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天下》——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19,借兵北伐

梁帝萧衍重奖杨忠和他手下梁兵,然后在密室接见魏国北海王元颢。他跪地泣涕自陈,言辞壮烈,三个月前,北魏胡太后毒杀亲子,北魏皇帝元诩,契胡酋帅尔朱荣攻入洛阳,在河阴大肆屠杀,两千多名北魏王公大臣丧命。北海王元颢正在汲郡抵御葛荣,听到这个消息,弃军南逃梁国,图谋借兵北伐,为河阴之变复仇。萧衍听完,不动声色安置元颢休息,回到行宫,手中拿着元颢的奏折沉默不语。魏国内外大乱,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招手示意陪在身边的陈庆之过来,手指榻上让他坐下。
“臣不累。”陈庆之卸去铠甲,一幅清士装扮。
萧衍笑着,陈庆之从小在他身边,不同一般武将:“子云,不需多礼。”
陈庆之只好坐下,萧衍将元颢的奏折递给他:“元颢要借兵讨伐尔朱荣,怎么看?”
陈庆之听说河阴之变的消息,仔细看一遍奏折,魏国大将军尔朱荣在河阴屠杀魏国两千王公大臣,元颢与他不共戴天,南奔求兵北伐:“陛下,河阴之变确有其实,尔朱荣屠戮魏国宗室,元颢投奔陛下,借兵讨伐,实属正常。”
萧衍点头同意,魏国汝南王元悦和临淮王元彧在河阴之变后,都投奔建康了:“河阴之变是怎么回事?果如元颢所言?”
陈庆之关心魏国政局,不时排除斥候骑兵北上打探消息,早已探听清楚,尔朱荣的女儿为北魏元诩的妃子,今年二月,元诩生母胡充华毒杀亲子。尔朱荣号称为先帝复仇,率领七千铁骑攻入洛阳,将胡氏和三岁幼帝沉于黄河,杀死两千王公大臣,立即证实:“河阴之变确凿无疑,与元颢所诉大略相同。
萧衍在建康见过从魏国逃来的汝南王元悦和临淮王元彧,确定魏国果然发生巨大的变故,只是不解其故:“尔朱荣仅是契胡酋帅,为何贸然发动?
河阴之变爆发,给北伐创造出绝佳时机,陈庆之深入分析:“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推行汉化,得罪鲜卑贵族,朝廷与草原的胡人间矛盾越来越大,于是激出河阴之变。”
萧衍仍然凝眉沉思,尔朱荣是契胡小酋,仅有七千骑兵,怎么能攻克坐拥八关三川之险,数十万羽林虎贲驻守的洛阳城?陈庆之志在北伐,早有筹划,“陛下,臣想派遣斥侯骑兵深入河洛,仔细查访魏国军情,尤其是尔朱荣的契胡骑兵。”
这是陈庆之分内之事,萧衍深表赞同,又手指奏折:“元颢借兵,当如何?我们君臣之间,言无不尽。”
北伐中原是陈庆之夙愿,刚被萧衍以不想轻起战端拒绝,现在元颢借兵,重新露出希望,陈庆之谨慎说道:“请恕臣下多言。”
陈庆之被拒绝一次,不敢直接劝说,便侧面打动礼佛甚恭的萧衍的慈悲之心,停顿一下缓缓说道:“大汉当年金戈铁马,霍去病、卫青马踏匈奴,汉元帝时,校尉陈汤以少数汉军,调动西域联军,猎杀北匈奴郅支单于,南匈奴呼韩邪单于归附大汉,横行草原数百年的的匈奴被横扫一空。可是,晋室八王之乱,成都王颖引匈奴人刘渊为外援,长驱入邺,东瀛公司马腾引乌桓羯人袭击司马颖,胡人乘机入塞。幽州刺史王浚召辽西鲜卑攻邺,鲜卑掳掠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大肆奸淫,还把这些少女称作双脚羊,充作军粮,宰杀烹食。他们走到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少女,一时吃不完,又不想放掉,于是将八千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河水为之断流,陛下能想像当时的惨象吗?”
萧衍目光黯淡,陈庆之继续劝说:“晋武帝司马炎出身于豪门世家,靠父祖之庇荫而夺得天下,奢侈成风。汉魏以降,北方胡人内迁,杂居边地,一些大臣提出徙戎北返的主张,武帝不仅没有采纳,反而接受大批匈奴归附,隐忧大增。他册封皇族二十七人为王,许其自选官吏,节制军队。诸侯王趁机网罗党羽,相互倾轧,图谋夺取帝位,终于爆发八王之乱。胡人趁晋室内乱,纷纷入侵,中原成为胡人牧场迁。拓跋鲜卑起兵平城,扫平北方,遂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南北互伐各有胜负。宋武帝刘裕率领决胜淝水的北府精兵,趁北方大乱之际收复洛阳和长安,却为加九锡夺晋室帝位,匆匆南归,良将精兵尽陷黄河以北。南朝将领无不视北伐为终生梦想,却屡战屡败,隔江北望,扼腕叹息。如今六镇尽叛,尔朱荣在河阴诛杀王公大臣,魏国内忧外患,乃天赐北伐良机,将北方百姓救出水深火热之中。如果不趁此天赐良机恢复中原,魏国平息内乱后,必然南侵,百姓生灵涂炭就在眼前。”
萧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如果轻率开战,必然引起战火殃及百姓,再次拒绝陈庆之提议:“你更应该守好边境,不使魏军入侵境内,使得百姓安居乐业。”
陈庆之听出萧衍语气不好,仍然力争:“元颢为魏国太傅,尚且投奔陛下,说明索虏人心散乱,此为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可错过。”
萧衍猛然转身,面对陈庆之,雪白胡须轻微颤动,他来涡阳后,陈庆之两次劝说发兵北伐,断然斥责:“我意已决,不必再议,退下!”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08 07:55:51 +0800 CST  
20,山中宰相

陈庆之护送萧衍回到建康,魏国内有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屠戮宗室,外有葛荣在河北骑兵造反,万俟丑奴攻略长安,正式千载难逢的良机。萧衍却断然拒绝北伐之议,陈庆之一路抑郁不安。到了健康,也不歇息,只带几名贴身士卒向东策马,仅半天时间就进入峰峦叠嶂的句曲山地界。山势渐陡,林木葱郁,山峰、洞府和泉水点缀四周,陈庆之进入山中,心情才随着景色好转,停住战马缓慢前行。杨忠催马跟随,北海王借兵北伐,陈庆之为何不在涡阳准备出兵,却跑到深山中?满山郁郁葱葱的景色终究无法全部平息陈庆之的郁闷心情:“我去拜访通明先生,只有他才能说服皇上。”
杨忠从北方逃亡而来,一直在边境作战,从未听说这此人,陈庆之自幼跟随萧衍,尚且不能说服他出兵,这通明先生又是何人?忽然,杨忠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山中小径右边是一大片田地,一头散牛放水草间,自由自在啃着绿草,另一头牛更加奇怪,头戴金笼头,农夫手持皮鞭,劈啪抽打着驱赶着耕地,陈庆之拢住缰绳,嘴角难得露出笑容,这两头牛充满寓意,就是通明先生的招牌:“我们到了。”
小溪顺着田地向山坡下延伸,一道通天瀑布从山上挂下,山洞隐约浮现在山间数十步距离,门口孤立一座三层青顶楼阁,左右站立两个青衣道童。杨忠牵着两匹战马缰绳,跟在陈庆之身后向楼阁走去,回头反复打量那带着金笼耕种的黄牛:“这牛头的笼头金光灿灿,难道真是金质?”
