看看。”我拿眼瞪着在我身上哭作一团的子阑。
子阑继续迷糊,这边,我也被师兄们加与我身上的力道给困得喘不过来,提了一口气,“我本来就是女儿身。司音就是青丘白浅。”
果然,我这一句话说完,身上顿时松快。
“十七,你。你是女儿身,你,你竟是青丘白浅上神。”师兄们看看我,又看看师父,只见师父微微颔首,我还来不及大吸几口气,又被师兄们给层层困住。
师兄们一一与我叙说万年往事。
本上神有些惭愧。除了三百年前再次封印擎苍,比起师兄们的功业和修为,上神的称号与我来说委实有些暴殄天物!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16:23:00 +0800 CST  
【五】



昆仑虚修的是逍遥道。是以除了督促功课,师父平日与我们管束并不多。
自师父重返昆仑虚,神鹤仰天长鸣、钟声不断,四海八荒的仙友都赶来昆仑虚。一些晚生的小仙,自小听得父神嫡子的丰功伟绩,更是巴巴的赶来一睹战神丰采。
师父很忙。这半日下来,我见师父一直在殿内,送走一个君又来一个尊的,连喝盏茶的机会都没有。早知,还不如在我的狐狸洞。却是便宜了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只需拱个手作个揖,也都退了。师兄们都去整理房间,我陪四哥与折颜下棋。四哥问我要在昆仑虚待几日?我说等师父闭关就回青丘。折颜问我以后作甚打算?我觉得老凤凰都快成老狐狸了,难道他看出了我的小算盘。折颜看着我意味深长,我亦有些心虚。不过,他还是给我带来了好消息,折颜说,他已捎了口信给阿爹,待墨渊一闭关,就同阿爹去天宫给我退了亲事。


“折颜,你可别同师父说。”
“这婚既是要退了,也省得师父挂心。”
折颜与我点点头:“放心!”


天高云淡、风朗月清。我与众师兄请师父入座。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喝着喝着,二师兄竟率先哭了起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晓得,众位师兄定是与我想到一处,曾今的那天,我们也是这般好酒好菜,却不知,再见已是七万年。


师父始终是不多话的性子,只是看到我与众位师兄说到兴奋处,会露一丝笑。我知道,师父心里已是极欢喜。
我眉眼弯弯,折颜说我比四哥尝了桃花蜜的时候还甜。我不理会折颜。我对师父说,十七给师父和与众位师兄跳支舞吧。我已九万年不曾跳舞,扮作司音时不能跳,而后作回白浅,心境又不一般。到如今,四海八荒都尊我姑姑时,我觉得,也只有像今夜这般花好月圆,在师父与师兄们面前,才有如此心情。


“曾听南极先翁说起,当年他还是太上老君座下童子时,随天后去折颜上神处看桃花,有幸见过狐帝幺女白浅,正是站在桃树枝上跳舞,曼妙得很,曼妙得很。”叠风向我遥遥举杯,戏谑道。


我不理会。让四哥坐于下首替我抚琴。
我一袭水蓝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面庞淡淡然笑。
荡人心魄的琴声轻扬而起,我随琴声而舞,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一曲《潇湘水云》,在四哥手下如清泉流淌,余音缭绕,众师兄听得如痴如醉。我正要收身归座,却听方才那清曼的琴音突转,变得婉转连绵。时而让人舒缓安逸,时而让人神怡心旷,又忽地悠悠扬扬,荡气回肠。我不做他想,随着这音律踏步起舞,似有絮语千言,回首一看,却是师父。原来,师父竟弹得这般好琴。
我望向师父,师父也正望着我,今晚的月亮很圆,托着师父的眼睛也很亮。

子阑说,白白可惜了先前的两万年。

我说,你怎知我白浅当年就愿跳给你看。再说,昆仑虚不收女弟子。
我想,如果当年折颜没有将我幻化作司音,阿爹阿娘面子再大,师父也万不会收我为徒。想到此,我觉得改天应该再送两筐枇杷去桃林。
我看向师父。散了席后,师父便随我和子阑回到住处。师父向来清淡,所以我和众师兄的住处也极简单,二人一室,室内两榻两椅,再无其他。师父似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们,与我们一起进屋却默了良久,方才淡淡开口:“子澜,今夜你与叠风挤一挤吧!”我可怜的十六师兄,一脸无可奈何不情不愿嘴里还念念叨叨要与我这万年不遇的小师妹秉烛夜谈,可师父只是拿眼看他。我想起曾经的曾经,每每我与师兄犯了错一齐被师父责罚,十六总喊师父偏心,师父也是这般拿眼看他。想到此,不禁向走子阑做了个鬼脸。


师父遣走了子阑。
我等着师父与我说事。
师父行事向来前因后果,我想,他起番定有要紧事。
我看着师父面色凝重。
“师父!”我有些不安。
“师父!”我又喊了一声。
师父看着我,缓缓走来。
他把我轻轻揽入怀中,我的头抵着师父的肩。我想起很久以前,师父也是如此揽我入怀。我能感到师父厚重的呼吸。
师父什么话都没有说,良久,方才慢慢松开我。
“十七,师父明日闭关。”
“十七知道。”
“闭关后,你回青丘。”
“十七知道。”
“不要惹事。”
“十七知道。”
“单吃批杷营养不佳。”
“十七知道。”
“招个厨娘与你做饭。”
“十七知道。”
“师父出关,会来青丘找你。”
我抬头。
“那时,师父有话要与你说。”
今夜,我喝得不多,却仿佛,已是醉了。迷迷糊糊的,我看着师父,师父亦是神色异异。
我点头:“师父,我等你。”


第二日醒来已是巳时。师父已经闭关,我拜别了众位师兄,与折颜和四哥一同下山。
出了第九道门,才到山脚,却见盘天石壁下侧立着一个身影。本上神封印擎苍引出了自娘胎带着的眼疾,畏强光,却也瞧出了那立着的身影是谁,正是我这七万年来最不欲见的——翼君离镜。
正待转身,离镜却已认出我,凄凄地喊了声“阿音”。我知道今日终是避不过,只能上前一步。当年情窦初开,我看离镜均是好,与我写诗,与我逗趣,与我玩笑。如今想来,这终是少年人的一场风花雪月。离镜移情玄女,我抱着师父痛哭一场,当年伤情,如今却早已释怀。我不能原谅离镜的是之后的玄女叛变,引得天翼两族大战……我想,不能原谅离镜,亦是不能原谅自己。
我对离镜道:“不知翼君为何会出现在昆仑山脚?”离镜只是问我是否真是司音。“也是青丘白浅。”我答道。离镜说他寻了我七万年,这七万年来无一刻不在想我,离镜说他一听说墨渊回昆仑虚便来寻我,离镜说他这几日一直候在昆仑山脚。我听了忽然觉得可笑,不再理会离镜,招了一朵云,直奔青丘,远远听得离镜还在喊:“司音,我知道你这七万年定是守着墨渊,我知道,这么多年,你最在乎的始终是墨渊。”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20:07:00 +0800 CST  
【六】


我回到青丘,阿爹阿娘去了十里桃林。阿爹给我留了封书信,大意是明日就会和折颜上天宫,让我安心等候好消息。阿娘在信尾加了句:小五,折颜新酿了几坛桃花醉,味道甚好,勿挂。


凤九已随帝君去凡间历劫,四哥说要回府一趟,狐狸洞一下清冷许多,只余我与迷谷。我白天照例去东荒各处走走,寻着些新鲜的花样与小狐狸们。偶尔处理一两起公事,也均是床头吵床尾和的小闹剧。晚上我就拣些话本子看看,我看到话本子里写到岁月静好,想来本上神现在过得正是这种日子。不过于夜阑人静间,我依旧会数着日子,师父闭关二月,我想着师父那日与我说的话,我猜不透,师父要对我说的是什么?


一日午间,我到谷口拾些野花,正欲回狐狸洞小憩,忽然听到花丛间有小狐狸的哭声。追着哭声,原来是一只小红狐,哭声稚嫩,看身形却已是少女模样。我见她哭得凄凄厉厉,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狐狸洞,给她洗了澡换了衣,又让迷谷拿些草药过来敷伤口。小红狐说她自小没了爹娘,身上的伤均是被同族欺负。我听了忿忿,一时心软,便留她在狐狸洞伺侯,取名“火儿”。本来留下“火儿”只是怜其身世,几日过后,却发现这丫头精灵古怪,作饭的本领更不比凤九差,想到师父闭关前嘱我不要顿顿枇杷,忽然就觉得自己拣到了宝。


第十五日上,阿爹终于稍来口信:亲事已退。至于为何迟迟不与折颜回来,说是要与众仙一道给天宫里的小天孙过个三百岁的小生日。我想这天宫委实铺张得可以,原来这太子夜华一声不吭地连儿子都到了打酱油的年纪,幸亏本上神英明神武早早把婚退了,否则这后娘还真不好当!


