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不倒翁》更名为《乱相》,希望大家支持(五代十朝宰相冯道传奇)

第四十章 暴风又至

边城守将单可君被杀的消息传开了,还在路上的冯可道,不由得加紧了速度,提前三天回到了边城。此时边城已今非昔比,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无不是躲在家中,听到没有异动了,便四散奔逃了,先前的北方第一重镇的威名便在此刻荡然无存。
这时,冯可道看见两名似乎是效忠先前单可君的兵士沿街跑来,程令高声命令他们用契丹话喊,冯可道这才发现自己和小队士兵是穿着契丹服饰回来的,连忙脱下袍服,用汉话自报家门。
程令面无血色的把他们带回了营地,一脸茫然的看着冯可道,失魂落魄的说:“你们来了,他们也来了,大家终于到齐了,就等着与这边城同归于尽吧。”
冯可道问:“他们是谁?”
程令语无伦次的说:“还有谁,契丹军队啊!依照他们的进军速度,应该明天这个时候抵达城下,现在最好抵挡住契丹人的方法是放火烧独堡、掘水淹主城。”听得冯可道头皮直发悚,只觉得不可思议,即使边城再失了主将,也不该如此丧心病狂,倘若如此大战之后又致百姓于何地?
兵士提醒冯可道,程令副尉自从单将军死后就已经疯了,所以他说的话不可尽信。
程令继续疯言疯语道:“城破了,人没了,真羡慕你们能来去自由,总好过困死在这里……”
冯可道的小队里,副队罗勋厉声斥责道:“疯子你给我记住,我们虽是个微末小兵,但我也是边城的一员,生为边城人,死为边城鬼……我绝不允许你干出毁城废民之事。”
冯可道顾不得回应这疯子,便开始了解现下边城的具体情况:
“现在边城主城内有多少百姓没有撤离?”
单可君的文书吏陈儒文出来答话:“大概一千人左右,都是些老弱妇孺,行动起来多有不便,所以大多锁在家里不敢出门。”
冯可道问:“那要将他们撤离,大概需要多少天?”
陈儒文苦笑的回应道:“这些个拖家带口、拖儿带女的,请出来要一天,上路要一天,等走到安全的地方还要有一天,前提还要是路途不能太远,每日行动不得超过五十里。”
冯可道感到犯难,直摇头道:“如果我们被所谓的仁义所羁绊,非要迁出这全城百姓以保安全,那这样做唯一的后果是大家死在一起,也别想和契丹兵同归于尽了……就今天的情势而论,我们无论是守城还是开关应敌,正面交手是必败无疑的,如今的办法只有把百姓藏在某个安全处,我们才能据城而守,以消耗战耗损敌军有生力量。”这让他想起,在半年李存勖对付朱温骑兵的方法,时而以守为攻、时而又以攻为守,这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程令突然开口道:“就这么、这么守……守住险隘,把、把好粮仓,趁机偷、偷袭了契丹蛮子的营子,把他们赶……赶出去!”
冯可道不无感慨的说道:“作为边城现存唯一最高军事指挥官,这个程令有时候意识清醒起来说的话让人大吃一惊的,简直比没疯的人还要来的精神呢?”
陈儒文说:“可不是?”
“当!当”示警的鸣号声响起,契丹军队的攻击时间再一次提前了。
副队罗勋眼见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不由的抱怨起来:“他娘的,这个该死阿保机,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提前来了?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这是要打盲仗当怨鬼的样子么?这我可不愿干了!”
冯可道却说:“你以为是小孩过家家?做好准备打,你怎么不让他们光凭着空拳赤手跟我们打,那不需要任何准备,直接就上。”
罗勋也说:“若真是赤手空拳,我当然不用担心有无准备的问题,问题是......”
冯可道答道:“问题是,你没有准备,这不就结了......”
于是这个年轻的副队长挺身而起,并嘱咐小队士卒和守城官兵道:“我抓个舌头来问问情况,你们最好现在马上去张罗滚木擂石和刀枪箭矢,做好准备以备不时,否则连拼命的资格也没有,见了阎王地下小鬼都会嘲笑我们命是白捡的,那我们就是生而为人,对不起大众了。”
冯可道也跟随部队上了正街,见大街上满是逃难的人车马,场面拥挤不堪,一度还使得城门陷入拥堵瘫痪,看得他心里非常难受:
“我们还在考虑过城里百姓的安全问题,如今看来确实多余,他们比我们跑的快多了。”
陈儒文觉得百姓的做法情有可原:“这不能作此说法,有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这些个百姓为了自个性命也是情有可原的!让他们走吧,省得我们把心思放在这无用的事情上,还是多做些准备在守城上为好。”只一下午,本是繁花似锦的边城,人畜皆空,好似白昼鬼市。
结果,下午副队罗勋回来的时候,自报没抓到舌头,还挂了一身彩,回到边城中解释道:“抓了三个,两个死了、一个伤了,为了防着被发现,把人捆得太紧又捂了嘴直接闷死了......不过我打听到,有人这次契丹方面倾巢而出,为的是援助世子刘守文争夺幽州而来,怕有几十万人,少说也有十来万,更有人说是只有五万的,说的我都糊涂了,每个说法都不尽相同,但我看到部队只有五千人。”
陈儒文故意问道:“说完了?”
罗勋回答:“完了。”
陈儒文再次反问:“那你谁跟没说有区别么?”
冯可道却帮忙解释:“有区别,我们至少可以大胆猜测,他们全部是十来万人,但是不可能都来了。打着帮助刘守文夺位的旗号,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五万兵力已是够给面子了,见到的虽是五千来人,来的又那么快,我相信应是先头部队部队的数量。”
陈儒文挺着还是心虚:“来了这么多契丹蛮子,你不怕死吗?”
冯可道微笑道:“怕,当然是怕的,但是边城百姓成千上万,即使现在撤出去了部分,相信还有上百人,因为诸多不便,选择与城共生死,我们又如何能弃之不顾?”
陈儒文道:“我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想把这上百号的百姓请上独堡,那里有吃有喝又有粮,前段时间军队哗变也未受波及,只是守堡的军队自从听说单将军死了,便纷纷出逃,所剩无几了,想要组织起有效武装对抗契丹大军,确实不容易。”
罗勋实事求是道:“那我们还要等什么,这还不去准备,凭我们几十个人也想守住这开阔的边城?不是做梦?”
陈儒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等等,再等等......为何我们不能离开边城另行他路,非得困死在这?其实我是想说,为何我们这些乌合之众不可以不管百姓,自行撤离,撤到哪是哪?”
罗勋自然不会同意:“说什么话?我们走了百姓怎么办?”
陈儒文继续说:“他们留在这里不一定会死。”
冯可道却说:“不,一定会死,你有没有听说过打草谷?”
“契丹王室财力有限,对军队偶尔不供粮秣,也不一定能按时发放饷银,官兵一应所需,都是向敌人抢而来,每日派出部队去向各邻各国百姓抢劫,名之为‘打草谷’,其实与强盗无异......有书曰:人马不给粮草,日遣打草谷骑四出抄掠以供之。被契丹人打草谷俘去之后,除非是富庶人家,才能以金帛回,否则人人死异地,尸骨不得还乡。”
陈儒文惊讶道:“竟有如此奇闻,大人你从哪里听来的?”
冯可道说:“室韦、越兀、乌古、六奚、比沙笰等被契丹亡掉的小国,常有遗民流落至幽州,我常去幽州‘宾燕居’,此处消息灵通,自然听得到这等消息。”
陈儒文道:“现在是这些小国,以后随着契丹的势力扩大,下一步就有可能是染指我们中原了。”
罗勋道:“那就要看我们这帮诸侯争不争气了?”
