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被爱情忘却的山村

未完待续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5 22:00:01 +0800 CST  
“这山里头没有一个医生,有病也只有熬,能熬的,就挺着熬过去算事,不能熬的,挺不住了,就完了。”甘老爷子坐下来,“可她的病……能熬得过去吗?”
“爹,秦老师好象跟区医院的人很熟,我去找他。”小六子猛地想起秦老师,因为他曾经把他一个学生患了急性病的父亲介绍给了区医院,没有多久那学生的父亲的病就好了。
“哪个秦老师?”黄老二问。
“学校刚来的老师,到我们家来做过六子哦的家访。他认得他嫂子。”甘老爷子道。
黄老二哦了一声。
小六子找到一支火把,对众人道:“我去了。”
甘老爷子点点头,挥挥手:“快去快回。路上小心,看稳点。”
小六子走了,甘老爷子对黄家母子说:“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先回去吧,天不早了,这里有我。”
黄母给阿正换了一条湿毛巾,给甘老爷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黄老二心里有些谱子,不想离开,却因怕引起甘老爷子误会,只好跟着他娘身后出来。
天还没全黑下来。黄老二想起先前给阿正绞水帕时,缸子里的水已经不多了,心里有了一点内容,便悄悄地挑了自家的水桶,给甘家水缸里挑满了水。甘老爷子听见响动,便出来,见是黄老二,心里有些纳闷,也有些不安,便在墙壁缝隙里扯了一把旱烟,硬塞到黄老二手里,说:“这些烟味道不错,你拿些回去,随便抽吧。你看,我们又给你添麻烦了。”
黄老二心底里高兴,脸上却有些热,本想不接甘老爷子的旱烟,又担心让他以为自己不买他的帐不高兴,便接了烟,还跟他说道:“吃了饭,我再过来看看。”说完,挑着水桶就出去了。
甘老爷子看天已黑,想起家中诸事都还没有做好,就去忙开了。
夜里,黄老二过来看过阿正两次,阿正依在昏睡,有时说胡话,他和她搭话,却一句也不明白她在说身。黄老二看她看得心里发了急,发了急就怨小六子太慢,都去了那么久,也没找着人来。他生来第一摸着女人的手,自己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以前那个夜里发呆,一年里光身子无女人的黄老二。他天性从身子骨里出来,把阿正缚住,这阿正就是他的了,他甚至想凑上去亲一口女人发烫的脸和好看的嘴,想把女人抱回自己的家里……
小六子和秦老师出现的时候,已是午夜后很久了。甘老爷子把门虚掩着,坐在门槛上直打盹。屋里阿正迷迷糊糊的话,他一时听不见了。
小六子摇醒甘老爷子,告诉他秦老师来了,三人便很快来到阿正床前。黄老二也没有睡,听见村中狗叫,认定是小六子回来了,便披了件夹衣,匆匆跑过来了。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5 22:05:41 +0800 CST  
“病了多久了?”看样子,秦老师也显得很焦急和不安。
“下午……是我把她弄回来的。”黄老二一会儿看看甘家父子俩,一会儿看着秦老师道。
秦老师打开自己带来的一只包,拿出很多药品来:“我带了些药来,先烧点开水,喂她吃一点,看看效果再说。她得了伤风,先吃点药吧。”
甘老爷子赶忙去烧水,小六子把煤油灯拔得更亮了一点。
秦老师时而摸摸阿正的额头,时而切切她的脉搏,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身后两个人都看到他的脸在抽搐,手在抖,眼里好象有泪水,也好象生了病似的。
甘老爷子烧好了水,秦老师亲自调好药,在里面放了白糖,像喂小孩子吃药似的让昏昏沉沉的阿正吞了药,然后又给她换了条湿帕子,并用自己干净的毛巾擦掉阿正嘴边溢流出来的药汤和脸上脖子上的汗水。
“阿正,你这是怎么了?”年轻男人在心里叫道。他默默地望着阿正,望了很久,极想明白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听清楚。他心里感到害怕,假如这个女人只是睡着,突然醒来,见自己站在她床前,她回怎么想呢?