估摸着凤九到凡间已有段日子,不知她与帝君的情缘续得如何。我有些放心不下,便寻了一日去凡间探凤九。原来帝君这一世托在了一户书香世家,早年由父母许了一门亲事,便是凤九。小姑娘得偿所愿在凡间与帝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我不禁暗忖:这帝君哪是在凡间历劫,分明是买通了思命,想不到帝君如此清贵冷漠之人也有动情时。本上神年少时与九师兄因好奇也偶有偷窥凡人闺房之趣,现在想着面前两人是帝君与凤九,终究是不忍心,正欲捏个诀回避,不料房梁上头“噗噗”两声,抬头一看,却是一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穿着身墨绿的锦袍,正趴在横梁上,两条肉肉的小腿一晃一晃。见我看他,也不惊慌,咧开小嘴朝我一笑,大有与我惺惺相惜之意。本上神两眼一黑。我做了个法术把他从梁上带下,隐了个身,跑出屋子。
那小团子见我一路捂了他的眼,扯开嗓子:“放开我!放开我!”
我一直跑到无人处才把他放下。“你这小团子,究竟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小小年纪,居然偷看…偷看…你爹娘呢?你爹娘平日不管教你吗?好好的一个小娃娃就不怕学坏?”
我已识出那糯米团子并非凡人,见他头顶总着两只角,想来必是天族,但实在想不出天族之中会是何人做了爹娘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心。我正想问那糯米团子,却见团子对着我一脸无辜:“姐姐,你不是也和我一样,在——在偷看?难道也是瞒着家中偷偷溜了出来?”


本上神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我给自己挖了个坑”。
我伸手将团子的小手拉了拉:“小朋友,姐姐可没有偷看。”
“那你是在干什么?”
我陪了个笑脸:“你看,我只是有要紧事,恰巧,恰巧……”我正想着如何措词,那团子却一副了然于心:“姐姐放心,阿离定会替你保守秘密。”我差点一头栽倒。
“你叫阿离?你爹娘呢?我带你去找爹娘。”本上神想早早送走这尊佛。“阿离从小没见过娘亲。”原来是个没娘的孩子,我叹息一声,“那你爹呢?你爹不管你吗?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了凡界?”
“我爹很忙。不过他平日一有空就会陪着阿离。前几天阿离过生日,听成玉说起帝君在凡间历劫,阿离便求着成玉带阿离来凡间玩。成玉说,帝君在凡间鸾凤和鸣,阿离就纳闷,难道帝君化作了鸾鸟?所以阿离想偷偷看看。结果,刚看到帝君和漂亮姐姐一起抱抱,就被你拽了下来。姐姐,你说,帝君接下来真会变成鸾鸟?”
本上神继续黑线。我将团子转过身来:“帝君会不会变成鸾鸟呢,我是不知道。但是阿离,你不该叫我姐姐,你叫我声姑姑吧。”我见团子一脸刨根问底的模样,赶紧把手往前一指:“前面有戏院,姑姑带你看戏去。”团子一听有戏文看,拍手呼赞,终于把先前的问题给忘了。
他年纪虽小,说话却甚有趣,评论起戏文里的这些个角色也出人意外。他说戏文里的太子谋权不该骂太子大逆,要怪只能怪皇帝昏庸。他说戏文里的公主跋扈不该责公主霸道,要怪只能怪附马娇纵。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么多?他说都是成玉元君教的。我想,这成玉委实是个人物。团子与我大有一见如故,看好戏文,他又拉我去茶楼,最后还让我请了顿晚饭。团子什么都聊,只是不与我说家中事。
一直到天黑,我正愁着怎么把这孩子送回去,人家家里人终于寻过来了。我认得那仙使正是先前来我狐狸洞的,太子夜华座下天枢。团子把我拉向一边:“姑姑,阿离的父君就是天族太子。阿离不是有意瞒着姑姑,阿离只是想与姑姑多待一会儿。”我能想到这从小在天宫没了娘的孩子会被管束的多刻板,点点头:“姑姑明白,姑姑也喜欢陪阿离玩。”“那下次阿离若再想同姑姑玩,该去哪里找姑姑?”“你可以来青丘寻我。姑姑是青丘白浅上神。”我摸摸团子的脑袋,他走过去与天枢低语了几句,我看天枢朝我拱手,我不欲多言,微一颔首,便捏了个诀回青丘。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20:30:00 +0800 CST  
【七】

阿爹阿娘已回狐狸洞。阿爹说,天君这次倒爽快,听我青丘要退婚也不多言,只招来太子夜华相问。阿爹以为还要费些口舌,结果那夜华君只不冷不热一句,“但随白浅上神之意。”阿爹说,这夜华长得与墨渊有八分相似,却比墨渊当年还要老成,喜形不露于色,真教人捉摸不透。阿娘在一旁问起师父近况,听说师父出关后要来青丘一趟,阿娘似乎也不惊诧,只与阿爹相互看看。
他俩难得在狐狸洞小住。说是要等见了墨渊再走。我只知折颜与师父感情甚笃,却不知什么时候阿爹阿娘与师父也这般亲厚?


算算日子师父再过三日便要出关。这日午后我与火儿正在洞口闲话。火儿烧得一手好菜,每日午后更是会为我煮上一碗莲子汤,火儿说,狐狸洞内湿气重,这汤正是除湿降火,清热安神。我一边喝着莲子汤,一边让火儿帮我把洞内壁梁上的一排果子拿到洞外晒晒,“晒干了可以给师父做蜜饯吃。”正说着,却见迷谷来找我:“姑姑,有人闯了谷口的仙障!”“来者何人?”“是翼君离镜。”“你就说我不在!”我实在不愿与离镜再有瓜葛,却见折颜从迷谷身后慢悠悠走来,身旁还有阿爹阿娘。“小五。要说的总要说清,该了断的也总要了断。”折颜的话也是没错,我想了想,起身道:“好吧,我这就去见一见翼君。”


谷口全是雾色,离镜见了我,只沙哑道:“阿音,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吗?”我想,时间这个东西,果然磨人。记忆深出还能寻出当初那少年离镜。眉目生得浓丽女气了些,作派却是潇洒风流,全不似眼前一派颓然之态。不由叹喟,初见他的不快倒也淡了许多。我稳了稳心神:“翼君这样的性子,一生只追求得不到的东西,一旦占有了,却绝不会再珍惜。七万年前,我因你而初尝情滋味,因是首次,比不得花丛老手,自然冷淡被动些,心中对你的情意却是满满当当的。可你却在我情浓正炽之时给了当头一棒……”离镜嘴唇颤了颤,哽咽道:“阿音,别说了。”我有些怅然:“离镜,你总说我最在意师父,可你伤我这样深,委实比不上师父对我的万分之一。”离镜眼色通红,我叹了句:“离镜,你是我白浅这十四万年唯一倾心爱过的男子,可沧海桑田,我们回不去了。”他身子一颤,终于留下两行泪来,我顿了顿:“日后即是路人,不用再见了。”说完这句,只觉得前尘往事,恍如隔世。


我遣走离镜,正欲转身,却见谷口的桃花丛中慢慢步出一个身影,“十七!”一袭青衣,面容深深,正是师父。
“师父!”我惊喜道。“师父你怎么来了?不是还在闭关吗?”
我跑向师父,师父替我掸了掸散落在发上的桃花瓣,看着我,轻道:“为师提早出关。”
想到方才与翼君离镜一番诉说,师父不知可听了去,我不禁面上一红:“师父什么时候来的?”
“为师来得不算太早,也幸好没有太晚。”师父此话说得古怪,我却见他面上神色更是古怪。
师父与我靠近一步,“十七!”他轻轻把手按着我肩上。“还记得为师闭关前,说要来青丘寻你有话说吗?”师父神色忸怩,这几万年来,我第一次瞧见师父这般模样。
“我…”师父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我盯着师父的面庞,电闪雷鸣间忽地就想起翼君离镜,曾经的曾经,也是这般面色惴惴,猛地,我的心跳就漏了半拍。
“师父。”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师父的眼睛深不见底,“十七,你可记得师父当年在若水河畔,说的那句等我?”我不由点点头,只觉心跳加快。“师父只是说与你听,你可明白?”我盯着师父,心跳愈快。师父目光灼灼,顿了顿,方才低低道:十七,“师父喜欢你。师父想日日同你在一起!”