陈庆之穿行在山间绿野,心情渐好,话也多起来:“通明先生姓陶名弘景,生于前齐年间,四五岁时以芦荻为笔,在灰沙上写字。他十岁看葛洪的《神仙传》,深受影响,从此与道家结缘。前齐永明十年,他将朝服挂在神武门,辞去官职,退居句曲山修道。皇帝起兵襄阳,改换天地,屡次聘他入仕,都被拒绝。皇上写信问他,山中到底有什么让你留恋?通明先生写了一首名为《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的小诗。皇上仍然催他做官,通明先生便养了这两头牛,你琢磨一下,其中何意?”
杨忠看看两头牛,对照陶弘景的心态,立即明白,那头悠闲的牛表示无官一身轻,那带金笼头的牛看似高贵,却不得不拼命做事。金笼头寓意名利,世人大都为名利,而牺牲悠闲惬意的生活,杨忠想到这里,咬紧牙关,自己并非为了名利,而是身负父亲所托,北伐中原,恢复河山,他还惦念陶弘景那首诗:“关中侯,那小诗写得什么?”
陈庆之抬头看着句曲山间的浮云,停下脚步念道:

山中何所有,
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
不堪持寄君。

这首诗写得极白,杨忠身处此景立时顿悟,通明先生淡泊得就如同白云一般,自己何时才能超脱于恩怨名利,过上这等悠闲的日子?陈庆之笑着望向杨忠:“有些事情,你能放得下吗?”
杨忠想起父亲的血仇,升起对索虏的愤恨,切齿说道:“绝不。”
“能放下那个好看的魏国郡主吗?”陈庆之看他神情不好,想起军中流传的杨忠掉裤子的笑话。杨忠眼前出现明月笑如桃花的面孔,一股柔情涌上心田。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09 08:28:34 +0800 CST  
@月望东山 2011-11-09 12:29:05
顶起来,向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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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支持,继续努力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09 16:36:13 +0800 CST  
“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应该做一翻大事,不能如此消极避世。”陈庆之拍拍杨忠肩膀,又讲述陶弘景的故事,皇帝看了他的诗和画,领会他用意,不强迫他出来做官。但是每逢国家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往咨询,朝中大臣都将他称为山中宰相。王公贵戚入茅山拜见,通明先生索性在山中建了一幢三层楼阁,自己住在最高层,弟子住中间,宾客住在底层,三方各得其所。说话间,他们来到楼阁,杨忠将两匹战马系于古树,道童出来迎接,安排他们住下歇息。陈庆之来到这世外仙境般的茅山,心胸豁然开朗,反而抱着顺其自然,随心所欲的心态,也不催促道童。直到傍晚,仙风道骨,眉须皆白的陶弘景从楼上下来,他与陈庆之素来投缘,寒暄后并肩走出楼阁,缓步走向茅山深处,杨忠跟随。陈庆之想请陶弘景出谋划策,又担心走漏消息,反而让萧衍误解,不想突如其来谈起此事,便游览山色,聊些不相干的话题。
天色渐黑,陶弘景猜到陈庆之必有心事,也不直说:“子云,看我这茅山怎样?”
“人间仙境。”
“为何不退出沙场,来此隐居。”陶弘景试探着。
“先生跳脱世俗,我却有许多放不下的事情。”陈庆之叹气。
陶弘景故意给陈庆之一顶高帽:“韦睿去世之后,你就是国家顶梁柱,如果没有你驻守边境,这里已是一片浩劫了。”
韦睿外号韦虎,曾在钟离大战中击败北魏中山王元英和镇东将军萧宝寅率领的八十万魏兵,陈庆之隐隐听出陶弘景的讽刺味道:“多谢先生点醒,没有我陈庆之,自有其他人抵御胡人入侵。”
“既然如此,何不多盘桓几日?或者就此常住下去。” 陶弘景想逼出陈庆之此行意图,故意这样说。
萧衍劝陈庆之出家当和尚,陶弘景留他当道士,陈庆之苦笑:“等我心愿一了,再论此事。”
“什么心愿?”陶弘景不以为意,反而追问。
既然陶弘景挑出这个话题,陈庆之当即回答:“北伐中原。”
“准备好了吗?”两人终于自然而然谈起时局。
“我攻下涡阳后练兵一年,全部准备就绪,只待出兵。”陈庆之暂时不想说与萧衍的分歧。
“魏国大乱,是千载难逢的北伐良机。”陶弘景附和,等陈庆之详说。
既是陶弘景主动问起,陈庆之卸下包袱,说出心里话:“陛下不恩准,反而送我一本《涅槃经》,让我修习佛法。”
“哼,又是佛法。”陶弘景停住脚步。
陈庆之听出陶弘景对佛教大为不满,陶弘景的不满表露无疑:“皇帝也逼迫我归依佛家。”
陈庆之不知道此事,诧异,陶弘景是道家,天下皆知,萧衍怎会劝他入佛?陶弘景与陈庆之私交密切,说话没有顾忌:“佛教本是胡人宗教,五胡乱华后渐渐东行。和尚尼姑身披胡服,满口阿弥陀佛、般若波罗密这样的胡言胡语,国家未亡于胡人刀兵,道教却要先亡于佛教了。”
陈庆之不信佛教,没有想到事态这么严重,怔然不知如何应答,陶弘景加重语气:“不仅如此,有人修习佛教到了痴迷的程度,不顾国事了。”
陶弘景指的正是沉迷佛教的萧衍,陈庆之叹气,无话可说。落日余晖从树稍透射进林间小径,陈庆之满腹忧虑,中原沦陷,江山破碎,汉人濒于灭亡,能够守住边境为汉人保留最后生存之地,已经不易,北伐终于谈何容易?两百年来,北强南弱的趋势越来越明显。现在六镇起兵,魏国暂时无暇南顾,终有一日,北方重新一统,就是南朝土崩瓦解之时。南朝名师大将陆续凋零,仅陈庆之硕果仅存,便没有其他将领能够抵御胡人入侵了,陈庆之忧心如焚,长叹一声:“我出生于永明二年,今年四十四有余,时日无多。一旦我撒手而去,谁来抵挡南下胡人?万一胡人渡江席卷江南,汉人岂有生存之地?我想趁活着的时候,顷全力北伐收复故土,至少也要将胡人打得不敢存南下之心。如今,魏国大乱,千载难逢,如不出兵,我我死不瞑目。”
陈庆之言语之间忧国忧民,沧桑激烈,实乃大英雄本色。陶弘景暗暗敬佩,却为他惋惜,萧衍休息佛法,厌恶杀戮,必不准出兵,何况北伐谈何容易?他忽然哈哈笑着:“没有那么悲观,战场并非抵御胡人的唯一防线。”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0 08:13:12 +0800 CST  
陶弘景年过七十,陈庆之正当中年,杨忠只有二十岁左右,老中少三人绕过山腰,景色突变,遮挡四周树木消失在脚下,小径在山腰上猛然转弯,开阔的平原在脚下暴露出来,夕阳映射在蜿蜒的小河之上,闪出灿灿粼光。陶弘景停住脚步,俯视山下景色,浮云在脚下掠过:“魏人是汉人还是胡人?”
