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林林大苏

老侯扛着杨忠在房舍中拼命奔跑，却冷不丁被一个女孩子拦在路中央，抬头一看，门口两盏红彤彤的灯笼随风飘摆，这是正在办喜事的屠户老苏家，认出屠户老苏和教书先生老林：“快跑吧，坞壁被攻破了。”
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林林双手张扇，正在等夫婿来接：“你们看见大苏了吗？”
老侯停住脚步，大苏应该在这里办喜事。老苏急得双手绞在一起：“他听到钟声，就披上甲胄去前面了。”
城门已经起火，老侯劝说：“现在全都乱了，你们先跑出去吧，然后再找大苏吧。”
老林与老苏互看一眼，劝女儿先走，林林拦住从前面退下的士卒：“大哥，你看见大苏了吗？”
这名士卒手指身后说道：“大苏带着十几人在后面抵挡索虏。”
林林扯掉头顶的新娘霞披，头也不回向城门方向跑去，声音向后传去：“爹爹，你们先走吧，我去找他。”

弓箭风声从耳边擦过，坞壁士卒中箭的凄厉喊声响起，林林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大苏。他是屠户老苏的儿子，在左人城的小小学堂中，每次见到自己都要脸红，林林却早已喜欢上这个喜欢读书的屠户的儿子。林林夜间趴在窗前，大苏也像其他的坞壁小伙子一样，在家门口送来西瓜、秋薯和黄河鲤鱼，蹑手蹑脚地离开，杨忠和小猴子就从黑影中跑出来，坏笑着将这些好东西搬走，唯独留下大苏的东西，爬到旁边的大槐树的树杈上，从粗铁刀切开西瓜，西瓜皮到处乱扔。
火光一窜，前面的房舍旁影影绰绰，索虏冲到这里了？守城士卒越来越少，大苏在哪里？林林钻入房舍，绕过其间，凭借熟悉地形绕开索虏，继续向前奔跑。
林林越来越可爱，左人城的小伙子们除了偷偷向家门口送东西之外，也光明正大地请出长辈带着聘礼来到老林的小学堂，笑呵呵进来，却叹着气离开，爷爷摸不透自己的心思，问自己到底喜欢哪个小伙子？林林夜间拉着爷爷躲在窗边，手指抱着一搂大桃的大苏，扑哧笑了出来。老林满意点头，他是个好孩子，仁义礼智信。
坞壁的百姓早已四散逃跑，唯独一颗大树下还有喊杀声音，她踮起脚尖向那里跑去。林林向爷爷说了心事，第二天，他就去了老苏家里，回来拎着半片猪肉，笑着挤挤眼睛，林林知道，这件事办成了。从此之后，大苏在学堂里见到林林更加手足无措，面红心跳，不过夜间的瓜果梨桃越来越多，杨忠和小猴子吃得肚儿圆滚滚，嘿嘿笑着，乐颠颠从自己身边快速跑过。从那天起，林林开始计算日子，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大喜的日子终于到了，就是今天，可是即将成为新郎的大苏在哪里？
林林悄悄跑入一间房舍，右手抓起剪刀，捅开窗棱纸向树下望去，心中猛地一揪，大苏和一个同伴背靠大树，被七八个索虏团团围住。凄厉叫声响起，那名同伴被弓箭钉在树上，小苏右手持刀，鲜血滴滴哒哒顺着左腿流淌。刀光一闪，大苏手中铁刀断成两截，乌黑长槊凌空刺下，将他左肩钉在树上。大苏已经放弃反抗，眼光无助望着天空，突然仰天绝望大叫：“林林，林林。”
索虏收起弯刀，走到还穿着新郎红袍的大苏身边，哈哈大笑：“林林是谁？你的新娘子吗？你们来世再见吧。”
大苏闭上眼睛等待冰冷的弯刀，心中有无限的不舍，林林，你跑出左人城了吗？一声惊叫从不远处传来，被推开的窗户中，冲出一个红色踉跄的身影，他又惊又怕：“林林，快跑。”
林林脚步不停，听到周围索虏嗬嗬的笑声：“哈哈，好美的新娘子。”她左肩一凉，被扯翻在地，被为首索虏扑倒，她不慌张，她去过老苏家里，看见宰牛杀羊，她右手一翻，剪刀刺入索虏右眼，鲜血迸出。林林爬起来，只有五六步就能冲入大苏身边，她只有一个念头，大苏还没有抱过我！侧面长槊猛刺，希望拦住林林，她已经没有了恐惧，纵身一跃扑进小苏怀中，长槊也贯入她腰肢。她伸手捂着大苏左肩的伤口，眼泪顺着面孔流淌，小苏大口吸着林林身上的味道，抬头对索虏喊道：“不要伤她，她只是一个女孩子。”
为首索虏正是任褒，他手捂被刺瞎的右眼，哈哈狂笑，火光照亮狰狞的面目：“我当然不会伤她，她马上就是我的新娘了。”
大苏紧紧靠着林林，艰难地拔出右肩的长槊，挺在胸前，低头看着林林娇艳的脸颊，这是今天将要娶回的新娘，嘴角浮出笑容：“知道吗？能娶到你，我每天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林林失血脸色的苍白的脸孔浮现一抹红色：“你看不出来吗？在学堂里，我总给你多填一碗饭，我爷爷都看出来了。还有，你的瓜果梨桃，让杨忠和小猴子那两个坏小子偷吃不少。”
小苏全身冰冷，手中的长槊也无力地支撑在地面，黑影在火光中晃动，四面索虏渐渐逼近，林林露出笑容：“小苏，我只给你做新娘。”
剪刀在火光中寒光一闪，反手刺入咽喉，鲜血如同鲜花般绽放，面孔浮现轻松满意的神情：“能够死在你怀中，我心满意足，抱紧我。”
鲜血横流，大苏紧紧抱着林林冲天怒吼，眼泪如雨点般倾泻，断裂的长槊向为一名虏掷去。被刺瞎右眼的任褒摇晃站起来，长槊恶狠狠刺出，穿透林林和大苏的身体，将他们永远连在一起。

１２，男儿无泪

四周人影闪动，风声、刀声和凄厉的叫喊回荡不绝，小猴子不知道从哪里抢来一辆牛车，从人群中挤来与父亲汇合，老侯和几名左人城士卒抓住杨忠四肢置于车中，小猴子憋在胸口的眼泪倾盆而下，一甩鞭子，牛车混入周围的百姓妇孺中，穿越房舍。左人城三面环山，峭壁如同刀削，杨祯重筑城池的时候，从深渊后开出一条暗道通往深山野林。牛车载着杨忠进入后山密道，左人城黑影越来越小，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坞壁百姓从密道出来分散到树林中，喧闹声渐渐远去，只能听见牛颈间的叮当铃声。不知道多久，坞壁士卒也在树林中走散，黑暗中突然亮光一闪，左人城方向窜出火光，照得半边天空通红。老侯停下脚步，靠在树干上喘气，回头望去，喃喃自语，城破，索虏焚烧房舍了。小猴子擦擦额头汗水，刚才乱成一团，百姓跑出来多少？杨大哥去哪里了？大家逃出坞壁后散入密林，谁也找不到谁，只能天亮时再想办法汇合了，葛荣率领的都是六镇流民，抢劫一空之后便会离开。
两人说话间，杨忠突然发疯般跳下牛车，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向左人城方向冲去，老侯压低声音喊道：“左人城四周都是索虏，不能回去。”
杨忠满脸泪水，左躲右闪继续向前，记忆还停留在火光四起的城中，中箭倒地的父亲，凌厉的弓箭割裂空气，挥舞腰刀的索虏、满身鲜血的刘御医，画面都停留在他眼前，杨忠不理老侯的呼唤，埋头弓腰向前猛冲，急速沿着山坡冲向左人城。老侯体力不支，距离越来越远，急出一身冷汗：“你要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向城主，怎么向全城百姓交代？”