黄老二一直和小六子站在一边,见眼前这个男人这番举动,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手心里就沁出了许多汗水。
甘老爷子打了两碗荷包蛋,给两个男人送来,说:“自家的鸡生来,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趁热吃。”向小六子递了个眼色,小六子知情,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秦老师迟疑了一下,给甘老爷子点点头,便接了碗,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没吃几口,便停了下来,看着阿正。他刚想把甜汤喂一点到阿正嘴里,随即想到糖能提热,赶忙将汤匙退了回开。这让甘老爷子和黄老二看在眼里。甘老爷子本来想问问他是不是将阿正送到医院里去,见了他这动作,心上便犯了点疼,有点悻悻然地出去了。黄老二心头先是凉了,尔后又燥热起来,火头直往头顶冒,吞蛋汤的声音也特别地大,愤怒让他说话和出气都很重,到头来,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他想到他毕竟是个老师,阿正又在病中,才强抑制着火,在暗处呆了很久。
甘老爷子进来叫秦老师睡觉,说天不早了。秦老师没有丝毫的睡意,说呆阵子才睡。甘老爷子接着又叫黄老二去睡。这个时候,秦老师才抬起头来,才看见披了件夹衫,露着胸膛的黄老二,显得有些吃惊。其时,黄老二像块木头,但仍然能看出他心里实在不痛快。
“你……”秦老师神态也有些异样地对黄老二说,“你先去睡吧,这里有我呢。”
“你才该睡了!”黄老儿犯了犟脾气,粗声粗气地说。但见到阿正还在昏睡着,便愣了愣,看看秦老师,又看看阿正,迟疑片刻,还是出去了。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5 22:06:05 +0800 CST  
秦老师听出黄老二话里的意思,却不往心里去。他见甘老爷子和小六子还站在门口,便叫他们先去睡,这里就交给他得了。甘老爷子想到自己不走终究不是好事,便让小六子陪着秦老师照看嫂子,他自个儿先去睡了。他可睡不着,因为秦老师今天的举动使他感到不久阿正不久就要离开甘家了,虽然他也觉得阿正老呆在甘家,自己过意不去。但想前想后,还是觉得有些不甘,毕竟阿正是自己的儿媳妇,一朝她离去,他这个渐渐老去的人,就想心头被人割去一块肉似的。
后来,小六子也被秦老师劝走了。小六子按照甘老爷子的意思,到了甘老爷子床上,父子俩挤着睡,自己那张床空着,如果秦老师疲倦了,就可以到那里去休息一下。
可秦老师始终没有去睡,他一直坐在阿正的面前,眼睛没有离开过阿正的脸。夜晚,熄灭了电灯,点上煤油灯之后,其光线的摇曳拽着夜色,悄然地朝黑暗的深处游去。他不停地替阿正更换湿帕子,有时竟忍不住叫着阿正的名字。
早啼的公鸡已经在村前村后响了起来,两个成年男人的心也禁不住微微一抖。黎明前的寒意袭来,疲惫终于在他们身上弥漫开去,一个人在床上睡去,另一个人却伏在一个病人的船沿低下了沉重的眼皮。
第二天,阿正的病有了好转,三个人差点落了泪水。甘老爷子叹道:“黄连汤里长大的孩子,再苦,也能熬过百病的。秦老师,麻烦你了!”
秦老师嘴上说着没什么,眼睛却望着阿正。
甘老爷子放小六子陪着秦老师说说话,他自己则出去挖菜,还说要杀一只鸡,要秦老师吃了午饭再走。秦老师满口答应,甘老爷子喜滋滋地出去了。
甘老爷子一走,秦老师就掏出一些钱来,要小六子到学校旁边的小卖部去买点东西来。小六子觉得不好,但在秦老师面前,他又不好说什么,也只有听从的份,但他实在不愿意让秦老师破费,说出去很丢人。秦老师看出他的心思,知道他这般迟疑不走的原因,却也不多说舍什么,只叫他快点去,早点回来。小六子又迟疑了好一阵子,心想,东西买回来了,又要被老头子骂了。见秦老师不由分说的架势,他只好找了一个包,出去了。
秦老师走进阿正的房间,那是,阿正已经醒了过来。两个人心头都略略一惊,互相看了看,又赶忙将脑袋转到一边。
秦老师觉得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很尴尬,便走上前去,说:“好好,你终于醒过来了。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秦老师,是你?”阿正极力掩饰自己的惊讶,但显得很笨拙。她实在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到甘家来,看样子不是做家访。那,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5 22:06:43 +0800 CST  
秦老师不知道如何回答,怎么着就觉得不自然,便转身给阿正倒了一杯水,递到阿正跟前,说:“你病得不轻,喝点水。你,终于好些了。”
阿正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情,脸上又红了,发起烧来。她喝了口水,秦老师又要她赶紧吃药,阿正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阿正……”秦老师叫了一声阿正,却嗫嚅着说不下去了。只是他的眼睛同阿正的眼睛突然想碰,让阿正明白他所要说的话是什么。阿正羞怯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她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未来,可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要第二次同一个男人在一起,睡觉,欢笑,流泪,干活。她把甘四拿来同眼前这个高大男人联系起来,那里做一番比较,可她因头疼得厉害,两个男人的影子只在脑海里飘忽不定,她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地进行权衡,比较,想一想,就昏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阿正……”秦老师止不住又叫了一声,眼睛有些生涩,慢慢地又湿润起来。他摸了摸女人的手,感到很烫。他想,我是怎么也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小六子从学校回来,一脚跨进阿正的屋子,见到秦老师拉着阿正手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忙将买来的东西和找补的钱放好,就跑到甘老爷子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片刻之后,他又跑进自己那间小屋子里,拿一本书,试图看进去,但那些字像无数蚊子苍蝇飞蛾在,在他眼前嗡嗡地叫,飞来飞去。甘老爷子在院子里叫他给秦老师端碗水去,他死也不肯,气得甘老爷子走进来,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但他仍然不肯去,甘老爷子只好自己倒了水,给秦老师送去。当甘老爷子回到厨房,脸胀得通红,手在发抖,腿也在打颤。他已经明白小儿子不肯给秦老师端水去的原因了。他感到莫名其妙,也感到虚幻和恐惧,好不容易让自己安静一下的时候,他又想起大儿子甘四,觉得对不住他了。末,他又觉得对不起小六子,尤其是那一巴掌,就隔个墙喊了一声小六子,要他好好看书。小六子拿着书到厨房来,一边看书,一边烧火,心却想着那个脸贴职业嫂子手的那个男人。
“你秦老师……”甘老爷子看了一眼小六子,把余下的话都咽到了肚子里。
“你秦老师……”甘老爷子默默地说,喜和忧一起在他那张老脸上跳来跳去。
小六子像想起了什么,便问甘老爷子:“爹,叫不叫黄二哥过来吃饭?”
