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版）中篇小说集《那些鬼鬼祟祟的爱情》之第二部《两天两夜》
【58】姚天使更是哭笑不得了，她疑惑又气愤的问道：“难道你不是入室抢劫，而是来做跟踪采访的吗？”
她见青年没有马上回答，就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今天手头紧，就把这钱拿着马上走人；如果你是出于好奇来寻找答案的，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哭都和你没有关系。请你马上离开，我爱人一会儿就会回来，不要让他把你当成抢劫犯，你还太年轻，那样你这一辈子就毁啦！”
那青年无动于衷，反而更显关切地问：“你能告诉我吗？”
嘿？姚天使真是想不明白，今天这是怎么啦，件件事情都违背常理。
事实上，打从昨天凌晨自家中跑出去开始，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情。先是撞车，接着是办公会议遭受“围追堵截”，更主要是刚刚这一整晚都没有找到女儿的下落，这尤其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刺激，她快要承受不了了。她真的非常想马上找个好友倾诉一番以得到宽慰；非常想有个坚实的臂膀让她扑上去痛痛快快哭一场以得到力量。
【59】但是，没有。一样也没有。
这深更半夜的，找谁都不方便。而理应担此角色的丈夫又总是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不知去向。
现在可好，冒出个也不知是罪犯还是神精病的半大孩子，还非要听不可！这真是邪了门儿啦，一个持刀入室的罪犯，入了室不忙抢劫，却非要刨根问底的打听人家私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也罢，我正愁没处说理呢，现在既然有人非听不可，不妨就说与他听听。诉一诉苦也许会博得他的同情，换得他回心转意。不然，万一他真动起邪念来，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姚天使这样想过之后，心中镇定了、勇敢了、释怀了。
于是，一幕非常滑稽的情景出现了：姚天使眼睛仍警惕地盯着青年，一步步后退着走下台阶、走向客厅的沙发，然后疲惫地坐下；而青年手里仍机械地握着刀，在姚天使注视下也脸对脸一步步跟到沙发前，对坐在茶几上，有如逼供一般开始倾听姚天使叙说她纯粹的家事。
【60】姚天使从为为失踪说到现在跟幼儿园的紧张关系；从苦于没有更好的办法照顾孩子又谈到了她和丈夫的日子……
她真的是受刺激了，平时家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从不跟外人说，只有程婧略知一二，可今天这一说起来还就收不住闸了。
面对一个陌生的危险人物，跟他说得着吗？他又听得懂吗？姚天使还就是毫无保留地说了，而且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一方面，不停地诉说缓解了她心中巨大的压力；另一方面，越是说给毫不相干的人越是坦然，至于这个人是不是罪犯说到此时姚天使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61】倾情诉说唤醒了她沉积多年的落寞和委屈，她已暗下决心，如果女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原本这种不咸不淡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只是为了女儿的利益还维系着。是女儿的存在让她觉得生活还有意义。而今这一切已大不相同了。
姚天使内心的微妙变化，使她变得越发坦荡和悲壮。她把结婚多年的创痛、女儿失踪的绝望统统倒给了这个原本打算行凶抢劫的未遂犯罪嫌疑人。
她还不知道，正是她的“痛说革命家史”挽救了一个青年，使他没有成为罪犯。而这个青年的强行闯入，也及时充当了姚天使的心理医生，在他全心聆听的过程中，姚天使彻底恢复了平静。