杨忠在树木间连滚带爬狂跑，一道黑影闪电般从大树旁出现，身体被凌空拎起，头眼间金星乱冒，他悬在空中抬腿就踢，却碰不到对方身体，直到折腾得耗尽力气。拦住他的并非树木，而是全身铠甲手提缰绳的骑兵。老侯上气不接下气追到这里，心中一惊，猛然回头，牛车旁边月光下赫然伫立另一名骑兵，弯刀压在小猴子肩膀。弯刀和骑兵都是葛荣六镇叛军的具装，老侯从腰间拔出铁刀，二话不说向上扑去。
对面骑兵左手夹着杨忠，右手弯刀一晃，老侯手中粗铁刀飞向月空，又被重铠撞翻在地，骑兵压低声音喝道：“不要出声，小心惹来叛军。”
骑兵摘下兜鍪，录出俊朗的面容，正是独孤如愿，他转身面对左人城骂道：“葛荣，烧杀抢劫，算什么英雄，早晚有一天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尿壶。”
独孤如愿和宇文泰诱敌不成，眼看葛荣攻打城池，只好在四周深林守候。半夜时分，大量坞壁百姓从深林中逃出，便猜到左人城已经被攻破，听到牛车的铃铛声音，正好截住杨忠。宇文泰收起弯刀，仔细打量杨忠：“我看你面熟，今日在城墙上与我们说话的，是你吗？”
老侯看出对方不是敌人，讲述一遍左人城被攻破的情形，独孤如愿关心刘御医下落：“傍晚时一辆牛车进入左人城，你们可知他们下落？”
刘御医为救杨忠身亡，老侯就在旁边，对此人钦佩不已：“葛荣攻破左人城，老坞主中箭，刘御医未能救治，为救城主之子，已经丧生于城中了。”
独孤如愿目光一黯，再追问刘离下落，老侯兵荒马乱之中，对刘离依稀有印象，却不知其下落。独孤如愿向老侯抱拳答谢：“各位，左人城收留老刘父女，惹出大祸，城破人亡，大恩铭记于心无以为报，请受我三拜。”
宇文泰走到杨忠身边：“这位兄弟，大丈夫存于世上，眼泪只能往肚里流，你为父报仇，哭哭啼啼有何益处？”

@大阅车徒 2011-10-29　05:36:55
杨祯颤抖的声音顺着山风划过城中百姓的脸孔：“索虏正在渡河，将要攻城，我等怎么办？

北朝汉人不会称鲜卑人为索虏
在陈庆之等南朝人眼里 杨祯等人也是索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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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杨祯出自六镇，早已与鲜卑人混杂，应该不这样称呼。有能够谈的来又熟悉这段历史的朋友，这才贴的开心。

１３，铁骨丽锥

宇文泰和独孤如愿护送老侯父子和杨忠赶路，趁着黑夜逃到树林边缘，听见外面哗哗的声音，水声响亮，必是大河。老侯对附近地形极熟：“我们已经离开定州，到达中山地界，这必是易水。”
独孤如愿口中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燕太子丹送荆轲刺秦，高渐离击筑，荆轲合着音乐高歌而去，就在这里？”
荆轲刺秦的故事在燕赵大地广为流传，老侯本是河北铁匠，躲避六镇胡人逃入左人城，熟知此事，点头证实。宇文泰从密林的间隙向东边眺望，天边隐隐泛亮，一屁股坐下，索性在河边休息一阵，天亮后去找刘离：“这里到处都是葛荣贼兵，当心。”
老侯坐在树下休息，喘气均匀：“河北兵荒马乱，到处都是乱兵，要小心。”
宇文泰在洪水中梦见踏星而行，立志要做一番大事，决心已壮：“葛荣摩拳擦掌准备起兵，天下大乱，未必不是好事。”
秋冬的嗖嗖冷风从深林中划过，老侯裹紧身体，普通百姓盼望太平盛世，英雄少年却喜欢乱世，天下大乱才能英雄辈出。他饥寒交迫，掏出一块胡饼放在口中，小猴子忽然跳到宇文泰面前，张开手掌，现出一只闪亮的簇头：“你们见多识广，这只簇头有什么来历？”
语文题将簇头举至眼前，指甲轻弹，发出嗡嗡震动空气的声音。独孤如愿从背后箭囊拔出一只弓箭，与那只簇头并列一起，形状完全一样，只是尺寸略小。小猴子呀一声，伸手取过独孤如愿的长箭翻至背面，没有找到弯曲像小蛇一样的图形：“还是不一样。”
独孤如愿箭术高超，对弓箭极有兴致：“哪里不一样？”
小猴一一指出不同，独孤如愿的簇头没有弯曲的文字，并用纯铁打制，簇头锋刃乌黑没有光泽，这只簇头的箭锋闪闪发亮：“两个簇头外观一样，应该有些关系。”
独孤如愿的弓箭都与中原地区不同，见小猴子有些眼力，问道：“哦，你能看出这两支箭的来历？”
小猴子比着两支簇头，他极爱兵器，又成天混在铁匠铺，见识也算广博：“这个簇头箭脊乌黑，四周锋利的地方银光闪闪，应该是铁骨丽锥箭，你这簇头全身乌黑，只有铁骨没有丽锥，应该是乌骨箭。”
独孤如愿惊讶，这乌骨箭与铁骨丽锥箭极像，一般人都看不出来：“没想到，你还是兵器的行家。”
小猴子得意，宇文泰把那只闪亮簇头在衣服上擦得锃亮，放在眼前仔细观赏：“这是传说中的可以破甲的铁骨丽锥箭？看起来挺像。”
葛荣本是防御柔然入侵的怀朔镇将，使用塞外弓箭很合理，小猴子颇为好学：“胡人弓箭与中原所制有何不同？”
独孤如愿从马靴中掏出匕首，对准反背弓弓弦：“切断弓弦，弓会变成什么形状？”
“别切，切断了就这就用不成了。”小猴子舍不得毁坏弓箭。
独孤如愿左手向怀里一探取出两根弓弦，哈哈笑着，塞外射手哪有只带一根弓弦？他身上还有两根，换上可以继续用。老侯思考一下，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中原弓箭用桦木所制，切断应该还是弓形，不会变化。”
独孤如愿的匕首哧地一声，闪电般划断弓弦，反背弓啪地跳起，在空中翻一个跟头，失去弓弦牵引的弓身无声无息向外弹开，他手中在空中一抄，将弓身抓在手中，摆在老侯眼前：“我们草原游牧部落所用的弓背外侧，朝向敌人的那一面为薄槭树所制，弓背内侧为角制，以雪山牦牛角为最佳，里外材质不同，弓弦断后便向外翻出，中原人喜欢用桑木或者桦木为弓身，断了还是以前的形状。再看弓弦，我们用鱼胶将鹿腿后腱，黏在槭木弓背，你们汉人的弓弦用牛筋，弹性远不如反背弓。我们的弓臂末端装有弓弰，蓄势减低拉弦之力，六石的反背弓就可以射出你们汉人十石弓的距离。”
小猴子天天在铁匠铺，更关心簇头：“这只铁骨丽锥箭和乌骨箭形状相同，威力如何？”
独孤如愿尴尬笑笑：“其实也差不多。”
宇文泰看出他神情有异：“何为差不多？”
独孤如愿也是首次见到铁骨丽锥箭：“听说铁骨丽锥箭能够破甲，其他与乌骨箭差不多。”
宇文泰异常惊讶，他极重兵法，战阵之上双方披挂重铠，如果铁骨丽锥箭能够破甲？箭囊插满铁骨丽锥箭的步兵方阵，便可横行天下。小猴子不以为然，一物降一物：“如果出现这样的弓箭兵，大家加厚铠甲，总不能乖乖被弓箭射死。”
宇文泰点头看着小猴子：“嗯，此话不错，你还懂些门道。”
小猴子被夸奖，他整天琢磨打铁炼兵器，老刘却每天打制犁耙锅盆，总说不到一起去。老侯打了一辈子铁，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锻造簇头的手艺，心中技痒：“这簇头来自草原，如何才能亲眼看看？”
独孤如愿侧头想一阵，大汉击败匈奴之后，现在统治草原的是柔然，葛荣在怀朔镇与柔然交兵多年，使用这种弓箭也不稀奇，他再低头仔细辨认簇头上的文字，柔然与拓跋鲜卑同文同种，簇头上断乎不是柔然的文字：“我听到过一个传说，从怀朔镇向西穿越遥远的大漠瀚海，有一个名叫突厥的部落，他们精于练铁，世代都是柔然锻奴，柔然兵器都由他们打制，也许这簇头出自突厥。”
小猴子收起簇头，缓缓抬头：“我要去突厥，看看他们怎么锻造出这种簇头。”
独孤如愿大吃一惊，这小猴子看似孩童，却又如此壮心？柔然统治着整个戈壁，东起高丽西至阿尔泰山南坡的额尔齐斯河：“突厥在柔然最西端，距离这里遥遥万里。”
老侯与儿子心意相通，他做了一辈子铁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兵器，将两种铁毫无缝隙地结合在一起的熔铁之法，更是闻所未闻，想所未想，如果不去看看，我死都不会瞑目。他看着躺在地上熟睡的杨忠，想起死去的杨祯：“城主，我扔掉性命也要把杨忠送到南方。”
小猴子走到父亲身边，消瘦的面孔显得更加坚毅：“我替您去，无论有多远，我都要学会这种铸铁之法，回来让您亲眼看见，汉人和胡人打铁和锻造有什么不同。”
宇文泰消息灵通，扭头向老侯说：“北平主簿邢杲率领十万河北汉人流民为躲避六镇叛军，正在向山东逃亡，跟他们一起转道去梁国吧。”
独孤如愿牵过战马来到老侯身边，抚摸着战马头部，依依不舍：“踏燕是宝马良驹，你们此去江南路途遥远，送与杨忠吧。”
老侯把儿子拉到语文题面前：“我儿子也不小了，跟着你们去闯闯吧。”
朝阳从东边升起，红光洒向树林中，宇文泰、独孤如愿、小猴子和老侯互相拱手告辞。宇文泰带着小猴子返回定州，打听去突厥的路径。独孤如愿返回左人城寻找刘离，老侯驾驶牛车，取道山东去南方的梁国。宇文泰策马离开树林，渡过易水，战马嘶鸣，向后稽首告别：“葛荣攻破左人城，起兵造反，攻城略地，朝廷必定举兵镇压，遍地狼烟，各位一路保重。”