我只觉心跳越来越快。师父的气息愈来愈近,耳边听得师父喃喃低语:“十七,你可喜欢为师?”我想作答,却浑然发不出声来。心跳快得完全不受抑制,呼吸一滞,陡然觉得胸口一股锥心之痛。




我仿佛做了很长一个梦。梦中的女子,穿着一身素色布衣,身后一排简陋的木屋。我立于屋前,看着那女子神情郁郁。夜色沉沉,我想唤她进屋,她却说在等着夫君。不知为何,在梦中,我对那女子极是怜惜。我陪她一起等着,一日,二日,一月,二月……我想告诉她,她的夫君是不会来了,却害怕见她伤心,急生生的想骂醒她,却害怕见她流泪。原来梦境,也会这般焦灼难耐。


梦醒时,我已躺在狐狸洞内。
阿爹阿娘折颜俯在我床头,均是面色一宽:“小五,你可醒了!”
我有些混沌,问道:
“阿爹,我怎么了?”
“你昏睡了整整三日。”
“那日墨渊将你抱回,你便一直昏睡不醒。”
“师父?”狐狸洞内有些暗,我未看见师父。
“墨渊与你拿药去了。”折颜向我点点头,道:“你是中了乌头毒。我已替你解毒,墨渊又为你渡了修为,否则你这一觉,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我越加迷糊。
折颜继续道:“寻常中毒,于凡人致命,于神仙,却伤不了元神。可你此番中毒,竟会伤及元神,我也想不明白。”
“小五,你可觉察异样?”阿娘问道,我一片茫然。
阿娘见我如此,便不再问。折颜说,我如今虽然已无大碍,但还需将养两三日。阿爹阿娘嘱我好好休息,便于折颜一道退回洞外。
折颜退了几步,忽又折回,看了我半晌,直看得我心虚,方才扔下一句:“小五,墨渊待你,你可明白?”
我面上一红。我不知道折颜何时变得如此八卦。
九万年前,折颜带我上昆仑虚拜师。二万年来,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七万年前,我偷着师父的仙体回到青丘。我日日陪着师父。我只道师父待我真心,我便加倍待他。就如阿爹待我,我待阿爹。是以那翼君离镜,三番五次嫉妒师父,我却总是当他疑心。
如今,我却心乱如麻。
我想起师父那句,“我想日日同你在一起”,想起师父那句,“你可曾喜欢师父”,但觉身上迟钝,脑子却更是迟钝。
我慢慢下床移了几步,愈思愈乱。我想,我还是再去睡几日比较好。正欲移回床边,却听见洞口窸窸窣窸。我心中一慌,三步并作两步,不及细想,拉起锦被便往头上蒙。
我闭上眼睛,听那脚步由远及近,过了良久,方听得头顶上方幽幽一声:“十七,再不喝,药就要凉了!”我心一抖,攒着锦被的手更是一紧,“师父,我醒了再喝。”师父不说,我亦无语。但觉呼吸越来越紧,我正憋得难受,头上的锦被却已被掀开,空气一松,我重重吸了口气。“十七,你这般睡觉,是还想再昏一次?”我有些心虚,抬眼打量师父。三日不见,师父身形略显憔悴,我想起师父替我渡修为疗伤,有些担心:“师父,你可有大碍?”“无妨”。“十七总是让师父操心。”“无妨。”我不由坐起,一时气氛尴尬之极。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20:49:00 +0800 CST  
今日搬到这儿,感觉没什么人气,明日继续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0 20:50:00 +0800 CST  
【八】

我接过师父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两眼一闭,重又躺下。
“师父,十七睡着了。”我面不 改色心却跳得厉害,本上神说瞎话的本领连自己都佩服。
“哦?”师父替我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轻道:“那你便好好休息。”
我听师父的脚步慢慢走远,方才缓过身来。明明才是五月天,我却手心一层汗。我支了身子,取了床前半壶茶解渴。方才端起,却见面前突然一道身影,我抬头,“师父,你怎么,你怎么又回来了?”一个慌神,手一松,那半壶茶水硬生生的悉数洒在师父身上。我情急之下抓起一块布就替师父擦去,然后,然后才发觉,我抓着的居然是师父的衣袖,这委实,尴尬了。
“师父,我…我…”我见师父神色从容,僵在半空的手却实在不知该往哪儿放。好半天,师父方才与我轻轻笑道:“无妨。”“为师折回,只是想问你一事。”师父沉了片刻,问道:“十七,你平日性子莽撞,可有与人结仇?”我见师父问得慎重,想起先前阿娘也如此问我,若早七八万年,说我性子莽撞,与人结仇,还有可能,如今我却万万想不起来。我摇摇头,回师父:“折颜说我中了乌头毒。乌头本是一种药株,散寒止痛,我青丘东荒便长着很多。徒儿可能是不小心散了药性,又误与酒同服,方才中了此毒。”见师父不作声,我又道:“折颜也说,这乌头的毒原是伤不了神仙,此番也是阴错阳差,若真有人想害徒儿,难道他还能未卜先知?”师父听我如此,不再多言,扶我躺下,目光在我面上停留片刻,放才轻轻道:“十七,为师该问的都已问完,你大可安心睡觉。师父……不来打搅你便是。”


想起曾经的曾经,有师父在身边我最安心,什么时候,便成了我躲着师父。我让火儿把做好的蜜饯分装了好几罐。给阿爹、给阿娘,给折颜……还剩一罐给师父的,我却放在面前犹豫了很久。“墨渊上神就在书房,姑姑怎么不送去?”火儿不解。我知道师父就住在炎华洞外我劈的书房内,几步之遥,却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到最后,还是迈不开这步:“算了,火儿,你先替我把这罐蜜饯收着。等放些日子,我再给师父。”一旁的迷谷不解:“姑姑,难道这蜜饯会越放越甜?”我瞪他一眼,心想,这迷谷的名字,当真没取错。

师父还真是说到做到,自那日后,便不再来狐狸洞“打搅”我,我也委实安安心心的又睡了三日。但三日过后 ,我却再也安心不得。阿爹要与师父切磋棋艺,阿娘要与师父切磋茶艺,四哥不知何时回来,更日日拿着书本子与师父谈古论今。我只道四哥终日与折颜养花喝酒弹琴吟诗,却不知何日他竟变得这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四哥听我如此问,想了片刻,语气诚恳:“我是近朱则赤,不行吗?”我差点栽倒,幸亏折颜不在一旁,世间诸事,确实瞬息万变,瞬息万变啊!于是,我青丘狐族与墨渊这般亲厚,便也不觉为怪。师父理所当然被一日日地留在青丘。算来,到今天已是第十日上。


这天,折颜来狐狸洞寻我,后面还跟着毕方鸟。我正差迷谷搬了谷中青丘五荒的所有典籍,一一整理。折颜看我面前、身后一排排书卷堆积如山,面容古怪地拍着我肩膀:“小五,这番勤勉,怪不得出不了狐狸洞。”每次见折颜如此面色,我就知道没有好事,我故不作声,等着老凤凰下文,却没想到毕方先开了口。毕方原是折颜送四哥的坐骑,从小与我和四哥一起长大,上树掏鸟蛋下河摸丁丁鱼的糗事但凡有我与四哥便少不了他的份。我拿毕方当发小,却不知,自七万年前从昆仑虚回来后他便与我疏远不少。我当是少年情意终究敌不过时间流逝,还初初感慨了一番,却不料今天他还来探我。我有些感动,正想说些话,毕方却先开口,毕方问我能否借一步说话。我瞧着折颜并不反对便遣走迷谷与毕方走到一边。

我见他神色复杂,心下奇怪。都道羽禽类性子冷淡,平日里见毕方都是瞧不出喜怒,今日这般,我想,他定是担心我。我温和道:“毕方,你看,我中的毒没什么大碍,身子也早就好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我自小的情意早就淡了,今日才知道,你还是关心我。你能来探我,还把我当朋友,我很高兴。”
本上神一直不善打感情牌,这番话已是我能表达的极限,我想,毕方也定能感念我的一番感激之情。却不料毕方默了半日,忽然道:“白浅,我没有把你当朋友。我自小就喜欢你,思慕你,难道你一直看不出来吗?”
我傻了。毕方倾身而来,续道:“先前,因你与那天族太子有婚约,我才勉不得与你冷淡。如今,既你已解除婚约,我便问你一句,你可喜欢我?若你与我在一起,我定能全心待你,拼了命也护你周全!”他一番话说得尽兴,我却真真正正的傻在当场。都说羽禽类最是忠贞,不动情则己,一动情至死不渝。毕方说自小思慕我,但我确实看不出,他几时,几时喜欢我了?
我向折颜的方向望去,不知这老凤凰有没听去。我斟酌了良久,也不知这拒绝的话该如何说得委婉。心里掂量了一遭,终是觉得该说的还是得说明白。我清了清嗓子,柔声道:“毕方,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你问我可喜欢你?我喜欢你,却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无论我有无婚约,以后我们也只能是朋友,你可明白?”我自觉这番话已说得一清二楚,毕方木然的瞧我一会儿,叹了口气方才转身离去。

这厢,狐狸洞只余我与折颜二人。我复坐在桌前,整理案上的几卷书。折颜与我走来,我只道他要与我说毕方的事,但觉面上讪讪,
却未料他只指着一室的书,问我道:“小五,这些书卷你今天可能理完?”
“理不完还有明日。”
“那明日理不完呢?
”“还有后日。”我含糊答他,心里已隐隐明白折颜要与我说什么。
果然,见折颜默了半晌,道:“小五,你在躲着墨渊。”
我尴尬一笑。折颜看与我:“有时,我觉得你是个明白人,有时,你却又实在糊涂。”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0:31:00 +0800 CST  
【九】

