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弃儿——读《宫女谈往录》看清宫逸事（长期连载）
又记起那年大年初一晚上，送走光绪皇帝后，老太后心情特好，便吩咐众宫女：“你们玩抢红吧！”宫女们早就预备好了，把方桌搭出来，铺上大红毡子，骰盔子放在桌子中央。老太后让掌事儿的准备好的赏钱拿出来。老太后随口说一句：“今天晚上谁也不要委屈谁，大伙高高兴兴地玩上一晚。”大家一看把老太后哄得高兴，两位掌事儿的趁机会说：“今天我们两个向老祖宗讨封，我俩给老祖宗作散财童子，一个看钱堆，一个看骰子点儿。”在这快乐时光，谁不抖露点精气神儿呢？每个人都伸胳臂捋袖子，争着向前掷上一把。这时，李莲英进来向老太后复命，看到这热闹场面，哪能放过这样讨好的机会。于是表演“老莱子孝亲”的玩意来。假意输钱又想讹宫女一吊钱，宫女不给，他又作无可奈何的样子，逗得老太后和众宫女大笑。堂堂大总管竟装出小孩子气来，装出愤愤不平地说：“你们等着瞧，不给你们点颜色看才怪呢。”居然把老太后最喜爱的小墨猴（爱称小三）抱来，说小墨猴也要抢红。聪明的小娟子端来一碟醉枣，便把墨猴吸引走了。李莲英怎么叫也叫不动，气得他向老太后诉苦说：“小三没良心。”惹得老太后跟着大家大笑不止……
荣儿又想起那年二月初二那天晚上玩的游戏——扫仓官儿。荣儿为了争取走红运，悄悄找福大叔占卦。太监张福问：“卜什么？”荣儿说：“算算流年。”张福闭上眼睛，用左手拇指在手指上掐算一遍，说：“你的流年很旺，占的卦是‘大安’。卦书上说：大安事事昌，求财在坤方。你求财、寻人、丢失东西，要往西南角去找。”听他这一说，荣儿心里美滋滋的。后果然在西南角，就是体和殿和西偏殿之间的茶炉房的水缸旁找到三个潮虫子、两个豆象虫子。老太后说：“豆象虫子主今年收谷子和豆子，潮虫子怕今年雨水多吧。”夸荣儿今年扫仓官儿能够看出年景来，于是赏了荣儿三颗光珠子。这种珠子虽然不大，可光泽好，是老太后鞋上的东西。荣儿一直珍藏着这三颗光珠子……
荣儿又想起那年七月七日玩的“乞巧”游戏——穿针赛。这是宫廷里最大的欢乐会。参赛宫女用指甲拈起一根绣花针，轻轻地把针放在瓷碟中的水面上，针要南北向，针尖向北，针孔向南，要让太阳从针孔中射过去，这叫“红日穿窗”。针轻轻地漂浮在水面上，一个针影沉卧在水底下，但是细细地能看到针影的顶端上有个小小的白点，那是由针孔里漏下来的阳光。预祝老太后老年老眼，万寿无疆。这事必须让小娟子干，小娟子心灵手巧，要恰好把针孔平平地放在水面上，才能达到红日穿窗的目的。大家看到老太后高兴，都发疯逞脸，争着玩“丢针看影”的游戏，引得老太后抿着嘴角笑……
宫中不多的快乐时光在荣儿脑海中一幕幕地闪现，这是一去不复返的时光，越发引起荣儿的伤感。
荣儿被太后指婚嫁给刘太监后，虽时有怨言，但谨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信条，逆来顺受，像伺候老太后一样伺候太监刘祥。
梳头刘虽然限制荣儿的交往自由，但有时对她很好。闲暇时跟她讲起自己伺候老太后和光绪的一些见闻逸事，有时甚至讲起太监净身过程和难言的隐秘。还讲起他在小孩的时候，专门给太妃们按摩的故事。一次按摩就一个多时辰，累得腰酸腿软，谈起来无限辛酸。但也有好处，太妃们有什么吃的都会赏给他们。
荣儿被太后指婚嫁给刘太监后，虽时有怨言，但谨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信条，逆来顺受，像伺候老太后一样伺候太监刘祥。
梳头刘虽然限制荣儿的交往自由，但有时对她很好。闲暇时跟她讲起自己伺候老太后和光绪的一些见闻逸事，有时甚至讲起太监净身过程和难言的隐秘。还讲起他在小孩的时候，专门给太妃们按摩的故事。一次按摩就一个多时辰，累得腰酸腿软，谈起来无限辛酸。但也有好处，太妃们有什么吃的都会赏给他们。