葛荣攻破定州左人城，第二年（北魏孝昌二年，公元526年）正月，追随六镇流民首领鲜于修礼起兵，改元鲁兴，进攻中山。北魏以杨津为定州刺史，派遣河间王元琛率军驰援，被鲜于修礼击败。五月，北魏再以广阳王、骠骑大将军元渊为大都督，率领章武王元融和将军裴衍救援中山。八月，叛军内部火并，元宏业杀鲜于修礼，葛荣诛除元洪业，统领六镇叛军。九月，葛荣攻击瀛州，击败魏左军都督元融，俘杀元渊，士气大振，自称天子，建国号齐，改元广安。
第二年正月，葛荣击败赵郡汉人豪强李元忠，克殷州围冀州。七月，相州刺史元鉴据邺城叛魏，投降葛荣。八月﹐北魏将领源子邕和裴衍攻克邺城，斩元鉴。十一月，葛荣攻克信都，俘冀州刺史、魏宗室元老元孚及当地汉人豪门潘绍等五百余人。十二月，葛荣击败源子邕和裴衍，再次围攻邺城。武泰元年（公元528年）正月，长史李裔在中山降葛荣，俘刺史杨津，瀛州刺史元宁率部投降，葛荣克冀﹑定﹑瀛三州。河间汉人大族邢杲和率部曲和乡里汉人百姓十余万户南逃。二月，葛荣杀杜洛周吞并其部众，三月，攻克沧州。至此，葛荣拥有燕﹑幽﹑冀﹑定﹑瀛﹑殷﹑沧七州之地，向南包围邺城，向西进逼山西，兵力极盛，发展成中国历史上规模宏大的流民起义。

第二章 百战校尉

14，二丈长槊

“索虏持槊善于骑战，却不善近身格斗，一但落马，我等就像切萝卜一样将他们砍翻。”杨忠斜靠城墙，左手拎着马鞭，嘴里叼着带着泥土香的草根，指挥两队相隔十步的士卒演练。左人城被葛荣军队攻破后，老侯将杨忠送到南方，加入梁军。在这三四年时间里，杨忠多次参与南北大战，从一个瘦高的少年成长为肩宽体阔的游骑校尉。梁军去年攻克涡阳，杨忠趁着没有仗打，带着五六十士卒在城北校场练兵。他的马鞭向空中一挥，啪地挽出鞭花，大声命令：“索虏进攻。”
杨忠右侧的十名士卒模拟魏军，手持一丈二尺长木棍模仿敌军长槊，列陈缓慢前行。对面的士卒为梁军，左手竖起大盾，组成盾墙挡在面前。杨忠大声指点：“大伙儿记住，与长槊格斗的要诀。先格挡，用盾牌挡开长槊，欺身，荡开长槊后顺槊杆向前冲，冲入半步以内，第三步就简单了，切萝卜，手起刀落，切头切腹切屁股随便。”
杨忠话音未落，两队士卒相交，右侧“魏兵”的木棍齐刷刷攻来，左侧士卒用大盾罩住全身，看准来势轻松荡开，揉身前行，木质大刀翻飞乱砍。一名瘦高精干的士卒突然捂着档部倒地，杨忠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就是这样。大眼，你切头切腹切屁股，你怎么切老马的那里。”
被唤作大眼的梁军士卒名叫宋景休，浙中东阳人，双眼大如灯笼，就得了这个绰号，笑着答道：“老大，让索虏断子绝孙。”
杨忠指着地上打滚士卒：“好，就让胡人没子没孙，但现在自己人练习，你也太狠了，给他揉揉。”
宋瞪大眼睛，看着手掌，揉哪里？杨忠呵呵笑道，砍哪揉哪，揉其他地方管用吗？宋景休的环首刀拄地，大声回答：“拼得晚上做噩梦睡不着觉。来，老马，给你揉揉。”
马佛念和宋景休都是斥侯骑兵头目，与杨忠三人在几次大战中从死人堆里摸爬出来，结成生死之交。马佛念从来不说来历，每到危急关头，总能够未卜先知般出谋划策，往往化解战场危局。他从不争功，战后都将功劳推给他人，因此杨忠升至游骑校尉，他仍是普通士卒，让让难以猜透他参伍的动机。宋景休装模装样地去摸，被一脚踢开，马佛念大喊：“靠，敢碰我，剁了你。”
们士卒笑得东倒西歪，宋景休却转向杨忠，步战当然是刀盾这样的短兵有利，可是魏国骑兵纵马硬冲，我们阵形必乱，步兵就敌不过骑兵。梁军都参加过涡阳大战，尝过骑兵苦头，宋景休问到要害，侧耳细听。杨忠手持马鞭，跳到高处，宋景休的有理，然则兵法相生相克，骑兵并非不可克制，梁军在涡阳练兵，就是要克制魏国骑兵：“要对付骑兵，首先要让他们从马上下来。”
马佛念起身，拍掉身上尘土，右手摘掉头顶兜鍪，露出唇上两撇黑亮的胡须：“魏兵又不是咱们的儿子，不听话，偏不下来又当如何？”
“挑下来。”杨忠马鞭指向校场武库，命令士卒去搬去长槊，试试新家伙。一组士卒跑步过去，转眼间扛出长槊，梁兵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兵器。槊杆长度足有两丈，像小树一般，枪尖硕大与小臂相仿，锋刃之下伸出巨大弯钩在阳光下银光灿灿。杨忠抓起一只长槊在手中掂量：“就用这长槊将敌军骑兵从马上挑下来。”
宋景休手中兵器，远远不及新长槊：“太长了吧？这家伙怎么使？。”
杨忠左右各持两种长槊，以往所用长槊为丈二，新家伙是二丈，整整长出一人的长度。马佛念走过来打量，这长槊与骑兵搏杀毫不吃亏，近战就盘舞不开了，沉思这种兵器在战阵中的用法。杨忠双手将长槊向空中一挺，模拟挑骑兵的姿势：“兵种相生相克，我们练好新家伙，再练习新阵法，兵器与阵法攻杀配合，就能击败魏军骑兵。天子亲临涡阳，犒劳去年涡阳大捷，这几日就要大阅兵马，大家要加紧练习。”
士卒交头接耳议论新的长槊，宋景休抓起一支，皇帝亲临，非同小可。杨忠将长槊交还身边士卒：“关中侯指定我们为皇帝演练相生相克阵法，这几日须得勤加练习，不许到时出丑。”
队形刚散，校场外传来马鞭声响，战马咆哮，斥侯骑兵飞奔而入，在马上遥遥禀告：“涡阳城下出现数百魏国骑兵，追逐一辆追锋车，正向城门奔驰。”
追锋车乃是魏晋旧制，必是魏国王侯贵族所乘，杨忠唤来一名斥候，飞马去城中通报，随后跃上战马，召梁国士卒：“上马，去看看。”

