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苍茫——北朝末战争笔记小说(连载)

确实发不了啊,怎么联系管理员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7-31 10:11:54 +0800 CST  
试发一点:

八十五 昆明池之射

天气还没有冷下来的时候,宇文泰带人从华州回长安。他住在昆明池岸旁的枣林边,一大早就召集诸贵议事。

等到日中的时候,军中设酒与大家宴饮。宇文萨保看见摆出来的都是一些寻常的酒食,酒的味道淡而寡味,鹿肉虽烤了不少,但上面不仅留有血丝,而且一点佐料都没有,又膻又无盐味;肉食不够,还端上一盘盘的大薄饼,摆上几个不知名的圆瓜。这些都勾不起萨保多少食欲,他端了酒杯到处找人喝酒。

宇文泰养了两只大雕,羽翼都已经非常丰满,站起来有半个人那么高。他叫人把雕放出来,割下几大块没有烤的鹿肉,扔在空地上喂给它们食用。那两只雕张开翅膀扑扇着,扑过去抢食,它们腿上都挂着沉重的坠铁,只能飞到半个墙高。两只雕一边扑腾,一边争食,扇起的风就像旋风一样,地上的枯草、尘土和碎石都随风飞舞起来。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7-31 15:09:28 +0800 CST  
继续:

众人正在观赏两只雕争肉,忽然听见有个粗放沙哑的声音吼起来,像是狼嗥一般,原来是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山郡公赵贵在引声高歌。唱着唱着,他渐渐声音呜咽,他停下来说:“我的儿子万胜,生前最爱畜鹰了。他死了后,我把他留下的鹰都宰了,要不然,也该有这么大!”一边说,一边举起袖子擦拭眼泪。

宇文泰听见了,也伤感地说:“大统四年河桥合战,万胜、显庆【1】舍死救我,算起来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7-31 15:19:16 +0800 CST  
在座诸贵也一片惋惜感慨。正在此时,就听见雍州刺史王罴粗声粗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要是年轻人都像万胜和李显庆那样不怕死,那我们就在洛阳城里喝酒去了!”

有人笑道:“王老熊又喝多了,开始发牢骚了。”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7-31 15:22:10 +0800 CST  
这三段合起来就发不了,难道是限制了我的字数?太惨了吧。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7-31 15:27:41 +0800 CST  
不好意思啊,从前天就开始发,一直发不出去,拆成一点点才能发,正郁闷中。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01 09:57:37 +0800 CST  
王罴冲着他喊道:“谁说我喝多了,现在的年轻人怎比得过我们这一辈!”说着他就撩起衣服露出胸前黑乎乎的一团毛和下面的大肚子,可以看到横七竖八地布满了伤疤。

萨保笑着对他说:“我们也有伤疤啊,再过几年就会比你的多。”

哪知王罴冷笑不答,扭过头去,从桌上抓了一个瓜,叫自己的苍头削皮。苍头取出刀子削瓜,削下来的皮掉在地上。王罴又把它捡起来,看见皮削得太厚,上面还有瓜肉,不由勃然大怒。他见身边没有武器,就脱下鞾履,朝苍头扔过去。然后他捡起地上的瓜皮,重新啃食了一遍。

萨保纳闷,心想自己没有得罪王老熊啊?他跟自己生什么气呢?莫非他知道自己做的一些事?正在迟疑间,太子太师于谨走过来,拉住萨保的胳膊说:“我与丞相赌射,正是平局,丞相找了贺拔太师射下一注。你来与我争此一局可好啊?”

萨保大喜,连声应诺。他跟着于谨走到林子中。看见树上挂着一个熊头【2】,从人正在把箭头拔下。萨保找了一张弓,两脚叉开站好了,用力勾弦搭箭,瞄准目标,飕的一箭射去,正中熊鼻。旁边围观的人都鼓噪叫好。萨保回头朝贺拔胜一拜,恭声道:“萨保侥幸得中,请太师指正。”

贺拔胜哈哈大笑,冲萨保竖起左手拇指,拇指上套着一个碧绿的玉抉,玉抉上一道淡淡勾痕环绕,正是长期勾弦【3】留下的痕迹。他从苍头手中接过一把漆成红色的三石强弓,上面用灰黄色的绳子缠绕,绳上依稀可见淡淡的血痕。他右手持弓,左手拇指用玉抉勾弦,也不怎么用力,稍微把弓拉开一点。右手向上一抬,根本没有停顿,左手就迅速放弦,利箭悄然无声地飞出,自萨保箭头的地方射进去,两个箭杆碰了一下,这才发出啪的一声响。

众人还没有缓过神,宇文泰已经大声叫好道:“好箭法,如此神色从容的箭法,当年高平牧马,贺拔元帅【4】马上射雕,我曾见过。贺拔公兄弟真我北地雄杰也!”他回头对着萨保说:“四郎你用的是蛮力,比贺拔公逊色不少!”萨保连连点头称是。