……
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
那青年找来纸巾，递给姚天使，姚天使没接。他顺势坐在了姚天使身边，打算把纸巾塞在她手里，又或者，干脆直接替她擦一擦。
【62】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姚天使的丈夫，韩峰朗。
韩峰朗，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中等个头，偏瘦，长相极其一般，甚至可以说不怎么样。但那一身名贵并且还算得体的穿戴，加上鼻梁上那副金丝边眼镜，显得他很斯文，也很有气质。
韩峰朗的夜生活可说是相当丰富，但夜不归宿的事的确很少，他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己对家庭很不负责任，再说在外边也睡不踏实。所以他基本上都是后半夜才回家，只有昨晚是个例外。昨天他预先跟老婆换了车，就是打算好了避人耳目一夜不归的。
今天早晨，他的衬衣领口被恶意弄上了口红。他本想再买一件，把这件换下来送洗衣店去处理。可是开车转了一圈，商场没有营业这么早的，就连几个宾馆酒店里的客服商场以及超市也都还没开门。
【63】他必须换衣服，免得让别人看到。可又没衣服可换。怎么办？大冷天的，总不能外套里面光着膀子就上班去吧？没办法，只能回家取。
他小心奕奕开车从一个平时很少出入、回家很别脚的侧门进了小区的院子。他怕碰上姚天使，现在正是早晨送孩子上幼儿园的时间。
他转到楼前。
他家的地下车库只有一个停车位，平时都是姚天使开的私家车停在车库里，而他自己开的公车停在外面露天。
他房前屋后左左右右看了看，没有看到他的本田车，以为姚天使已经走了，就放心的上了楼。
于是，当他打开房门时，居高临下，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幕。
【64】现在，韩峰朗怔怔地楞在了那里。
他万万没想到，屋内是这样一番景象。
缓过神以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她们在偷情！在幽会！
这边的姚天使由于昨晚找不到他，今晨又回忆了一遍他所有的不好，正在气头上,她见韩峰朗进来便把头扭向一边，没说话。
那青年已经猜到了，这一定是姚天使的丈夫韩峰朗。现在，除了两夫妻本人，他是对这个家最了解的人了。他以心中的感知打量着韩峰朗，心说这俩人真是不太般配，他暗自叹息一声，也没说话。当然，他的处境也很尴尬，他找不出适当的话能用来先声夺人。
于是，三个人僵在了那里。
第三章 转机两日
（二）
【65】气氛不太妙。
韩峰朗想，自己毕竟是个男人，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是这一家之主：我必须做出姿态！
他大喝一声：“你是谁？你们在干什么？”
姚天使没有丝毫反应。
那青年听出了弦外之音，同时恍悟他在韩峰朗眼里的角色和身份。他明白这种误会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将对姚天使极为不利。
他当即从茶几上拾起刀，刀尖指向韩峰朗，提高了声音说：“我，我抢劫！”
韩峰朗又楞了。
这可真有点儿瞬息万变的意思。
韩峰朗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不肯相信。但当他顺着青年的眼神低头往地上看时，他将信将疑了：地上姚天使的钱包张开着，旁边散落着一些钱。
【66】那青年用刀示意韩峰朗向下走几步，把门给他让开。韩峰朗下到客厅走到沙发近前，正好与青年调换了位置。这时他才发现姚天使的眼睛布满血丝，又红又肿。
韩峰朗几乎要相信这真的是一起抢劫案了。
偷情绝不会是这样，这个他懂，他又不是没偷过。
就在青年刚打算出门时，电话铃声响起。
姚天使几乎在响铃同时抓起了听筒。
只见她刚听了一句，就近乎癫狂地丢下听筒，一边喊着“孩子在幼儿园！”“孩子在幼儿园！”一边飞快跳起，夺门而出，转眼就没影了。