15，涡阳之战

涡阳钟楼位于四条大街交汇之处，钟楼飞檐斗脊，总共三层，可望见东西南北四座城门，顶部悬挂一口大铜钟，百姓小民每日按照暮鼓晨钟作息。涡阳处于南北对峙的边界，战事频仍，此处便成为调兵遣将的场所。钟楼四角挂起红彤彤灯笼，显示贵客临门，正殿之中，梁国关中侯陈庆之席地而坐，手持黑子，苦思冥想，对面正是鹤发童颜的梁国天子萧衍。
萧衍面露微笑，二十几年前，陈庆之只是身边的伴读书童，曾问他想学什么，陈庆之只学围棋和兵法。如今他已经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这种际遇只有卫青可以相比。陈庆之却抬头叹气：“陛下让我两子，却始终未能赢得一盘。”
萧衍举起茶杯，润润嗓子：“知道我心中最遗憾之事吗？你四十岁时，才带兵打仗，如果让你二十年前投身疆场，天下不足定！”
陈庆之恭敬答道：“陛下过奖。”
萧衍茶杯放在鼻边，闻着淡淡的香味：“并非我言过其实，去年春天，你与领军将军曹仲宗联合进攻涡阳城，我诏令寻阳太守，名将之子韦兵与你们会师。你们营垒未立，北魏散骑常侍费穆率军突然到达，韦放的两百士卒殊死奋战，击退费穆。北魏孝明帝元诩又派将军元昭率军五万，增援涡阳，前锋抵达距城四十里的驼涧。你意欲前往迎战，韦放认为魏军前锋精锐，胜则非功，失利则涣散士气，应该以逸待劳暂缓出击。”
陈庆之望着悠悠升起茶杯中水汽，回忆那一战情形：“我不同意韦将军的看法，魏军远来疲惫，离涡阳尚远，必然放松警惕，应趁他们没有与城中敌兵汇合，出其不意挫其锐气。我军斥侯骑兵侦知魏军在茂盛的林中扎营，夜间不易察觉四周形势，因此，我决定冒险一试。”
萧衍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对面的白衣白袍的陈庆之，数年战争没有丝毫磨砺掉他身上书卷气，闭目想像涡阳大战的情景：“子云，你亲率两百轻骑，突袭魏军，击溃敌军前锋，然后挥师涡阳，与韦放和曹仲宗背靠涡阳与魏军对峙。从春至冬交战上百次，将士劳苦不堪，魏军在涡阳城后兴筑十三个城垒，打算截断你们退路。曹仲宗等得到这个消息，恐腹背受敌，军心动摇，意欲撤军。你在辕门手持节令诸军的节仗，慷慨陈词：我们围攻涡阳一年，耗费辎重粮草，大家毫无斗志，只知临阵退缩，岂为报国之举？我偏要等魏国大军集结，置之死地而后生，与他们决战。如果有人想跑，我奉有皇上密旨，绝不放过。曹仲宗不敢后退，你夜中出动骑兵，战马衔枚，突击索虏，连克四座城垒。魏军涡阳守将见救援无望，率城中三万多人请降。你把俘虏编成队伍命他们回营，大军擂起战鼓，大声呐喊，紧随于后，势如泰山压顶，魏军城垒先后崩溃，被斩杀无数，涡水为之断流。”
萧衍的的思绪带入到一年前爆发的南北大战中，胸口起伏不定，说罢起身走到书桌之旁，深思许久，提起朱毫，奋笔疾书：

本非将种，又非豪家，
觖望风云，以至于此。
深思奇略
善克令终。
开硃门而待宾，
扬声名于竹帛，
岂非大丈夫哉！

陈庆之攻下涡阳后就地练兵，早有北伐中原之意，现在魏国大乱，时机渐渐成熟，只待禀报皇帝，便想直蹈中原。他打算趁梁武帝至涡阳慰劳，请命提兵北伐，此刻被萧衍的文字激得心潮澎湃，拱手陈词：“晋室东迁，中原成为胡人牧马之地，中原百姓流离失所，尸骨相望，黄河两岸炊烟断绝。臣矢志北伐，在涡阳练兵多日，现在魏国大乱，内有契胡酋帅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屠戮魏国精英，外有葛荣、万俟丑奴和邢杲叛乱丛生，北伐中原在此一举。臣愿领麾下精兵驰骋河洛，光复汉人旧地。”
萧衍目中精光一闪，回头看着陈庆之，缓缓从书桌上拿起一本经书，他近期修习佛法，深觉世事无常，应以慈悲为怀，不能执意杀戮：“子云，你跟随我几十年，我们从来没有隔阂。听朕一言，北伐必将涂炭生灵，我于心不忍，你守好边境，不要让百姓丧亡于战火，此足矣。我这里有一本亲手所炒的《大涅槃经》，拿去看看吧，可以消除杀伐之气。”
陈庆之接过经书，无言以对，只好道谢。萧衍示意继续下棋，坐回棋桌旁，心静如水。陈庆之却焦虑不安，手持黑子，心乱如麻，北伐中原是他终身梦想，却被萧衍当场拒绝，如何才能开口？门外响起噔噔的脚步声，斥侯骑兵大声启禀：“报，数百魏国骑兵直奔涡阳而来，游骑校尉杨忠带兵迎战。”
萧衍亲临涡阳，非同小可，陈庆之豁然站起拱手：“陛下，我去登城备战。”
萧衍看着门外的士卒，冷静问道：“那游骑校尉带了多少人马？”
“只有五十。”
“魏军有多少？”
“敌军骑兵带起的烟尘蔽日，至少三百人马。”
萧衍将棋子掷于篓中，起身：“朕也登城，看看魏国兵马。”