“当然是胡人。”陈庆之脱口而出。
陶弘景极其看重陈庆之,耐心解释:“魏国孝文帝拓跋宏酷爱汉文化,亲政以后效法周礼改定官制和礼仪,迁都洛阳,穿着汉装说汉语,禁止在朝中讲鲜卑话。改胡姓为汉姓,自称元宏,娶汉女为妃,鼓励胡汉通婚,自诩华夏后裔。你认为他是胡人,他却自认为汉人。”
“可是他们却是胡人血脉。”陈庆之反驳道。
陶弘景摇头,不认可陈庆之的观点:“不能单以血脉论胡汉,血脉可以相混,孝文帝元宏与那汉妃的后代是汉人还是胡人?胡人倾慕汉人文化,移风易俗,成为汉化胡人,进而与汉人融合,便再无区别。”陶弘景继续说下去:“胡人来自漠北,像草原上的野草一样,烧不尽铲不绝,连天蔽地入侵中原,必须文武并用,才能彻底铲除来自草原的威胁。”
杨忠联想到战场上,赞同说道:“嗯,战争像我们的环首刀,利于进攻,教化像盾牌易于防守,左盾右刀,攻守兼备。。”
陶弘景哈哈大笑:“好,武功和文教,攻守兼备。”
杨忠自小在武川镇与胡人混杂相处:“胡人这么凶狠,怎样教化他们?”
陈庆之只携带杨忠一人登山,足见对此人重视,陶弘景打量这个年轻的校尉,他身材高大,目光沉稳,必成大器:“北魏道武帝拓跋珪草创魏国,初定中原,中原汉人无法击败胡人铁骑,不断南迁,此时,北方汉人高门,清河崔氏出了一个叫做崔浩的人,长相如美貌妇人,心中雄才大略,他想出一个办法,默默耕耘,终于成功教化胡人,将胡人带上汉化之路。”
陈庆之知道此人,皱皱眉头,此人出自汉人高门,侍奉胡人,南人都以他为汉奸。山腰处树下有几块古拙大石,陶弘景略有疲乏,率先过去:“饱览景色,谈论天下大势,岂非快哉?”
陶弘景的目光穿越赤红浮云,追述往事:“崔浩从小博览经史,研精玄象阴阳和百家之言。二十岁时,他突然进入魏国朝廷,担任著作郎,很快脱颖而出,受到北魏道武帝拓跋珪重用。拓跋珪死后,崔浩被明元帝拓跋嗣拜为博士祭酒,为他讲授经书。按照胡人习俗,兄死弟继,崔浩不断劝说拓跋嗣按照汉人习俗,立长子拓跋焘为太子。拓跋嗣三十三岁去世,拓跋焘终于登上帝位。崔浩辅佐他攻破赫连勃勃创建的夏国,征服柔然,平灭北凉沮渠氏。如果没有崔浩,拓跋焘根本不可能登上帝位,更不可能建立赫赫武功。拓跋焘曾经手指着崔浩,对新归降的高车酋长说,此人看似纤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胸怀却远胜百万甲兵。我征战犹豫不决时,他使我下定决心,大获全胜。”
陈庆之十分佩服崔浩,胡人兄死弟及,汉人册立嫡长子,崔浩从此入手,拥立太武帝拓跋焘,确实十分巧妙。陶弘景笑着说道:“从此,儒士都学会这招,千方百计协助皇子登上帝位,哪个父亲不喜欢自己儿子?这招往往奏效。这是汉化第一步,崔浩接着开始改造胡人政权,却遇到极大的阻力,他也最终丧生于此。”
陈庆之熟知这段历史,替陶弘景叙说:“拓跋焘命崔浩主持修纂国史,叮嘱他据实编撰。《国史》完成时,著作令史闵湛和郗标建议把《国史》刊刻在石上,同时刊刻崔浩所注《五经》,这个建议被崔浩采纳,太子也表示赞赏。于是,在魏国京城平城的天坛东三里处的通衢大路之侧,建造方圆一百三十步的《国史》和《五经注》碑林。《国史》无所避讳地尽述拓跋氏历史,包括其先祖早期乱伦劣迹,引起行人议论。胡人贵族无不愤怒,找太武帝告状,指控崔浩有意暴扬国恶。拓跋焘收捕崔浩,亲自审讯,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太武帝下令诛杀崔浩。在送往城南行刑时,刀斧手在他头顶撒尿,崔浩呼声嗷嗷,惨不忍睹。清河崔氏同族无论远近,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被连坐灭族。”
陈庆之说法与陶弘景稍有不同,杨忠详细问道:“崔浩死于《国史》案,这与汉化有何关系?”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1 09:11:22 +0800 CST  
太阳渐渐隐没在山后,天边一片血红,陶弘景看穿山梁,洞视落日:“这本是我们道家的绝密,当事人早已不在,说出无妨。在《国史》案中,魏国太子先鼓励崔浩如实编撰国史,将《国史》刻成石碑,又率领贵族向太武帝告状,实际上将崔浩引上死路,他态度反复,其实是害死崔浩的元凶。”
“太子为何处心积虑要害死崔浩?”杨忠仿佛看见一场早有预谋的杀戮。
陶弘景终于说出儒道佛间的血腥历史:“太子信奉佛教,而崔浩是太武帝灭佛的主谋。”
这件事距今不久,杨忠早就听说过,却不了解内幕,崔浩为何要灭佛?陈庆之不了解细节,凝神细听,陶弘景坐直身体,缓慢介绍往事:“崔浩本是大儒,讲究忠孝礼仪,孝避免父子相残,忠阻止臣下谋反,礼仪让君臣父子和夫妻各得其所。佛教来自西域,在东汉年间由胡人传入中原,只在下层百姓流传。五胡乱华以来,入侵中原的胡人极力推广佛教,抗衡中原的道教和儒教,佛教开始蔓延。后赵时,汉人王度向皇帝石虎奏议禁止佛教说,佛是外国之神,非天子诸华所可宜奉。石虎答说,朕生自边壤,忝当期运,君临诸夏,至于飨祀,应兼从本俗,佛是戎神,正所应奉。由此可见,佛教得到胡人大力支持。崔浩想要汉化胡人,必须采用儒教礼仪,研习儒家典籍,尊崇孔子为圣人,改服色,易语言,便与佛教水火不容。崔浩便联合天师道宗寇谦之,借太武帝之手灭佛,而太子却是虔诚的佛家信徒,种下崔浩日后身死族灭的惨剧。”
太武帝灭佛极为轰动,影响深远,杨忠明白了儒教与佛家的冲突。陶弘景是道家领袖,对这段历史非常熟悉:“灭佛是道家和儒家的联合反击,天师道掌教寇谦之也参与其中。他早年修炼汉末张陵、张衡和张鲁所创立的五斗米道,后来入华山和嵩山修炼,自诩太上老君授他天师之位,因此创下天师道。太武帝始光初年,寇谦之从嵩山入平城,结交崔浩,献上道书,崔浩上书劝谏,使太武帝信奉道教。拓跋焘在平城东南建立天师道场,兴建静轮天宫,自称太平真君,成为十足道徒,连改年号也为太平真君。从此,太武帝开始弹压佛教,上自王公下至庶人,限期交出私匿沙门,若有隐瞒则诛灭全门。刚巧,卢水胡人盖吴率领十余万人在杏城起兵,太武帝亲自率兵镇压,在长安一所寺院发现兵器,怀疑佛门与盖吴通谋,震怒下令诛杀全寺僧众。崔浩趁机劝太武帝灭佛,拓跋焘进一步推行废佛,诛戮沙门,焚毁经像,举国风声鹤唳。监国秉政的太子拓跋晃笃信佛法,再三上表劝阻,都不被采纳,却使得废佛诏书得以缓宣,不少沙门闻讯逃匿,佛像和经论多得密藏,魏国境内的寺院塔庙却无一幸免于难。废佛不久,寇谦之病死,太子拓跋晃利用《国史》案害死崔浩。废佛后六年,太武帝驾崩,文成帝即位,下诏复兴佛教,佛教重新恢复发展,反而越来越盛。”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2 08:56:36 +0800 CST  