我突突一愣:“我如何明白?却又如何糊涂?”
折颜自顾自倒了杯冷茶,与我道:“你对毕方倒是明白,对墨渊却委实糊涂。”
我讪讪道:“折颜,你又知道多少!”
“小五,我知道的不多。但只一件就够了。”他顿了顿,喝了口茶,云淡风轻道:“我知道,墨渊喜欢你。”
我诧然看着他:“折颜,你,你?”
折颜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道:“怎么?墨渊终究是与你说了?”
他见我不语,敲了敲我额头,继续道:“小五啊,不是我说你。这四海八荒都知道的事,如果墨渊不点破,难道你在昆仑虚这几万年真就没有一丝感觉?”
我额角上青筋跳了两跳,震惊道:“四海八荒都知道?”
折颜点点头,叹道:“毕方有句话问得也对。他从小喜欢你,思慕你,难道你一直看不出来?唉,我看墨渊教得这些徒儿,其余都好,只一点,于风月之事,个个都像少根筋!”
我面上一红。
折颜啧啧道:“小五,毕方的事你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墨渊与你做了这么多事,当年连瑶光都把飞醋撒了你身上,难道你真感觉不到?”
我额角上青筋又跳了两跳,在这两跳之间,心中一颤。
我道:“当年瑶光虏我,是因为——”
“唉,瑶光算准了墨渊看重你,却没算到墨渊竟把你看得如此之重。当年苍梧之巅的一场决斗,连天君都被惊动了,派了大皇子来说和。你猜墨渊怎么说?”折颜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墨渊说,昆仑虚乃神族圣地,岂容有人说闯就闯,说绑走谁就绑走谁。如果不与瑶光决斗,他无法给昆仑虚上下一个交代。”
我听得出神,折颜乍然一叹:“这四海八荒,也只有墨渊能这么驳了天君的面子。也只有墨渊,能爱一个人爱得如此霸气凌然。”
我茫然了半晌,往事一幕幕。
我想起了在昆仑虚过往的二万年。
折颜一双眼将我从头到尾扫了遍,端起茶杯啜了口,“小五,你现在既已知道墨渊的心思,可明白自己的真心?”
我揉了揉脸,怔怔道:“我的真心?”
他抬头望着我古怪一笑,道:“
小五,这几日你为何避着墨渊?”
“我,”我勉强道:“我不知如何答复师父。”
折颜探过半个身子揉了揉我脑袋,道:“同样的话,方才毕方问了,你却是知道如何回答。为什么偏到墨渊这儿,你就不知如何答复了。小五,别告诉我,是因为墨渊说得突然。那毕方的心意,你也是从来没明白过。也別告诉我,是因为墨渊与毕方的身份不同,你这性子,可从来不拘泥这些。难道想了这几日,你还不明白,你迟迟不答复墨渊,只因你心中有他。”
我听得心中一惊,脑中一道通透的白光忽地闪过。
折颜目光如炬盯着我道:“小五,你心中早有墨渊,却糊涂的连自己都不曾明白。七万年前,墨渊以元神生祭东皇钟,你在若水河畔哭了七天七夜。你背了墨渊的仙体从昆仑虚到青丘,不惜去了自己大半条命。还有这七万年来,你以心头血供着墨渊,瞒着四海八荒日日守在青丘。你仔细想想,真的只是拿墨渊作师父?”
我茫然了半晌,眼巴巴地望着折颜挣扎道:“是,是真的。师父与我有传道授业之义,渡天劫救命之恩,我既便以死报答师父也是理所应当,又,又怎会对师父存了其他心思。”
折颜呵了半晌道:“那如今墨渊元神归位,你又对他存了什么心思?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把青丘女君的位置让给凤九,自己上昆仑虚,重新作回司音,日日陪着墨渊。”
我心中一震。想起那日在昆仑虚,折颜与我似笑非笑。原来,他早已猜到我心事。
“小五,七万年前,你可以认为墨渊不知你的身份。但如今,四海八荒都已知道墨渊座下十七弟子司音就是青丘白浅,你还偏要留在昆仑虚,那不是为难墨渊吗?昆仑虚不收女弟子,你如此这般,不是在给墨渊出难题吗?你向来做神仙做得深明大义,当年若水河畔,你如此大悲大恸,却终究放过翼族,现在却不管不顾,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也喜欢墨渊,想着日日与君好吗?小五,若你心中还当这份感情是师徒情,那你还真是个人才了!”

我思索了半晌。
我把折颜的这番话在心中仔仔细细的过了遭。
这一遭,却过得我几万年于风月事上无所动的心湖瞬起波浪。
几万年来,我已习惯有师父在身边。师父于我,是一份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每每与师兄们去凡间游历,遇上新鲜好玩的事,我总想着立刻说与师父听。碰上些伤心不快,也习惯了在师父怀里结结实实哭一场便云淡风轻。当年瑶光掳我,我何尝不知这位女上神对师父的情意,却隐隐觉得,是有人要与我夺了师父。七万年前,我把师父背回炎华洞,我不知师父的元神是否真能回来,心里却存着念头,只这般日日守着师父,等上一辈子又何妨。我只道情起应是风花雪月怦然心动,却从未有人告诉我,另有一种细水长流默默陪伴……

折颜留下我一人。我于一室的书卷中,站起复又坐下,坐下复又站起,计较了半日,唏嘘了半日,叹息了半日。
我想和衣躺一会儿,却不想一闭眼,面前便是师父深深的眉眼,耳边尽是那日师父与我的喃喃低语,“师父喜欢你。师父想日日同你在一起。”
初念时,还颇有些惴惴,却不料如此翻覆了半个多时辰,心中却是越来越欢喜。折颜说得不错,若我还当与师父只是师徒情,那真算个人才了。偏生本上神熬了十四万岁才飞升上神,与人才二字委实搭不上边。于风月之事虽是外行,但如今经旁人一点拨,我也知道什么叫从善如流了。

我找出先前让火儿收起的蜜饯罐。几天没出狐狸洞,太阳虽已斜斜落下,夺目的光线还是晃得我睁不开眼。我快步疾走,来到师父住的书房跟前。我一停,想起师父那日问我,十七,你可喜欢为师,心中突突直跳,我兀自深吸一口气,眼一闭,推门而入。
只觉身子绊到障碍,我一个踉跄,睁开眼,却是撞上了阿爹。阿爹扶我一把,讶然道:“小五,你怎么来了?”我白了白阿爹,阿爹继续道,“这几日你不是一直在狐狸洞内潜心修为,上午,你还和我说要把这五荒万年的书卷整理完,怎么,这么快就翻完了?”
我抽了抽嘴角,尴尬道:“阿爹,我这不是听迷谷说你与师父正在下棋,想给你们送些蜜饯当茶点嘛。”我看见师父坐在桌前,面上摆着一盘棋局,扬了扬手中的蜜饯罐,塞给阿爹急急道:“你们继续,继续。”说着便欲折回。阿爹把我拦住:“小五,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正巧,我和墨渊这盘棋也下完,正要出去透透气,你就在这儿陪会墨渊,尽点地主之谊吧。”
阿爹从来都是洒脱不羁的性子,平生最不愿的也是这些繁文缛节,今日如此,委实难得。我不及细想,辞了阿爹。正想着如何与师父说,却见师父望着我手中的蜜饯罐,唇角微扬。淡色的光线正打在师父的玄袍上。年幼时,我模糊听四哥提过,折颜那一张脸俊美得正好,比折颜长得不如的就是面貌平庸,比折颜长得太过的就是娘娘腔。是以,九万年前,初见墨渊,我是大失所望,在我心中,实在觉得受四海敬仰的战神不该生得如此娘娘腔腔。苍海桑田,再忆起当年,却觉得可笑。我竟能将面前这样一副英挺容颜看作一张小白脸。实在,也算个人才。咳咳,这人才还不能免俗,一笑一滞间,我脱口而出:“师父,你长得,真是好看!”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0:53:00 +0800 CST  
先前更文的时候老说我卡文,现在两章并一张移,仙友们是不是觉得好很多。。

下面有个问题了。关于称呼。

楼主在原帖中后来用的是“墨渊”和“浅浅”。
当时不想再延用“师父”和“十七”,是觉得,随着身份的转变,”十七“给我的感觉虽然有宠溺,但永远是墨渊的小徒弟,没有之后共成长共进退的感觉。。

但好多吧友们,还是喜欢“十七”这个称呼。觉得浅浅太腻,又有夜华的即视感。

马上要些到这个转折了,大家再来投个票,到底喜欢哪个称呼,或者后来,你们看“浅浅”是否已经习惯?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0:58:00 +0800 CST  
【十】

师父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
我揉了揉脸,讪讪一笑。
我拣了颗蜜饯递与师父。
几日不见,师父略微清减。
我说:“师父,你补补身子。”
师父挑了挑眉,接过蜜饯:“唔,十七,难为你。”
我面色一窘。
脑子里全是糨糊,先前想好的一番话,到了口中,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忸怩的性子,在昆仑虚又随师父修了两万年逍遥道,如今这样,着实有愧师父教悔。想到愧对师父,我实在万分不愿,踌躇了一会,我缓缓道:“师父!”我低下头去捋裙子上的几道皱痕。眼一闭心一横:“那日师父同我说的话可还算数。师父问我可喜欢你。十七今日就是来告诉师父,十七对师父的心与师父一般无二,我,我也喜欢师父。”