宇文泰遥见池水中有一群野鸭出没,灵机一动,对贺拔胜说:“贺拔公兄弟射飞雕工夫非常,请射野鸭为乐,如何?”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01 10:00:07 +0800 CST  
贺拔胜望了望水中游动的野鸭,略一思索间,已经勾弦搭箭。他稍微用力把弓拉开一些,右手斜向上,左手松弦,箭划出一道弧线飞快地钻向鸭群。霎时池面水花泛起,受惊的野鸭扑打翅膀飞了起来。水面之上,只剩下了两只死鸭,被一支箭杆洞穿,身子连在一块,随着水波上下起伏不止。

人们赞叹之声此起彼伏。贺拔胜从容说:“此弓乃是阿斗泥的遗物,当年射蠕蠕,射破六汗贼【5】,射万俟丑奴贼【6】,无有不中。他日阵前若见贺六浑,必用此弓射之,以报破国亡家之深仇!”说罢冲宇文泰拱手行礼而拜,接着道:“奉丞相之神武,以讨不庭,贺拔破胡愿为前驱,东贼丑类皆如此鸟!”

宇文泰大喜过望,连忙搀起贺拔胜说:“太师之志,黑獭深知,愿与太师并辔东指,扫除群寇,以祭奠元帅在天之灵。”

萨保看见了,心里暗想:“贺拔破胡觉得自己辈分高,来关中这么久,除拜天子外,从不肯拜人。如今既已屈膝,也就是认了我们宇文家为主,结交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思咐间,于谨走到他跟前。这个时候众人都在望着宇文泰和贺拔胜,没人注意他们两人。于谨小声说:“王老熊是厌恶宴席奢华,又看不惯你等年轻小辈锦衣玉食,说你们不懂稼穑辛苦,对你有怨气而已,不必过于在意。”

萨保恍然大悟,连忙揖手向于谨表示感谢,又乘机讨好地说:“于老将军身经百战,足智多谋,萨保慕名敬佩久已。就是那行军打仗的法子,说出个把来,已经够我收益无穷了。不知可否改日赐教一二啊?”于谨嘿嘿一笑说:“太过奖了,法子没什么,打仗的故事倒是有一肚子,四郎要是不觉得烦,老夫很乐意说的。”

此时天色渐晚,一阵阵的金秋之风,顺着昆明池的水面吹过来。秋意渐浓,使人感到了一些凉意。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01 17:08:26 +0800 CST  
到散席时,王老熊已经非常醉了,他没有戴帽子,只用了头巾缠住头发。一股股的凉风吹过他的脑门,使他感觉到酒气上涌,终于忍耐不了,连忙趴下来呕吐。人们说:“王雍州醉了,快找个牛车过来送回去吧。”王罴抬起头来连连摆手,喝令从奴把他的坐骑牵过来。他身躯雄魁,摇摇晃晃上不了马,两个从奴用肩抗手顶,好不容易把他支到了马背上面。他用马鞭驱散从奴,还没有忘了朝众人拱手告别,接着抽打坐骑一路小跑而去。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01 17:12:35 +0800 CST  

两个从奴连忙也骑了马,跟在他后面走。天色慢慢黑了,那匹马上了曲水桥,莫名其妙地开始奔起来了,就看见王罴高大的身躯在马鞍上面上下起伏颠簸,显然已经跟不上坐骑的节奏。刚跑到桥下的土路,王罴就从马上翻落下来,他左脚挂在马镫上,被马带出去了十几步远之后,左脚的靴子扯掉了,整个人滚落到地上。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01 17:14:08 +0800 CST  
半夜的时候,人们用门板把他抬回到府衙。到了天明,他渐渐地没有了呼吸。

【1】 李穆字显庆,河桥之役有冒死救主之功。
【2】 赌射兽头是常有的娱乐形式,至于为什么用熊头,可能正好东魏晋阳重骑用的是黑底红色熊头军徽吧。
【3】 东方民族拉弓的方式是用拇指勾弦,为此需要戴抉来防止划伤手指。
【4】 指贺拔岳,贺拔胜的三弟,小字阿斗泥,参见《高平牧马》等章节。
【5】 破六韩拔陵,是北魏末六镇乱军的首领之一。
【6】 万俟丑奴,北魏末作乱关中,被尔朱天光和贺拔岳讨平。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01 17:18:29 +0800 CST  
哎哟我的妈啊,零七八碎的总算发完了,这天涯服务器到底啥毛病。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01 17:19:58 +0800 CST  

八十六 攻守之论

大统七年的隆冬终于来临了。连日来,冬雪弥盖,长安的官舍、民居、佛寺都罩在一片银白之中。自西迁以来,长安一直如旧,既没增加多的建筑,而人口又少,在大雪覆盖之下,显得非常寂静空廓。沉重的积雪压折的树枝满地皆是,偶尔一两只觅食的狐狸或貉子穿越其间,匆忙踏雪而过,更让见者心生颓败荒凉之感。

中午时分,大雪初停,岐丰独自骑马在西闾的街道上穿过。昨日,刘七冒雪而归,骑马立于寺中,人马皆银白。刘七除了带来昆莫公和阿咒的信之外,也带来蠕蠕奴来富已经在陇西去世的消息。因此惠月与须弥之事,只能另想办法了。此刻,岐丰眼见四周白色静谧,了无生气,抬头看天,一片阴沉灰暗。他本来心事重重,此景更让人倍生惆怅之感。

岐丰突然想,此时的邺都【1】会不会是车马喧腾呢?荣阳以东,广袤无垠的平原上,山东衣冠之族的聚居地,城郭相邻,村舍相连,鸡犬相闻,该是何等之景象呢?而此时的建康、江陵,江左繁华之地,是否正是冠盖相望,佛音高唱,红绿男女摩肩擦踵而行呢?