陈儒文道:“既然如此,我必和你们誓死护我边城百姓。”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3 18:59:18 +0800 CST  
第四十一章 烽烟边城

此时契丹军队已接踵而来,由远而近,貌似遮云蔽日,实则隐踪匿迹,难见本体。冯可道正私下里琢磨是怎么一回事?哨骑汇报,契丹前锋一个百人队,正散布在满山遍野,徐图进之。
副队罗勋猜测:“或许这是打探消息的。”
冯可道缓了一口气道:“只有百人便好了,但是不能让他们回去,把知道情况好回去报信告于主力,否则大军纷至沓来,我们铁定歇菜。”
陈儒文文绉绉的学起他的将军:“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不知道如何战法?”
副队罗勋沉声道:“当然是迎头痛击,虽然我只是几十人,对面却有一百人,但我们有地利之便,这样都打不赢,我们枉为边军。”
冯可道反问:“那你自问应付得来吗?"
“如何不行?”罗勋对构想表示充满自信:“先来个迎头痛击吸引他们注意,然后再施且战且退,把他们引至包围圈,待他们人疲马乏之时,就把他们像包饺子一样给裹了……”
队伍里又随声应道:“有道理,在下建议,将他们诱至独堡,凭借防御优势,来个乌龟战术,你怎么打我就是不出来,让他们最后无功而返……”大家哈哈大笑,只有冯可道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外面鼓号声此起彼伏,敌骑在二里地外突然变阵,呈攻击锥形阵前行停住,这一下看得边军都傻眼了。
罗勋更是慌了神道:“从没想过他们也会列出我们汉地的军阵,还会变阵?如若按照我刚才的打法,我们必然被他们吃的连根毛都不剩!”
冯可却不奇怪说:“人家都称皇帝了,他们也有我们汉人的官,这一点都不奇怪,说其是蛮子却是有失公允,你们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罗勋立刻高度警惕,提醒大家道:“大家都注意了,他们即将发动攻势。他们都是骑兵,马快机动性强,我们的弓手对其不容易瞄准,所以很难发挥我们的优势力量,个人看法是分散到两翼进行牵制,而后快速绕袭后路,正面配合推进,方能取得实效出奇制胜。”
冯可道说:“实在不能保证我这种战术一定能赢,只是希望能少死人,毕竟我们的兵力太捉襟见肘了……草原部族一向善于将这种分而散、聚而合的战术运用到极致,而且这又是高人专门改进过新型战法,怎么看都是将人处于无穷无尽生生变化之中,非一般等闲阵法可以匹敌,确实很难应付......所以正因如此,我们只能跟他们拼机动性和灵活性,才能稍微不那么被动。”
陈儒文却说:“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冯可道解释说:“眼下我们部队没有长短之分,在人家完整的军制面前,就只有弱点,没有优势。如若我们还不思进取,幻想通过被动防御迟滞甚至阻挠敌人的进攻优势,那么我们只能是越打越怂、越战越败......因为能战方能守,能守方能战,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所有人都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摸样,直到契丹军队再次展开攻击攻势。
果然,契丹军队真是有一个会因势利导的人在指挥,面对边军高、契丹低的基本态势,契丹骑兵立刻以楔形展开阵势,一步步稳扎稳打的推进。
边军亦豪不示弱,按照既定策略,部分军士侧翼迂回,直插后方。正面部队则待敌以静,不变应万变,待敌彻底抵达射程,便人人弯弓搭箭,蓄势待发,准备用弓箭玩了命的招呼。
敌人齐头并进之时,侧翼也设有观察哨位,突然发现附近异常,立刻改变战术,鼓号再次响起,正面五十人的部队原地待命,侧翼各二十五人的小队,从两翼部斜出,准备把边军切后排的小股,拦腰斩断,终是要让边军的机动之师陷入被动。
契丹前锋部队一个并不起眼的前哨部队,尚能如此协调周密,配合精妙,令人叹为观止。那么真正的大部队又该是如何,这实在让人感到后怕。
冯可道有一丝顾虑道:“我们是否能够暂避锋芒,撤回独堡以待,契丹骑兵如此战力,我们取胜很难啊!”
眼见所有人都派出去,只有冯可道坚守本阵,这时疯疯癫癫的程令却跑过来与他说:“撤不回去了,已经交上手,而且边城主城那一百老弱妇孺还没撤离,只有打退他们,才能争取有限的时间加紧撤离……现在我们就是在为争取时间而战,这一战打不赢万事休矣!”
冯可道很是惊讶,道:“程副尉,你没疯?”
“你才疯了呐。”程令撩起一头乱发,一脸不不屑道:“我装疯是因为我们队伍混入敌人的奸细,挑动我们内部部分意志不坚定者进行哗变,单将军就是因为没看清情势,急于各处救火才惨遭不幸……我若不装糊涂,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冯可道问:“那你单独在我面前,为何不装?”
程令说道:“就因为你跟单将军说过可以相知相交的话,再加上这几日与你相处的感受。”
冯可道也言道:“就是,外敌已来,正是群龙无首,你再不出来引领这帮散兵游勇,我们边军可真算玩完了。”
“若不是我们当中还有不可靠的人,我至于这样么?”
“你是说就我们这几十人中都还有奸细?还真是恐怖了,这无处不在的架势也是没谁了。”
“谁让我们边军无意之中搅进了刘氏的立储之争,将军好心好意两不想帮,却偏偏得罪两头,逼得他们使出如此恶毒的计谋。”
“那都是过去了,现在再细查下去是没有结果的,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退兵?您说呢?”
“是的,所以我想的是这样……主城以西有一边山坡下河谷地带,由于那里松林密布又极易于隐蔽,所以一直有支近万人的部队驻扎在那里。”
“啊,尽是神不知鬼不觉,我每日经过数次尽无察觉?那领军的谁?”
程令与他卖了个关子:“你一定认识。”
冯可道苦笑道:“这让我怎么猜......我认识多了,整个幽州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诶,能带兵打仗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你们家单将军,还有……”
程令直接开门见山:“元行钦!”
冯可道正满腹牢骚无法发泄:“刘守光也是个不能消停的人!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不思一致对外,还在到处抓权、揽事,刘氏在幽州真是没救了!”
程令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将军果然没说错,你虽为刘守光的参军,但绝不会与他同流合污,定会为我们边军一系留下血脉……”
冯可道问:“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付我办的么?”
“是有……但不是现在。”
“知道嘛,要打退敌军嘛……你告诉我元行钦部队所在的意义,就是想把契丹部队引过去,搅和在一起?而你又不便出现在阵前,是这个意思?”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那还等什么,全军出击啊!”冯可道这道命令一下,可是把本阵的兄弟们尴尬的不行,还以为他是在说笑,冯可道再下了命令,还是没动静:“让大家领略一下我冯可道参军,未来的诸国宰相、十国统帅亲上战场杀敌的风采如何?”
“行了,将士们,我不是说笑,立功之日就在今朝,如果我们不能向死而生、攻克乃还,便只有是坐以待毙、血溅当场!”
“所以,将士与我冲出去!”
本阵的弟兄也是热血沸腾:“冲啊——”
杀声撼天动地,本阵在一个指挥并不那么娴熟的毛头小子身上变得杀气腾腾,犹如下山猛虎。
不想,冯可道身手也是不错,拉开弓弩箭矢在手上连番发射,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等敌人反应过来,正面与之交手,他则穿插于防御漏洞之中,专门朝敌人的软肋招呼,契丹骑兵没见过这么打仗的,都蒙圈了……正准备全面铺开之时,遇到这样一个狗皮膏药,实在头疼的紧:又不可能因为小股力量的袭扰而改变战术,只能在号角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散开,那么一旦散开,自身弱点便展露无疑,指挥官活生生暴露在攻击范围内……冯可道压抑自己的兴奋,一直提醒自己:他还不能被杀掉,于是收回弓弩向下一个漏洞中驶去。
契丹军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急令两翼的敌人立刻向中央靠拢,左右两方本是堵截边军两翼的,登时压力大减。只一瞬间,敌方两翼被解围后的边军,将敌人死死地钳制在那里,仅十余人骑冲到中央,余下的多骑虽置于貌似“安全”的境地,却还摆脱不了弓弩打击范围……
此时,战事陷入胶着状态,任何一方若想赢得对手,唯一要拼的只有时间和耐性。
冯可道却不这么想,可是他却挺希望自己敌人这么想。
他于是大声喊道:“走!”