“……”甘老爷子一时也觉得拿不定主意。
小六子觉得甘老爷子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不像平时说话做事那么干脆,便叫道:“爹,到底叫不叫黄二哥过来吃饭?”
甘老爷子看了一眼小儿子,只好说:“等你嫂子全好了后,才请他过来吃饭。这个饭肯定是要请的,可是他把你嫂子救回来的。唉,只是,你秦老师……”
小六子听明白了最后这句话,便又想起把脸贴在嫂子手上的那个男人,他的教书先生,就觉得脸发烧,心跳突然加速,莫名其妙地发慌,便赶紧再把书打开,把心思一同到书上去。
甘老爷子将米饭蒸上,但毕竟是男人,手脚粗笨,费了很大的劲才弄好,便在心里说,对不起阿正你了。他自个儿又想,秦老师人品不错,又是吃公家粮食的,有脸面,阿正能跟了他,也酸是她有福气,比跟了甘四强,更比现在呆在甘家好上千倍,虽说现在人心不古,人变得你一夜醒来,从头到尾全变了样,都不知道是什么人了,但阿正是好女人粉,和秦老师般配。两个人如果能结婚,后半辈子,日子会过得红红火火的。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可他一想到秦老师不顾自己的身份,在阿正的屋子里就用嘴巴亲阿正的手的情形,他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搅着他的胃,在刺着他的周身,极不舒服,甚至有些怒气生成,就想对小六子发脾气。见小六子一副专心看书模样,又于心不忍,觉得自己没有袄里。是啊,儿媳妇走了,还有个儿子。他想。
屋中很静。秦老师也来帮小六子烧火了。甘家父子的心这才没有再跳。

(本卷完 稍后继续)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5 22:08: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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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6 14:15:21 +0800 CST  
第五卷

阿正直到病好了,才知道黄家老二为她做的事情。甘老爷子嘴巴上没说多些什么,也不提秦老师。阿正心里有东西,也不同他说些关于哪天晚上的事情,两人都各自闭着嘴巴,互相保持着距离,但双方都希望对方先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尤其是甘老爷子,他觉得如果儿媳妇先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简单地告诉他她中秦老师的意,他的老脸连面也就好受一些。
小六子放学回来,带着几包东西,原来是一袋干山笋和两包白糖。小六子说,这些东西是秦老师叫他带回来的。另外,还有一包水果糖,却是黄老二在路上碰到他,让他捎给阿正的。小六子说,真是凑巧呢,不送,都不送,一送,都送。
阿正对着这些东西,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很久,面前的东西仿佛是两个男人,正伸了手向她走过来,似乎要她斟酌一番,然后挑选一个。她不大明白黄老二是什么意思,虽是山里人,送一点东西是常事,不必奇怪,就如每日三餐吃惯了的咸菜汤一样,任何人都觉得人总是有自己的心事的,自然也不拘泥于何人,不必专挑了亲戚朋友送礼,但在阿正看来,黄老二却不仅仅只有那个意思,不然,他绝不肯轻易把一包东西送给自己,给一家之主的甘老爷子,岂不更好!