他想:“景安东去,也有道理。关右偏陋,就连我这样来自代北武川的蛮人也能感受得到,何况那些锦衣玉食的洛中子弟?”

行到行台左丞、通直散骑常侍苏绰的居所,岐丰离鞍下马,抖落身上的雪花,扣门求见。门人听说来人是李家公子,连忙躬身将他迎入,引进院中。门人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想:“主人告病在长安休息也有个把月了,从不见外人,怎么对这个李家三郎就开门相迎呢?”

岐丰脱掉靴子进来,见苏绰头上戴菱角巾,穿一身灰色的宽袍,坐在炉子前的胡床上烤火。他也把外面的皮袄脱了,露出里面的圆领窄袖齐膝的袍子,他手扶着腰带上的胡人短刀,跪坐在炉前席子上。

苏绰问他:“最近看什么书啊?”

岐丰答道:“恩师所著《佛性论》、《七经论》洛阳纸贵,岐丰正在拜读。”

苏绰哈哈大笑,又问:“冬至前圣上剃发行菩萨戒。太子又在昭阳殿升座讲经,席间广邀名士谈玄,称玄佛共议,如此盛事,你可参与?”

岐丰摇头道:“不巧随军狩猎渭滨,可谓一大憾事了。”

苏绰突然问道:“谈玄论佛,沟通易理,益于耕战乎?”

岐丰一怔,转而答曰:“无益。”

苏绰叹曰:“自有晋之季,士大夫搁于清谈,风气浮华,不落时务,遂成风俗,以至倾覆。如今国家疲弱,争战不止,关西一隅危若累卵。此时,若令智者之智深陷其间,非智者之福,更非国家之福。韩非子曰‘微妙之言,非人务也’,君子所言者,不出于名法、权术,所为者不出于农、稼、军阵,周务而已。文武之道,非常人可得之。至于谈玄论佛,非你之本业,随遇而安可也。”

苏绰见岐丰点头,慢慢拈须说道:“所以今日断不会与你言《佛性论》、《七经论》,只言当今天下之形势。你先试言之。”

岐丰整理一下思路,说:“当今天下三分,东得齐晋大邦之利,国富民众;西得关右形胜之势,山险河阻;至于南朝,处江湖之远,于岛外而独存罢了。故而天下之争,仍在东西两强。如今东西对峙,又有南、中、北三路争夺。南路在河南,在洛水、伊水各河谷,以收复洛阳为轴;中路在河东汾水、以守汾水【2】遮蔽龙门、蒲坂为主;北路沿大河向北,高山荒漠,直至蠕蠕,以羁绊蠕蠕为要。”

苏绰问:“大统三年战沙苑,大统四年战河桥,遂成今日对峙之局面。而东人势大,是否会再起大军来袭?如若来袭,是自何处而来?我应如何守御?”

这个问题不像前一个,天下三分情势已经摆在面前了,而东人的下一步进攻战略,则并非那么容易把握。岐丰边思索,边说:“大统三年春,高欢以三路大军来攻,南路高傲曹走上洛、武关,中路窦泰攻潼关,北路高欢自蒲坂渡河。关中三路门户【3】大开,此乃是危亡存于一线之刻。此后战潼关而窦泰败亡,复弘农,定荆州【4】,则潼关、上洛皆有屏护,东人虽多有争夺,但我不惜必守,始终为我所有,故而关中三路门户,两路已阖,只剩河东北路,地利为敌所乘,贼举众沿汾水而下,攻伐便利。一旦得手,则下临龙门、蒲津,西窥关中,一直以来为我国之软肋。故而,高欢若是来攻,以自晋阳下汾水最为可能。”

苏绰点头不已,他接着岐丰的话继续说:“此是其一。还有,潼关、上洛都在河南,河南以侯景专制,只是偏师。侯景欲越崤坂仰攻弘农,或出三鵶,谋复荆州既非其力之所及,而我出师救援便捷,故而难以得逞。若争河南,则高欢必帅晋阳之师南渡方可。自晋阳下太行道,过河桥南渡,山长水远,迁延时日。而谍报飞驰,我方早已得悉其动向。且主力南渡,晋阳空虚,高欢必担心受我轻骑突袭,以其之老练持重,必不为也。”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席子上划圈。他说:“东人从河南攻,就如同舍近求远,划弧仰攻;而从晋阳下汾水,则有居高临下之势,直窥龙门。舍此之外,别无他途。”

他舒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河桥一役虽败,但如今三年过去了,高欢一直不来。可见形势没有改变,没有伤及根本,尚可守国。”

从人端来一盆汤,苏绰闻了闻,笑着说:“是羊骨头煮的,喝一点。”两人都取了碗喝汤。苏绰命从人把门打开,可以看见院子里的积雪,而天空中慢慢悠悠又开始撒起了霰雪。几乎没有风,但仍然感觉到丝丝的冷气从院中飘过来。

苏绰喘气道:“我老了,也只能看到山河分裂了。国家要不亡,须得主动出击,否则难以长久对立。”

岐丰不解,忙问:“集中而守汾水沿岸,国家固若金瓯,无隙可击。当年三路门户大开都不惧,如今更有何忧?”