16，却月阵法

杨忠率领骑兵，离开校场，飞奔来到城门外数里的一处高地，向前遥望。一辆追锋车在几名骑兵护送下，向涡阳北门狂奔，其后数里尘土飞扬，那应该是追兵腾起的烟尘，恐怕不到城门就会被追上。杨忠正想练兵，回身号令：“准备迎战，不得有误。”
马佛念谨慎，抢在杨忠身边轻声提醒：“克制骑兵之法，我们还没有演练纯属。”
杨忠微微一笑，哪里有比战场上更好的练兵场所？这些梁兵都是在涡阳城下鏖战一年的百战老兵，并不惊慌，自动排成整齐的长蛇阵。杨忠环首百炼刀向前一举，大声命令：“兄弟们，冲。”

追兵紧追不放，战马口吐白沫，北海王元颢失去往常气势，披挂短铠，不顾一切逃往被梁军占领的涡阳。突然，一队骑兵迎面而来，梁军大旗迎风招展，救兵已到。战马交错，对方仅有五十多人，元颢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孤乃大魏北海王元颢，从洛阳而来，投奔梁国，后面有魏兵追杀。”
北海王元颢？杨忠听过这个名字，他是魏国赫赫有名的大将，怎么突然来到敌国？他骑乘战马，那追锋车中又乘坐何人？身份比北海王还要尊贵？杨忠无暇多想，立马高处，向远处观看，追兵绕出森林，尚在七八百步外，元颢的战马已经脱力，无法逃脱魏兵追杀，他心一横，命令结阵。梁兵纷纷下马，将战马栓在阵后，排成长蛇阵面对敌兵。
元颢策马来到高坡，梁军只有数十人，应该抵挡不住追兵：“这位将军，你们下马做什么？”
“你们的战马跑不动了。” 杨忠扫一眼元颢身上被灰尘遮挡的名贵短铠，目光转回前方，追兵已到数百步外，兜鍪红樱清晰可见，杨忠没时间详尽解释，命令梁军士卒：“老马，换上北海龙王属下的服装，带着这辆追锋车缓慢后退，吸引敌军分兵去追，待我们打败敌兵，竖起令旗，再来汇合。”
马佛念答应，梁兵脱下铠甲与元颢随从交换铠甲，匆匆出发，追兵越来越近，终于在烟尘下现出身形。杨忠急速下令：“兄弟们，按相生相克之法布阵，用新家伙，务必拦住敌军骑兵，不能让他们冲断阵形。”
宋景休将环首刀系于腰间，率领二十名梁兵向前几步，将巨型长槊放倒地面，箭囊置于面前，左手翻飞取下斜挎背后的长弓，长箭搭在弓上，簇头向下，蓄势待发。其余梁兵排列在后，将元颢等人围在中间，刀盾横于地面，长箭指向天空。杨忠布阵已毕，回望涡阳，城头步辇和扇盖云集，知道萧衍登城观战，鼓励士气：“回头看看，皇帝陛下亲临城门，为我们助威了。”

萧衍手扶垛口俯瞰城外，手指城外：“这游骑校尉胆子不小，对面五六倍敌军，竟敢背城迎战，他叫什么？”
梁军将领和大臣环绕萧衍身后，唯独陈庆之恭立身侧，拱手禀报：“此人名唤杨忠，几年前从北方逃亡军中，在涡阳之战中，我就是用他的两百骑兵奔袭驼涧，击破魏军元昭前锋。”
萧衍坐于步辇，他听说陈庆之在涡阳练习相生相克的兵法，早就想看，今日正好赶上，这样真刀真枪打一场，远好过校场上的花架子。萧衍吩咐左右，将步辇移至城头仍看不出阵法的诡异，却为梁军胆量叫好：“朕要亲自为这名游骑校尉助战。”
陈庆之却认的出梁军在城下布阵的架势，皱起眉头，相生相克之法还没有练好，杨忠就要与魏军交兵，不禁忧心。陈庆之研究历代战例，尤其与漠北游牧骑兵之战，总结出一套克制胡人骑兵的相生相克阵法战法，向萧衍解释：“霍去病和卫青凭借骑兵马踏匈奴，漠南没有匈奴王庭。晋室东迁，国家失去北方牧场，没有战马，无法组建骑兵，卫青和霍去病骑兵对骑兵的战法，已经不能为用，相生相克便是要此情形下，克制胡骑。”
萧衍点头表示明白，颇为遗憾，南军只能凭借河流和城池与北兵对峙：“守且不足，谈何进攻？”
陈庆之自幼跟随与萧衍，从不避讳：“不然，曾经有一位大英雄凭借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反戈一击，气吞万里如虎，横扫河洛攻入长安，陛下想必知道此人。”

“南宋武帝刘寄奴。”萧衍明白陈庆之所指，来不及细说，城下追兵逼近到梁兵阵前数百步距离，停下战马，观察梁军。萧衍目光离开战场，沉思往事，刘裕为何能屡克胡人铁骑，直蹈长安？陈庆之立于萧衍侧面，目光不离战场，这是相生相克战法首次临敌，五十对三百，人数相差悬殊，结果如何难以预料。他压制心中紧张，为萧衍详细描述刘裕北伐的经过，东晋义熙十二年八月，刘裕发兵五路，准备逆黄河西上，攻打后秦，向魏国请求借路。魏明元帝拓跋嗣恐宋军以借道为名北上攻魏，拒绝谋臣崔浩提出的“假之水道，纵裕西入，然后兴兵塞其东归之路”的策略。遣司徒长孙嵩督山东诸军事，率领步骑十万，屯驻黄河北岸，监视晋军动向。刘裕借路未成，依然按计划行军，初八，水军进入黄河，刘裕亲自率步兵沿河西上。北岸魏军见此情景，以数千骑兵随刘裕水军西行，袭扰迟滞晋军。刘裕派军至北岸攻击，魏军退走，晋军退回黄河，魏军复来。为摆脱侵扰，刘裕派将领丁旿，率七百人和战车百乘，抢渡北岸，距黄河百步布下弧形的阵形。每辆战车设七名持仗士卒，两头抱河，形似新月，故称却月阵。布置完毕后，阵中坚起白毦令旗，通知船上晋军。魏军见数百名晋军登上战车，不解其意，没敢冒然进攻。刘裕再派宁朔将军朱超石，率两千兵士携带大弩百张，上岸接应。每辆战车又增设二十名士卒，并在车辕张设盾牌保护。魏军见晋军立营已毕，恍然大悟，开始围攻。晋军先以软弓小箭，向魏军示弱。魏军果然中计，认为晋军众少兵弱，三面而至，长孙嵩率三万骑兵猛攻晋军。朱超石遂令士卒改换大弩猛射，并选神射手发射集束，大量杀伤魏军。魏军兵源充足，愈战愈多，双方距离缩短，晋军弓弩失去作用。朱超石命将士将所携带的千余张槊，截断为三尺，锤击杀敌，一根断槊便能洞穿三四名魏军。由于弧形狭窄，魏军越向前被杀伤越多，终于抵挡不住，一时奔溃，死者相积，晋军阵斩魏将阿薄干。朱超石率骑兵追击，为魏军包围，激战竟日，大破魏军，斩获千计。刘裕又遣振武将军徐猗之率五千多人渡河攻克骑城，途中遭魏军包围，徐猗之用长戟结阵抵抗，朱超石赶来增援，魏军闻风而逃。此战震慑魏军，魏明帝听从谋臣崔浩建议，不再与晋军为敌。刘裕沿黄河顺利西进，于四月下旬到达洛阳，水军继续沿渭水而上，一举攻占长安，灭亡后秦。
萧衍动容，刘裕凭却月阵，竟能以两千七百步兵破魏军三万骑兵，立即询问：“却月阵为何昙花一现，此后再无人使用，让人疑惑丛生。”
陈庆之对却月阵研究深入，使用此阵必要掌握制水权，凭借河水保障阵形后方和侧翼安全，战船可以对阵型增援和救援，如果背靠小河，敌军涉水渡河，对却月阵进行合围：“禀报陛下，却月阵只有在长江黄河等大河才能使用。”
萧衍立即明白，却月阵对地形要求过于苛刻，战场瞬息万变，确实难以如愿。陈庆之又继续说出却月阵的缺陷：“却月防守时威力巨大，追击时遭遇强敌，就有被歼灭危险。故此，却月阵难以移动，只能被动挨打，并且兵器配置细致入微，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故此却月阵再也无人能用。”
萧衍不解，既如此，陈庆之为何要提到却月阵？陈庆之说到关键处，反而越说越慢。：“却月阵暗含兵种相生相克之法，只要能练出这种战法，即能战胜骑兵。”
萧衍手指城外杨忠的阵形，这相生相克之阵就是普通阵型，没有特别之处：“何为相生？何为相克？”
涡阳城下，马佛念率领一队士卒向阵后高速飞奔，魏军果然中计，一支骑兵从队中弛出，绕开梁军阵营追踪而去，剩余两百多名骑兵聚拢一起，缓慢向前移动，像一道铁板向梁军阵形压来。陈庆之俯身为萧衍解释：“陛下请看，强弩克制远奔驰的骑兵，两军相接后，我军长槊如同刀山剑海，挡住骑兵。敌军只好下马步战，我军身披重铠步兵的左盾右刀向前，克制手持长槊的步战敌军。退后的长槊兵换成弓箭，乱箭齐发，大量杀伤敌兵。弓箭兵克制骑兵，重铠步兵和克制弓兵，骑兵克制重铠步兵，循环往复，就是兵种相克。”
萧衍曾经战阵，立即明白，继续追问：“何为相生？”
陈庆之手指杨忠阵形：“现在敌骑在三百步以外，我军士卒弃刀枪用弓箭，射杀骑兵，此为枪兵生弓兵。索虏骑兵接近战阵，我军弃弓箭，用长槊和刀盾，弓箭兵生长槊兵和刀盾兵。胡骑被克制必不肯坐以待毙，骑兵下马步战则生步兵，此为兵种相生之法。”