杨忠听完太武帝灭佛的经过,才知道战场之外的惨烈斗争,儒家和道家为了抵御胡人宗教,竟付出这么大的牺牲,比战场上还要惊心动魄。陶弘景摆手不同意杨忠的说法:“道家讲究顺其自然,寇谦之因杀僧过多,苦求崔浩阻止灭佛。道家只是适逢其会,真正持之以恒教化胡人的是那些儒士。崔浩死后,儒家实力大损,依然前赴后继地进入宫廷,推行儒教,汉化胡人。”
杨忠十分关心,他们成功了吗?陶弘景又详细道出儒士教化胡人的故事:“就在崔浩被杀那年,一个叫做李冲的男孩出生在陇西汉人望族,后来成为第二代儒家的佼佼者。他在孝文帝初年进入朝廷,担任秘书中散,掌宫廷文案。北魏太和十年,他建议废止宗主督护制,实行三长制,打破豪强贵族对百姓的控制,朝廷掌握人口,百姓负担减轻,国家赋税增加。三长制釜底抽薪,切去胡人部族关系,从此,鲜卑胡人开始汉人逐渐融合,开汉化之先河。李冲得到北魏文明冯太后青睐,继迁中书令,赐爵陇西公,极受恩宠。”
李冲仅比陈庆之年长二十多岁,陈庆之对他事迹知之甚多,不禁呵呵笑出声来:“李冲是儒家中的另类,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忠不明白话中之话,陶弘景笑呵呵缕着胡须:“儒家口口声声君臣父子,忠孝两全,礼仪道德,李冲却不管这一套。北魏文成帝早亡,文成文明皇后冯氏临朝柄政,与李冲情投意合,国政大事决于香帷肌肤之间,在南朝引为笑谈。”
这些事情仅仅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杨忠有所耳闻,立即叫道:“文明冯太后死后,孝文帝新政,李冲还有好下场吗?岂不是要重蹈崔浩后尘。”
陶弘景露出向往神情,这个李冲了不得,文明冯太后病去世,孝文帝从来不直呼李冲其名,而称中书,娶李冲之女为妃,,作为汉化表率,魏国亲王宗室开始与汉人通婚,血缘混杂,再也难分胡汉。杨忠听得目瞪口呆,这李冲真不是一般人。
陈庆之提起李冲,兴致勃勃,孝文帝迁都洛阳,推行汉化,李冲亲自担任将作大匠,主持修筑洛阳城。孝文帝还让李冲担任少傅教导太子,可惜太子元恂坚决反对汉化,背叛孝文帝,被处死。三十年前,孝文帝改立元恪为太子,在清徽堂设宴庆贺。李冲提到废太子时说,我为太子少傅,不能尽心辅导,有愧所托,陛下宽宏大量,让臣参加宴会,我又高兴又羞愧。孝文帝说,朕是父亲,不能阻止他胡作非为,你作为师傅,哪用惭愧道歉?陈庆之与说起李冲,不五敬佩。
暮色陶渐黑,三人继续谈论李冲,他在北魏朝中如鱼得水,完成崔浩心愿,不仅协助孝文帝推行汉化,自己也官至咸阳王。佛家没有就此认输,孝文帝死后,次子元恪继位,宠用外戚高肇翦除宗室。那时李冲去世二十多年了,佛教势力蠢蠢欲动,魏国河州刺史胡国珍生有一女,女孩的姑姑早就踏入佛门,处心积虑结交皇家,经常去皇宫内院为嫔妃讲经。她故意夸耀侄女美貌,元恪听到风声,将她侄女招入宫中,成为充华嫔,后来成为魏国赫赫有名的胡灵太后。”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2 18:19:59 +0800 CST  
杨忠惊讶,此人便是被尔朱荣沉于黄河的胡太后!天色全黑,陶弘景谈兴不减,在胡充华影响下,佛教更加兴盛,魏国境内寺院多达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七座,她垂帘听政,佛教彻底压过儒教,魏国境内香火鼎盛。陈庆之更有兴趣:“佛教中兴,儒家难道袖手旁观?”
陶弘景虽在山中,消息却灵通:“胡灵当政,儒家没有机会翻身,谁知道爆发河阴之变,胡充华被沉于黄河,尔朱荣扶持长乐王元子攸称帝,儒家的佼佼者已经潜入魏国宫廷,辅助新帝元子攸,实现他们的理想。”
“元子攸,为何要辅助他?”杨忠想不明白,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李冲将一个女儿嫁给孝文帝,另一个女儿嫁给孝文帝之弟,彭城王元勰,她生下一个儿子,被册封为长乐王,名叫元子攸。”陶弘景缓缓说出答案。
“元子攸竟是李冲外孙?”杨忠明白了儒家入宫辅助元子攸的原因。
“通明先生,可知教化胡人的第三代儒士的姓名?”陈庆之极为关心。
“温子升。”
陈庆之紧皱眉头,终于想起这个名字:“陛下曾经提起过。”
这次轮到陶弘景吃惊,温子升进入魏国朝廷是最近的事情,萧衍怎么会提起他?陈庆之给萧衍伴读时,偶然间听到:“陛下曾经读到温子升文章,赞叹说,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
曹植和陆机都是魏晋名士,萧衍将温子升与他们相比,推崇之至,陶弘景起身望着北方,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斗争即将上演,温子升在儒家同僚推荐下步入庙堂,为魏帝元子攸运筹帷幄。儒家治国以人伦为本,教化胡人必从君臣父子和夫妻礼仪开始。一旦魏国聘皇后,立太子,正衣冠,后面一定有儒士的影子,温子升此时便取得魏国皇帝的信任了。
陶弘景兴致勃勃谈了许多,始终没有涉及北伐,,陈庆之就要返回涡阳,不由暗自焦急起来。杨忠知他心事,突然问道:“难道我们就坐等儒士教化胡人,不用北伐吗?”
杨忠问出这个问题,陈庆之静静等待回答,陶弘景神色黯淡,起身向山下走去,走到楼阁门口才缓缓开口:“子云,陛下沉迷佛教,心不在国事,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奈何?”