苏绰摇头道:“当今关西贫弱,山东富强,而关西能分庭抗礼者,实在于东人之失策所至。”

岐丰吃惊地问:“是何失策?”

苏绰道:“高欢起自戎马,自以为吞并关西,非大军合战而不能得之。岂不知轻兵野战,胜负难料,一旦失利则强弱消长。其实彼只需自北而南,沿边境筑重镇数座,运粮积甲以大军来守。我若不应,则彼就地利之便,侵夺我地;我若应之,则我必起大军相抗,也运粮积甲。对立日久,粮秣消耗,日以山积。彼国大民众,谷物丰饶,轮番而来;而我关西民少地狭,出产困难,民不得休息。相持迁年,则积储耗尽,如何得守!”

岐丰恍然大悟,一席话听罢,觉得脑门上都有汗水冒出来了。他说:“如此说来,我们倒不怕河桥失利,更怕东人集结重兵,深沟高垒而不战,直至将我们拖死。”

苏绰继续说:“以小敌大,唯有集合精锐,轻兵野战,冀望毕其功于一役。两年之内,贼若不来攻,我也必出大众,再攻洛阳。”

“又是洛阳,”岐丰暗自嘀咕了一句,却不想仍然被苏绰听到了,接着说:“洛阳的确非可守之地,但可吸引东人大军来救。如果其不来,就取河南各州。而且晋阳来援较为不易,可借机先破侯景。”

天色渐渐有点黯淡下来,快是该掌灯的时候了。岐丰突然问:“河东如何处置呢?”

苏绰说:“于汾水岸,依山筑城,隔绝东西交通。贼若西来,攻之则闭门坚守,待关西之援;贼若舍之西去,则出门断其后继、粮道。”

岐丰问道:“可有此城。”

苏绰点头道:“已有此城,即今之并州刺史王思政所守之玉壁【5】。”

说道此处,苏绰道:“并州刺史王思政,陇右十州大都督、秦州刺史独孤信【6】,南兖州刺史韦孝宽,这些人都是当时之雄,若有机会,你可深结之。”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岐州刺史王雄和守洛南的河南尹韦法保,也可接纳。还有宇文深,颇有谋略,你若与之倾谈,必可受益。”

岐丰点头称是,但暗自想,宇文深与萨保乃是死敌,结交宇文深就不容于萨保了,实不可行。其他人物,若有机会,倒是应结识才是。

【1】 邺都,即邺城,当时东魏都城,人口众多,繁华一时。
【2】 汾水,今之汾河,过晋阳(太原),西南汇入黄河。
【3】 自古入关中有三条路:逆丹水过武关下蓝田,自潼关入关,或者从河东渡黄河(一般是龙门或者蒲津过河)。
【4】 西魏的荆州,治所在今天的南阳盆地,可以屏护丹水流域的武关。
【5】 玉壁的战略地位极其关键,东魏自汾河西进,受玉壁钳制,影响甚大。
【6】 独孤信即独孤如愿,镇守陇西多年,宇文泰以其信着遐迩,故赐名为信。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06 15:26:35 +0800 CST  
太爽了,居然第一把就全发出来了。
发到博客影响面小点,而且也是天涯服务器,还是存在同样的问题。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06 15:29:32 +0800 CST  
回坑小驻,汗颜中...
因为上周末有别的事耽搁了,所以计划中更新的下一节,只能拖到这周来写了。争取周末之前给一个交代吧。

下节预告:
八十七 峨嵋原

历史素材:
“东魏丞相欢击魏,入自汾、绛,连营四十里,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断其道......冬,十月,己亥,欢围玉壁,凡九日,遇大雪,士卒饥冻,多死者,遂解围去。魏遣太子钦镇蒲坂...丞相泰出军蒲坂,至皁荚,闻欢退渡汾,追之不及。”

小说发挥:
丞相泰出军蒲坂,至皁荚,闻欢退渡汾,命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李穆、怡峰率千余轻骑乘其后。渡汾,登高望四野,见峨嵋原。是夜,遇东魏薛孤延、慕容俨所部数百骑之殿后。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14 15:53:24 +0800 CST  

八十七 峨嵋原

且说大统四年河桥一役战败,宇文泰退入关中之前,以王思政为侍中、东道大行台,令其守弘农以御东师。自夏至秋,并无东人越崤坂之险而来。有谍来报,说高欢毁金墉城,留王元轨为洛州刺史,大军已经北返。该年冬,西魏遣是云宝出崤坂袭击洛阳,王元轨众寡不敌弃城而走。西魏南兗州刺史韦孝宽又击破东魏将段琛和阳州刺史牛道恒,一时崤、渑俱清。