正面部队与他撤出战场,侧翼部队也跟着撤离。敌人虽保持三组的阵势,穷追不舍,却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被边军牵着鼻子走。
冯可道再次下令:“就是现在,我全部队伍往主城以西黑松林下引,不要问为什么,总之不得有误!”
“是!”边军特别是刚才两翼的将士,以为自己生机已绝、绝无退路了,没想到上面来的年轻特使却给他们莫大的希望,敢不尽心竭力以效死力。

黑松林河谷之上,离大营三里远,站在离制高点的元行钦。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东面的战场形势,见边军引着契丹军队前来,不由叫道:“不好!”
当下环目四射,让属下多多摆好拒马、鹿角,以防不测。
不过已经晚了,冯可道拿起长槊与边军兄弟们随意挑走两个,边引军往元行钦兵营里面冲边大喊:“燕军兄弟们,我们是边城守军,遭遇契丹围攻,边城已经空了,你们赶快撤吧!”
元行钦手下副将一听说,边城已空,皆兴奋不已,因为他们快驻扎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已半月有余,起初来的目的就是接手边城,没想边城这么轻巧,竟自己拱手让了出来,所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副将趾高气扬的说道:“走吧,弟兄们,跟我们去接手边城。”
冯可道故意给他透了个底:“可是契丹蛮子兵打过来了,你们可是要与他们交手才行。”
副将问:“多少来了?”
“一百人。”冯可道刷了个心眼不说是大军前哨,就是要燕军放松警惕。
副将真心开始瞧不上边军:“哎哟,我说边军兄弟,你们胆子也忒小了吧,这点毛毛雨还不够我们打湿嘴巴的。也怕的这么厉害?你们单将军把你们带的怂的可以啊……且看我一支人马杀他个地覆天翻。”
这名副将跃身上身,领了一千人马,与契丹骑兵交上火。
仍有兵士劝阻:“元将军已下了严令,不许擅自出战,否则处以极刑!”
“这么好打都不打,当我是一锅烩?这个令违了也就违,且看我如何独立收了这座边城!”

冯可道自然大感轻松,与手下弟兄们讲:“这下好了,我们平白无故多了一千援军,可以回主城救出那一百老弱了……但是切记我们不可与契丹军和直属燕军任何一支部曲遭遇,须绕远向东北再东南至边城主城北门而入。”
待边军人才走罢,燕军主帅元行钦这才回到营帐,问明缘由狠拍大腿:
“唉,这个刘副将坏我大事,我们的行藏已然暴露,兵不血刃拿下边城之事已成泡影,只能撤回幽州再行安排。”
“那刘副将呢,我们怎能置之不理?”
“让他那莽夫自个玩去吧,我可担不起这惹恼契丹大军的责任……撤!”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3 21:23:57 +0800 CST  
第四十二章 覆巢完卵

时值深冬,狂风夹着雪花刮了整整一晚,早晨起来,边城立刻变得素裹银装。冯可道带领着几十号人,踩着雪地特有的鼓点“喀吱喀吱”的前往边城的主城。到走到城下的时候,派出的哨骑刚好出现在他们面前:
“据报,边城的百姓不是原来估计一百人,而是五百人,除了本身没走的老弱病残一百多人,出城了没跑掉的,再折返回来的也就有三百多,他们与我们边城的轻伤病者组成守城义军。”
城内的百姓已是倍受煎熬,契丹的前哨连续数日试探性的攻城,已让守城百姓伤亡惨重。城内守备营、巡防营的弓弩箭矢也快接济不上了,吃的也就是下顿了,连干粮分给人的只有不到半袋,如果一旦城池被攻破,这几百老弱妇孺的结果实在难以想象。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开来,每一个人都快撑不住,却都不敢去开大门,甚至于跑到门口就又跑了回来。
他们都妄想堵住这城墙,能彻底把危险隔绝开去,但是天不遂人愿,北门的城墙已经开始裂缝了,像张开大口的巨兽,以往这个时候单将军已经派人把城墙加固好几回了。可是现在,百姓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说,兴许再来几次攻城器械的猛烈攻击,这座城池和百姓就会玩蛋了。
他们明知道这样守,城是守不住,但却不敢面对现实,仍旧把那一道城墙,视为最后的生命线。
百姓们用自己的铺盖棉絮支起了小帐篷、拆掉门板窗户生火取暖,在城墙上日复一日的生存着,尽管这样,他们仍不敌北方雪夜的催命寒风,前几个晚上又有几个孩子在冰雪交加中故去……
此时,担任警戒哨的百姓义军,却丝毫不敢懈怠,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生怕契丹军队一个不注意摸哨上来杀个鸡犬不留。
冯可道的队伍已经抵达城下,可是雪下的实在太大了,向城内喊话几乎无人回应、也根本听不清,在远处警戒的义军,还引弓蓄势待发准备把他们当做敌军对待……
这个时候,副队罗勋一激灵,向文吏讨来纸笔写上“我是边军”几个大字绑在箭矢上,再把箭头都用布裹好了免得伤人,射到边城城头。
起初,城墙上的百姓都被这箭声吓破了胆,一听这声音,全都缩到墙角,一见箭上的纸条一下全都站了起来,向城下列阵的官兵高喊“救命”。
“是边军!城外的边军兄弟来救咱们了!”消息一传开,瞬间轰动,边城四门全都打开了,百姓纷纷涌出,成片成片的跪倒在不足百人边军阵前。
冯可道和陈儒文纷纷下马,扶老携幼与百姓们叙话,只有罗勋依然还在冷静的清点着百姓,结果数的他都快崩溃了:
“这哪里才有五百多人,分明都快上千了,也就是说我们这里每一名军士就要帮助十人以上脱离险境,难度未免太大了些。”
冯可道可不管这些,让副队领一队三十人在前开道、又二十人把百姓保护在中间、自己领人数稍多的四十号兵马殿后,全往独堡方向撤离。
罗勋道:“我突然觉得,就这个形势发展下去,独堡也是守不住,不如我们等到在独堡补给完毕,就继续往南去如何?”
冯可道也说道:“我也有同感,独堡毕竟不是久居之地,但是我们打探独堡消息的哨骑还没与我们联系上,我们随意改注意,那兄弟该怎么办?”
罗勋道:“这你不用担心,哨骑兄弟已经回来了,还发一通牢骚,说是独堡的那群人也真不是个东西,一听到单将军死的消息就跑了,连带军需物质也没剩下多少?”
冯可道说:“那独堡就更不宜久留了,我们要迅速将百姓转移走……但具体前往哪里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陈儒文道:“关键是我们的后勤也困难了,我们的口粮也仅供三天,这样分配给百姓了,我们连一天都撑不过了……我们这好人是当不当得,还真不好说了。”
冯可道厉声道:“什么当不当的,是必须要当!城内的百姓好些都是我们边军兄弟们的父母姊妹,跟着我们边军遭殃吃了很多苦,前些日子他们被当做人质的时候已经够让人担惊受怕,怎么现在一句粮食不够就想将人抛弃,你们于心何忍?”
罗勋却劝道:“陈大人不急,要不咱再看看城内有没有余粮?”