陈庆之失望至极,陶弘景都不能劝说萧衍出兵北伐,难道毕生夙愿根本无法启程?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3 09:22:38 +0800 CST  
21,神秘关系

陈庆之从健康无功而返,郁郁不乐。
杨忠返回涡阳前线,直接来到老侯的酒馆,躺在长凳上乎乎大睡,冷不防被一脚踢中屁股,从椅子上跳起来。老侯瞪着眼睛说:“小子,现在什么时辰?大中午在这里睡觉,快起来吃饭,然后给我滚回军营。”
桌子上摆了一盘牛肉和一坛刚开封的千里香,杨忠两腿一盘横坐长凳,左手抓起一大片牛肉向嘴里塞去,右手端起酒坛向嘴里就灌,连声赞叹:“老侯,你的酒可比你炼的兵器好多了,你不当铁匠算是对了。”
杨祯身披铁铠,被宿铁簇头身穿身亡,始终是老侯心中之痛。他将杨忠送到南方后,自觉无脸回到北方,发誓不再打铁,在城中开个酒馆照顾杨忠起居,唯独儿子让他日思夜想。他被说到心痛处,恼羞成怒:“你成天白吃白喝,还敢罗嗦,当心我赶你走。”
酒肉在眼前,杨忠无心说话,只顾低头吃喝,房门一开,宋景休带着几人进了酒馆:“果然躲在这里吃酒。”
杨忠看见眼元颢,绽开笑容,想起战场的赌约:“龙王来请客了,龙王箭法不错,近身格杀却不行。。”
元颢吩咐老侯添菜加酒,向杨忠说:“要不是我的护卫拦着,你赢不了。”
杨忠头也不抬,嘴里塞满牛肉:“好,那就再比,天天有牛肉吃。”
元颢笑着说:“你赢不了我,我是拜了名师的。”
杨忠抬头注视元颢:“我师傅有好几百个。”
元颢不以为然,师傅贵精不贵多,几百个烂师傅不如一个好师傅。杨忠呵呵偷笑:“我这几百个师傅可不一般。”
元颢到梁国借兵北伐,见杨忠骁勇善战,有心收揽,没有一点儿架子:“呃?你的师傅有什么不一般。”
杨忠猛灌一口,涡阳大战打了一年多,他从小兵打到校尉,每个敌兵都是师傅,从不客气:“我的师傅们都被我砍死了,我是从死人堆里学的。”
元颢想想也有道理,战场是最好的校场,他端起酒杯大口灌下去,香味一直通到肠子,连称好酒:“哎,怎么不吃鱼肉?”
“我是北人,吃不贯米饭和鱼,还是吃牛肉和面饼上阵有劲。”杨忠又抓起牛肉面饼。
“你家乡在哪里?”
杨忠抬起头来,述说自己长在武川镇,后来与父亲逃亡河北,筑垒自守,几年前被葛荣攻破左人城,绕道山东逃到这里的的经过。半年之后,叔父杨闵差人送信,他们收容逃亡百姓,向南迁徙,到达黄河北岸的汲郡枋头城,建造了一座坞壁,想起元颢来自河北,立即打听:“龙王可知汲郡枋头坞?”
元颢啊了一声,他的封地在山东北海,去年在潼关以西讨伐万俟丑奴,葛荣扫荡河北,将要进军洛阳,被朝廷调至汲郡防御,此时正好爆发河阴之变,元颢便匆匆南投。他在汲郡时间不长,没有去过枋头坞,却有耳闻:“听说坞主姓杨名闵,可是你叔父?”
杨忠想起中箭身亡的父亲,低头停顿很久,才回答,那是我叔叔。元颢看他神情有异,安慰说:“枋头坞收揽河北流民,越来越兴旺了。”
左人城的幼时伙伴,林林和大苏死于索虏槊下,刘御医为救自己,丧生当场,其他人逃亡何处?刘离现状如何?小猴子还在打铁吧?三人正在畅饮之际,马佛念的声音传进来:“郡主放心,龙王肯定在这里饮酒。”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4 10:52:32 +0800 CST  
明月脱下戎装,换上在北方常穿服饰,脚下一双可爱的橙黄色小牛皮长靴,将小酒馆的所有目光都吸引过去。明月笑着点头招呼,杨忠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将目光躲开,明月转向元颢:“姐夫,怎么躲到这里来了?人家找你半天。”
宋景休眨眨眼睛,这称呼将两人关系暴露无疑。明月走到元颢身边,将一封密封的信件取出,看着桌上的牛肉皱皱眉头,宋景休连忙叫来老侯,为明月加了几样素菜。元颢抽出信件观看,皱起眉头,随即将信件交给明月。明月展开一角,在桌沿下埋头观看,脸色竟如傍晚夕阳,浮出一片彩云。看完之后,抬头望着元颢,似乎压制不住心跳,眼中放出七彩光芒。这信件竟是丝帛所制,金丝银线,绝非普通,马佛念见识广博,发件人来历不凡。
元颢沉得住气,向明月微微一笑,模糊地回答宋景休:“这是从洛阳来。”
自从孝文帝从平城迁都,洛阳便成为魏国都城,宋景休不知深浅地继续问:“哎,北海龙王,是谁啊?”
这封信件的主人身份贵不可言,元颢欲言又止,杨忠劝说宋景休:“既然是从洛阳来,信件肯定十分机密,酒馆人多眼杂,别乱问了。”
马佛念猜出信件中必有名堂,故意用话刺元颢:“大眼并非好奇,而是为大王考虑。”
元颢打定主意,只问不说:“为我考虑?”
马佛念笑呵呵,语中却带威胁:“大王,这是梁国地界,却有一封密信从洛阳送来,难道不让人遐想?”
元颢面色丝毫不改,明月却沉不住气:“这只是子攸发来的一封家信,没有什么军国大事,更无不可告人之处。”
杨忠心惊肉跳,终于将一切串在一起,子攸!这是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是明月在战场上绝危之时的呼喊,第二次从茅山陶弘景嘴中说出,子攸便是身兼胡汉血脉的魏国皇帝元子攸!元颢不想说出元子攸身份,想岔开话题,宋景休犹自胡闹:“这子攸是什么来头?杨忠,你完了。”
明月听出话中有话,瞪一眼宋景休:“你说什么呢?”
宋景休一味胡搅蛮缠,继续开玩笑:“喂,你得到子攸的消息无动于衷,怎么心思都在杨忠身上?”
明月气得脸蛋泛红,站起身来手指杨忠:“他这胆小鬼,怎能比得上子攸?”
马佛念不信明月,杨忠是有名的杨大胆,打起仗来使劲向前窜:“说他胆小我不信。”
宋景休用同样的姿势和速度一起摇头,配合默契,又什么滑稽。明月瞪着杨忠,她刚才进来时与众人招呼,唯独杨忠眼睛立即躲开:“都不敢看人家,还不是胆小鬼吗?”
宋景休、马佛念和元颢的六只眼睛齐刷刷转向,杨忠只好点头承认,宋景休搂着他肩膀嘿嘿笑着:“明月郡主说的没错,你是个胆小鬼。”
“呵呵,你听,大眼都说你胆小。”得到宋景休支持,笑容跳到明月脸上。
元颢初到梁国,身段极低,替杨忠解围:“明月,你怎么如此在意他的眼神?”
魏国崇信佛教,对儒家的礼法并不在意,明月身份特殊,向来敢作敢为,狠狠踢一脚元颢:“你不去见梁国皇帝办正事,来这酒馆来做什么?”
元颢叹气,萧衍要回建康和大臣们商议,其实并不热心出兵,心中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将洛阳的皇族几乎杀光,我与他不共戴天。”
马佛念不欲多谈,却有心结交元颢,举起酒杯:“这种大事,我们这几个小兵也帮不上,然则你既来到此处,就算有缘,便陪你共谋一醉,干!”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5 10:07:51 +0800 CST  
@北府兵 2011-11-15 13:04:24
以前看边荒传说喜欢上了这段历史,楼主加油嫑变T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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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黄易的边荒传说,燕飞和纪千千,刘裕,热血沸腾。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5 13:39:09 +0800 CST  
宋景休憋了很久,终于问出:“龙王,你在魏国是大官,到底多大?”
元颢苦笑摇头,他现在寄人篱下,有家不能回,有仇不能报,举杯痛饮。宋景休仍不放弃:“您在梁国的官能比得上我们关中侯吗?”
明月哼了一声,老北海王元祥是孝文帝之地,元颢承爵之后屡立战功,已经是当朝太傅:“只在皇帝之下,你说有多大?”