王思政于是上书朝廷说:“崤渑已清,弘农东依崤坂,南连襄、广,足恃其险。对付侯景,绰绰有余。而河东汾、晋各地,东挡晋阳、并州之贼,屏护龙门、蒲坂,关乎国家安危。宜于峨嵋原之北垂,汾水谷道之岸边,建一重镇,以大兵镇之,控遏东西,遮蔽冲要为是。”

宇文泰回书说:“舍君之外,别无他选。”于是朝廷以王思政为都督汾、晋、并州诸军事、加授并州刺史,令其徙弘农兵三千,民万户,渡黄河北上,在汾水南岸峨嵋原北侧的玉壁筑城【1】。

筑城的第三天,东人的游骑就出现在汾水北岸,向这边张望。两三天内,渐渐聚集了约上百骑,晚上对岸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东人在点篝火宿营。西魏的兵役见了,都非常害怕。王思政宽慰大家说:“这不过是从平阳外坞堡来的散骑,彼等越境而来,都成群结队以求自保尔。若要晋阳得知,城墙早已筑成。彼举大众来攻城,非数万步众不可,加之积甲运粮,非半年而不能。不必担心。”

过了几日,对岸的东人游骑就不见了,也并无大军来攻,一切如思政所料。

这样一过就是四年。到了大统八年秋天的时候,东魏果然从晋阳沿汾水而下,向龙门、蒲坂方向攻击。十月,高欢大军到达玉壁,以其遏扼汾水道,若不除之,后继必断,于是停军围城。西魏以太子元钦出镇蒲坂,丞相宇文泰倾举国之军渡河救玉壁而来。

西魏大军到达皁荚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北面天际的一座孤峰还隐约可见。向导指引说,孤峰的那边就是汾水谷地,汾水南岸有台地突起,号称峨嵋原。此时,寒风开始从北面吹过来,让人倍觉生冷。没有冬衣的军人把突骑帽拉到脖子上抵御风寒,人们说,河东要比关中冷多了,这样下去,怕是会下雪的。

令人奇怪的是,天色不见黑下去,遥望北边天空却是一片灰白色。狂躁的北风打过来的时候,开始夹杂起白色的雪点。有经验的军士说,一定是北边下过大雪,北风把雪卷起又吹过来的。须臾之间,雪点越来越大,自北向南横扫而来,天与地完全被灰白色浓云所吞没,蜿蜒而行的大队人马顿时淹没在白色的暴雪之中。人们都跳下马,躲在马身后,一边死死地拽住缰绳,一边把身体蜷缩着贴在马的身上。雪点打在马鞍上的声音,就像万千羽箭当空落下一般。大雪无边无际地随风肆虐,似乎是要把他们完全埋没。而这些准备与强敌厮杀的军人和战马,也只能孤弱地承受这天地风云的摧残,直至风住雪歇。半夜时分,筋疲力尽的人们纷纷倒在白晃晃的雪堆上睡着了。

天明,人们找到了同样在躲避风雪,来自玉壁的斥候。他们说:“一连下了九天大雪。贼昨日已经解围,天黑前全军都退过了汾水,正逐渐东去了。”

宇文泰把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李穆,开府仪同三司怡峰叫过来,对他们说:“大军东出,不能无功而返,现在命你们率所部轻骑,渡过汾水追敌。必有斩获掳掠,以宣示四方。”

宇文泰又想,怡峰等人所部骑士经历战阵不多,原达悉武军中各骑督,不少都在长安汉军里面,都是打沙苑、河桥百战之余的骑士,可以配与他们一起渡汾。就让镐京之师都督杨忠简选当年的鲜卑旧部随军。这样,来自镐京之师的达悉震、宇文须陀、贺若敦、尉迟纲、太洛稽六度、长孙景,还有李岐丰等人,都带着从骑一同出发。

当天,他们踏雪穿越涑水河谷,立马峨嵋原的北垂,遥望西边突兀的悬崖。悬崖上隐约可见黑色墙体和袅袅青烟,旷野上一片斑斑点点的黑色。向导说,那就是王并州【2】的玉壁城了,墙下是东人遗弃的帐幕器杖等物。脚下的坡地应该就是汾水,只是大雪覆野,已经分不清河道在哪里了。

李穆令骑兵顿军在汾水南岸的坡上,派人去玉壁联络王思政。王思政遣人送来了一幅绘有汾水河谷地形的地图,他们牵来了的马队上驮满装食物的皮桶,来人说:“汾水河冰可以过人,过河的时候都下来牵着马过去就行了。在东人过河的上游一点过去,东人已经踏碎不少河冰了。”

当天夜里,他们在汾水北岸沿着河谷向东走。由于风雪的关系,沿途东人撤退留下的痕迹并不明显。天已经黑了,但大地却一片亮白,连天上隐隐约约的云层都能看得清。月亮在云层的稀疏间隙偶尔露头,这更增添一种阴森惨白的光线,彷佛不是行于人世之间似的。到了子夜,骑士们还在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纵队前行,没有停止休息的命令传下来。人们都在一种极度困倦中随众前行,就连骑马走在大队前面的斥候也是这样。