陈儒文答道:“早没了,百姓虽然砸开了官仓和卢品相的私宅,把官仓里的存粮那些放出,把卢品相家的银子置换成生活物质,但是架不住人多,早就给吃没了,自打上次契丹围城,已经好多天没吃上像样的东西了。”
“那也要让百姓吃顿饱饭!”冯可道命令所有人把自己的干粮全都拿出来,又想办法深入密林和冰冷的河水,去打猎、钓鱼,尽量弄来食材做一顿像样的饭食……等这些弄好,已是黄昏。把东西一摆上桌,这些百姓争先恐后,蜂拥而上,狼吞虎咽的把食物一扫而空。边军兄弟们虽然到头来什么也没吃着,可这心里却是温暖和满足的……
冯可道带着上千百姓,其中多是老弱病残和受伤的人,大雪天气中缓慢行进,到独堡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一晚没休息,又加上严寒、体能消耗太大。边军军士倒还没什么,可这些百姓就不一定撑得了,一个个气喘吁吁,几乎瘫倒在了独堡高地的山坡上。
冯可道看到这个情况,又想到还没有找到最终安置的地方,就实在不忍心催他们继续前行了,便安排在独堡外面的开拓地,暂作休息,让兵士们埋锅造饭,给这些灾民补充体力。
火头军向陈儒文展示:“这是我们在独堡找到唯一一点余粮,这样做了我们就没有下顿了。”
陈儒文却劝道:“做吧,总之不能让人饿着,人一饿了就会瞎想。”

饭用毕,由于品级最高,冯可道以临时指挥官的名义开了个会议:
“我估摸着,往南最近的能收留百姓只有刘宗成的檀州,一路上需要涉险的地方不少,特别是古北口,匪贼众多,还有契丹散兵游勇的骚扰,一定要找个可靠的人前面带领,我们当中武艺最好当属你副队罗勋,唯有你带着他们,我最为放心,把握最大,我不便多说,事不宜迟,你赶紧先走!”
尽管说的这么危险,但谁都知道,出了独堡,再走三天的路程便是檀州所辖的地界,相对于边城这个飞地,此时让谁人打头等于是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谁,能不感激涕零?于是,数千百姓稀稀落落的跟在副队罗勋后面,向檀州前进。
这时,百姓里出现了不愉快的声音:
“我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为何还要赶?”
罗勋耐心解释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如果不赶快赶路,契丹骑兵追上来我们死路一条!”
还是有不理解的说起浑话:“死就死了,总好过这样一口气都不歇,累都累死!”
程令这时却忽然拍马赶了过来,冲向这些灾民吼道:“休要矫情,边军为你们出生入死,你们可曾为我们考虑分毫?你们想死,我们是可以不管你们,但可别拉着我们边军兄弟一块死,我们还想要命……倒不如留下你们去给契丹人做奴隶,任凭鞭打和流配,一辈子回不得家乡……觉得如何?”
这些见已经疯了的副尉都发火,这才意识到事情的紧急性,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追着副队的队伍,一路投南而去。可还是有一些不自觉的百姓,还是躺在地上摆出一副躺尸的样子……
冯可道意识到再也不能这样面面俱到,让罗勋便不予理睬,带领多数百姓开始了跋涉。
陈儒文留在最后,询问冯可道断后的理由:“参军你为何不与我们同去?”
冯可道答道:“不是说了么?我要留下来殿后。”
陈儒文说:“但我总感觉你是留下来就走不掉的样子,莫非是我多心。”
冯可道摇摇头:“我想应该是你想多了吧,总感觉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陈儒文向冯可道说了句珍重,冯可道也目送他渐渐远去,心里面不免惆怅起来。
这时候斥候再报:“报!大人!幽州直属的副将兵马杀来,后面还有契丹大军阵前打着“天皇帝耶律阿保机”的旗号,距此已不十五里!”
冯可道大叫一声:“来的正好,我还以为殿后无用,未曾想正好起了大用。”
“列阵放箭,护卫余下百姓迅速撤离!”一听说契丹兵马杀来,一些最为懒散的百姓,吓的也不叫累了,先前风都吹得倒,现在却是狗都撵不着,争先恐后的往人流里面挤,生怕留在最后被契丹人抓去……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4 18:13:15 +0800 CST  
第四十三章 据堡孤守

当冯可道仗剑站在守堡边军的前面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行动不光是耍威风,也意味着他已成为这数十名守堡兄弟们事实上的核心。
要知道,他前方面对的不光是数倍于己方的敌军,而是几百甚至上千倍的恶狼,光是看那黑压压的气势,已经让人压迫的透不过气,要是一旦有士兵们承受不住产生一丝畏惧之心了,那么本就不多人数,必会功亏一篑,先前的努力也都付之东流:契丹的马骑兵绝对比人走来的要快,以逃难百姓的速度,就算百姓不眠不息赶一天的路,也会被赶上。所以他必须在这里坚持三天左右,才能确保百姓的安全。
他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这十名将士,这一人当先,激励大家奋勇作战的决心,本身也是战争的一部分:
“我们占据独堡天险,敌人想要撼动还是付出点代价的。”
想要不能败,信心是第一步,可是光有信心还是不够。
独堡的天然优势,有效的阻止了敌人在第一波冲锋时的摧枯拉朽。
不动如山,成为压制恐惧和赢得主动的关键。
“冲上去,与南蛮子近身战!”一个契丹百夫长摸样打扮地人嘶声高叫。
边军自然听不懂,却知道他是要来拼命的,不过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等放他冲到射程距离再打,充分发挥地利优势。之后箭矢“嗖嗖”响起,密集点名,凡出声者必中。
瞬间冲在前面倒了一大片,后面刚一上来也被射得抬不起头,不停被惨烈的射翻身在地、登时立死。
十个人队伍射出百弩齐射的效果,全赖装备充足和冯可道的运筹帷幄,在独堡各个角落巧妙安置,使得进攻者以众凌寡的气势徒然被泄去了不少。
熟知历史的都知道,游牧民族历来都弓射骑马一流,但攻城战对上中原部队,却是相形见绌的。可是,冯可道未曾想到,契丹军人竟然也有全副着甲的重装部队,虽然是清一色只穿锁子胸甲,但是对边军来说却是形同灾难:能射中锁甲缝隙的箭手已然不易,加上锁甲内部又在关键部位裹上一层牛,这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前一波有少数人倒下还是因为没带盾牌和没带头盔的,后一波各种装备带齐了的基本毫发无损,已经有相当多的人冲到了堡垒前面,这为独堡的战士们敲响警钟。
冯可道当然明白,索性不再放箭,告诫其他士兵,要像爱护你家宝贝似的对箭矢要省着点用。并立刻每人配发一柄钩镰枪,还教授其用法及要义:
“枪头朝下,对准敌人的脚踝及下肢关节,那么战场留下都是没腿契丹兵,再补一刀,他们几无存活的可能。”
一直躲在后面的程令突然冒出来:“临阵才来磨枪?临场才来解释操作,你不觉得晚了么?”
“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这时士兵将弓弩放置一旁,走出独堡,现出一排钩镰枪手的架势。冯可道很明白,单可君手下的这些将士们都是训练有素、武艺不凡的一流战力,都是因为这一番变故给害的,只要有一个强势的领导核心和合理战术配置,他们并非一定就弱于契丹;再说冯可道也并非说的很到位,但将士却一听就会,一旦掌握要领,对付契丹兵就如同砍瓜切菜般,专朝人家诸如脚踝、肩窝、大腿内侧这些软肋处攻击,偶尔能回击了的却都立刻被发现,轻易就能被其他边军将士所围攻,立毙当场。
此刻,中原王朝将士不敌北方游牧铁骑的神话被彻底打破。
面对如巨浪滔天般袭来的凌冽攻势,守堡边军却如同江岸之磐石般岿然不动。
攻击独堡契丹军这一路上留下尸首,不一会堆成了一座小山。
面对这样的损失,契丹军这边不得不坐下好好调整一下,于是敌人第一波攻势结束,独堡守军有了喘息的机会。
契丹军却根本不想让他们有一点休息的机会,霹雳车、抛石车一刻也不停的运转着,瞬间把独堡砸的七零八落,好在冯可道与边军已经有所准备,早已把军械物资搬了出去。
“冯大人,”一名作为打探消息斥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满是疲惫、一脸倦容。
冯可道劝说:“不要急,慢慢说。”
“敌军这次冲锋共损伤一百零三人,伤二十七人,现在还有战力的共计二百三十八人,现在据说契丹惕隐耶律剌葛听说攻击不利,派出自己的亲兵卫总计三千人,寻机发动下一次攻击,敌人的兵力超过我们太多,独堡已经式微,除了堡垒可以凭借,如今堡垒被毁,现在几乎无险可守,属下建议再往上撤向独凤岭。”
冯可道赞许点点头:“你的建议是对的,独凤岭中间高、两边低,且山顶地势略为平坦,像极一只欲展翅飞翔的凤凰。山顶处又修筑有瞭望台,便于我们十个人的队伍展开布防。”
“那么说,大人你是同意属下的建议了?”