宋景休吓了一跳,北海王投奔梁国牵扯到魏国极大的变动,马佛念和杨忠都想打听,乐得让冒冒失失的宋景休追问。宋景休酒已喝多,不加考虑:“太傅都看不上,北海王是不是想当皇帝?”
元颢举酒杯已到嘴边,被说中心事,手中一晃洒出小半,马佛念看在眼中,沉思不语。明月为元颢辩解:“我姐夫欲为宗室复仇,不是想当皇帝。”
马佛念劝说宋景休:“大眼别乱讲,这里是梁国,皇帝就在健康。”
如此一说,大家都闭口不语,低头喝酒吃菜。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忠一言不发,明月在战场上危急时刻长呼子攸的情景一闪而过,她与魏国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元颢看完洛阳密信后似有心事,三两口吃完,向杨忠三人拱手道别:“我要去面见关中侯,多谢三位救命之恩,铭记于心,告辞。”
明月随同元颢离开酒馆,杨忠身上压力骤然消失,思路活络起来,请老侯又开一坛千里醉,摸摸肚子:“北海龙王请客,扔了一块金子给老侯,今天得吃够。”
老侯得了金子,开心地乐呵呵:“你小子吃吃喝喝都两年了,这位龙王的金子就把这帐全结了,这么体面的朋友多交些,还要往这里带。”
宋景休站起来跳跳,把满腹的食物向下巅巅:“今天要吃得见到牛就逃,见到酒就吐。”
杨忠蹲在长凳上招手,三人头颅聚在一起:“你们知道那个子攸是什么人吗?”
马佛念熟知天下大势,笑着点头,两撇黑胡向上一挑:“今年四月十一日,魏国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六州讨虏大都督尔朱荣,拥立长乐王登基称帝。四月十三日,尔朱荣将胡太后和三岁小皇帝沉于黄河,在河阴发动屠杀,两千名魏国王公大臣丧命。”
宋景休仍在摇头:“这和元子攸有什么关系?”
马佛念黑胡收敛,目光闪烁:“长乐王元子攸!”
宋景休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绕着杨忠和马佛念转了三圈小曲酒意:“元子攸是魏国皇帝?明月郡主又是何人?”
明月提起元子攸,仿佛极熟。宋景休一拍大腿,痛得呲牙咧嘴,来驱走酒意:“杨忠,赶紧倒头就睡,醒来后就当做个梦,忘记这个郡主吧。咱们天天和魏军作战,他们皇帝好惹吗?这比登天还难。”
宋景休的话也吓了马佛念一跳,明月与魏帝元子攸非同一般,元颢南投,为何要带上她?马佛念右手托着下巴,皱眉思索,两撇黑胡纠缠在一起:“明月逃离魏国,其中必有极大变故。”
这句话提醒了杨忠,他们既与魏帝暗通信件,魏军为何还要沿途截杀?宋景休想不清楚,也不管这些:“她在我们地盘上,强龙不压地头蛇,强扭的瓜最甜,趁着天时地利人和,今晚就动手,先把这丫头抢来,与老大洞房。”
马佛念一推宋景休:“别胡扯,快吃。”
三个人边说边吃,牛肉和千里香流水般向腹中填去,宋景休向老侯大喊:“我们在这里睡一觉,继续吃晚饭。”
老侯哈哈笑骂:“撑死你们,你们别回军营,就住在这里吃吧。”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6 10:04:01 +0800 CST  
@你的好友能给他开传送门^_^,如:@天涯22,北上之旅

三人酒足饭饱,醉醺醺出酒馆找到战马,软在马腹上爬不上去,干脆将战马寄在酒馆,东倒西歪地向军营走去。刚走至涡阳街巷,几名梁兵急匆匆低一脚高一脚跑来,大声叫嚷。杨忠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他们嘴巴张合,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梁兵上来搀扶,杨忠身体顺势一倒,连带宋景休和马佛念一起倒地大睡。几名梁兵急得抓耳挠腮,马佛念稍微清醒,扯着一名士卒耳朵说:“泼,泼水。”
梁兵转身进入酒馆,不一会儿带着三五伙计出来,手中提着木桶,轮流浇灌。马佛念摇摇晃晃,晕乎乎站起来,俯身拍拍宋景休脸蛋,听见他酣声如雷,举起木捅向他兜头浇去。宋景休揉揉眼睛仍然照旧沉睡,杨忠终于稍醒,梁兵伏在他耳边:“关中侯命你立即晋见,快醒醒。”
马佛念弯腰提起杨忠后脚跟,拉向河沟去灌,梁兵和酒馆伙计七手八脚一起帮忙。杨忠被冰凉河水灌入胸腔,大声咳嗽,从河水里爬起,将水珠抹去,完全清醒过来。梁兵将铠甲包取来,三人顶盔贯甲,翻身上马,马佛念在三人中最为清醒:“关中侯找我们什么事?月亮都爬这么高了。”
杨忠催马加速:“到了就知道了。”
三人到达涡阳城中钟楼,战马交给士卒,大步登上钟楼,通报一声大步跨入,杨忠居中,马佛念和宋景休在左右向陈庆之弓身施礼,抬头之际看见北海王元颢和明月坐在左侧。陈庆之挥手让他们坐下,杨忠坐在元颢对面,向他拱手,目光不敢与明月对视,匆匆移开。宋景休用胳膊肘轻桶杨忠,咧嘴坏笑:“你和这个明月郡主还挺有缘分啊,总能碰上。”
陈庆之目光一闪,看清两人小动作,当做没有看见:“杨忠,多久没有回家了?”
杨忠起身来拱手:“我从军三年了,一直没有回去。”
他刚来时候还是少年模样,现在成为身经百战的梁军校尉,陈庆之微笑问道:“有家里消息吗?”
杨忠眼睛亮起来,葛荣四年前攻破左人城,追随鲜于修礼起兵造反,杨闵掩护百姓撤入山中,继续向南逃亡,到达黄河北岸的汲郡:“他们建造一座名叫枋头坞的坞壁,收纳各地流民,现在已有数千户百姓,在山上开垦田地,更加兴旺了。
陈庆之饶兴致地听完,微笑:“想不想去枋头坞看看?”
杨忠痛快回答:“想,天天都想。”
陈庆之北伐之议被萧衍拒绝,仍不想放弃,打算派遣小股斥侯游骑去北方侦查魏国军情,尤其是新近崛起的魏国大将军尔朱荣:“你去一趟北边,探查军情,尤其洛阳东南的荥阳和虎牢关的城池设施,魏军兵力、装备、战法和将领习性等等,顺便回家看看。”
元颢与明月会见陈庆之,这件差事绝不简单,杨忠久随陈庆之,以往经常率领斥侯骑兵探听军情,不须多想,拱手应道:“遵命。”
“此人本是契胡酋帅,攻入洛阳,发动河阴之变,不是疯子,便是……” 陈庆之继续叮嘱杨忠,尤其要留意魏国大将军尔朱荣,讲到这里突然停住,思索措词,见北海王元颢精光闪耀,抢着回答:“尔朱荣能够率领七千骑兵攻入洛阳,发动屠杀,如果不是疯子,便是不世的战神。”
杨忠在为回家探望兴奋:“遵命,我去抓几员魏军将领回来交给关中侯盘问。”
陈庆之满意点头,刺探敌情和探查地形这些事情,杨忠在行,并不担心:“我还有另外一件事给你,护送明月郡主进入邺城。”
杨忠意外地看明月一眼,毫不犹豫应承下来:“我尽力去做。”
元颢坐直身体,示意有话要说,加重语气强调:“葛荣聚众百万,将邺城围得水泄不通,邺城守将甄密曾是我部将,正在倾力防御,护送明月这件事十分危险,你要保护她的安全,能做到吗?”