17，箭雨槊林

梁军布成阵线，前三排士卒半跪躲在半人金花狮子盾后，长槊整齐躺在地面指向敌兵，弓箭下垂。后排士卒弓箭虚张，簇头指向天空。杨忠策马入阵翻身下马，战马乖乖退出战阵，解下环首刀扔在脚下，低头卸下背后箭囊，左手弯弓，右手扣上三支长箭，大声喝道：“兄弟们，听我号令，一齐放箭，一箭一个，不许虚发。”
魏国骑兵放缓速度，抵达阵前两百步，仔细打量，按照以往打法，梁国步兵绝不敢硬抗五六倍数量的魏军骑兵，他们在搞什么玄虚？魏军为首将领令下，骑兵缓慢压去。梁军士卒知道骑兵厉害，他们首次在平原硬挡铁骑，马蹄震天动地而来，不禁胆寒。骑兵在两百五十步左右加鞭，经过一百步距离加速，在最短时间内冲过弓箭覆盖一百五十步距离，这是射杀敌兵的最好时机。杨忠看出他们紧张，向前冲到阵前，大声向士卒喊道：“射倒几个记在心里，到时候论功行赏，不许抢别人的。”
宋景休呼呼大叫：“我簇头上刻着一个王字，别跟我抢。”
魏军奋鞭加速，速度不断提升，烟尘翻滚，马蹄震天，面目狰狞，槊尖在阳光下熠熠闪耀，风弛电挚般像恶浪般压来。杨忠转身回到阵中，元颢是魏国北海王，非同小可，虽不知道他投奔梁国的动机，仍不敢怠慢：“大王，手痒了吧？”
元颢伸手向贴身护卫，拿我弓箭来，他的大工两头尖尖，样式简陋，却比梁军弓身长出半截，元颢抽出五支弓箭扣在手中，向杨忠说：“来，比比。”
魏国骑兵到达两百步距离，宋景休着急起来，梁军阵型稍动，杨忠等魏兵更加接近，大声命令：“搭箭。”
梁兵长弓半开，长箭向地，留着发力余地，元颢轻轻一笑，暗笑梁军弓小箭软：“哼，进入我反背弓射程了。”
“一百六十步，满弓。”杨忠眼睛死盯黑压压的敌兵，报出距离，梁兵五十多张大弓拉圆斜向天空，蓄势待发，敌军骑兵已经进入弓箭射程，马蹄震裂大地，梁军阵形就像浪中的小船，左右摇摆。
“放箭。” 杨忠话声未落，元颢弓弦已响，割裂空气的声音怦怦响起，如同蜂鸣般的嗤嗤破空而去。元颢长箭一路领先，像领头大雁一样，在空中划出弧线，向追兵迎面罩去。长箭像生了眼睛一般，寻着路线，直奔为首的魏军将领而去，避开护甲直奔喉咙，一箭贯穿，魏将大吼一声栽倒马下。后续梁兵长箭随之而到，密密麻麻泼在密集骑兵队列中，箭箭都不落空，敌军骑兵纷纷中箭，翻落马下，一轮弓箭射倒四十余骑。杨忠大声叫好：“大王好箭法。”
敌军骑兵仍有一百八十多骑，加快速度，穿越箭雨。梁军不需命令，连续张弓搭箭，又射出一轮箭雨，这轮弓箭几乎平射，又快又准。
“一百四十骑。”第二轮弓箭又射倒四十多名魏兵，杨忠一边开弓一边报数。元颢曾为魏国骠骑大将军，平息各地叛乱，这次却射杀昔日同胞，虽然心中却不是滋味，手中毫不停歇，梁兵还在拉弓的时候，他的第三支弓箭孤零零升上天空。
“一百骑。”杨忠转眼射出三箭，魏兵不断掉落马下，距离越来越近，几轮箭雨下来，近半魏兵坠于马下，无主战马嘶鸣，从四面绕开梁军阵形，风弛电挚向后冲去，剩余魏兵终于穿过箭雨，向梁军阵前冲来，身后是陆续赶来的落马士卒。按照以往战法，这上百骑兵速度极快，足以撕开阵线。
杨忠兜鍪红樱被骑兵带起的大风扬起，长槊几乎伸到鼻尖，厉声命令：“前排弃弓，取槊，持盾，后退。”
前排梁兵步被魏军骑兵压的喘不出气来，抛下弓箭，竖起盾牌，抓起长槊倒退三步紧靠一起，阵型瞬间变幻。梁军仓促间来不及应变，催马加速向梁军阵形冲来，吐口唾沫都能砸到梁兵。杨忠判断魏兵来不及变换方向，断喝：“挺槊。”他极爱战马，又补充一句：“挑人不挑马。”
两丈长槊挺起，如同密密的树林，小臂长的槊尖寒气逼人，指到敌兵鼻尖。魏兵长槊只有丈二，第一排来不及避开，仓皇横扫，对方槊尖晃动，仍然指向要害，魏兵再也也来不及法躲避，连人带马撞进阵中，前两三排骑兵转瞬间被挑于马下，失去主人的战马沿着梁兵间的空隙向后冲去。后排骑兵猛收缰绳，战马狂鸣，魏军折损小半，落马的士卒挺槊赶来，数量仍远超梁兵，他们无法冲破防线，纷纷下马横端长槊，列队重新冲上。