屋里剩下两个男人相互对视着……。
把为为送进医院后，姚天使就已经下决心辞职了。
为了孩子。
【67】除了辞职，其它所有办法她都设想过，没有可行的。
首先是双方父母。韩峰朗的父母远在农村，什么也帮不上；姚天使的父母都有病在身，常年住院，自顾不暇，根本没能力管。
让同事、下属帮忙接送？姚天使在工作上一向克己奉公，严于律己。她从来都不赞成别人把孩子带到单位里大呼小叫、到处乱窜的，觉得那样既影响家长本人工作又影响单位形象，不很文明。何况她的办公室在行政楼层，跟院长书记挨着，怎么着也是不敢的。
顾个保姆？姚天使不是没想过，可保姆曾经带给她的教训让她一想起来就后怕。
【68】那还是孩子一岁时，姚天使的在职读研接近毕业，非常忙，孩子又常生病，没办法，请过一个保姆。可是她渐渐发现，家里常丢东西还是小事，重要的是保姆根本就没有爱心和责任心：孩子饿了不愿意喂就总是让孩子睡觉；孩子尿了不愿意换就一直让孩子在湿被里沤着；孩子不管怎么哭，不想管就充耳不闻，仍自顾自看电视。这些都还不算最恶劣的，更严重的是那小保姆居然和丈夫眉来眼去的。要知道，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韩峰朗是不讲品味也不讲审美的，他是博爱众施、来者不拒。
所以，从那以后姚天使没有再请保姆。
【69】把孩子送长托？为为由于胎儿期姚天使妊娠反应重，先天营养不良，再加上没有母乳，从小就体弱多病。送长托，能放心吗？由于忙，没有时间调理伙食，本来就不怎么强壮的娘俩最近身体都糟糕得不得了。为为在此之前已经打了十多天的针了。
再说，这样的幼儿园这样的老师，就算搞好关系也教不出好孩子来！
怎么办？山穷水尽。
就只有辞职这一条路。
当即，姚天使便递交了辞职报告。
霎时间，整个医院就像发生了十级地震、二十级飓风。
同事来询问、领导来劝导，络绎不绝。
【70】要知道，这是公立的三甲医院、有编制的事业单位呀，医院至今还没有放着这么好的工作不干的，姚天使是第一个。而她辞职并不是另谋高就或者下海淘金，却是回家看孩子，这就更叫人不可思议了。
说老实话姚天使根本就舍不得这份工作，可换成你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总不能不管孩子吧！
所以，她仍是毅然决然。
但，毅然决然并不代表无忧无虑，甚至可以说此刻她是痛心疾首。
她一毕业就被分到这家医院工作，至今已经十年了。刚开始她是内科的业务骨干，但院领导渐渐发现了她沉稳、干练的行政工作才能，就有意培养她。加上她那落落大方、温文尔雅的气质，领导觉得她当院长办公室主任会很合适。
【71】院长办公室实质上是院长个人的秘书处，因此院办主任的角色不光需要组织和协调能力，有时还要有所应酬。简化机构嘛，一个部门要有多个部门的功能。这院办主任，就好比一个家庭中的主妇，里里外外一把手，平时呢管理着全部“家务”， 一旦“外事活动”需要坐陪，她也要拿得出手。姚天使正是领导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在正式任命前，姚天使就已经开始到院长办公室工作了。
后来在一次处理医疗事故的配合工作中，姚天使在对患者安抚、劝导、排解等方面表现非凡，好像更适合，为了最大限度发挥她的能力，院里又调她到医务科。可以说，姚天使是目前医院里最有前途的中层干部，没有之一。她辞职，真的是太可惜了。
【72】医务科长实际上是业务副院长的助理，姚天使的能力让这位于副院长非常省心，于副院长本打算劝一劝姚天使，但消息灵通的他听说昨天姚天使代他去开会时在大会上给局长来了个下不了台，他还预料到昨天姚天使把局长钦定的十万元赔偿款私自提高到十五万元，局长也定是不会愉快的。他深感暴风雨即将来临，心想还是先找地方避一避吧，一个医务科长，谁干还不是一样？所以他没言语。
书记赵光辉可急了，姚天使是他看遍医院，心里唯一认可的一名德才兼备的中层干部，她辞职将是医院的重大损失。他叹息，这年轻人，有困难组织可以想办法帮助解决嘛，做事干嘛这样极端呢？
【73】其实姚天使何尝不想鱼和熊掌都能兼得呢，但现实是，女儿这条小人鱼如果一定要得，那就只有牺牲父母这两只大熊掌了。而在对待家务和孩子的问题上，几乎等同于单亲妈妈的姚天使还能指望牺牲谁呢？只有她姚天使自己。