我面上一派火红。想着狐狸毛能遮颜色,正欲捏个诀把自己变回原身,却实在是行动不得。但觉身子一紧,已被师父狠狠搂住。我哼了一声。半晌,他低哑道:“十七,方才,你说什么?”
我挪了挪身子,抬头却见师父漆黑的眼眸映了我半张脸。师父于我眼角微微一笑,目光灼灼,仿若三千世界齐放光彩。从前,我看着师父是无上崇高的宝相庄严,今日却不知怎地,心中一荡,热意沿耳根扑来。今日邪行,今日委实邪行。
我呆了呆,抬手抚上师父的眉眼。师父显得有些迟疑,一双眼眸却越发漆黑,慢慢将我搂得更紧。我只听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手指已有些不听使唤。指尖循着师父的眉眼,触到他冰凉的脸颊,滚烫的唇。这几十万年来,我不曾用迷魂术引过什么人,今日却是无法。我哼了一声,昏昏沉沉地集中意念,心下却是惴惴,不知久未用这门法术,如今倒是中用不中用?我闭上眼,不自觉地从师父脸颊滑过一个吻。师父的眼眸深不见底。我复又闭上眼,轻轻地在他嘴边啄了一口。师父身子一颤,低哑道:“十七,你这迷魂术用得实在是……,“他轻轻叹了口气,揽住我的腰,俯下身,从我的额头,到眼角,到耳边,再到我的唇,辗转,啃啮,久久不去。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悄悄松开,师父的下巴抵住我的头,我听到他气息不稳的呼吸声和重重的心跳,心中再无半分犹豫,我轻轻道:“墨渊,我爱你,我想时时地地同你在一处!”师父没搭话,下意识地将我搂得更紧,良久,方才低低道:“十七,从今往后,勿复相思。”


从前,阿娘教导我他日遇上桃花时,要依着传统,柔弱矜持,方显女孩珍贵。所以,我甫一听到阿娘笑吟吟地与墨渊说,“选个日子,早点把婚事办了。”我刚啜了一口茶尽数喷出。四哥敲了敲我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五,你怎么还是如此莽莽撞撞。”敲完我继续拿腔拿调地揶揄道:“真不知墨渊看上你哪点?”我瞪了他一眼。转头,却见阿爹和折颜均是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看来,今天的风向有点转。
从阿爹把我和墨渊叫到狐狸洞吃晚饭时,这风向就一直不对。先是折颜过来,拍着墨渊的肩膀,边拍边道恭喜。然后是四哥,整个饭桌上都与我古古怪怪。再是阿爹阿娘,一人道,这万年的心事了了一大桩,一人道,墨渊真是忒有眼光,我才知道,过去的万万年,我有多让大家操碎心,如今,他们又有多么的恨嫁!然则,恨嫁的不应该是本上神吗?我拿眼看了看身旁的始作俑者,他却一副浑不在意,只与我浅浅笑,我委实,委实恨不起来啊。


墨渊一直与我浅浅笑。
阿娘说什么,他都说好。
阿娘说,选个日子,早点把婚事办了,墨渊只与我挑挑眉,依旧说好。
我拿手指在他面前笔划了三回,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的娘,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师父吗?
阿娘却是很满意,与墨渊眉开眼笑赞赏了番,大意是早知女婿你这般知情识趣好说话九万年前就该让折颜定了这门亲,如今白白蹉跎这么多年委实可惜云云。
我直直向一旁的阿爹递眼色,恨不得寻个地方遁了。

我的三哥白颀曾编过一个曲儿,这个曲儿是这么唱的:“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看准了立刻就出手,用毛绳儿栓,用竹竿儿钩,你若是慢上一些些哎,心上的哥哥,他就被旁人拐走喽。”我的三哥,他是个人才,这个曲子很朴素的反映了我们青丘的民风。
是以,再有一盏茶功夫,阿爹阿娘已替我与墨渊敲定黄道吉日,我也不足为怪了。
六月初九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阿娘说,还有半月有余,办嫁妆足够。
阿爹说,这半月让小五指点凤九也应足够。
阿爹与我想到一处去,若我嫁到昆仑虚,这东荒女君的位子终是传了凤九来的便宜。算算日子,凤九也已从凡间历劫回来。却是一直呆在二哥府上不见她来狐狸洞。当初那丫头说只求与帝君一段数十年回忆便知足,也不晓得到底如何。

阿爹说,明日就叫凤九来狐狸洞。
明日,墨渊也要回昆仑虚。
墨渊说,这一趟来青丘实在是待得有些久。
折颜笑道,好在该办的事都已妥妥当当。
墨渊说,再不回去怕叠风出纰漏。
折颜笑道,我会好好看着小五不出事你只管放心。
我只低头拿手指在墨渊掌心画圈,他拢了拢我的发,轻轻道:“十七,六月栀子花开得正好,我在昆仑虚等你。”
我面上一红 ,但觉心中甜蜜又惆怅。


第二日一早,雾气迷蒙,我送别墨渊回狐狸洞,却见凤九已在洞内等我。
多日不见小丫头,我见她身形略胖了些,脸上也不复先前郁郁的神色,正要问她别来情况,哪料却被她先拽着胳膊,一脸神秘:“姑姑,听说你和墨渊上神要成亲了?”不待我回答,又道:“刚才我来的时候,见到谷口两个人影,雾气太大,看不真切,该不会是你和墨渊上神吧?”
现在的孩子,委实都有一颗八卦的心,这颗心却是又娇又嫩。我敲了她脑袋,笑骂道:“你这丫头,有话就直说,什么时候也学会在姑姑这儿拐弯抹脚了?”
“没有,没有。九儿哪敢。”凤九揉了揉脑袋,作无辜状。“这么说,刚才谷口真的是姑姑和墨渊上神!”
我眼风里瞟了她一眼,她向我吐了吐舌头 啧啧道,“ 我从前见墨渊上神终日肃着张脸,端正威仪,我还以为墨渊上神就是那般让人敬畏却亲近不得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今日见到的,见到的……真正是情到浓时方恨少啊!”
我不知凤九到底看去多少,不禁耳根一红。凤九又叹了一声,松松扑到我肩上:“不过墨渊上神也只在姑姑面前会如此。姑姑几万年的夙愿已成,有时,九儿还真羡慕姑姑。”凤九这话说到最后竟透着酸涩,我抚了抚她的背,想来她与帝君这段缘分断没有口中说得那般洒脱,却不忍再问。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2:45:00 +0800 CST  
那这一稿就按大家的意思,”十七“,到后面若有违和感,千万别怪楼主啊!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2:46:00 +0800 CST  
【十一】

接下来的日子皆顺风顺水。

凤九跟着我,在狐狸洞内读些典籍,再去东荒各处走走。阿爹说,指点凤九半月足够,我倒觉得,即便明日让凤九承了女君位,也定不会做得比我差。想来我这散漫的性子隔三差五出状况还真委屈了东荒的子民。私下里,我曾问过凤九,真愿意这么一辈子守在青丘了?那丫头作大义凛然状说只要姑姑幸福不忘九儿时时来看我就行。好吧,看来是我多虑,现在的孩子委实心都比我大。

阿娘在一旁笑。最近狐狸洞比较热闹,阿爹、阿娘、九儿、四哥,连带折颜都破天荒末回十里桃林。折颜说既然答应了墨渊照看我就在狐狸洞多住半月也无妨,但我实在不知我有何需要折颜照看。倒见他日日扳着手指,看来此番墨渊着实委屈了他。阿娘也在扳手指,阿娘说该准备得都已妥当,写了书信让几位哥哥一起来青丘。

这日已是六月初五,我与凤九正在谷中的小亭间。阿爹说,再过三日,就让凤九正式继了东荒女君位。虽然我青丘狐族素来不喜繁文缛节,但毕竟是大事,在四海八荒面前,仪式还是免不了,是以,我正在与凤九切切交待。
当下空气中已是阵阵暑气,火儿拣了新鲜的荷叶瓣做了莲子荷叶糕,味道极好。我一块荷叶糕入肚,正打算让凤九再演练遍接下印玺前应走的几步方位,却见迷谷匆匆跑来:“姑姑,姑姑,谷口有人找!”
“找我?”
“是司命星君,求见姑姑和和凤九小殿下。”
我拉过凤九。我与司命不过当年二哥府上一面之缘,想来,他应有事找凤九。我瞅她一眼,这丫头倒是面上一派平静。

来到谷口,果然,司命与我作揖后,便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帝君听说小殿下三日后就要接任青丘女君位,特意命我前来道贺。”见凤九接过木匣,司命又道:“帝君说,小殿下打开此匣,便可明白帝君一片心意。”我道凤九会立刻打开木匣,但见她只是淡淡道谢,脸上始终看不出一丝波澜,这丫头,比姑姑强。

司命却是浑不在意,又把身子转向我,笑嘻嘻道:“小仙听闻上神好事将近,还未来得及向上神道喜。”想来我与墨渊的亲事已是四海八荒皆知,想低调都不行。我微微颔首。司命又笑盈盈向我拱拱手,道:“小仙祝姑姑与墨渊上神白首齐眉鸳鸯比翼,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七万年未出青丘,与小辈的神仙更谈不上相熟,今日见司命,却是有趣,他这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祝语倒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得我心。我婉尔一笑,正要谢过,但见司命又是上前一步:“小仙今日来,还给上神带了位旧识。”他咧嘴一笑,向身后招招手,我正纳闷,却见面前一晃,一个白嫩嫩的小身子从司命身后探出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珠忽闪忽闪,软着嗓子叫我声姑姑。下一刻,他已朝我扑了过来,似张锅贴整个贴在我腿上。我弯腰抚了他的头:“阿离,怎么是你?”