有一次，荣儿头痛，梳头刘自动给她按摩。他先把双手搓热，然后两个手掌合在一起，手指和手指之间留有空隙。然后用双手仿佛剁菜似的，在她的头上、脸上往来地剁，发出清脆和谐的声音。一会儿，又给她捶背，又换一种捶法，不是用掌而是用拳头发，把两手手指松松地卷起来，紧一阵、慢一阵、轻一阵、重一阵地捶打着。他们的内行话，叫打五花拳。捶打起来十个手指都发出咯咯的清脆的声音。他一边捶还一边唱，当然只能给荣儿捶的时候唱，在伺候皇上和太妃们时是不能唱的。唱着“前捶胸，后捶背，这个名字叫放睡”，什么“由涌泉到百会，周身三百六十个穴道要全会”，“五花拳打得为什么这样脆，都只因学徒的时候受过累”。
他还说：“给皇上当差是很苦的，就拿剃头来说，要勤学苦练，我们和翰林院的老爷们是一样的，他们要三年一大考，为了使自己的课艺不生疏，一天也不能放弃白折子。剃头也一样，一天不练就手发颤，眼发花，所以春冬时在自己的胳臂上练，手背上练。右手持刀，把左臂上的汗毛全部刮光。有时练习剃冬瓜蛋子的毛时，要左手托起，右手单臂悬空来剔，必须练得让右手又稳又准。”
他又说：“给皇上剃头有三条戒律：一是只许右手持刀挨皇上的头皮，不许用左手按皇上的任何部位。二是只许顺刮，不许逆刮。三要摒住呼吸，不许向皇上头上喷秽气。皇上剃头有一定日期，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隔十天剃一次。遇到大的庆典，另有加差。每次剃头都战战兢兢连吓带累，当一次差下来，两条腿都是软的。”
荣儿听后，不禁起怜悯之心，感慨太监和宫女都不容易。
荣儿听后，不禁起怜悯之心，感慨太监和宫女都不容易。
历史的弃儿（六）
八、二次进宫
荣儿出宫与太监梳头刘结婚后，住在北池子，犹如一只小鸟从一个大的鸟笼出来，却又进入一个非常狭小的鸟笼，失去自由，生活苦恼，便日夜思念老太后。婚后不到一年，1899己亥年（光绪25年），1899年（光绪25年）年底（庚子年正月），荣儿鼓起勇气，请求回宫当差。荣儿的好姐妹小娟子替荣儿向老佛爷求情，说了许多好话，说荣儿正根正派，细心周到，不争宠，不拔尖，是伺候老祖宗的好人选。李李莲英也赞成荣儿回宫当差。老太后因特别喜欢荣儿，又因把她赐给太监于心有愧，便给予特殊恩准，允许荣儿再度回储秀宫伺候老太后。这在清宫里是件罕见的事。清宫惯例，宫女离宫后，不许再返回当差，何况已经出嫁了的，怎能又回到老太后身边呢？在荣儿以前只有东太后的侍女双喜，得到过东太后的恩典，二次进宫伺候过东太后，但时间很短。
得到老太后的格外开恩，荣儿欣喜若狂，更加用心地死心塌地地伺候老太后，同时也更加了解老太后的性格和脾气。
老太后晚年更加讲究以慈治天下，同时也更加怕鬼。
八、二次进宫
荣儿出宫与太监梳头刘结婚后，住在北池子，犹如一只小鸟从一个大的鸟笼出来，却又进入一个非常狭小的鸟笼，失去自由，生活苦恼，便日夜思念老太后。婚后不到一年，1899己亥年（光绪25年），1899年（光绪25年）年底（庚子年正月），荣儿鼓起勇气，请求回宫当差。荣儿的好姐妹小娟子替荣儿向老佛爷求情，说了许多好话，说荣儿正根正派，细心周到，不争宠，不拔尖，是伺候老祖宗的好人选。李李莲英也赞成荣儿回宫当差。老太后因特别喜欢荣儿，又因把她赐给太监于心有愧，便给予特殊恩准，允许荣儿再度回储秀宫伺候老太后。这在清宫里是件罕见的事。清宫惯例，宫女离宫后，不许再返回当差，何况已经出嫁了的，怎能又回到老太后身边呢？在荣儿以前只有东太后的侍女双喜，得到过东太后的恩典，二次进宫伺候过东太后，但时间很短。
得到老太后的格外开恩，荣儿欣喜若狂，更加用心地死心塌地地伺候老太后，同时也更加了解老太后的性格和脾气。
老太后晚年更加讲究以慈治天下，同时也更加怕鬼。
所谓以慈治天下，就是皇恩浩荡，泽被万物，恩及鱼鸟。以为万民都受她的恩泽，就连花鸟鱼虫都要向她表示祝福。因此，老太后喜欢到颐和园游湖。荣儿也喜欢陪老太后到颐和园，趁机可以在知春亭畔玩耍。