脱离大队的斥候在朦胧的白色之中打不起精神,为了不在马上睡着而跌下去,他一直不断掐自己的手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前方有一团灰白色的影子在靠近。他敏锐地感到这是一个或者多个骑马的人,马蹄在雪地之间腾越,几乎没有大的声响。而马背上的人,是伏在马鬃上前进,一只手抱住马,一只手提着弓,轻巧地随着马在雪地上起伏跃进。

几乎转瞬之间,灰白色影子已经进入一箭之遥,马鬃上立出一个人。他嘴上横叼了一支箭,而另一支箭早已搭在弦上。西人斥候还来不及抽箭搭弦,对方的箭已经射进了自己的喉颈。后面的斥候就看见前面的人仰面栽倒,知道遭到袭击了。一时睡意全消,见数十骑东人的马队放着箭冲过来,都连忙拨马回身逃走了。

东人骑士策马到死者面前,跳下马掏出刀把头割下来,将头发绑在马尾上,骑上马在雪地上拖着走,拖出一条暗色的血痕。

往回逃的西人斥候一边策马在雪地上跳跃,一边把鸣镝射向天空。

但这个时候,东人的骑兵已经从两侧沿着西人纵队的方向切了过来。他们逆着敌人的方向从侧面贴近在箭程之内,朝措手不及的西人放箭。为了方便行军,西人都着戎服,没有配甲。东人用箭头扁平的猎箭或者箭头较重的重头箭射之,穿骨切肉,就像屠杀鹿群一般。暴露在外侧的西人一时人呼马嘶,沉重的身躯此起彼伏地掉到淹没马蹄的积雪之中,发出扑扑的闷响。

东人策马在雪地上尽力奔驰,看得出他们的坐骑经过了良好的休息和喂养,而不像昼夜行军的西人马队。他们一直向前冲,力图寻找包抄或者切入斩断纵队的机会。但却发觉这支队伍绵延很长,而且越往后,遇到的原地抵抗就越强烈。到了最后,西人的后续队伍已经逐渐展开成包围状的横队,慌乱但是密集的箭羽把东人的冲锋最终阻挡。拉成一条线的东人开始意识到遇到了人数远多于自己的大军,而他们的对手,终于发现这些凶猛的东人骑兵不过才数百骑而已,他们渐渐从最初的惊惶中镇静下来,开始发动反击。

这支东魏的骑兵,是金紫光禄大夫,第一领民酋长,镇南将军慕容俨和梁州刺史薛孤延所率的殿后,掩护东魏大军沿汾水河谷后撤。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精选的剽勇骑士。此刻他们发觉触动了一条大虫,但并不惊惧,也不拨马四散。为了避免被横向切断包抄,东人朝两侧逐渐收拢后退,同时继续放箭射敌。目的是将西人从大队中引出,化整为散,好做轻骑之间的缠杀,因为他们虽然人数劣势,但于三两骑之间的较量却富有经验和信心。而西人也的确遣骑四出,向他们追击而来。

【1】 玉壁在今山西稷山县境内,汾河南岸台地峨嵋原的绝壁之上。
【2】 西魏并州刺史王思政。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8-18 15:03:46 +0800 CST  
更新了,更新了。列位客官久等了,菜是上得慢了点。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9-01 18:42:27 +0800 CST  

八十八 郑阇提

西人被东人的后退所激励,纷纷策马向成散队的敌人追去。战马在雪地上奔跑,马蹄扬起黑泥似的雪花,而马上的人起起落落,就像行于泥水沼泽中一般。

安东将军、散骑常侍、都督阳雄率数十骑追击东人的七骑。跑在最后的一个东人突然勒马回身,射出一支箭头宽大扁平的胡禄。这种箭从西域传来,西人也是自沙苑之战才第一次使用,如今连东人也会打造它了。这支箭迎面击中阳雄弟弟阳鸾的颈部,交撞的力度极大,箭头竟平切脖子,自后飞出。阳鸾的头被完整切下,抛向空中。鲜血喷浆而出,发出滋滋的声音,而无头的尸体居然仍端坐马背,继续与马一起上下起伏驰骋。

阳雄见弟弟陨命,勃然大怒,发狂似的打马紧追不舍。他们跟着东人一起跑上一个稀疏布有灌树的小坡,东人突然分成两股,其他人都奔进了旁边的一片树林。该树林顺着山势绵延而上,渐渐终止于陡峭的岩壁之下;而最后的两骑一直跑向深山的山谷之中。

阳雄想:“东人跑进没有退路的林子里,乃是要掩护那剩下的两骑逃到山中。这两骑中应有富贵之人,且有杀害我弟之人,不要放过了!”