“小天孙听说小仙要来青丘,非求着我带他一道来。”被挤在身后的司命呵呵道:“小天孙不说,小仙实在不知他与上神有这交情。”
团子点了点头:“阿离早想来青丘找姑姑玩,可父君总不得空,成玉又去了太上老君处。”他抱住我右手,扬起头巴巴道:“阿离想姑姑,姑姑可想阿离?”
我一愣,见团子嫩白的小脸一副极依恋的模样,不由心中一软:
“想,姑姑也想阿离。”
团子欢呼一声,乐呵呵地瞧着我,眼睛忽闪忽闪:“姑姑,姑姑,那你今日能再陪阿离去凡间听戏吗?”
“这。”我有些踌躇。要说去凡间听戏,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团子这般大时,与四哥隔三差五溜去凡间的茶楼听戏一坐就是大半日,每每天黑了才被折颜寻回也不说什么,最多敲一下四哥的脑袋再问问我今日又听了啥戏文。但一想到团子是九重天上的天孙,那天宫历来规矩森严,他爹又是我那素末谋面却狗血了七万年的前任未婚夫婿太子夜华,这趟浑水还真是不趟为妙。

我摸摸团子的脑袋,正准备拿些话安慰他,一旁的司命已急急摆手道:“小天孙,小仙只与太子说来青丘。这凡间还是不去了,要是被你父君知道,小仙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司命,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父君会赏你好多吃的吗?这实在是好。我就说,父君向来宽厚,去趟凡间也不会责怪。”
我噗哧一笑,见司命一脸黑线,蹲下身,捏了捏团子的脸,解围道:“阿离,你看,去凡间听戏呢,以后也有机会。今日你难得来趟青丘,姑姑就带你在青丘玩,好吗?青丘不比凡间差,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呢。”
“真的?青丘真有那么好玩?”阿离雀跃道。我点点头。
“这,小仙要在未时前赶回天宫,帝君还等着小仙复命。”
我略一迟疑,现在已近午时,到未时不过须臾,要说玩,还真不得尽兴。我与司命斟酌道:“你先回便可。阿离在我这多玩些时辰。过了申时,我自会把他送回天宫,仙君可放心?”
司命松松一笑,连声道好,这才辞了我与凤九。

团子欢呼一声,乖巧地牵住我的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凤九一脸诧异:“姑姑,这是怎么回事?你几时认识的小天孙?”想到当日情形说与凤九的话,还委实有些尴尬。我打了哈哈,与团子相视一笑,随便应付了两句。
既然答应团子好好玩,我便让凤九找来迷谷。要说青丘,在我看来虽不及凡界有趣,但应付团子,该是绰绰有余。想起从小与四哥上树掏鸟蛋下河摸丁丁鱼的光景,这九重天上的孩子定没有玩过。
果然,我把团子领到莲花池畔,他看到迷谷手中的大渔网,一脸惊喜“姑姑,我们是要捕鱼吗?”
“是啊,不过不是在这儿,我们去池中央。”
迷谷划了竹筏载我们在池中央撒网,只半盏茶功夫,便有七八条肥美的鱼儿扑楞身子。团子大喜,肉肉的小身子扒在船口子上便要去捞,我直呼小心小心。我问团子,可要再去捞小鱼?团子拍拍小手,好啊好啊。我遣迷谷拿了竹篓一起来小河边,清清河水中一尾尾小鱼欢腾雀跃,象极我身边的小团子。无奈,这小身手却忒不灵活,扑了好几个空却把自己弄成落汤鸡。我摇摇头挽了衣裙赤了脚,“你父君难道没教过你摸鱼?”我一抓就是一尾鱼,团子一脸崇拜的看着我,摇摇头,拍拍手。我不得不承认,这团子与摸鱼这桩事,起步虽晚,天资却不比我差,我示范了几回,他竟也渐渐摸出门道,这半筐竹篓的鱼都是他的功劳。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3:35:00 +0800 CST  
【十二】

烈日当空。阿娘遣了火儿来叫我们回狐狸洞吃午饭。我问团子饿,不饿,他只把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小孩子均是玩兴重,想那团子平日在天宫更是没法尽兴玩,我叹息一声,揉了揉团子的小脸,让火儿回了阿娘再等一会。我把团子带到溪头的小山坡,坐在山坡上,灼灼桃花青山绿水一览无遗。我寻了一株果子坐下递给团子。“姑姑,这是什么果子,可以吃吗?”“这是灯笼果,味道好极,姑姑小时候经常吃。”团子将信将疑,摘了一颗放于口中,眼睛一亮:“姑姑,真的,太好吃了。”
那日团子不与我说家中事,今日却与我和盘托出。我只道她亲娘灰飞烟灭,却不知原来这团子的亲娘竟是个凡人。三百年前不知什么缘故,甫生下团子便跳了诛仙台。诛仙台这个地方我有过耳闻,神仙跳下去修为尽失,凡人跳下去定是三魂七魄连个渣渣都不剩。
“父君说,他与娘亲在东荒的俊疾山相识,所以每年,父君都会带孩儿去俊疾山娘亲住过的小木屋住上半个月。”
“父君的殿中还挂着一幅娘亲的画像。父君虽然娶了素锦,但父君说洗梧宫中只有娘亲一人。”
三百年来,我只听说那夜华娶了个素锦的作天妃,恩宠盛隆,却不知道夜华与团子的娘亲竟也有这番恩爱纠葛。这夜华君倒是个痴情种,虽然只是团子的片面之词,但初初听来,还是唏嘘不已。
“阿离,你想你娘亲吗?”
“想。”
山上的风有些大。我撩了撩团子额前的刘海,将他抱入怀中。

青丘的孙字辈,只有凤九一人。七万年来,阿娘不知唠了我几位哥哥多少回,却总不得愿。虽然阿娘不擅带孩子,却并不妨碍她喜欢娃娃的一颗心。是以,对团子,阿娘是打心眼喜欢。阿娘盛了满满一碗鱼汤推到团子面前。我担心的看了眼团子,他已快被阿娘撑成皮球。团子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甜甜道:“谢谢婆婆。”我呛了口饭,难怪阿娘总说我不懂事。实在,我的修为是大大不够。不仅阿娘,连阿爹都说团子有趣,团子软着嗓子叫阿爹狐帝公公,叫折颜上神伯伯,叫四哥白真哥哥,这乱了辈分的称呼实在让大家哭笑不得。团子却一脸无辜:“姑姑,成玉教的,按年龄喊人最不会错。”话音一落,却让四哥好好夸赞了番。“这小嘴甜的,实在不像他爹。”

饭后,我答应团子去掏鸟窝。折颜听了,一双眼将我从头扫到尾。我抬手摸了摸鼻子,没办法,这天上的孩子实在忒没见过世面。不知怎地,心中怜惜,竟是不愿拂他的意。爬树是我五万岁前专干的事,如今过了九万年,实在是老胳膊老腿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让迷谷搬了梯子,站在树下指点团子。哪棵树上藏着鸟窝,哪个窝中鸟蛋最多,有时兴致上来也捏个诀飞上树与团子一起使坏。团子摸得脸上均是黑一块灰一块却乐不思蜀。

眼见太阳已快下山,我拉过团子的小手:“姑姑答应思命过了申时,送你回天宫。”眼见团子小嘴一扁,沉默半晌,却是颇懂道理。其实我也有些不舍,对这孩子,凡界初识只觉有趣投缘,如今相处下来,却是爱怜中还夹了些愧疚。倘若不是与他父君夜华退婚,这孩子也该唤我声娘亲。想他从小便失了亲娘虽有父君天君和大小神仙的照拂但终是缺憾。不过因缘际会,我虽与他爹无缘,但想来那夜华君日后也会为他寻得一位好娘亲,必不会亏待这儿子。


我送团子回天宫。一路上,我有些默默,团子也不复之前的活泼变得寡言起来。我只道他是玩累了,却见他看着我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我忍不住教育他:“身为男子最做不得呑呑吐吐的形容,一不留神就猥琐了,有什么却说,痛快些。”
团子听我这样,扯了扯我衣角,小心翼翼道:“姑姑,听成玉说,你要与墨渊上神成亲了?”
我兀自一愣:“是啊!”
“那下次阿离想姑姑时,还能来青丘找姑姑吗?”
“你可以来昆仑虚找我。”
“阿离知道姑姑与父君从前有过婚约,阿离好希望姑姑做我的娘亲。”
我哑然。
“不过阿离知道,姑姑喜欢的是墨渊上神,就像父君心里只有娘亲一样。成玉说,阿离应该祝姑姑与墨渊上神甜甜蜜蜜,永结同心。”

我揉了揉团子的脸,才三百多岁的小娃娃却如此乖巧剔透,夜华君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我做司音的时候来过一趟九重天,还是灵宝天尊开法会,随墨渊去的上清境。七万多年斗转星移,这南天门外却依旧白云茫茫,一派素色。过了南天门,却全然另一副景象。黄金为地,玉石为阶。翠竹修篁,瑞气千条,与我记忆中迥然不同,想来,这团子把我引得定是另一条路。一路徐徐而行,偶尔碰见的几个宫娥都是谨慎有礼,七拐八拐,就到了洗梧宫跟前。听说这是太子夜华三万岁上开府建牙时,天君赐建的一进府邸。一路明晃晃过来,我以为这洗梧宫即便不是雕栏玉砌也应该是墙垣暖玉,如今这副昏暗暗的模样却让我略感意外。