“现在独守独凤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冯可道摇摇头,似乎觉得应该想的却更深远:“这身处绝境之地,我们后勤补给却完全没办法考虑了,难道我们能不吃不喝做三天神仙不成?”
“是,属下失误,没有考虑清楚。”斥候一面应答,一面摸了摸自己肚子:“连我也是一天水米未进了。”
“属下,却是这样认为的:我们面前都是陡坡,西面是密密麻麻的松林,东边又连着主山头独凤岭,我们先放擂木砸他们一大片,再把他们往松林里面引,要从这边爬过来,再觅得我们的行踪,怎么也得明天晌午了。”
“只怕明天那群百姓,还没……”冯可道悠悠道:“我们边军已经太累,而契丹军力起码还有一万,而且随时还在增援,继续打防守战是不可能的了,趁着这一夜消停,除了岗哨,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几个时辰吧,为下次攻击来临之前保存精力。”
一名将士道:“我们已经在轮换着休息了,岗哨在隐蔽处,休息的人都在挖的空沟里。”
冯可道点头应道:“如此便好。”
此刻,程令却自告奋勇道:“大家都忙着,我去找点吃的回来。”
冯可道高兴着说:“有劳程副尉了。”

“大家打起精神来,蛮子军又上来了。”冯可道在堡顶上高举着长矛喊:“置火球、放滚木礌石!”
随着一声砲响了,一团团火球顺着在独堡前面的斜坡滑了下去,希望以方式阻止住契丹军队进攻独堡的步伐。
山下,契丹军队迅速奔向大石头、树林有遮蔽物的地方,没有掩护的立时变成火人。
此时守堡边军的床弩已架好了,由于箭矢不够,他们只能冒险回收留在敌人尸体上的断箭残矢,杀伤力虽说大打折扣,可经过改造,再往箭头点火、萃毒威慑力却不减先前分毫。
此时,冯可道大声令道:“放箭!打那些缩头乌龟!”
一架架床弩立刻,喷射出了一支支喷火的利箭,在抛石机石砲的配合下,立刻便有几个自认为躲得很好的契丹军士,被炸得飞向半空而后跌下悬崖摔成肉饼!
还是有许多契丹军士借助盾牌和重甲的护持之下,终于冲到堡垒前,守堡边军决定投掷出大铁蒺藜,把敌人的盾牌阵砸个稀烂。
此时,冯可道却突然听到哭声,不远不近正好是盾牌阵传出来的。
边军将士们正抬起蒺藜两端趁手处,对准了契丹盾阵准备用力砸去。
冯可道举起的手却放了下来:“阵中有百姓,停止投掷!”
冯可道和将士们眼睁睁地看着契丹军队裹挟着百姓在大声哭喊,一步步靠近堡前却毫无办法。
知道边军软肋后的契丹军士们猖狂了起来,威逼百姓在前面打头阵,结果所有攻击伤害全都到了百姓身上。
边军将士不忍,便逐步停止了攻击。
冯可道不禁心中存疑:“边城的百姓基本上都撤走,这里的百姓是哪里来的?难道是契丹人假扮的?”
此时契丹阵中有人用契丹话在喊:“他们怕了!我们冲啊,他们的人数不多、武器也不多了,我们可以压死他们。”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边军将士登时中箭,挣扎了几下滚出堡外,被契丹人砍成了肉泥。
冯可道眉头一紧便再次下令:“蛮子进到堡前了,准备近战!”
于是,冯可道对这种鬼蜮伎俩百思不得其解道:“他们是觉得这样能够威胁到我们?”
其中一名将士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可是他们都是契丹掠来做人质的百姓!”
冯可道大概已经估计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罗勋和护卫南逃百姓护卫数十已经全军覆没,而必须已经被契丹劫去做了人质。只是内心挣扎着,这一时还不想一五一十将自己想法说出来,故意沉声说道:“即使那些人是真的百姓,他们既不是我们边城百姓,又不是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个人,对我们可说毫无用处,如今非要以他们为质来威胁我等攻取独堡,那么只要我们能坚持不为所动,独堡多守一日,我们对边城百姓的价值便越是重要。”
说这些时,冯可道连他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其实他也只是不想边军兄弟有太大压力,如若顾及亲情不下死手,死的只是能是自己了,所以他已无选择的余地。
“将军你看!”一名边军将士刚要把开弓引箭,他的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眼睛也像呆滞了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个绑在攻城冲车上的人:“那人好像罗副队!”
“果然是罗勋!”他心道不好,却依然以一副冷酷的表情面对边军将士:“是罗勋副队长又如何?此人已成我们边军的威胁,你们要么自己动手,要么我来动手,一了百了。至于人质......死一百个、一千个也罢,就是人质全死绝了,我们也得抵抗,不然就是坐以待毙!”话一出,他就后悔了,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能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来?
一名将士气不过回了一句:“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这当中有的是我们的亲属家眷,但你这样岂不是让我们都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那我们还拼死抵抗个什么?”
冯可道知道担心的事情终于爆发了,却无可奈何,只能依然装做镇定自若样子道:“契丹人把你们家眷都带走了,你们也想跟着走,我理解你们。可是我却不能,不是因为没有家眷在里面,而是还有燕王府和幽州百万百姓的期许,我是不可能当汉奸的!”
另一名将士:“那就只有得罪大人你了。”
冯可道又说一句:“你们想威胁本官率众投降契丹,那是不可能的,本官只有将这条命留下来陪着你们!”说到这里,他大声吼道:“要想造次,从我尸体上踏过!”
边军将士说着就要将冯可道围在中央,突然一阵急促的箭簇把他们都放倒了,冯可道因为躲在人后逃过一劫,按照之前与边军的设想,窜进深山当中绕过契丹追击往独凤岭上跑,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一件事:
是谁当了叛徒出卖了罗勋和透露了边城逃难百姓的行程?
......
“幸好有这些人作人质,否则,我们想攻下独堡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独堡终于攻下,耶律剌葛立在堡的上方感叹道:“韩大人眼光不错,没想到冯可道真是个狠角色!要是能为我契丹效忠,该不知道有多好?”
韩延徽道:“惕隐大人明见,下官是专程过来传达陛下旨意,冯可道此人有异志且身怀异宝,是个人才,切莫杀之当生俘以献。”
耶律剌葛不无叹息道:“我也想如此,却并未将其捕获,还是让他给跑了......”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4 21:02:31 +0800 CST  
第四十四章 虎落平阳

冯可道使出混身所有力气逃奔入森林,丝毫没有时间考虑身后是否有追兵,待到力气用尽之时,他便一个趔趄就倒了下去,翻下密林下的深沟里。
紧接着暴雪之后,天色已越发变暗。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一件事,既不是对成千上万的契丹追兵的恐惧,也不是对叛徒出卖的仇恨,更不是他自已的跌落雪谷的伤痛。
而是想到他父亲在他去幽州出仕为官的前一日看着他的眼神。
那当中分明充满着悔恨和不舍:
“我不该让你这么早的致仕,你的性格并不适合出仕为官,倒不如早些成家立室做些本分营生......”
他试着挣扎起身,却好似针扎般动弹不得,却并不放弃边撑着起身边回答道:“爹,你不知道,成家立业我一样都没落下,一直都在物色你的未来儿媳,看那个宁姑娘怎么样?如花似玉、国色天香,做你儿媳不委屈吧......可惜人家瞧不上我,喜欢的我们神策武卫的大龙头李皓,现在又去做了王妃,你儿子没戏了!”
“现在又有一个薛姑娘走进你儿子的生活,可是......我不清楚她的底细,不敢真正的去喜欢她。”
尽管他一再努力,但是显然他的四肢早已不停使唤,扭动身体无效后,连喘大气的他觉得自已的呼吸都是隐隐作痛的,心跳的仿佛已经快要出来。
他从未接近过女人。出所有的力量才能让自己扭过头去,这个女人却跑了过来,抱住了他,喘息着道:
他仿佛看见一个身形是宁洛华、样貌却似薛采芩的女子在招呼他:“你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好?”