阿正拿了主意,让小六子把糖给黄老二送回去,并且告诉他,他的心意她已经领了,再三叮咛太多说好话,多多地谢谢他,尤其要感谢那天他救了她。
小六子还没走出院子,阿正又叫住了他,正在这时,甘老爷子挑了水从外面近来,阿正既像是对小六子,又像是对甘老爷子说道:“六弟,告诉那个黄二哥,叫他明天到我们家来吃饭,一定要来了,爹,你说呢?”说完,就将脸朝到甘老爷子,征求他的意见。
甘老爷子没说什么,见小六子没走,就说:“他老娘也一起叫过来吧,那天她也来过。”
阿正感到有些轻松了,虽然有点对不住那山里男人,但请他过来吃一顿饭,多多少少能还一点她所欠他的人情债。
但第二天,黄老二没有到甘家来,黄母也没有来。
“你没有给他们说,叫他们过来?”阿正问小六子。
小六子说:“说了的,黄二哥当场就答应了的,说一定过来。”
“那他们怎么还不来呢?”甘老爷子咕哝一声,就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饭菜早已做好,放在桌子上,他担心黄老二母子如果还不来的话,很多菜都要凉了。
“六弟,你再过去喊一喊。”阿正对小六子说。
小六子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垂头丧气地说:“我刚走到黄二哥门口,就碰到他刚从外头回来,就叫他过来吃饭,他说他没工夫,看起来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他放下锄头,转身又要出去,我问他道哪儿去,他说要上山去砍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老娘呢?”甘老爷子问。
“他娘不在,只有黄四妹在,好象在做饭。”小六子道。
阿正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酒菜,心里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直搅得她胃发疼。她知道这是由于自己的原因,那包糖退了回去,让那男人生气了,伤了面子了。她是过来人,懂得男人的心思和脾气,这是她跟甘四在一起混日子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的。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7 14:56:18 +0800 CST  
阿正坐了一会儿,心想应该自己去叫,黄老二救的是自己,还那人情债,也应该由自己亲自去还。但她刚走出院门,又退了回来,她知道黄老二的倔强,将他送的东西退回去,已经伤了他的心,惹他发了怒了,如果自己去,他不答应过来不说,说不定还会痛骂自己一顿。她越想越伤心,真想背着人好好地哭一场,再想想甘四,越想就越伤心,渐渐有些发火了,因为她想忘掉甘四,忘掉这个黄老二,但都不可能,他有些恨男人了,男人总搅得她不安,让自己总在牵肠挂肚之中,没法安心过日子。是啊,先是甘四的怪病,然后就是他死了,极为凄惨地死了,连看自己一眼都没有能够。还有秦老师,对什么都不大计较,也颇有些随便的秦老师,已经慢慢地进入了她的生活,使她喜悦又惶恐。还有这个黄老二,这男人力气大得如水牛,是黄家的顶梁柱,但他脾气太列,任凭他有多大力气,也照样吃过不少的苦头。有一次,为了一点小事,他和后山的人吵了起来,没吵几句,双方就大打出手,无奈他只身一人,抵不过后山那几个精壮小子,于是便被剥光了衣服绑在树上,被人拳打脚踢,差点要了他小命。当然,这是阿正听村里人说的,况且在那个天下狭窄人心惶惶的年月里,像这种事情,简直极为普遍,毫不奇怪,人们饿得发慌发昏时,往往会因为一棵榆钱树上的榆钱儿或几片叶子而大动干戈,把别人脑袋一块石头砸得稀巴烂,然后扒掉他们的衣服,洗了自己或给儿子们穿。如今岁月已经过了那个辛酸时期,人事大都有所改变,但就黄老二本人来说,阿正除了一点不情愿之外,主要是害怕。女人天性温柔,在某种场合境遇中往往想寻得一种与记忆中美好东西相同或相似的东西,那东西或许就是男人刚烈中隐藏着的柔情蜜意吧。
男人,男人是一块刚从山里挖出来的石头,硬得让女人绕着走,可那石头在野外放得久了,便让风雨剥蚀,一层一层地掉皮,更久之后,上面便会长出许多无名的草来,就再也不能让人去看去管去欣赏了。阿正换了心思,可怜起男人来。这个世界哪儿没有家?哪儿能没有男人呢?可几个男人像绕场子似的围着一个女人转呢?而这女人又将怎样做才好呢?男热那,在这些方面总是不大开窍。阿正想。
…………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7 14:56:40 +0800 CST  
甘老爷子不明白其中缘由,以为黄老二是不好意思,所以叫小六子把酒菜给黄家端过去。小六子已经来来地跑了好几趟,心里极为不痛快,就不大乐意将东西送过去,但他怕惹得他老子发火,便乖乖地将酒菜送到黄家。黄家院子里依旧清静,没有人,小六子叫了几声“黄二哥”,黄老二没有出现,出来的是他家四妹。黄四妹人小,不明白这其中原因,很高兴地收下了。小六子便提着空篮子空碗回转去了。
下午,甘老爷子到山上去砍柴,碰上黄老二的爹黄老权和他的三儿子。一老一小正在把砍来的柴一捆一捆地扎好。甘老爷子心不大踏实,惦记着送酒菜的事,却有觉得不好启齿,边走到他们身边,搭讪道:“老权啊,今天砍得可不少哟!”
黄老权回头看了一眼甘老爷子,笑了一下,说:“少倒是不少,只是这山上的树越来越少了,仅仅是些跟人一样高的小树了,再过些日子,恐怕树都没了,只有割草了。”
“可以栽上一些。”甘老爷子看看四周,黄老权说得没错,大一点的树确实没有多少了,心里便想,如果趁早在栽上一些,尤其是长得比较快的树,日后烧柴就不用担心了。
“栽?栽跟头!小娃娃上山来玩,手脚多不说,还有那些不要脸的野东西就不好惹。”黄老权继续砍柴,径直说道,“小三,快点把那捆拆捆好!”
小三站起来,看看甘老爷子,腼腆地笑了笑,就跑到别处去捆柴了。
黄老权不说话了,估计自己砍的木柴差不多了,便将砍刀扔在地上,便同小三一起捆柴去了。甘老爷子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想说话,见黄老权不搭理的样子,欲言又止,想走开呢,又觉得不妥,只好那么干站着,站了很久,一会儿看看远处光光的山包,一会儿看看幽深的山谷……
“老权啊。”甘老爷子终于缓过气来,本想走了,但就在转身那一瞬间,忍不住叫道。
黄老权吃惊地回过头来,仿佛才看见甘老爷子似的,也好象才意识到甘老爷子没走,一直站在他身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说:“你看,我只顾自己忙去了,没想到……以为你早走了。有事?”