@大纛猎猎 2011-11-04　14:04:34
开火兄，我前些年一直追你的帖子，但你的贴却总是半途而废。希望这次真的像你开篇说的那般“把此篇写完”，我会一直喜欢并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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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这次要改邪归正

杨忠不敢大意，命令前排持槊梁兵后退，后排的重铠刀盾梁兵暴露出来，左手挽着高达胸口的狮头楯，紧密相连，宛如一堵小墙，提醒梁军士卒：“大家记住口诀，格挡、欺身、切萝卜，跟我冲。”
梁兵提起狮头盾，右手挺环首刀，呐喊向前猛冲，盾牌猛烈撞击长槊，死死压向地面，闷头贴近敌兵，按照杨忠所教口诀近身肉搏，刀光闪耀，像切萝卜一般，将手中长槊调转不灵的敌兵砍翻在地。退后的梁兵也不闲着，挺起长槊，从间隙中偷袭魏兵。杨忠抽环首刀，提起盾牌，问元颢：“几个了？”
元颢扔下弓箭，提起长槊，打算贴身肉搏：“弓箭射了四个。”
“平手，再比比？”
“一百两黄金。”
“没钱，请客喝酒。”
“一言为定。”元颢提长槊上前，被旁边卫兵拉住：“大王万金之体，不可冒险。”
元颢用力推开，再向上冲，又有两个亲信卫兵将他夹在中间，一名魏兵手举长槊刺来，元颢手中槊杆挑开，揉身就刺，长箭越空而出，贯入魏兵胸口。他的亲卫怕他受伤，张弓搭箭将敌兵射倒。打赌要输，元颢前跨一步突出阵线，又有魏兵长槊刺到，他大声叫好挺槊反攻，亲卫再次涌至面前替他挡住，那边杨忠又在大喊：“砍萝卜，倒，六个了。”
梁军换成倒楯，与手持长槊拼杀，占据优势，杨忠挤到前方，判断形势不错，高举环首刀大喊：“兄弟们，跟我来，把他们割开。”
宋景休抛下长槊，提起刀盾，率领十几名梁兵挤到杨忠身边，砍出一条血路，将魏军拦腰分成两段。七八魏兵被切割出来，梁兵四面包围，刀枪齐下，鲜血四溅，魏兵被砍倒在地。梁军形势明显占优，杨忠回头望着被几名亲卫护在当中的元颢大喊：“那个北海龙王，我八个了，你几个？”
元颢的敌兵都被身边卫兵抢走，哭笑不得：“还是四个。”
杨忠颇觉奇怪：“弓箭不错，槊法太差。”
魏兵从元颢头顶的金色兜鍪认出他的身份，七八魏兵绕开前排，包抄到侧面，猛然呐喊：“杀，抓住北海王。”

@信佛子弟 2011-11-04　21:36:11
是啊 你这个垃圾 害人啊 写到半路不写 看到击杀葛荣那篇就没了 写到好啊 你加油啊

你知道当时我怎么想嘛 再不写 老子帮你写完算了 可惜时间也不够 这次写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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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不能表达，行动证明，继续写。

@狂秦 2011-11-05　10:18:56
尤记白马啸西风，千军万马避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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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这几句话凑成一首诗，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犹记白马啸西风，......，最后一句应该怎么写？

@北溟渔夫2011 2011-11-05　17:48:21
开火？付老师吧？

你的《猎天下》不是已经出版了2部了吗，怎么在天涯要从头写起？强烈支持你写

完，第三部第四部一部好过一部。另外，输赢也不错，是不错的IT职场小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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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已经出到二了，这次想修改一下，然后一直写下去。《输赢》前传也在天涯连载，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

@狂秦 2011-11-05　18:30:25
楼主大才！关于陈庆之，可查毛批二十四史，推崇滴很啊！好象亦有诗词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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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第一次引起我对陈庆之的兴趣，就是毛批二十四史，好像而是，“重读此传，神而往之。”

18，惊世奇缘

元颢和三名亲信卫兵被魏兵包围，左支右拙，狼狈不堪，左臂已被槊尖划伤，鲜血迸出披膊。一名身材娇小的护卫被魏兵长槊横扫，撞出几步，跌倒在地，兜鍪甩落一边，乌黑长发飘逸，遮住面容，却可以看出是一名女子。几名魏兵大步近前，长槊高高举起，明亮刺眼的槊尖向下刺去。她左手撑地，右手举刀格挡，叮当一声，胳膊被震得向下一低，弯刀脱手而飞。她就地一滚，被魏兵一脚踩住胸口，全身窒息，大惊失色，失去反抗之力，丝毫不能动弹，一滴眼泪从眼角留下，口中悲痛呼喊：“子攸。”
元颢被几名卫兵纠缠，亲卫被砍倒在地，来不及去救，狂吼一声：“明月。”
杨忠早就发现情况危急，连奔几步前去救援，侧面冷风骤起，长槊的寒冷凉气切肤而来，如果回身格挡，便无法救出倒地的明月。他一咬牙关，不顾挡侧面长槊，向前一纵，环首刀没入举槊的魏兵背后，同时大腿一凉，冰冷长槊刺入，双腿失力，身体没了重心，跌跌撞撞向前扑到，软绵绵地压在这个女孩子的身躯上。杨忠低头一看，心神被弯月般双眼摄去，淡雅幽香透鼻而入，四面呐喊和砍杀声音忽然远去，杀戮和流血顿时黯然失色，战场消失无踪。
她被小山一样的身体压下来，睁开眼睛，一个陌生的健壮梁兵压在身上，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一名敌兵扑身而上，举长槊向杨忠狠狠刺来，明月急得大喊：“笨蛋，快起来。”
明月掀翻杨忠，长槊扑哧扎在地面，抢过他手中环首刀，斜着一扫，魏兵被砍中小腿，栽倒在地。明月从地上跳起，飞起一脚，踢中杨忠屁股：“傻瓜，命都不要了吗？”
宋景休带着一群梁兵汹汹砍倒敌兵，伸手拉起杨忠，见他沾满鲜血，惊慌起来。明月，眼睛、眉毛、嘴唇和瀑布般在空中展开的秀发，动作和表情刻入杨忠脑海，全副身心只有她笑容，直到被她一脚踢来，大腿疼痛钻心而来，咬牙忍住，向宋景休摆手表示没事，翻身上马，察看战场形势。魏兵三五成群被梁兵围在中间，将要被消灭殆尽，已有魏兵夺路而逃。远处诱敌的小队梁兵合在一处，带着大约百名魏国骑兵在四周兜圈子。胜负已分，杨忠解下颈间布带将大腿伤口包扎起来，命令梁兵高举令旗，蓝边红底的三角令旗在空中迎风招展。
杨忠惦记打赌的事情，转身问元颢：“我九个了，大王几个？”
元颢被围在中间无法杀敌，抽出弓箭不停射出：“六个。”
“哎，北海龙王只会射箭，不会格杀。” 杨忠目光无法自控地向明月望去，她一双明亮眼眸也正望过来，心中剧跳，慌乱将目光躲开。诱敌的马佛念看到令旗，不再兜圈，向己方阵形冲回，魏军骑兵如风跟随而至。梁军不敢怠慢，停止追赶逃跑敌兵，重新面向敌军结阵。盾墙林立，长槊置于地面，半开弓箭，簇头斜斜向下，只待马佛念等人回阵，就开弓放箭。魏军看出形势不妙，在射程外拉住缰绳，几个领军头目商量对策。
杨忠策马出列，在己方阵前兜一圈，环首刀魏兵尸体一指，大喊：“索虏入侵中原，占据我们汉人世代居住的土地，屠杀我们的父母兄弟，掠走我们的姐妹，把我们赶出家园，他们要斩尽杀绝，凭借的就是骑兵。他们说我们胆小，只敢躲在城墙上向他们射箭。我们今天在涡阳城外，没有逃跑，没有退回城内，五十对三百，真刀真枪硬打一仗。大家看看，他们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杨忠调转马头，环首刀向空中一举，声音传遍战场：“他们不敢过来，我们就杀过去。”