那名女子虽然像极了她俩,却绝对不是她俩任何一个人的性格,而且她靠得他那么近,都能感受她呼吸的温存:
“不,宁洛华是个淑女、薛采芩是个烈女,两人绝不会无缘无故靠一个男人这么近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在外人面前装做花花公子一般,但是实际上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如若此番遭遇不测,岂不就这样带着童子身下了地狱去见阎王了?
想着想着便不停的吞口水,连嘴皮也被吞的发干,发现他身体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脸却羞红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行,我这是要被冻死在雪地的前兆,一定要让自己不能想这些!”
趁着两手恢复了知觉,他努力把冰雪塞进自己的裤档,拼命克制自已陷入幻想:
“真凉,冷得我不光不会乱想,还会刺激我跳起来!”
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而且雪已经停了,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这晚的月亮虽然不是满的,却因为凄美、哀婉足够让冯可道打起精神,因为他并不喜欢躺着看月亮、星星的感觉,按照他说的说法:“躺久了不是未来休息,你会发觉自己跟死人差不多......”
夜色萧萧,空谷寂寥,这个时候任谁也不会从这里路过,也许就算再等上十天半月也未必会有人来顺便把他救出来。
他真的急了而且肚子也开始不争气了,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又冷又饿到脑袋也闷的发慌,四肢由先前痛变成没有感觉的发麻。
“爷爷,这人好可怜,手脚都摔断了,让我们救救他吧!”
一个沉厚的声音应道:
“好。”
当下,冯可道感到被人扶了起来,来扶他的人是有好几个其中一个就是刚才说话的小孩,那孩子想要用力去拉扯冯可道的大腿,被大人们阻止了:
“别用力拉动他,他手脚已经严重摔伤,若是稍微一用力、骨骼错位便会划破血脉和五脏六腑,到时候就更不好治了。”
“那怎么办?他还要带回去治好伤才行。”
“且让我编制一个担架,抬他走!”
冯可道当时在想:“好吧,这下提前享受死人待遇。”
没有完全听完他们说什么,他终于熬不住昏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手脚都被裹着绷带的冯可道,迫不及待想要下床跃跃欲试,那个小孩见他起床了连忙兴奋的大叫道∶
“大家快来看呐,那人醒过来了、可以下床了啦!”
只听见门后走来一个声音越来越近道∶
“嗯,那你还不将这碗与叔叔服下?”
小孩点了点头,即时奔进屋内,把桌上的一碗药端到冯可道跟前,微笑道∶
“你已昏迷了三天三夜,先喝下这碗药吧!”
冯可道这才看清楚那小孩的脸,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孩子,生的眉清目秀、样子非常可爱,非常讨人喜欢,看得冯可道直发呆。
长者打扮的自称赵族长道:“外乡人,你打来的?”
冯可道摇摇头,他尚不能确定这里是否还是中原地界,所以不能盲目表明身份。
“不错,他估计是伤了脑袋,从外地来的、从多远来的都不记得了......”赵族长狡黠的笑笑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钱么?”
冯可道摇摇头。
赵族长说:“我也知道你没有,我们已将你全身上下都搜过,你简直比你脸还干净。”
冯可道闭上了眼,原本是不想理他的:“那救我你不是亏大发了?”
赵族长道:“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是被谁弄断了一根肋骨和摔坏了手脚的。”
冯可道说:“我说是我自己,你信么?”
赵族长看着他,越发好奇:“信,是有可能你不小心的跌下来的,但是谁让你不小心跌下来的我们想知道。”
冯可道说:“难道你觉得我是坏人,被人追逃到此?”
赵族长道:“不论好坏,我们都不关心,我们关心的是你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被什么人追杀?如果把你交出去,那些想要你命的人能给我们多少钱?”
冯可道说:“三句话离不开一个钱字,如果我实话告诉你,无论是救我还是要我命的,都不是钱能摆平的事,你会作何想?”
赵族长道:“不可能,我们这个地方,不可能有比钱更厉害的,除非......”
冯可道说:“除非什么?”
赵族长道:“是县令大人。”
冯可道说:“你们这个小地方见识太小,莫说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就算一个个堂堂五品郡守,又算得了什么?”
赵族长惊呆于他的“夸大其词”:“莫要吹牛,看你也不过普通的后生,还能看到过五品还大的官?”
冯可道说:“那有什么稀罕?你方才搜走我的物件,可曾搜到过一份文书?”
赵族长道:“是写满字、加了红印的那个文书?他们几个后生想去拿着生火,我见上面加盖了红印,便阻止了他们、自个收下。”
冯可道说:“还请族长寻个会识字的人,念出来听听。”
赵族长道:“我自个也会,只是老了眼神不好,没细看。”
冯可道说:“念出来听听。”
赵族长道:“兹委任幽州节度使府参军冯道为正四品钦差特使出使契丹......”还没有念完,赵族长便倒地磕头、长跪不起......
其他人也纷纷跪地,大喊道:“原来是个官老爷,真是失礼了。”
冯可道招呼大家起身,赵族长忍不住问道:“不知官老爷光临我们这个地方,所谓何事?”
冯可道说:“不知道,先养好伤再说,不过我也不是白吃白住,你可将我这腰上玉佩解下作为抵押,这可值个起码五千两银子。”
赵族长道:“五千两啦,可不少哩,可以将我们镇上的畅意楼的头牌姑娘买下来好几回了,官老爷自己可知?”
冯可道说:“自然知道,不过我正好需要你寻个差事给我做,不要报酬,只要不累、让我在这镇上静养一段时间,也不要外人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你为难?”
赵族长道:“哪有,真是求之不得的,怎会为难?在我这里做事的,只要是有银子,绝不会让你累着,只会好吃好喝供着......但我不明白,既然你是有银子的,又来我们这做差事做甚?”
冯可道爽快一笑,却总不回答......
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身上已所剩无几,那块佩玉也不过是用来忽悠族长不识货胡乱喊的。
不想这偏僻地方,这个族长还能从镇上找来行家,验出真伪:
“假的,这玉佩我找人打听过最多值五两,一分价一份货,客官是否该把我的房钱和治伤费结一结?”
眼见族长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对象,冯可道不得不拿出真货,神策武卫龙头扳指。
之后,赵族长找来行家,验明正身,才满意的把冯可道引到一处宅子面前。
很显然这里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很多漂亮姑娘,都是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口接纳客人。
赵族长说:“这是我们赵家镇所有庄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盖的消费场所,这里面都是镇子里最漂亮的姑娘。”
冯可道说:“这就是你为我寻来的好差事?”
赵族长不无戏谑的说:“还请钦使大人将就一下,这已经是我们这最好的差事......你知道我们这镇子上的人朴实,没有会闯祸的,你做这护院姑娘们都敬你三分。”
冯可道自然不那么容易糊弄,恶狠狠的说:“是低看三分吧。”

转过身来却看不见赵族长的身影,却见狭长客房到处是人呕吐过的痕迹,又难闻又刺鼻。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大声命令他说:“还不赶快打扫干净,客人来了你能担得起.......还不赶快?”
“得,这还兼差做了龟公了。”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好这段恢复期、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不满,蹲下身子,去擦那些呕吐物,他隐隐约约听得有女人都在嘤嘤的嘲笑,可是又有声音在责骂那些笑话他的人。
这时候似乎是笑话他的女人,把他叫到跟前:
“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过来,把这吐了的客人给收拾出去。”
冯可道还是一句多的话都没有,默默的擦去客人粘住的呕吐物,蹲下来把前前后后打扫一番,准备客人抬出门去。
这时听到一个女人在跟一个小孩说话:“乖娃娃,别去找你的那个下贱娘了,晚上到我房里来,我让你见识一些新鲜的事情......”