老太后到颐和园去，先是坐轿出西华门。轿要抬得四平八稳，面前放一碗茶也不许洒出水星来。荣儿她们要等老太后起驾后，由神武门从轿车走，会先于老太后到颐和园。在老太后没到以前，她们可以在知春亭偷工夫玩耍一阵子，这是她们最快乐的时光，可以蹦、跳、大声地说笑，可以忘记一切劳累和烦恼，真正算是最大的享受。
老太后到颐和园去，先是坐轿出西华门。轿要抬得四平八稳，面前放一碗茶也不许洒出水星来。荣儿她们要等老太后起驾后，由神武门从轿车走，会先于老太后到颐和园。在老太后没到以前，她们可以在知春亭偷工夫玩耍一阵子，这是她们最快乐的时光，可以蹦、跳、大声地说笑，可以忘记一切劳累和烦恼，真正算是最大的享受。
颐和园的一切都要迎合老太后的心意。节莲英吩咐太监们要千方百计地把鱼和鸟训练好，以讨得老太后的喜欢。太监们都挖空心思地训练鸟和鱼，让它们为自己露脸。聪明俊秀的灰喜鹊，是太监们的贵客，因为它们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随时叫，随时到，真真的够朋友。老太后游湖它们随着龙舟叫，老太后游山它们跟着轿子叫。更有一种可爱的鸟叫花和尚，也是容易交朋友的鸟，经过训练后，太监用嘴一打哨声，它们就纷纷飞起来。老太后最喜欢看它们飞。有时老太后游湖，舟行到湖心，这时南岸有养鸟的太监，北岸也有养鸟的太监，一会儿南岸的哨声起了，鸟就向南岸飞，过一会儿， 北岸哨声响了，鸟又向北岸飞。老太后坐在船上见到鸟儿飞来飞去，就会露出笑容。
用完早膳，正是老太后观鱼的时候。站在水边上喂鱼，有人影，养成鱼追人影的习惯。把红虫子往水皮上一放，大鱼就抢食吃，会在水皮上泼剌乱跳。船刚一上岸，李莲英就狗摇尾巴似地向老太后说：“启禀老佛爷，您老人家今天游湖，连鱼都高兴！老佛爷您伸出御手来，往水皮上一沾，鱼会往您手上跳。”这时，随在老太后后边的四格格笑着打趣说：“真要鱼往老祖宗的手上跳的话，我跪下向老祖宗为鱼请赏。”他们一唱一和地说着。四格格是庆王的女儿，聪明、大方、伶俐、洒脱、大方、说话脆快，在老太后面前最得宠。庆王承修颐和园和李莲英相互勾结，极为莫逆，所以四格格在这园子里最吃得香。老太后又常说，四格格很有点像老太后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因此大家更加尊敬她。这天跟李莲英演双簧，大家都愿意看热闹。果真，老太后向前一伸手，半尺长的大鱼就前拥后挤，白花花的一片，在水皮上泼剌剌地乱跳，水点溅了老太后一身。老太后非常高兴，不等四格格说话，就对她说：“我给赏，我给赏。”李莲英十分得意。老太后也许还不知道，这是费了几年的工夫，喂了几百担虫子换来的。这就是所谓的皇恩浩荡，鱼鸟亲人。
老太后玩得最开心的是游湖时自己扮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而李莲英和四格格就扮童子童女，在莲花湖上普度众生……
荣儿心想：为了讨好老太后不知有多少人为那些鱼呀鸟呀当差，这鱼鸟真是有福气，比世上绝大多数人还有福气。又想到，那些八旗子弟，为了陪皇上、太后玩乐竟然花大量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些“奇技淫巧”方面，如下水会摸鱼，放鹰走马，玩鸟斗鹌鹑，无所不干，也无所不能。她明白，这些都是围绕老太后一个人的生活而产生的，这也许也是一种正经的差事吧。
荣儿心想：为了讨好老太后不知有多少人为那些鱼呀鸟呀当差，这鱼鸟真是有福气，比世上绝大多数人还有福气。又想到，那些八旗子弟，为了陪皇上、太后玩乐竟然花大量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些“奇技淫巧”方面，如下水会摸鱼，放鹰走马，玩鸟斗鹌鹑，无所不干，也无所不能。她明白，这些都是围绕老太后一个人的生活而产生的，这也许也是一种正经的差事吧。