梁兵士气大振，仰天大吼，杨忠止住士卒狂奔的脚步，维持阵形手持弓箭，结阵缓慢向前，每踏出一步大喝一声，步步惊心，战场上杀声震天。声音传入魏兵耳中，他们左右张望，眼看就要进入弓箭射程，箭雨即将罩下，终于不敢恋战，掉转马头向后，铩羽狂奔。杨忠弓箭扑哧裂空而去，刹那间，长箭掠空，魏兵如同雨中浮莲般在箭雨中东倒西歪。然而，魏兵数量仍然不少，追击必然散乱阵形，容易被敌军反扑。杨忠当机立断，收拢缰绳停住战马，不如把消息带回去，让索虏闻风丧胆，大声命令：“不要追了。”
横尸遍野，断槊横立，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梁兵各举刀枪，扯破嗓门，疯狂大喊，闷声战斗的压抑和恐惧，受伤的疼痛都从喊声中爆发出来。元颢常听说梁兵如何不堪一击，只敢凭城据守，他回味刚才短暂的战斗，这群疯狂梁兵居然在平地硬憾五六倍数量的魏国骑兵，梁兵死伤数目不到十人，大多都是挨了一刀一枪的轻伤，一百多名魏兵被屠戮殆尽，尸体倒成一片，这实在超出他的常识，让他难以置信，梁兵如狼似虎喊声让他冷毛倒竖。
杨忠喊到窒息，腹腔中的闷气都被嘶喊出来，嗓子冒出烟来，从马背上解下牛皮水袋，敞开喉咙不需吞咽，不停气向下灌去。水像小河一样像口中流去，瞬间消失在腹中，梁兵受了感染，纷纷打开水囊牛饮。战场杀气消散，梁兵体力恢复，有人骑马，有人柱刀站立，不少人抢着去照顾满身鲜血负伤倒地的同伴。
杨忠肚子被水灌满，跳下战马，拉开裤子开始倾泻。在他闭着眼睛全身舒泰爽的时候，风声突起，额头火热，失去重心摔倒在地。明月眉立目瞪站在面前，杨忠被突然打晕，更被她绝世的容颜吸走灵魂，呆呆站立不知躲闪。明月右手再迎面击来，杨忠双手去挡，腿部一凉，裤子滑落在地。杨忠大战后只顾拼命发泄，忽略明月存在，此刻终于清醒，慌手慌脚去提裤子。杨忠赶紧勒紧裤袋，他出了大丑，仍然糊里糊涂：“你都看见了？”
杨忠救下明月，又如狼似虎杀入敌阵，跳上战马威风凛凛的大声发令，明月本来心存感激，没想到突然拉开裤档。明月扭头躲开，脸红心跳，她受到莫大侮辱，按照往常脾气，早就举刀就剁，出拳已算客气。此时，这人瞪着黑亮的眼睛，问出这样一个挑衅的问题，明月火气被再次激起，右手拔出腰刀迎头劈下。杨忠手忙脚乱架住明月胳膊，却不提防她左手一探，掌心亮晃晃的匕首，同时袭来。杨忠身经百战，右肘向下一沉，磕开她小臂，顺势一推，明月轻飘飘地飞出几步。杨忠出手如飞，双手一挡一推，裤子却唰地滑了下来，梁军大声叫好，也分辨不出是为他身手喝彩，还是为他掉裤子叫好。梁兵左看右看，笑成一团，宋景休大声说：“老大，你雄伟，非常雄伟。”
明月吃了亏，气呼呼地瞪着杨忠，这家伙随地大小便，嘴里占还人家便宜，要找杨忠缠斗。元颢轻轻提醒：“明月，别闹，萧衍就在城墙之上，不能因小失大，记住，子攸尚在敌手。”
这句话如有神助，明月眼圈一红，不再争辩。

“收拾战场，把伤了的兄弟照顾好，把跑散的战马追回来带入城中。把这些魏兵的尸体也埋了，都是爹妈养的，别让夜里的野狼叼了。”杨忠手忙脚乱地系上裤子，看见梁兵笑倒一片，板脸命令。这场遭遇战只有一顿饭的时间，草地上躺满受伤士卒，战场回荡凄惨的喊声。一名瘦小的梁兵躺在地上，手腕被长槊洞穿，杨忠跳下战马，取出牛皮水袋将他伤口清洗干净，解下颈间的布条包扎起来。
梁军打得漂亮，班师也威武雄壮，重伤者搭乘马车先行，轻伤者挣扎上马，更添威武，摆出鱼丽阵形，得意入城。宋景休跟在队列后面，向马佛念咬耳朵说，他们今日硬抗三百魏兵，杀得他们留下两百尸体落荒而逃，这件事就要传遍全军。马佛念也乐得嘴都合不拢：“不值一提，老大掉裤子的事肯定压过咱们大败魏军的风头。”
宋景休嘿嘿附和，杨忠这次丑大了，见到美女眼睛不管用，裤子都使劲向下跑。马佛念的两撮黑胡笑得拧在一起，连连点头：“他们一定猜，什么样的美女能够让老大一而再的掉裤子？”
宋景休笑听见明月被称为郡主：“郡主是什么来头？”
马佛念抿嘴想着，两撇黑胡左高右滴，皇帝的女儿叫做公主，王爷的女儿叫郡主：“她是不是那个北海龙王的女儿？”
宋景休摇头晃脑，元颢年龄不大，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这个北海龙王还没我帅，岂能生出这么娇滴滴的女儿？对了，北海王是什么来头？”
马佛念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元颢之父元祥乃是孝文帝之弟，获封北海王。元颢字子明，少慷慨，有壮气，曾为抚军将军、徐州刺史。六镇起兵之后为征西将军、都督东秦诸军事、兼左仆射、西道行台，统领函谷关以西的朝廷军队，转战而前，频破贼众。葛荣进逼邺城，元颢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前往河北抵御葛荣。魏国爆发河阴之变，大将军尔朱荣屠戮勋贵，北海王都投奔梁国，可见魏国已经大乱。马佛念沉思许久，又想起明月，她又是何人，竟乘坐追锋车，让北海王策马护送，杨忠刚才失落落魄，定被她迷住，想到这里说道：“咱们是生死好兄弟，不能袖手旁观。”
宋景休手按刀柄，大笑：“回去和兄弟们商量一下，把这个郡主抢来，晚上直接和老大洞房。”
马佛念摇头劝阻：“不能乱来，这个魏国郡主来头不简单。”
宋景休将双眼瞪亮，魏国是敌国，不抢白不抢：“涡阳是咱们地盘，先下手为强，抢到就是我们的，要是被别人抢了，老大就落空了。”
马佛念知宋景休鲁莽，换个方式劝说：“如果你真抢了，她做了老大老婆，记起你曾对她动粗，你当如何？”
宋景休吓得翻动巨大的眼皮，女人都是小心眼，她要成了老大老婆，就惨了，连连抱拳：“多亏好兄弟提醒。”
两人声音越来越大，杨忠转身呵斥：“打起精神，入城了。”他回头之间正看见明月，心中一跳，躲开她双眸，转身面向雄伟的涡阳城楼，踏上吊桥时，全部身心中只有她目光中的一汪秋水。

@大纛猎猎 2011-11-07　15:14:15
开火兄的玉璧之殇荡气回肠，我作为经典保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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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这次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