其她女人都纷纷用鄙夷眼神看着她:“她喜欢欺负小娃儿,平时男人对她欺负有多厉害,她就揍得小孩有多重,并且她越是兴奋......所以从她那里出来的小孩儿没有一个不是鼻青脸肿的。”
冯可道伸手去拉那个小孩,却发觉这个小孩正是那个救了自己的孩子,更加坚定自己救人的决心,把小孩直接拉到自己身后。
那女人不依不饶:“你放跑我的雏,是准备你直接上么?”
冯可道说:“没有的事,我只是认识这孩子,想带他去找他娘去。”
那女人竟然一只手去勾住冯可道的脖子,另一只手撩开自己的衣衫、露出粉白的肌肤诱惑他道:“自己上就自己上,你是我们内部的人,我不要你的钱,是没有这个胆子还是觉得我不好看?”
冯可道说:“活计归活计,生活归生活,我一向分的很清,这是干活时间,我只会做分内的事情。”
女人哈哈一笑道:“你说你想跟我过生活?想的美的啊小子,一次还吃不够啊,可惜老娘可是要伺候大人物,哪能让你一个人独享......带这小娃儿走吧,出门右转,最末那间就是他的娘。”
那孩儿的娘似乎也听到声音,开门迎接他们过来,当她抱起自个孩儿那刻,冯可道感觉就是刚才责骂那些嘲笑他的女人的声音:
“那位大哥你也一起来坐坐吧。”
冯可道回答说:“不坐了,大姐我还要忙手上的活,你和孩子先聊着,若是可以了我送孩子回家去。”
就在这时,恩客冲门外冲了进来,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头发,将她的人揪了出去。
小孩的妈直接解释:“客人大人大量,容姑娘我禀明,我这几日是每月必来的例事,身子乏力得很,怕伺候大爷不好。”
客人直接破口大骂:“妈了巴子,契丹人睡得、我却睡不得?我可是在你身上花了很多银子的,管你什么例事,再不让我尝到,小心我废了你!”
客人想拖走小孩的妈,随便哪个大街就完事了、不打算给钱的,这时除了小孩想拦住他们去路之外,居然只有还有一个人想拦住这些凶神恶煞的客人,这便是冯可道了。
他不光拦住客人去路,还很客气向那些人施礼:“客人,请你尊重我们的规矩。”
客人们冷笑道:“给老子滚开,要不然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冯可道说:“客人,如你所见,你已经对我够不客气了......”
话没说完,一把刀就刺入了他身子,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接着有人大喊:
“杀人了!”
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躺倒在地,却只有小孩的妈过来扶住他,他却拒绝了她的好意,一声不吭的走到连他自己都不熟悉的地方,走到他自己认为安全才倒了下来,他咬着牙,拔出那把刀子,再浇上不知哪里找来的烈酒,半痛半晕躺在木板上睡去。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5 08:25:22 +0800 CST  
第四十五章 天降桃花

冯可道终于逞了回英雄,却是在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落魄时候,身为一个被人从小以刺客的标准培养出来的人物,竟然也有被人莫名其妙刺杀?他实在很想不通,也非常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痛苦样子,于是把自己关进一间小屋里,痛苦的的抽泣着。
不过,还是有人跟了过来,一大一小的身影推开了小屋的门、悄悄走进来,大的身影赶忙拿了布条来裹住他的伤口,小的身影直勾勾看着他,目光充满感激和无助。在大的身影的提醒下,正在用小手替他擦汗。
当明天变成今天的时候,冯可道睡到了很晚才醒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斜倚在墙边,先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再看看那个小孩、最后还看看孩子的母亲那个她。
孩子的妈显得很关心:“我想说谢谢,可我总觉得谢谢是不够的,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因为这本是我应该承受的事。”
他的回答倒很干脆:“不用,我自己愿意的,不光是你的事、也是我的差事。”
孩子的妈显然发现了什么、即使是恩人也不愿放过,又道:“我的孩儿说你不是本地人,一定是有特别的事才来到这里,而且你又为什么会做起赵家楼的护院?”
他却连看都没有看她,冷冷道:“你不是也有该做的事情,为什么还在这里?”
孩子的妈道:“昨天那事惹得客人不高兴,砸了场子,管事的要平息,让我暂避一下,我现在没有事情可做了。”
他打趣道孩子的妈:“你今天总算可以借这个机会,不用那么卖力的赚钱,可以休息一下了......陪一下你的小孩。”
孩子的妈盯着他的伤口,眼睛里却是异样的反应:“我知道你的伤势,你昨晚可是嚎了一整晚,可是只要你跟我……你感觉兴许会好受些。”于是把手搭在胸膛上。
冯可道却将她的手拉开,用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的愤吼:“你干这行从来不考虑你的孩子的感受么?”
“我只想报答你,我知道……你嫌我脏。”她却还是以难以言说的温柔,突然抱住他道:“但是我还是认为你是需要的......看不出你虽然像个文弱书生,但是却真的很强壮。”
冯可道心中只有一个字“滚”想送给孩子的妈,他真想伸手打她。
小孩却在这时忽然冲了出来,大声喊道:“不要欺负我的娘!”
这时他只好放下手,身上的伤痛也痛到心里,但是每当看到这孩子时总会看到些许希望。
孩子的妈却道:“没事,是娘亲和你的叔叔在闹着玩呢!”
冯可道刚想说什么,却立刻闭上了嘴,他没想过孩子的妈是这样打圆场的,所以想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小孩道:“我就知道,叔叔是好人才不会像其他那些坏人一样欺负娘亲。”
孩子的妈却故意问道:“现在我要这个叔叔做你的爹爹,你说好不好?”
“那好,娘亲一定要让叔叔跟娘亲生个小弟弟,这样我就不会孤单了......”这孩子还很懂事的关上门。
她当着孩子面向冯可道躺下,露出胜利的表情,这似乎正是她希望看到的一幕。
冯可道这时喘得像头牛:“你得逞了,你满意了?”
“不,我要的是你满意。”可是她像是已下定决心,一只手轻抚他的伤口,另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揽入怀中,然后腰肢扭动,挑起激情四射的舞姿,仿佛要将他融化自己的温情当中......
“来一杯,我知道你们这种汉子一天离了酒就会浑身不自在。”
她吃吃的笑着,几乎把整个酒杯塞进他的嘴。
“你不知道,受伤的人是不能喝酒的么?否则越喝伤口越深!”
“这是药酒只会对你伤口有好处的,再说我本来就要谢谢你的,好好敬敬你。”
“不必,你已经谢过了!”
“方才的事,你不一定要记挂在心里,因为这对我们这种职业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但是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要知道我一个受伤的男人,是没有办法满足你的基本要求的!”
“我也知道,但是你满足了不就对了,我只是想你觉得很难忘了。”
冯可道完全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等她走出门,就开始忍不住的回忆起来,想想真的是“很难忘”,难忘到他想呕吐,果然他也出门迎着寒风在大街上吐了出来......
然后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姿把他抱住,他隐隐约约听见那个女人熟悉的说话声:“大家都说我家小孩是契丹野种,我只想给他找个爹爹......让大家不在白眼于他,他实在太小,受不了这种负担的......公子,你可明白?如若应允,奴婢当结草衔环以报重恩!”
“你说出来便是,何必这样......我配合你做个假夫妻就好,何必......你这样让我如何面对我喜爱的姑娘?”
“那我们是否可以夫妻相称了?”
“你......”
“你不反驳就算同意了?”
冯可道这才感觉自己打从到这个镇上开始,一直都被设计当中,现在即使想反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自然不愿留在这个伤心之地太久,刚想走出去,发现自己才从墙边站起来,并没有走出门外,也自然不会有在街边呕吐的一切,于是不断提醒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然后推门出去,忽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把他叫住:
“公子留步。”
他也想装做没听见,但旁边也有人在叫留下,他觉得很好,等转过头的时候,他看到竟然是赵族长,意识到自己再也那么容易离开了,便道:
“你老人家找我做什么?”
赵族长结结巴巴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陪笑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条件,那么后生你还是把和我侄女的婚期订一订,有些事情只有正式定下来,才能让人放心。”
冯可道沉默了好一会冷笑道:“那按你的意思办不就好了,而且你不是已经将我任意摆布了么?”