我正自发愣,团子已拉着我的手:“姑姑,我带你去见父君。”
我僵了僵:“阿离,可有后门?”
团子不明所以,却还是带了我往后门走。
我对着后门那道墙垣颇认真的比划了下,抱过团子,一个纵身便跳进院子。咳咳,要说跳墙这件事,我也只在司音时做过,如今这样,委实是不愿惊动一院子人,也实在觉得与团子的父君不见为妙。虽然,在我看来,婚姻这事,郎情妾意天经地义。与夜华三百年的婚约,实属一桩强牵的笑话。如今,我青丘退了夜华的婚就譬如百年前桑藉退了的亲事,算来,也是两两相抵。先前听了团子的一番叙说,更是觉得本上神做了件公道事。只是,四哥曾暗叹这一辈的神仙活得板正,这其中的一个缘由便是遇事不够洒脱通透,肆意随性。想来,这小我九万岁的当事人还是不见为妙,免得到时我不尴尬他尴尬,好歹,也是团子他爹。

我让团子一路领到庆云殿。
“姑姑,你不随阿离去见父君了?”
“姑姑把你送到,这就回青丘了。”我见团子黯了黯,拍拍他身子,安慰道:“姑姑不去见你父君,也是为他好。”
团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辞了团子,隐了身往回走。
方才与团子进来时,我特意留了个心眼。我见面前一进眼熟的院落,便直直穿过,复又一路左拐右转,记忆中只需一刻钟便可出了洗梧宫,哪料到,一个时辰了,我还在晃过来又荡过去。
心中有些着急,想找个仙娥问路,这诺大的宫殿此时却不见半分人影,我暗忖,这夜华把门面撑得那么大内里委实太小气了些。琢磨半天,还是听天由命吧。就近往个岔路口一站,弯腰从地底上捡起根枯树枝,放在手中惦一惦,闭眼一扔。树枝落下,双叉的一面定定地指向左边那条道。我拍了拍手将指缝沾的碎叶拍掉,转身向右边那条小道拐去。老天一向最爱耍人,遇到此种需听天由命的境况,和老天爷作对才是真英明。如此又走了小半盏茶功夫,仿佛听到前方小仙娥的脚步声,我心中一喜,着实对自己一番佩服,紧走了几步,朱红大门敞开处,一院的桃树,一院的桃花。从外望里瞧,满眼尽染花色。我心中突地一跳,却见院内台阶上,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手中拿着个精致花瓶,垂立于侧。近旁,一个玄袍男子,负手而立。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4:15:00 +0800 CST  
【十四】

我茫茫然,却见他端起桌上一碗茶继续道:“十七,你可还记得养在后山莲池的那株金莲?”那金莲我自是记得。 从我上昆仑虚的第一天,便见墨渊对它极尽心,终日用仙气养护。我在十里桃林见过折颜用仙法养些活物,知那金莲也必是有灵性,不过二万年来,终不见它变幻。倒是我有时烦闷无聊找它说话,渐渐多了些亲近。七万年沧海桑田,不知墨渊为何突然提起金莲,我不免有些诧异。他低头润了润喉:“那金莲便是夜华,也是我同胞的亲弟弟。”

“啊?”我目瞪口呆,恍了恍神,还是有些接受无能:“墨渊,九重天的史籍上不是明明白白记载着,父神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墨渊撂了茶碗:“怪不得你惊讶,我也是在父亲仙逝时才知道,当年母亲虽然只生下了我一个,我却还有一个同胞的弟弟。”

墨渊说,母神怀上他们兄弟的那一年,四极摧,九州崩。母神为了补撑天柱而大大动了胎气 ,生产时,只能保住大的而没能保住小的。父神深觉对不住小儿子,便耗尽半身法力做了仙胎,用仙胎做成了一株金莲。父神仙逝前,将金莲托付给他,让他养在昆仑虚的莲池中,盼望有朝一日,他能降生在人间。

墨渊道:“大约在我以元神祭东皇钟时,他终于醒了。在我魂飞魄散时,他费神将我散掉的魂魄一片片收齐了。我隐约有印象,一个同我长得差不多的小童坐在我身旁补我的魂魄。七八千年的补,补到一半,却有一道金光直达,把他卷走了。”

墨渊顿了顿,继续道:“我醒来后才听折颜说,也就在那时,天族的乐胥娘娘来过趟昆仑虚,自她回去后,那金莲便枯了,而不久后,乐胥娘娘便怀孕生下太子夜华。前几日,我特地去见了夜华,那形貌,必不会错了。”

我竖起一双耳朵切切听着,想起墨渊原神归位的那天晩上,我喝了一大坛桃花醉,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他与折颜二人提起夜华,原来这中间竟有如此一段曲折故事。我偏头:“那夜华知道吗?”墨渊点头道:“我已与他说了。”

我与墨渊并排坐着,靠着他身上,一番叹喟。看来,写史的神官靠不住,信这些史籍,还不如信那些闲来无事编的话本子。我移了移身子,握住墨渊的手。墨渊有一双漂亮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我拿手指在他掌心画了几个圈。他腾出左手将我搂住:“十七,在想什么?”我往他怀中挪了挪身子,抬了抬眼道:“唔,我正想起先前与夜华的婚约。”我见墨渊不动声色,想必他也早已了然。我眯了眯眼悠悠道:“幸亏那只是天君一厢情愿乱点鸳鸯谱,好比之前我与他二叔桑藉的婚约,不然,不然……”
“不然,十七,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墨渊接口道。我见他嘴角噙着丝笑,有些不甘心,问道:“不然,你会如何?”他僵了僵,隐了笑意,默了一会,将我搂得更紧,才缓缓道:“十七,他是我同胞亲弟弟,你觉得,我该如何?”我微微一愣,明明知道只是与他一番闲扯,心底却没来由生了股凉凉的涩意,我堵了墨渊的嘴,一笑道:“好在我爱的是你,你那同胞弟弟夜华,喜欢的也另有其人。”


月亮斜斜的挂在枝头。虽然已是六月天,昆仑虚却仍阵阵凉意。墨渊解了外袍替我披上,衣服委实太宽大,我看着空荡荡的袖管撇了撇嘴,墨渊却笑着替我合了合衣襟:“十七,你是要温度还是风度?”
我一脸无可奈何,揉了揉眼,止不住打了个哈欠:“墨渊,今晩,我不回青丘了。”“我想你陪着我,一起聊天看星星。”
我青丘向来民风旷达,如今我与墨渊既然两情相悦,实在没有再避嫌的道理。我想,墨渊也必定懂我。果然,他听了我的话 ,低低一笑:“这主意不错。”
只见他略微一忖,道:“十七,把眼睛闭上。”我有些纳闷,见他一脸莫测高深,便依了他的话,耳边听得他默默念了个诀,身子腾起的一瞬间却又稳稳踩在地上。
墨渊从背后抱住了我,我缓缓睁开眼睛,湛蓝的天幕中一道银光如流水慢慢晕开,潋滟处漫天繁星璀璨。方才还是夜沉沉的四周竟跟着变了颜色,忽明忽暗,闪闪烁烁,我怔了怔,转头看向墨渊,惊喜道:“墨渊,这星星……”。墨渊与我宠溺一笑,道:“这是北极星君的揽星坛。”
“揽星坛?”我脑中一个恍惚,“莫非是传说中六合相向,众星云现的那个揽星坛?”
他笑着挽起我一侧的发,点点头。怪不得,方才还只悬于半空的星星,如今却隐隐绰绰纷纷散落在周遭。我忍不住伸手相触,却是始终碰不得,攒在掌心的只是一片光亮。这揽星坛的天象实是一道奇观,与神仙们却多半只是个传说,因那北极星君为人孤僻,性子古怪,终日不喜与人往来,即使阿爹阿娘也只是听闻而不曾亲见。
我忍不住问墨渊:“你和那北极星君很熟?”
墨渊扶我坐下,笑了笑道:“我与他算不上相熟,但偶尔来他府上喝盏茶看个星星却还是可以。”
我递了个迷惑的眼神。墨渊略沉了沉:“十六万年前,我率了天将与他一起围剿北地叛军……”
我靠着墨渊怀中听他娓娓道来,小时候,长辈们偶尔会提及远古时期的战事,好男儿如何横卧疆场、如何马革裏尸,听的我与四哥荡气回肠十分神往。如今墨渊说得轻描淡写,我却知道,那必又是一场凶险战事。我紧了紧墨渊的手,世人皆赞他神姿威武,一副玄晶盔甲,一把轩辕剑,乃是不败的战神,我却没来由的心生叹喟,“墨渊”,我喉头哽了几哽。他与我十指相扣。我靠着他的胸膛,听他沉稳的心跳声,复自安宁。口中继续与他念念,眼皮却渐渐发沉……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5:44:00 +0800 CST  
【十四】


一觉醒来,已在昆仑虚。
墨渊坐在床前,正目不转睛盯着我。
我脸微红,掀了被子,一跃而起,讪讪道:“墨渊,现在什么时辰?”
“快卯时了。”
“昨晚…昨晚…”哎,昨晚明明说好与他通宵彻聊……
“无妨。”墨渊挑了挑眉,“你睡得很香。”
我干咳一声。我自是睡得好。
想到师兄们一会儿便要起来早课,我不再多留,辞了墨渊回青丘。三日后便是成亲的日子,因心中有了盼望,此次别离竟也不觉与往日般难舍。