于是他也把人分成两股,他自领一队追入山谷,而由都督郑阇提率另一队跟随东人进入了树林。

林中本来枝杈纵横,但经历了这场大雪,许许多多的树枝都被雪压断了。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投下斑驳的亮光,再从地面的积雪上反射回来,这样即便策马进入树林,也能见到前面左右遥移的身影。马蹄踩在地面的树枝上,发出吱吱嘎嘎的脆响。

龙骧将军、武阳县伯、都督郑阇提奔在前面,那天他穿一件青色的袍子,骑一匹去势的白嘴黄马。他咬住前面一匹青黑色的战马猛追,马上骑士一身白色袍子,头戴貂皮帽子,在月光下格外显眼。阇提身边从骑宇文整的骑术非常好,他两腿夹住颤动的马腹,举弓搭箭就朝前面射去。但前面的东人非常灵活的左拐右拐,射出去的箭都射空了。

突然前面的东人一个回身,阇提眼尖,不假思索就急忙俯身趴到马鬃上。就听见一声刺耳的骨哨声,瞬间自阇提的马耳朵旁飞过。阇提回头看见宇文整像是吞下去了一支箭,嘴里只留下白色的箭羽,踢镫仰身向后栽倒,翻过马屁股一头砸到了雪地上。

另外一个从骑害怕了,暗暗地勒了勒缰绳,让马的速度慢下来,停止了追击。阇提一边抽出一支箭叼在嘴里,一边猛打坐骑继续穷追不舍。

前面的东人回头看见还有一骑在追自己,又做出一个回身张弓的动作。阇提大惊,连忙俯身,只听见“啪”的一声扯弦响过,却不见有箭飞来。他明白,东人放的是空弦。突然想起刚才射死宇文整的那支箭是鸣镝,他不禁想,东人连用来联络的鸣镝都射了,分明是没有箭了。

阇提不禁大喜,把嘴里的箭搭在弓上,挺身准备对准拉弓。正在此时,他看见前面的东人又一个转身,弓弦上赫然有箭,正对着自己!心中大惊,慌乱之间不敢与之对射,本能地埋头低身下去。紧接着他听见吧嗒的一声打在马的前胸上,他连忙紧勒马,让马慢慢停下来。他抱着马脖子去摸马的前胸,没有摸到箭,而喘着粗气的坐骑也不像中箭的样子。

阇提这才恍然大悟,刚才东人射的根本不是箭,而是树枝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抬头再看,那个没箭的东人早就消失在林中了。

他沮丧地下马,两手搭在马背上休息。过了一会,听见一阵马蹄踏过树枝的声音从身旁林中传出,隐隐约约有一前一后两匹马正在跑近。他不及思索,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重头箭,对准当先跑过来的马就射去。重头箭打在那匹马的脖子上,射断了它的颈脊。马头一沉,马上的人还在提着缰绳,已经跟着向前撅倒的马一起栽落下来。

后面跟来的人见东人落马,也慢慢停下脚步,跳下马朝郑阇提举手示意是自己人。阇提不去理睬他,把马背上的箭囊取下挂在腰带上,提着弓径直走到摔在地上的东人旁边,取出腰间的佩刀,把他的头割下来。正在割的时候,后面的人追上来了。阇提以为他要抢功,就用鲜卑话对他说:“这个人…是…我射的,俺是…正…三品…都督,莫要…与…我争!”原来他有点口吃,此时情急,越发显得结巴。

哪知来人追来也气喘吁吁,加之认出他是郑阇提,平素听说他对待下属残暴凶狠,杀戮无常,不觉心虚紧张,连连摆手,说出的话也不连贯:“不与…你…争,都督…我…”

阇提闻听,以为他是故意在学自己,登时大怒。抽箭搭弓对准那人就射,那人不及防御,抬手之间,被箭射穿了前胸,顿时倒地而亡。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9-01 18:44:40 +0800 CST  

八十九 伽蓝

此时正在追击东人骑兵的,还有从镐京之师中抽调出的鲜卑骑士。左银青光禄大夫、前将军、都督杨忠得了风寒,杀声起的时候,从奴把他从马上扶下,披着皮袄,坐在雪地上烤火。他看到身边的骑士收拾箭囊斫刀,把多余的衣帽水袋等从马上卸下,纷纷轻骑打马出去。他还看到岐丰和两个汉人从骑也在收拾坐骑,就叫从奴把岐丰叫过来,把自己的兜鍪交给他,对他说:“入阵不要太深,穷寇不要死追!兜鍪顿项都戴上。”他喘息一阵,又对岐丰说:“我随军征伐,得了重病,如果回不了长安,那罗延【1】母子望你照应!”

岐丰听到这里,眼眶不觉有些湿润了,连忙安慰杨忠说:“都督不过小恙,仔细调理可保无虞。所托之事,必不相忘!”说罢,戴上杨忠的兜鍪,用顿项遮住脖颈,挥手让从骑皇甫光和牛圆照上马,策马随军追敌。

可巧,东魏梁州刺史薛孤延骑的黑色骏马臀尖中箭,他从马上跳下来换乘。东魏骑士担心他的安全,不少人停住跳下马簇拥在他周围。而这时,西人的骑兵正好出现。为了避免危险,立刻有十余骑东人上马向他们冲过去,西人也都策马迎上去交战。

岐丰历经沙苑、河桥各战,虽无甚战绩,但毕竟大场面都见过,此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用梵语高呼“伽蓝”三声,奔向敌骑。皇甫光和圆照也高呼“伽蓝”,紧跟着冲上去。