“我家甘四媳妇的病多亏了你家老二……”
黄老权脸上的表情立即松弛下去,紧跟着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说:“那是多点的事啊,还用挂在嘴上?谁敢保准自己没有个意外?我家老耳是个粗人,下点蛮子力气,也就下了,也说不上什么……啊,你儿媳妇病好了?”
“好了,好了。”甘老爷子答道,心里却一个劲地嘀咕道,你家老二才不是粗人呢,这人哪能貌相呢?再说了,都长了那根东西的男人,没见得就是粗人,他们可都滑溜着呢。但他觉得这成年男子的滑溜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正常得很。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7 14:59:16 +0800 CST  
黄老权哦了几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原来是一包切得好好的旱烟丝。两个老男人退让了一阵,便一同坐在柴捆上抽起旱烟来。甘老爷子“啪嗒啪嗒”地抽了几口,便赞不绝口:“好烟好烟!”黄老权听了,心里高兴,就把带在身上的烟丝全部倒了出来,要他尽管抽。
“你家粮食还够吃吧?”黄老权把手放在腿上,腿曲着。
“够了。现在家里人不多,一年下来也吃不了多少。”甘老爷子答道,心里却在琢磨着黄老权说这个的意图。
黄老权想到甘老爷子的儿子甘四,那么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甘家着实少了一个壮劳力,日子不好过,也是常情,便叹道:“要是甘四那小子不那么快就走了……唉,老天爷真不长眼睛啊,这么好的小伙子,怎么就收走了呢?多可惜呀,他可是咱石坪村数一数二的好劳力哟。”
话是说到这里了,却把甘老爷子的心给说凄凉了。他默默地朝山谷望去,儿子甘四的坟就在谷口。现在看过去,那里还是一个半新的圆土堆,没有挽联,也没有石碑,只有那土堆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山风吹过,几片青草便软软地俯在地上,坟上。天色有些阴暗,山谷里好象漫生了无数淡淡的雾,正绕着甘四的坟,让人看不真切,把一点模糊的轮廓印杂可山崖上,山崖上除了有几只黑黑的鸟儿飞过,一切景物都显得冷清,如山崖上湿润的树木、石壁和那些几万年都不会改变的图形。空气在这山与那山之间唱着一种歌曲,一种让甘老爷子伤心但又不知其名的歌……
“是啊,人活一辈子,谁没个意外呢?他活得不好,身体有病,不好受啊……”甘老爷子也叹了口气,吐出积郁杂胸中的闷气,伸了伸脖子,好象脖子上的某快骨头错位了,被肌肉或神经缠住了,他需要弄一下,“他娘在阴间,也该在骂我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看未必。再说了,这人一辈子嘛,哪些事情说得清楚,想得到呢?有天灾,有人祸,人倒霉,碰上了,遭殃了,就死了,烂了,被蛆虫吃得干干净净,都是谁都逃不脱的,那个人不这样走呢?唉,只是甘四那孩子还年青,却走了。”黄老权眼睛望着地面,抽着旱烟,说道。
“他走得倒是快,鬼撵他似的,那媳妇一个人留在甘家,一天两天,没啥,可日子久了,外人怎么说?他们怎么看我这个当老子的?阿正是个好儿媳妇,是甘四的好媳妇,替他守了这么几年的寡,不容易,她自己,也没有说什么,更是让我这个老不死的人不知怎么和她说话。我的意思是,这么些年了,她的本分已经尽到了,趁年轻再找个象样的婆家,不要耽误了自己,可她就是不走。甘四死了,烂了,在阴间都活得不周正,他也在阴间骂我呢。”甘老爷子说。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7 14:59:36 +0800 CST  
“阿正这样的好女子,即使打灯笼满世界找,也难找到第二个……”黄老权隐隐地动了心,昨天晚上他也看出了自己的粗陋儿子对阿正有那么一个意思,尤其是阿正生病以来,那小子就越来越有点急不可耐了,想到这点,他有意地问道:“她真不走?是不是又有新的人家了,你们替她找下的?”
甘老爷子听着这话,便想到那个秦老师,想起那天夜里他把脸贴在阿正手上的情景,想到那男人三天两头就叫小六子给阿正带这样那样的东西回来,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其实,他首先是感到惊喜,然后是才是有点悲凉。他确信是有这么一回事的,要不,一个吃国家粮的人,怎么一下对一个山里女人那么热心呢?但他觉得不便就此对外人提这个意思,因为事情还没到必须让外人知道的读部,因此他迟疑了好一阵子,才说:“她自己不乐意,我怎么好干涉她呢?”