昆仑虚居八荒之北,一路往南,暑气渐浓,从云端俯瞰,颜色也是愈加纷呈。到了青丘谷口,天已大亮,正碰上四哥。他听我昨夜上了昆仑虚,倒也不足为怪,只拿眼风虚晃了我,道了声女大不中留。四哥告诉我,三位哥哥都已到狐狸洞,我急急赶了去相见。我那三位哥哥,大哥敦敏,二哥沉稳,三哥随性,虽然不比四哥,从小长在一处,但感情依旧亲厚。我与他们互叙别来,三哥说,原本三嫂也要一道来,但前两日动了胎气,只得在家休息。原来狐狸洞又要添小宝宝了,我心中欢喜,阿娘说如今真是事事顺意。亲情相聚,人逢喜事,时间总是过得更快,一晃,便是六月初八。


这日,我正式将青丘女君位承于凤九。
折颜说,我如今倒是越来越像他,有那么点退隐三界的味道。
我埋头磕瓜子,不理会老凤凰的揶揄。
四哥在一旁作痛心状:“小五,你这是将要出嫁的新娘子?如此一副闲散淡定的模样!”
我抬头瞅瞅四哥,又瞟了眼折颜。这六月天本来就闷热,刚下过阵雨,狐狸洞依旧透不得多少风,如今这空气中更多了股燥热。罢了,罢了,我撂下瓜子,喝了口茶水走为上策。

这一走倒是想起件极为重要的事——玉清昆仑扇。当年我把墨渊的仙体藏于炎华洞,为了不暴露司音的身份,便将此扇做了个法术沉于莲花池底,一来二去竟差点忘了。我跺跺脚急忙来到谷口,捏了个诀,方才还风平浪静的池面风云突现,一道白光拦腰截断,托起的正是在水底沉了七万年的昆仑虚法器。我抚过扇面,往事一桩桩,正自出神,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一声极细的叹息。“谁?”我猛一回头,却不见半分人影。近处的一株凌霄似乎被我的风声带了带,微微晃了几晃,又不见动静。

我眯了眯眼,难道是方才听错了?正在疑惑,见到迷谷远远的跑来。
“姑姑,原来你在这儿啊。”迷谷汗涔涔。“君上让你回狐狸洞。”
迷谷口中的君上指的是我阿爹。迷谷曾是招摇山上的一棵迷谷树,被阿爹扛回青丘栽到家门口,沐日月精华,顺四时之气,过得千年竟坐化成了不大不小的仙。因做的是青丘之国的仙,便随了其他小仙,唤阿爹一声君上。
我料想阿爹必是送走了前来观礼的众位仙僚。
果然,到了狐狸洞,阿爹阿娘和几位哥哥都在。阿爹瞟了我一眼:“小五,你逃得还真快!”我干咳一声,面容讪讪,不知阿爹这话究竟是责备还是羡慕。

大哥上前拍了拍我肩膀:“小五,阿爹阿娘有东西要给你!
我松松吐了口气,见阿娘从袖中取出一物,笑眯眯的向我招手。我走近,是夜明珠。夜明珠在我青丘实在不算稀罕物。七万年,我虽然不出青丘,但凡收到仙友宴柬,均会拣颗夜明珠让迷谷送去。大仙送大珠,小仙送小珠。难道阿娘也跟我有一样的习惯?不过,眼下这颗又委实太小。阿娘见我一脸狐疑,只是笑笑。掌心一转,面前这颗拇指大小的珠子敛成了一道赤红色在我身上一个游移,只觉胸前微微一烫。
阿娘道:“小五,这是当年你阿爹送我的棿枷,如今阿娘将它封印在你身上,危急关头能保你元神。”我听阿娘如此说来不免动容,阿爹过来拍了拍我后背,道:“你嫁于墨渊,我和你娘实在是最放心。不过,这终究是你娘的一番心意,就不要再推辞了!”我转身看看阿爹,又回头望望阿娘,原来,不是不煽情,只是未到时。

是夜月朗星稀,凉凉夜色洒了狐狸洞一地。已接近子时,我却还在床上翻来覆去。饭后火儿与我泡了菊花茶,芬芳四溢,不免多喝了几壶,如此,居然失眠了。想到明日便要与墨渊成亲,心中欢喜忐忑,愈发没有睡意。罢了罢了,开始数山羊,一只,二只,三只,……渐渐地眼皮发沉,面前的山羊却化作了翠鸟……

我立在一山坡,正抬头看天上翠鸟飞过。
身后,青山绿水,桃花灼灼。
忽然响见一青年男子的声音:“如此可好?”
那声音沉沉的,很好听。
我回头,一青年男子一身喜服,立在我身后。
我一愣。见他笑盈盈望着我。
面容却始终瞧不真切。
一低头,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也换上了喜服。
他拉过我,画面一转。
眼前已多了张桌案,几碟瓜果,一对红烛。
身侧,依旧是那男子沉沉的声音:“生生世世,倾心相待;无论祸福,永不相弃。”
男子说完,侧身望着我。
虽瞧不出面容,眉眼却是少年人才有的欢喜。
我张了张嘴。
正要回应。
心中却是一个激灵。
眼皮突突一跳。


蓦地睁开眼,却是火儿挑了蜡烛在我床头。
“姑姑,你没事吧?”她一脸关切。
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原来是一场梦。
“火儿,现在什么时辰?”
“还未到卯时,姑姑,可是再睡会儿?”
我瞧瞧洞隙间还只是微微泛白的天色,点了点头。
复又躺下,有些怔怔。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次却是很快入眠,待再醒时天已大亮。

阿娘拿了嫁衣让我穿上,火儿替我画了淡妆又挽了个垂云髻。我对着铜镜,镜中的女子,一双眸子极清又亮,此时正晃动着暖暖的笑意,明媚得道尽天下间的美好。一袭极浓烈的红色,穿在她身上却丝毫不见违和,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清丽娇艳。

走出狐狸洞,天色正好。

在凡界听戏文,成亲的礼节最是繁琐,好在仙界自在,墨渊又知我不拘形式,就与阿爹阿娘商议一切就简单的来。
可饶是如此,此时也有二十八头天兽正在洞口等我,并着,是紫衣白发,传说已避世十几万年,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踏出九重天的东华帝君。
折颜说,墨渊是父神嫡子,是掌乐司战的上古神祇,如今要迎娶的又是狐帝之女青丘白浅上神,是以,在四海八荒面前,有些还是免不了。
折颜的话甚有道理。
阿娘替我盖上喜帕。
这一路瑞气千条浩浩荡荡,半日,到得昆仑虚。

我想起九万年前,随折颜第一次上的昆仑虚。子澜与我抢着作师兄。今日,他却毕恭毕敬喊了我声小师娘,把我与阿爹阿娘四位哥哥一起引入正殿。喜帕遮得我严严实实,着实看不清脚下的路。方才还有些喧嚣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身边多了一道人影,右手被轻轻握住,是墨渊。“十七,随我来。”他紧了紧我的手,这沉沉的声音实在好听,我耳根一热,顺着他的话一直往前走。阿娘与我做的嫁衣虽是用冰蚕丝织成,六月天却还是有些厚重,如今,我的手心更是薄薄的多了层汗。走了十几步,又或许几十步,墨渊停下,我亦跟着停下。殿内忽然多了丝动静:“快看,新郎新娘要拜堂啦!”我心中一丝慌乱,与欢喜羞涩间猛然想起一事,咳咳,小声道:“墨渊,我不知道拜堂该说什么?”唔,阿娘只与我说了为人妻时应循的一番道理,却偏偏忘了把最要紧的教我,这拜堂该说什么?我小声问道。唔,我此番已把声音压得极低,却忘了这殿内的神仙各个都阶品甚高,修为精纯。是以,话音方落,尚未见墨渊回答,这大殿内忽就响起噗哧一声淡淡然笑。嗯, 我认得,这是四哥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噗哧声,方才还肃然的大殿一下子热闹起来。嗯,这气氛委实是应景的喜庆,而本上神,却是真想寻个地方先遁一下。
敢情,墨渊已猜出我的心思,他紧扣住我的手,不紧不慢道:“无妨。十七,我说什么,你便跟着说什么。”墨渊手也是微微滑腻,这天,委实热。

我稳了稳心神。
殿内复又安静下来。须臾,我身侧想起他沉沉的声音:
“我墨渊,今日与白浅结为夫妻,生生世世,倾心相待,无论祸福,永不相弃。”
我心中一动。
“我白浅,今日与墨渊结为夫妻,生生世世,倾心相待,无论祸福,永不相弃。”

沉沉的喜帕被墨渊掀开,他微微一怔,抚过我的眉眼。墨渊取了案上的喜酒与我一道转身,我举过手中的酒,殿内,一并百来位宾客,亦纷纷举杯。此时,殿外的礼炮响起,此起彼伏,晃得大殿也比平日明亮三分。一瞬,打娘胎带来的眼疾让我有些微微不适,阿爹送的玄光白凌自然缚上眼睛。“十七,可要紧?”我略低了低头,取下白凌:“没事!”我朝墨渊明媚一笑,却听得人群中一声清脆的杯盏落地声。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6:07:00 +0800 CST  
搬到十四章,也就是原帖的二十八章,一共六十四章,快一半搬完了,今日到此,明天继续!

楼主 麦莎tt  发布于 2017-07-11 16:10:00 +0800 CST  

楼主:麦莎tt

字数:128038

发表时间:2017-07-10 20: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03 21:53:24 +0800 CST

评论数:123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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