杨忠向元颢拱手应诺:“大王,只要我命在,明月郡主就不会伤一根头发。”
陈庆之却不满意:“你命不在了,也要保护郡主安全。”
“遵令,关中侯。”
“还有,一路上你要听从郡主安排。”陈庆之毫不放松。
难道行军打仗也要听这个小姑娘命令?杨忠与陈庆之亲若父子,不懂便问:“为何?”
陈庆之看出杨忠表情不对,便严加盘问:“大眼!”
宋景休被烈酒折腾的晕乎乎,压住酒气腾地站起来:“在。”
陈庆之疾声问道:“你进来时看见明月郡主,碰碰杨忠胳膊,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你以为我没看见吗?”
宋景休脑袋懵了起来,吞吞吐吐:“这个,没说什么。”
陈庆之霍地站起,一字一句问道:“宋景休,你说什么?”
宋景休吓得眼珠不敢转动,大脑停止思考:“关中侯,杨忠喜欢这个好看的明月郡主。”
此话一出,明月目光刷地转向杨忠,杨忠满脸通红,起身摆手辩解:“没有,那是的猜测。”
陈庆之目光如炬看着杨忠:“你真的不喜欢?”
杨忠面对明月的目光,心里转过无数个想法,心里一横大声说:“喜欢。”
陈庆之坐回座位,向杨忠三人挥手说道:“你们暂且出去吧。”
论坛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7 10:01:06 +0800 CST  
@北府兵 2011-11-17 9:06:00
楼主更新有点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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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的速度跟不上,上传太快,就会挖坑了。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7 10:45:46 +0800 CST  
23,夺天之恋

杨忠三个人退出钟楼,陈庆之笑出声来,杨忠探查情报,刺杀内应,样样在行,家乡又在邺城附近,熟悉那里地形,本是护送明月郡主去邺城的最佳人选,现在好像有点儿麻烦。元颢将目光转向明月:“你一路上要与他们天天接触,你看他怎么样?”
明月对杨忠有气:“他糊里糊涂,毛躁好动,胆小如鼠,能做什么大事?”
陈庆之摇头替爱将说话:“他在军中三年,小毛病不少,却是打仗和临机应变的好手。”
元颢在战场上见过杨忠本领,故意用话刺激明月:“他做事乖张,明月能够驾驭吗?”
明月单纯,没有分辨出元颢的激将法:“哼,谅他也不敢乱来。”
陈庆之看穿元颢的把戏,大笑,着人将杨忠等三人叫上来,明月忽然醒悟,悄悄问元颢:“我是不是又中了你的激将法?”

男女初识很重要,以后见面说话就容易,杨忠第一次露了大丑,现在又被宋景休挑破,更没机会了。宋景休出了大帐,又鞠躬又拱手,向杨忠赔礼道歉,后悔不迭:“关中侯目光一瞪,我就傻了,不敢瞎编。”
杨忠恼怒地敲着宋景休的脑袋:“你凭什么说我喜欢那丫头?”
马佛念笑呵呵地主持公道:“你嘴上没说,谁不明白你的念头?”
宋景休咧嘴笑着附和,杨忠自己都在陈庆之面前承认了:“老马,你比我聪明,杨忠一丁点儿希望都没有吗?”
马佛念手指钟楼上面:“人家是郡主,杨忠就是一个校尉,机会渺茫。”
杨忠去健康的时候,宋景休四处打听明月郡主的来历,元颢的所有卫兵都警戒在明月郡主驿馆四周,似乎她比北海王还重要。他们在战场上救过这些卫兵,请他们喝酒,他们痛痛快快,该说的都说了。可是一谈到明月郡主,他们就像发了毒誓一般,闭口不语。于是,宋景休好马佛念拼命劝酒,把他们灌得烂醉如泥,想掏出他们的心里话,马佛念语气遗憾:“可是,只要提到明月郡主,他们就像泼油的兔子一样,机警起来。”
杨忠回想经过,皱眉沉思,北海王拿着洛阳的秘信去见关中候,随即陈庆之便命令护送明月去邺城,这其间肯定有关系。马佛念思索的时候与常人皱眉深思不同,两撇黑胡在嘴唇上纠缠:“这封信来自魏帝元子攸,显然是魏国皇帝让她去邺城。”
宋景休瞪着大眼,右手挠头:“奶奶的,你们越说越玄。”
马佛念还要解释,裨将召唤他们重新进入钟楼。陈庆之居中,面色严肃,发出令箭:“杨忠,带领本部人马,马佛念和宋景休为辅,三日内出发,在六月十五日前,护送明月郡主进入邺城,不得有误。”
宋景休大声应答:“听命。”
杨忠没有草率接令,继续询问:“关中侯,邺城被葛荣叛军包围,十分危险。”
元颢在旁边解释:“护送到邺城,将明月郡主托付给守将甄密,你们就可以回来了。”
杨忠拱手接令,马佛念心中更加困惑,河北都被葛荣率领的六镇胡人占据,明月郡主千里迢迢千万那座危城?陈庆之吩咐完毕,板起面孔提醒:“杨忠,你无法无天,却不许打明月郡主的主意,此事关乎我国与魏国的关系,知道吗?”
杨忠暗中喜欢明月,也知道差距过大,大声保证。时间不等人,距离六月十五日不到一个月了:“速去准备,三天以内出发,顺便去枋头坞看看。”
宋景休下了钟楼,仰天长叹:“老大,你爱慕明月郡主,可是刚刚冒头就被打压下去,可怜。”
杨忠嘴硬反驳:“谁说被打压下去?”
马佛念翻身上马,探头问道:“你发誓不打人家主意,还有什么希望?”