“……”黄老权心里一下子踏实多了,话中带着些许同情,而更多的却是一种兴奋,于是,他一个劲地夸阿正这样好那样好,尤其是对她的孝顺不停歇地夸奖,末了,他说,“那些又横又没孝心的做媳妇,恐怕连她一根指头尖都赶不上。”
甘老爷子看了一眼,黄老权,又将脑袋别开去,一口一口有节奏地抽着旱烟。
“她真的没向你这个当老人的提过她的打算?这不大近情理这……”黄老权兴奋了片刻,立即又犯疑了。
“她一个女人家家的,能提吗?甘四死了,她守了寡,很不好过,话也变得少了,尽拣重活干,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有时,她还……”
“她还什么?”黄老权急不可待地问,生怕那个年轻的寡妇有其他的想法。
甘老爷子自知自己说漏了嘴,在心里骂自己愚蠢,便立即改了口,说:“没什么,女人家家嘛,守了寡,哪有不伤心的?她很少跟我谈甘四的事情。但我知道,她死了男人,可是伤心透了。”
黄老权有些失望。说:“那是,那是,死了男人,伤心肯定是伤心的。可她毕竟还年青,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伤心下去呀?”
甘老爷子肚子里说,你这个老东西,你不会懂的,你懂什么!
“没有媒人来过你甘家吗?”黄老权还不私心,但话一出口,就立即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失体统了,这本应是女人才问的话,但想到两个都是男人,也就觉得没什么,便拿眼睛盯着甘老爷子。
甘老爷子重重地吸了几口旱烟,道:“没有。我想就是有人来提媒,她多半也不会答应的。”甘老爷子同样也不大明白黄老权的心思。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7 14:59:52 +0800 CST  
未完待续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7 21:54: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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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8 12:44:09 +0800 CST  
“还是因为伤心?”黄老权始终不相信阿正还在伤心,“不会是觉得男方家里头拿得出的东西太少了吧?手头数的票子,可能更少了,让她瞧不起吧?”
甘老爷子心里骂道,你老果果的,懂个屁呀你!你黄老权就知道成天在钱上打转转,转圈圈,别人怎么会是你想的那号人呢?他嘴上却道:“她哪能会这样呢?自己什么都没有,还嫌弃别人?山里人图人不图钱!”
“那,那她怎么不回娘家去呢?”
甘老爷子心离又骂道,你心里有鬼不成,耍什么鬼把戏?一来就缠着我说个不停,你什么意思呀你?这样想来,甘老爷子心里就很不爽,脸色也变了,黑得想一块阴丹布。他顿了一会儿,才说:“年青人的事情,我们年纪大了的人最好不要去管,其实,你想管也管不了,还瞎操那份心干什么?让他们自己去想,自己去折腾吧,那是他们分内的事情。山里的路男周,但还是由人踩出来的,用刀子,用锤子,用脚,慢慢走出来的。再说了,她是甘四的内人,我怎么好去管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黄老权听出甘老爷子的话中有刺,以为他对阿正老呆在婆家有些不满意,其实,甘老爷子只是对黄老权的婆婆妈妈非常反感,认为他问的不是是处,不像是一个男人所为,因此才说了刚才那一席话,他哪里会想到黄老权问哲学是替他家老二着想呢?
于是,两个人就没有话说了,沉默了好一阵子。甘老爷子将最后一支旱烟抽完,跟黄老权打过招呼,就走了。
黄老权望着甘老爷子的背影,摸不透他肚子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他为儿子所操持的心,总是捏着但没有劲拿稳,放在心里,也是悬着的,因为到了这种年龄,如果还不讨一个女人,他当父亲的也就觉得在外没有面子,在内活得不自在。但现在,甘老爷子那神秘的样子,让他一时了没了法子,只好对自己说,过一阵子再说吧。在另一边,黄家小儿子小三已经捆好了柴,坐在一棵桐子树上听两个当家人讲话,把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又像是在听故事,又像在故事之外,想着自己的心事。甘老爷子一走,他就从桐子树上跳下来,对黄老权说:“爹,还砍不砍?”
黄老权正想着心事,被小儿子的话打断,有些猝不及防,便提高了声音说:“砍!怎的不砍?不砍烧什么?”
小三不说话了,拿了刀就爬上了一棵大树,看准一枝条就砍了起来。
黄老权再次陷入了思虑之中,小三偶尔看看他,却猜不透他究竟在琢磨什么,既然猜不透,他就不想去费心思,只管自己默默地挥舞刀子,将树枝砍下……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8 14:28:09 +0800 CST  
晚上,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甘老爷子随口问了一句:“今天,你秦老师来过?”