令荣儿记忆犹深的是，李莲英带着小太监，担着两笼子鸟来讨老太后开心的事。这鸟叫蓝靛颏，是鸟里最爱叫，也是嘴最巧的一种。过去旗下大爷最爱养这种鸟，尤其是内务府的人。内务府的人讲究高雅飘逸，从养鸟来看也是要求雅洁玲珑，不养那种大喊大叫的鸟。晚饭已过，太古灯一点，旗人一榻横陈，喷云吐雾。妙在这种鸟和它的主人染有同样的嗜好，主人深深地吸足了一口烟，向笼子里一喷，鸟就特别兴奋起来，扇着翅膀给主人叫出各种花样，这是最惬意的事。所以这种鸟也最吃香。
老太后非常识货，用眼一溜就知道李莲英提来的鸟是奇货。这是一对十全十美的新鸟！荣儿心想，不知由几千只鸟中才选出这两只来，真是奇绝了。
老太后舒适地靠在矮榻的倚枕上，细听着鸟叫，两只鸟好像竞赛似的，你一段我一段地唱着。整个屋子里很寂静。一会儿，小娟子和小翠双腿跪安对老太后说：“启禀老祖宗，我们请李总管给看看猫。”荣儿知道这是借题撒娇，老太后慈祥地笑了，知道这两个丫头在给李莲英出难题。李莲英这个人非常知趣，在储秀宫也好，在乐寿堂也好，从来不使威风。他常说：“你们都是老太后的人，受老太后的教导，都是通情达理的。不用说是你们，就是老太后屋里院里的一只狗、一只猫、一棵草、一棵树，也都应该受到尊重。”所以他在老太后面前，对于宫女子永远把自己摆在受气的地位，这也是李莲英聪明得宠的地方。老太后屋里有两只缅甸猫，纯白，鼻子、眼、嘴都挤在一起，扁扁的脸和眼睛，对着人时又乱动，非常滑稽可笑，常惹老太后开心。这时，它俩看到了两只鸟，再不安心睡觉了。
李莲英听小娟子、小翠如此一说，赶紧请跪安：“启禀老佛爷，奴才可没这个本事！”老太后微笑说：“娟子、翠儿，看好大白、二白，回头我有赏。”娟子、小翠赶紧过来谢赏。太后随着又吩咐节莲英说：“总管，你传话叫寿膳房送些甜碗子来，赏给你们吃！”李莲英赶紧跪下，替大家谢恩，紧跟着说：“老佛爷，您老人家千万别这样叫奴才，奴才担当不起！”李莲英是有名的“佛见喜”，当起差来，非常敬业，处处想得周到，做事说话“兜水不漏”，深得老太后的喜欢。
老太后指名把自己吃剩下的甜碗子赏给娟子和小翠，娟子和小翠赶紧抱着猫来磕头，这是老太后最疼爱生灵的表现，也是宫女最得脸的事。
荣儿发觉老太后一方面疼爱生灵，但另一方面却十分迷信，怕鬼，忌讳很多。
荣儿发觉老太后一方面疼爱生灵，但另一方面却十分迷信，怕鬼，忌讳很多。
据说，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是鬼节，宫里对这件事传说得很盛，越说越玄虚。有的说这是鬼过关的日子。有的被超度了，脱离了地狱，脱离了苦海。但有那种穷凶极恶、作乱犯上的鬼，自己明知超度不了，于是看到旁人被超度，自生嫉愤，铤而走险，就同阳世间的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样。那种无法无天的亡命徒，在鬼里更多，要提防的就是这种鬼。还有一种生前含冤，死后找替身的鬼，也是到处乱走。在这种升天和下地狱的关键日子口上，鬼是到处乱窜的。所以，老太后这几天里既不游湖，也不到僻静的地方去。
荣儿觉得，老太后真的十分迷信，并不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模糊态度。她是真信，不是假信。一过七月初十以后，丢失的东西就不许再找了。譬如老太后把扇子忘掉在什么地方，但不许找，也不发火，只是说：“不要找了，过几天再说吧！”过几天真的找到了。老太后会说：“我说不用找吧，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其他东西也是这样。大家都相信老太后的金口。老太后认为这几天到处有鬼，鬼看见喜爱的东西，就许借去玩几天，所以不要找。老太后说：“对他们不要鼠肚鸡肠，要大大方方，如果找急了，他们反而会不好意思，就会把东西毁了，往僻静处一扔，那就表示惹他们生气了。我们阳世上的人何必惹鬼生气呢？”荣儿觉得老太后这种体贴入微、宽宏大量的态度，对人是很少见的，只有对鬼才能这样大度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