双方都成单列纵队,从侧面靠近。也没带长兵器,只有用弓矢对射。等到马匹交错,都各自拉弓回身射箭。一轮射罢,双方各有人马中箭。

牛圆照手指夹着一支箭,一支射出,射中东人的马腹,另一支立刻搭上。他拉满弓正待放箭,不料一支箭飞过来,扁平箭头正好打在他的弓上面,顿时把弓打折了。圆照惊得一声冷汗,扔下弓,连连默念菩萨保佑,避开乱飞的箭,纵马向前狂奔。

岐丰的箭射中一个东人骑士的脖子,因为是轻装,他没有带顿项,颈部受创,一时流血不止,从马上滑了下去。岐丰眼见对手落马,一阵惊喜。突然发现自己前面的西人坐骑中箭栽倒,连忙立马,却也踩了上去,又连踩了几步,才立住马。正待定神之间,一支流矢不知从哪个远处飞来,自空中划出一个弧形,下坠落下。“当”的一声,打在岐丰的铁兜鍪上面。可能因为距离过远,并未将之击穿,而是砸出了一个小坑,弹走了。岐丰就觉得头上一计闷响,他一阵发呆,竟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他见东人策马回旋,向东退走了,也来不及追击。

他的两个从骑也都停下,并未离他而去。他跳下马,去割取落马东人的首级。却发现杨忠的从骑太洛稽六度倒在一匹死马的旁边,喉咙上插着一支箭,眼睛直盯着自己,却说不出话。岐丰连忙叫牛圆照过来,把太洛稽六度扶到马上去,再将东人首级都割下来挂在马尾上,拨马往回走了。

杨忠手下的另一个骑士长孙景,此时已经是正五品员外散骑常侍。他割了两个首级,把血淋淋的头挂在马鞍旁。他的弓已经掉了,但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根长矟,夹在腋下,追逐一个东人不舍。那个东人的坐骑臀尖上插着一支箭,虽然四蹄翻飞,翻地似的把地上的雪泥带起,但速度渐慢,逐渐被长孙景赶了上来。那东人显然也没有箭,而且连像样的兵器都丢了,除了拼命策马,毫无其他办法。

眼见着,两人越来越近。长孙景把长矟握在手里,边跑边冲那人喊道:“你还骑在牛背上放羊的时候,俺就在洛阳打高傲曹的虎师了,俺在战场上杀的人比你认识的人都多。你还不如早点停下来,死个痛快好哩!”

就在两马快要贴近的时候,东人的马带起的雪泥突然打在了长孙景坐骑的眼睛上。这匹马本来就疲惫极了,此时再也无法忍受这一瞬间的剧痛,腿肚子一软,口中吐出白沫,一个前翻栽倒。

长孙景向前摔到地上,又被前翻的战马重重压在下面。他的脊柱已经压断了,满脸都是脏雪。当东人回马,从他身上找到一把剜箭扣的刀子割他脖子的时候,他还剩下一口气。他睁大眼睛,但却被雪泥覆盖,所以看不见他的死神。当年守河桥令东人胆寒的八个铁猛兽,如今死的死,散的散,逐渐凋零殆尽【2】。

再说跟随东人追入山中的阳雄,他们将东人剩下的两骑一直逼到一片山崖下。是夜,月光如洗,山中的雪地一片白亮,东人无处遁行,只得舍马徒手攀上几丈高的岩石上,居高临下继续射箭。

阳雄对众人说:“不取此两贼首级,谁都别想回去!”

他们聚集在岩石下,把东人的两匹马牵走,在数箭之遥坐下来休息。

到了临晨的时候,天气变得非常冷了,山中的寒风吹打积雪呼号而至。西人躲在背风处,点起篝火御寒。又宰了一匹东人的坐骑,用火烤肋条肉和内脏吃。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空气中有一种穿透骨头的寒意。西人在火边取暖,而岩石上的东人则独自承受着凛冽的山风。睡意朦胧的西人,会被突然传来的惨嚎声惊醒,那是岩石上东人正在被活活冻死的哀号。喊叫声被山风吹起,在冷漠月色下的荒凉山谷之间回荡。在这种白色月光的夜晚,这些可怕的声音,听起来真像是来自佛说的那个地狱的鬼哭。

天明的时候,西人才上崖收取冻死者的尸体,割下他们青紫色面目狰狞的头带走。死在山崖上的是东魏征虏将军、都督令狐德和他的从骑贺娄兰。圣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个混沌未开流血不止的乱世,也并非是很惊奇的事。

【1】 那罗延,即杨忠之子,尚在襁褓中的杨坚。
【2】 扶猛、普六茹玉、娄缇、是云轨已死,元景安逃奔东边,太洛稽六度非死即重伤。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9-01 18:48:56 +0800 CST  
用重头箭,近距离射时如同锤击,伤害甚大。
楼主 贺六浑  发布于 2007-09-04 17:15:17 +0800 CST  

楼主:贺六浑

字数:823399

发表时间:2007-05-18 06:5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2-27 11:28:46 +0800 CST

评论数:452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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