为了孩子健康成长，她决定奉献出自己的事业和前程。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值不值。也无法估量一旦出现婚变，自己的损失会有多大。但，她觉得，别无选择。
赵书记还是有心计的，他马上把这件事告知了程婧。程婧是局长秘书，又是姚天使人所共知的同窗好友，她说话两边应该都有份量。
【74】程婧吃惊不小，她从没听姚天使说过要辞职，也不知道这一天一宿发生了什么事。她忙来到医院想找姚天使当面问个清楚。
当程婧来到为为的病房时，姚天使正伏在女儿的病床前打盹，她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觉了。
程婧不想惊动她，可恰在这时自己的手机铃声大作，同时把姚天使和为为都吵醒了。程婧一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一边到走廊去接电话。
局座有令，马上回去开会。
程婧什么也没谈上，于是匆匆给赵书记打了个电话，说：“姚天使的辞职报告您先扣下，在我没给您答复之前，希望院里先别做决定。”
第三章 转机两日
（三）
【75】中午。
永邦汽车修配厂。
见到感觉几乎是失而复得的车，姚天使很兴奋。
车已修好，并且洗刷一新。
她围着车转了一圈，左瞧瞧右看看；又坐进驾驶室，这摸摸那碰碰，格外亲切。
从昨天凌晨把车留在事发地开始，姚天使就一直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连想起车的机会都没有。你算吧，昨天，清晨处理事故、上午去开会、中午参加手术、下午集体讨论事故处理方案、晚上找女儿、半夜忆苦思甜，忙得是团团转；而今天，一上午都在忙着给女儿会诊看病，到中午这心才刚刚静了静，于是，她想起了她的车。
她一想就后怕。
如果当时撞得更严重一些自己是不是就伤了或者干脆就死了？要是那样，孩子可怎么办，真险。她想给韩峰朗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他，并且希望他过去看看，但一想到韩峰朗这一天多的表现就生气，这韩峰朗居然到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打过，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76】她开始给咖啡屋老板娘打电话。
关机。
又打了几遍，还是关机。
她有些慌了。
什么情况？
骗子？看样子不像啊！
报警吗？
别急，再等等。不应该轻易怀疑那么善解人意的一个人。
姚天使心急火燎地等，不时拨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就在她几乎矜持不住正打算报警时，老板娘的电话打了进来。
于是，她欣喜若狂地得到了这个地址，并见到了韩峰朗的那辆丰田。
这时，有人轻轻敲打车窗，并弯腰、探身、问话，跟昨天凌晨撞车时的情形差不多。
姚天使心想，这可能是那位咖啡屋老板娘的人。
【77】当姚天使钻出车门，立直身体，抬眼迎向对方时，老实说，她心里一震。
面前是一个三十几岁高高大大的男子。
姚天使心中暗想，除了程婧的爱人孟飞扬，自己还真就没见过身边有这么帅的真人。
与孟飞扬的青春和阳光不同，这个男人那异常俊朗的外表还真不是最要紧的，最抓人的是他具有一种风度的美、成熟的美、修养的美、干练的美。总之，说句官话，是一种后天使然的综合素质美。
也许，美，是女人的专用字，不该用这个字来形容男人。但对于那些确实不同反响的男人，我们用什么词来形容呢？现代流行的关于男人的两个字“帅”和“酷”对这位男士来说都不免有些片面。严格意义上说，“帅”多指外表好看再加上（必须加上，否则就不称其为帅）行为举止潇洒。而“酷”多指外表不算丑再加上（也一定要加，意义更重要）表情服饰另类。
那么，象眼前这位如一个高品质珠宝一样由内向外散发着光芒的男人，你用什么词来全面形容呢？恐怕还是“美”。因为美这个字不仅含义广泛、喻义深刻，而且，涉嫌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