杨忠策马奔在前面,“我不打她主意,可以让她打我的主意。”
宋景休和马佛念大声狂笑:“老大,你别做梦了。”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8 09:13:35 +0800 CST  
@北府兵 2011-11-18 10:20:09
楼主辛苦,今天发帖很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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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起床就发。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8 11:47:30 +0800 CST  
@大纛猎猎 2011-11-18 14:01:04
敢为楼主此文与你最早在天涯上发的那个什么阴谋爱情有多大变化?我记得你最早发的那篇,到尔朱荣破葛荣过程中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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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修改稿,主要是文字方面,结构也做了调整,第一部将人物大大压缩,便于非专业读者,情节变化不大,但是会一直贴下去,争取一口气写完。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8 17:29:24 +0800 CST  
@小草yu 2011-11-18 14:46:35
第一第二部已经看完很久了,一直再等后续,眼睛都望穿了,第三部什么时候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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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不出了,在这里连载,好不好?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8 17:30:27 +0800 CST  
第三章 最后家园

24,独臂坞主

杨闵越来越多的流民涌进枋头坞,心里高兴不起来。
葛荣四年前攻破左人城,追随鲜于修礼起兵。随即,将领元洪业杀鲜于修礼,请降于朝廷,葛荣诛杀元洪业,统帅部众,成为六镇流民叛军首领。前年九月,葛荣北趋瀛州白牛逻,袭斩魏国章武王元融,自称天子,此后擒斩魏广阳王、骠骑大将军元深,次年攻陷殷州,杀刺史崔楷,十一月,攻陷冀州,俘刺史元孚。十二月,葛荣率十万叛军在阳平东北的漳水曲大败魏军,击杀魏国宿将源子邕和裴衍。葛荣连斩名王,攻州掠地无数,纵横河北山东,声势浩大。几个月前,葛荣火并另一支叛兵首领吐火洛周,又攻克沧州,擒刺史薛庆之,索虏像蝗虫一样掠过河北,所到之处,百姓逃亡,人烟绝迹。
杨祯身受箭伤,气绝身亡,杨闵将躲藏在山中的汉人百姓聚集在一起,向南逃亡,终于在黄河北岸的汲郡找到一座大山,筑造坞壁自守,将杨祯尸身埋葬在后山俯视坞壁的高冈处。坞壁地处枋头城,故称为枋头坞,杨闵随即被百姓推为新的坞主。这几年战乱愈发激烈,葛荣叛军与朝廷军队在黄河以北来回拉锯争夺,兵锋所至,一片狼藉,坞壁收容的百姓越来越多,杨闵干脆组织百姓在后山开垦,更加充裕。多余的粮食和衣物用于接济逃命的百姓,流民纷纷被这乱世桃园所吸引,在枋头坞定居下来。
河北魏军被葛荣叛军扫荡一空,只有邺城孤零零地耸立在黄河以北,杨闵派出士卒到邺城求援,行台甄密亲笔回信,那里的情况比枋头坞还要恶劣,坞壁内至少还有足够的粮食,邺城内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境地。葛荣连战皆捷,声称要进攻洛阳,魏国大将军尔朱荣北捍马邑,东塞井径,封堵了向西越过太行山的路线,葛荣只能选择南下渡过黄河,再西进洛阳。战火向南燃烧,越来越多的索虏出现在汲郡,枋头坞是必经的屏障,处于战火边缘,形势危急。
杨闵居高临下,凭借枋头坞的高绝地势,眺望远方索虏军营,又一次大战近在眼前。葛荣叛军兵临城下,准备的时间越长,爆发就更加猛烈,他们将像洪水一样毫不留情地席卷坞壁。杨闵不寒而栗,左人城被攻破的情景历历在目,难道家园将要再次被摧毁?四年前的噩梦将重演?
天色渐黑,城墙上竖起火把,坞壁全部精壮男子集中起来,严加训练,轮流观察城外动静,其余士卒集中在校场内随时待命,杨闵仍不放心,亲自登上城墙巡查。漆黑的夜晚是最危险时刻,杨闵不会忘记四年前索虏爬上城墙,攻破左人城的情景,如果早些发现城下的索虏,就不会让他们冲上城墙,百姓可以逃得更远一些,伤亡再减少一些,大哥杨祯就不用匆匆拔出弓箭而丧生,杨闵为此深为内疚。他抬头望向天空,乌云蔽住月光,城墙上的火把只能照亮城外数丈,一切都淹没在夜色中。只要片刻掉以轻心,云梯就可能搭上城墙,蚂蚁般的索虏就将翻墙而入。
寂静黑暗中传来马蹄声,杨闵身体紧蹦,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马蹄并不杂乱,显示数量不多。骑兵无法攻城,应该不是攻城的索虏,杨闵仍不敢怠慢,命令唤醒所有守城士卒,灯笼片刻间在瓮城中亮起,被叫醒的坞壁士卒走出营房在校场集合。
一队骑兵从黑暗中贴近城墙,只有两三百人,没有携带攻城器械贴近城墙?点燃火把向城上张望,杨闵隐藏在垛口,有感到他们的敌意,却仍然挥手示意坞壁士卒张弓搭箭。一名骑兵越队而出,向上呼喊:“请城上士卒转告坞主,杨忠回来了。”
四年未见,杨闵仍然能辨别出侄子的声音,站出垛口向下呼喊:“杨忠,是你吗?”
杨忠在黑暗听出来,大声应答:“叔父,是我,我回来了。”
杨祯去世前,叮嘱杨忠逃往梁国,直到老侯托人送来信件,杨闵才知道杨忠下落,仍然免不了提心吊胆,真怕大哥唯一的儿子有什么意外。他急匆匆跑下城墙,来到瓮城,命令士卒打开城门,大步冲出去。杨忠一挥马鞭,战马窜到城门,跳下战马,扑通跪倒在杨闵脚下,泪水浸满双眼。杨闵双手托起杨忠结实宽广的肩膀,仔细打量,他身披的白袍内隐约看见银色铠甲,衬托他更加健壮,兜鍪颜不同于一般乌黑铁盔,而是泛着银光,战火洗礼和生死搏杀让杨忠完全脱去少年的稚气,成为一个沉着冷静目光的百战校尉。杨闵鼻孔发酸,哽咽不停,拭去泪水,拉杨忠站起:“好啊,你终于长大了。”
杨忠仰头看着叔叔鬓角如霜,皱纹像树藤从脸上爬起,感到他右肩空空无物,双手向下一滑,发现杨闵右臂齐肩断去。杨忠按住心中悲伤,装作没有发现,泪水却顺着脸庞流淌,杨忠稍稍平静,手指部下介绍:“这都是我的好兄弟们,老马、大眼,你们来。”
马佛念和宋景休翻身下马,弓身施礼,杨闵高兴扶起:“你们既是兄弟,咱们就是一家人,大家赶快进来吧。”
梁兵一动不动,直到杨忠挥手示意,才整齐划一翻身下马,手牵缰绳两人一行,在宋景休和马佛念带领下,从城门列队进入坞壁。杨闵侧身让开城门,左右看看,欣慰不已,仰天默默在心中说道,大哥,杨忠回来了,你在上苍能看见吗?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19 07:28:34 +0800 CST  
枋头坞的格局和左人城相似,城墙修筑于山腰,厚度却要薄些,校场的面积也更小。然而这几年兵荒马乱,各地流民络绎不绝投奔枋头坞,我各处修建了不少房舍和库房,人口越聚越多,热闹繁杂,百姓平常闭门而市,战时用于士卒训练。杨闵还处在初见的惊喜中,穿越内门进入校场,高兴地向杨忠介绍:“明日天亮,我带你四处看看。”
杨忠恍若回到左人城中,想起父亲中箭身亡的情景,勉强忍住悲伤,待梁兵进入坞壁,大门轰然合上,白袍银甲的梁兵整齐静静站立在校场正中,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露出慑人气势。枋头坞围拢观看,百姓指指点点,杨闵安排人手打扫房舍,杨忠走到队前吩咐下去:“大家行路辛苦,尽早歇息,天亮之时再好好聚聚。”
梁兵进入校场旁边腾空的房舍,面敷黑纱的明月拉着战马原地不动,黑眼珠静静看着杨忠。杨忠醒悟过来去找杨闵:“这是明月郡主,我此行护送她进入邺城,叔父能否找个干净的单独房间?”
明月拉下蒙面黑纱,向杨闵浅浅施礼,杨闵笑着点头,安排她与女眷同住在后院,杨忠小心翼翼地说:“快去休息吧。”
明月点头答应却不离开,乌亮眼睛仍然看着杨忠,手提马鞭,轻轻摇头:“人家又不知道怎么走。”
杨忠手指坞壁士卒,吩咐带路,杨闵劝阻:“杨忠,带明月郡主去吧。”
杨忠摇头拒绝,缓缓说:“我要先去看看爹爹。”
明月跳起来,眼睛笑得像月牙:“我也去拜见。”
杨忠脸色不好,望着明月:“我去给爹爹扫墓。”
明月收敛笑容,乖巧地向坞壁士卒招手:“快带我走吧,有人就要生气了。”


楼主 开火  发布于 2011-11-20 07:36:31 +0800 CST  

楼主: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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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1-10-24 00: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4 19:55:1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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