小六子点了点头,但有用一种急于掩饰的口气说:“是来过,他来找……来给我补课。”
阿正看了看甘老爷子,微微地低着头,只顾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甘老爷子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有时又觉得好象又毛毛虫在心头爬来爬去一样。他明白,“补课”不是真的,那男人来找阿正才是真的。小六子以为只有他一个局外人知道,但他显然没有想到,甘老爷子毕竟是个过来人。但见女人低了头,有些羞涩和难堪挂在脸上时,甘老爷子就在肚子里骂自己老了还不更事,居然多嘴多舌,让后辈厌恶,因而边随意问了问秦老师来给小六子补了什么。小六子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些,没有准备,回答的时候吞吞吐吐,结结巴巴,使得甘老爷子恨不得甩给他一巴掌。
一家人饭还没吃完,二妹就来了。她来的目的是向阿正借针线,就是缝被子的那种大针。
“我原先是有的,有好几根,线也有,一大把,可今天,简直是撞了鬼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几乎把房子都翻了个遍。你说怪不怪?”二妹一来就关不住她那话匣子,一口气不断地往下说,“我娘也不知道放哪里了,她说她平时要用的,但这几天没用,也没看见过。她也帮着我找,结果还是没找到。本来是我一个人在找,找得到找不到,反正一个人找就可以,可她偏偏要和我一起找,找得我脑壳都乱了,哪里能找到啊?简直倒霉。阿正姐,先把你的针线借给我,下次上街我就去买。”
阿正要留二妹吃饭,甘老爷子也叫她吃了饭再借东西也不迟,回去也不算晚。小六子放下碗,去吃放那了一副碗筷来。
二妹虽是豪爽之人,但这随便在别人家里吃饭,毕竟觉得不好,便执拗要走:“这怎么行?平白无故地,就要白吃你们的饭,哪有这种道理?你们慢慢吃,我妹子已经做好了,我回去就能吃上了。你们慢慢吃,不要管我!”
阿正留二妹吃饭是有心思的,因为刚才甘老爷子和小六子的对话让她感到不安,正愁没有人做伴,二妹来了正好可以让她从尴尬中解脱出来,所以,她强行拉了二妹的手,根本就没有松手的意思,说:“怎么,嫌弃我们的饭菜不成?你多久都没有但我们家来了,既然今天来了,又碰巧,就随便吃点。”
二妹见挣不脱,感到这家子对人都是实心人,真心好意,也就作罢,说:“吃就吃!”说完,就坐下去,拿起了筷子,“我不客气了!”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8 14:30:32 +0800 CST  
二妹和阿正拉着话,也同甘老爷子说话,说到小六子,便叹这小孩子长得真快,转眼就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小六子长得清秀,眼睛黑亮亮活乱乱的,只是人有些腼腆,在众人跟前言语不多。二妹一句“你们家这小子日后肯定能娶一个漂亮媳妇回来”,使得大伙开怀大笑,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饭快吃完的时候,二妹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三人看了一眼,猛地说道:“你说那个黄老二是不是怪兮兮的?今天吃午饭的时候,我看见他把几碗肉全倒在了他家背后的阴沟里,嘴巴里还在骂人。他家养的狗想去吃那些肉,都被他凶狠地用棍子给打开了。我还看见他把那些装肉的碗摔得粉碎,哎呀,那样子,真是吓人!那是什么人呀?好好的,居然把肉倒在阴沟里,他家哪有钱呀?不至于饿死而已,干什么倒肉呀?跟谁在较劲呀?再说了,他们黄家在村里也算是安静的一家人了,平时很少吵架打架的,但今天,确实怪,他爹和娘居然都在一边不啃声,你们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个默默地听着,他们都明白那些肉是怎么回事。甘老爷子的脸变得铁青,一言不发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声音很响。阿正吃惊地停止了吃饭,先是盯着二妹,被黄老二的举动惊呆了,然后赶紧吃饭,将自己的神色掩饰住。二妹没注意到阿正的神态变化,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着话。小六子眼睛倒是尖,看到阿正满脸通红,眼里好象湿润了。其实,小六子下午在山坡上割草,黄家四妹路过,看见他,就告诉他,她家二哥把他们送来的肉给甩了,还要他不要告诉他爹。小六子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爹?黄四妹说,好吓人,二哥的样子要吃人,我都给吓哭了,如果你告诉了你爹,他跑到我们家吵架,二哥也会把我给饱打一顿。小六子回到家中,本想把这事只告诉甘老爷子,不想让嫂子知道,他知道要是让她知道,她会难受死的。现在,二妹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又是她亲眼所见,小六子就感到不安起来。
二妹没有发现甘家三个人脸上的变化,吃完了饭,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道了谢,拿着针线就起身告辞了。
阿正站起来,说头有点痛,就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甘老爷子似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明白其中瓜葛了。他看见阿正的背影,一阵凄楚和不安萦绕在他心头。他转而望着正在收拾碗筷的小六子,想到死去的甘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又好象什么也没有想到,也不想去想,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跟头上空荡荡的天空一样。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8 14:33:15 +0800 CST  
夜路,天空中浓密的云疏散开去,弯弯的月亮悬挂在天上。月光如水,照着山野每个角落,呈现出不同层次的风景,宁静,安谧。月光如风,把先前凝集在空气中的热气给驱散开去。山前山后,像铺着一层薄薄的银片,处处闪烁着灰色的光,世界所有人物言语、人事纷忙都动这丝丝阴凉中悄然遁迹。小虫子的叫声纤弱如女人发丝,美妙如女人目彩,缠绵如女人叹息,竹林在月光和这些虫子的叫声中显得更加悠远和深沉,也像一个阴谋家,极力在想着什么。
在甘家院子里,所有如同一样的东西似乎都不存在,虽是一份宁静中必须得增添一丝忧伤,当事者的愁绪,增添他们对于世事的思考,但他们每个人生活着的每个细节,总不能轻易被发现,在这好月当空的夜晚,他们和物景,一同融洽在这一份清淡的光色之中,几乎是谁也分不清楚谁了。
甘老爷子先端了一条短凳,坐到院子里去了。阿正也从她自己屋中出来,拿了两条凳子。放在院子里,见甘老爷子已经坐下,便不再说什么,独自在甘老爷子不远处坐下来。小六子不看书,不做作业了,也从灶房中出来,在甘老爷子身边坐下了,还没说话,就耷拉着脑袋。他只穿了一件背心,将又宽又瘦的肩膀露在外面。阿正看了一眼小六子,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她赶紧回过头去,轻轻咳嗽了几下,让嗓子轻松下去。
“六弟,今天不看书了吗?”阿正对小六子道。
“作业做了,先出来歇歇凉,等会儿看书。”小六子低着头说。
“哦。我想……我想给爹谈一写事情……”阿正这句话说得极为艰难,自从她嫁给甘四到现在,她对小六子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之前都是极为自然的,这让两个人都感到很尴尬,但阿正还是说了下去,“都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你还是先看书去吧。”
“今天夜里两快,难得。让他听听也好。”甘老爷子看了小儿子一眼,一只手在后者的脑袋上摸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小六子站了起来,对甘老爷子说:“爹,我还是看书去吧,你们说吧。”
说完,小六子就一阵快走,回屋子里去了。沉默像甘老爷子和阿正的年龄差距一样,横亘在两人之间。阿正想,自己是不是让小六子生气了,见外了。小六子刚一走,她就为自己的话感到有些后悔,其实,小六子在场,也没有什么不妥。甘老爷子习惯性地卷好旱烟,摁在烟锅里,点上火,啪嗒啪嗒地抽起来,烟头上红红的火光一闪一闪地,映出甘老爷子的脸,也是红红的,连那些皱纹,也显得更加弯曲和深色了。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8 14:36:39 +0800 CST  
阿正从针线筐里拿起一件衣服,那是一件的确良衬衣。她对甘老爷子说:“爹,天热了,这件衣服穿起来凉快,不巴身。你拿起穿吧。”
甘老爷子先是看了看儿媳妇的脸,没发现任何异样,就接过衣服,心里说,怎么?真的要走了?甘家到底留不住你啊,说走就要走了。甘老爷子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嘴里和鼻子里涌动,只好吐一口口水在地上,用脚碾去。
“你,”甘老爷子将一发放在小六子坐过的那根凳子上,说,“你也该置一件象样一点的衣服吧。”
阿正笑了一下,说:“爹,这个我知道,你别为我担心。你先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甘老爷子没有试穿,他看了看那件衣服,在月光下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然后吸着旱烟,说:“上了这把年纪,还穿这么好的衣服干什么?穿不出去,即使穿出去了,也要招人笑话,还是给你六穿吧。”
“六弟的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件是给你的,颜色样式,合你的年纪。”阿正说。
甘老爷子又吃了一惊,心里却说:“连小六子的衣服都准备好了,看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这人真的是,说走就要走了。你真的就要走了么?”
甘老爷子把衣服拿起来,又立即放在原处。烟雾从他头发之间飘散,溶入月色之中。他心里涌上的淡淡心事,使他一时难以启齿。
“爹,我想给你说一件事……”阿正费了很大的劲,才吃力地说出这句话,而且说得很慢,每个字咬得很清晰,生怕甘老爷子听不清楚。
甘老爷子说:“你说,我听着呢。”可是,他这会儿却不愿意听到她要说的话,对儿子甘四的怀念已经换长庚了另外一种形式,那就是他感到作为一个家中没有女人的艰难和苦处,他不能像丢掉一件东西一样失去这个女人,但他又不是那种没有长脑袋的人,不能不让她离开甘家,他不希望她以一个寡妇的身份守着甘家。时下,他业已明白这女子的心事,却没有给予她这种心事以适当的指导,也没有指责。在她来到甘家的这些日子里,她总是在事情上,哪怕是在甘四死后的诸多事情上,全然尽了一个女人本应的职责,业已把甘家摊给她的全部事情处理妥当了,而且做得相当精细。只有一样东西她不能表露,那就是她把无法向外人表述的寡妇的孤独和不便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从不流露在脸上,也从不在行动上表示出来。她做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贴切,让一家三口人自然和谐地过着日子。一切她该浏览和品味的光景,大部分交给了甘四带走了,也就是说,她最年轻的那一部分,离她而去了,在那个死鬼男人那里,现在,她该去过另外一种日子,从另外一个男人那里得到她理应得到的东西,走完后半辈子。这是在理的,她应当这样去做。甘老爷子想。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8 14:37:01 +0800 CST  
未完待续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18 21:18:29 +0800 CST  
即将更新。欢迎阅读和支持。
楼主 罗锡文  发布于 2017-12-20 22:15:35 +0800 CST  

楼主:罗锡文

字数:151200

发表时间:2017-11-21 08:19:5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2-10 20:56:12 +0800 CST

评论数:22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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