赵族长却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那只是权宜之计,都是有苦衷的,还请......”
未等话说完,孩子的妈却抢话道:“事不宜迟,当然是越快越好!”
“你非要急着要嫁出去?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冯可道怔了怔,只有苦笑道:“我冯某人一言九鼎,既然说是同意,那就是同意,这门婚事既然订下,那么早晚都无妨......”
“公子是外乡人,自然不懂的这里面的缘由。”孩子的妈眼睛里闪着仿佛要把人吃掉的光,道:“如果,公子定不下来,那本女子自作主张就定到明天如何?”
冯可道却是哭笑不得,嘟囔道:“这跟外乡人有什么关系,这么草率的结婚方式哪里都是稀罕事,连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不什么结亲、订婚、办婚都省下了,真是够可以的,还没想到这事还是发生我自己身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终于可以走了,冯可道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瘸的走着,跟着后面的孩子的妈忽然笑了起来。
冯可道忍不住问:“我不就是受伤了么,你笑什么?”
孩子的妈连忙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我笑的不是你。”
冯可道又问:“哪是谁,大姐?”
孩子的妈道:“当然是我自己,还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大姐,要按照岁数来讲,和你还比小上一岁,也才二十三四岁。”
冯可道惊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龄的?”
孩子的妈却道:“不奇怪,你的通关文书上有年龄。”
冯可道再问:“那我该叫你什么?”
孩子的妈道:“月洁,赵月洁。”
冯可道却乐道:“知道了月姐,你看的名字里还是有姐的,还不让叫是不是强人所难了?”
孩子的妈说:“是洁白的洁,不是姐姐的姐。”
冯可道故意说:“是,月洁。可是我还是看不出你有什么地方可笑的?”
赵月洁道:“我在笑我自己是怎样让一个正人君子误会的。”
冯可道也哂笑起来,道:“这是误会么?这不都是你的安排?”
赵月洁道:“我不是一个笨女人,自然不会不明白你的不高兴......那么你都想舍我而去了,为什么要像条癞皮狗一样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呢?”
冯可道觉得很有趣,也不排斥于她多说几句:“那是因为你要有求于我。”
赵月洁呵呵一笑道:“你怎么就知道,你就一定是那个可以帮我忙的人呢?”
冯可道不屑一顾道:“我本来不知道的,可是你的行为告诉我,你应该是这样想的。”
赵月洁却使劲的摇了摇头,道:“无论怎样,我一点没有害过你的意思吧?即使那个刺客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也确实不是我们能够想到的。”
冯可道抄起了手,道:“你的确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你总知道吧,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你总不应该逼我做那种事情吧!”
赵月洁却眉头一皱,举起手就准备打:“谁跟你做了那种事情,是你自己在瞎想吧?”
冯可道却笑着说:“你说我做春梦了,那种东西我的确有听过,我也有可能的,但对象一定不会是你。”
赵月洁道:“我只是想让你帮帮忙而已......你总不会真认为我是做那种事情的,还一定要我陪着你吧?”却看见冯可道一只手正拽着赵月洁的胳臂,他拖着赵月洁走的样子的确看起来很有喜感。
冯可道发现自己的动作,立刻对她松了手、吐了口气,道:“我自然不可能这么办。”
赵月洁嫣然一笑,有一种少妇般说不出的风韵道:“既然这样,我就要先走。记住,明天你要到赵家楼用我三叔给你的银子把我给赎回来,但是赎身不等于卖身给你,不经过我同意,你休想动我身子一下......然后,你要当着镇上乡里乡亲的面把迎娶过门。”
冯可道非常放肆的笑道:“到时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你的恩客会拿刀子捅我?”
赵月洁却不露怯:“等你真的被人害了,不要忘了知会我一声,我会以你的遗孀的身份替你延续香火的。”
“你觉得死了的人会知会一个活人?”冯可道却摇摇头,语气稍微和缓道:“为什么我最近遇到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半真半假,似是而非,让人捉摸不透她们的真实意图......难道是我真的不懂女人?”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5 11:42:41 +0800 CST  
第四十六章 冰山飘雪

早上,赵族长来到自己侄女和冯可道的婚房,本来以为他的新女婿因为逼婚这件事纵使不气得要打他一顿,也必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但谁知一碰面竟是女婿先打的招呼,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这反而让他大感意外,他很小心的试探着问:“你……你真的没有问题么?”
冯可道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我难道应该有问题才对?”
赵族长道:“我是说,她……她真的没把你怎么样?”
冯可道笑了笑道:“难为你了,还替我担心。不过,你真的以为侄女是母老虎?那你也太不了解你的侄女了。”
赵族长愕然道:“难道不是?”
冯可道故意打趣说:“真要是这样,那我肯定喝高了,做了个梦。”
赵族长望着他,一本正经道:“我现在的酒都没醒,你没醒很正常......”
冯可道越发止不住笑声:“这是我洞房花烛夜诶,把自己灌醉了,不能洞房岂不是很不负责任?”
赵族长只好悻悻的说:“那我只能祝你一切顺利了。”
冯可道大笑道:“你用不着替我担心,你的侄女一切都好,很体贴、很温柔,而且我还和她度过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虽然我们一直秉持着各自的信念,未完成这次周公之礼,但是我们愉快的畅谈了一整晚一直到天亮。”
赵族长哭笑不得:“洞房花烛夜什么都没有做,你说情况还好,就算傻子都不信。”
“你还不信?那我就你去看看。”未及赵族长反应过来,冯可道已拉着他推开门闯了进去,看见她侄女赵月洁正安然睡在那里:“你看,我没骗你吧,她在床上睡得好好的。”
好像不是在新婚过后的小夫妻,倒像是老夫妻般自然了。
赵族长道:“侄女还在睡觉,那我就不打扰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木已成舟、生米也成了熟饭,你们夫妻就应该好好相处下去。”
冯可道也是一脸严肃正襟危坐:“昨晚自听得贱内说,自己父母已早亡,平日里叔父就如同亲父般呵护着她,所以族长叔父大人在上,小婿谨遵教诲!”
赵族长自然心下欢喜,赵月洁连自幼父母双亡的事情都告诉了冯可道,若非以心换心、彼此心心相印,又怎会将如此隐秘的事告知与他?见日头还早,遂立即告辞,怕耽误侄女与侄女婿的好事。
这时,新娘子才从被窝里露出头来:“叔父走了么?”
冯可道会意的点点头。
却不料,新娘子掀开被子,一身整齐穿戴顺势就朝冯可道脖子掐去......
冯可道冷冷的表情报以回应:“够了吧,我们都打了一晚上了,连一刻钟的觉都没睡,你就算不困那总该饿了吧!”
眨眼的功夫,赵月洁就好像从来没有跟他闹过别扭一样莞尔一笑道:“好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能去给我做碗阳春面,最好多放葱的,要是再来点辣子,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已经快饿昏了头。”
冯可道很想到对面饭馆子,让大厨随便糊弄一碗对付过去。但又萌生展示自己厨艺的念头,于是他找到灶台,花了半个时辰连生火带煮面。
赵月洁一声不吭的走到冯可道身后,大声喊道:“我的面条,好了......”
却吓了冯可道一跳,“砰”的一下,一碗面条已跌得粉碎。
赵月洁摇摇头叹着气,自个喃喃道:“看来今天黄历不好,你的面注定进不了我的肚子了!”
冯可道有些生气的质问:“什么黄历不好,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她眼珠子一转,笑了笑道:“你的面条虽然吃不到,但是我会让品尝最地道的赵家镇美食,不过作为报酬我会把你身上的某个部位作为下酒菜,你最好当心点。”
她忽然一口咬住了冯可道的鼻子,当然咬得一点也不重。
冯可道知道咬得很轻,但只要有动作就足够激怒与他:
“好男不跟女斗,你别挑战我的底线。”
赵月洁说:“作为一个冰山美人我想说,你再怎么讨好我,也最多使一座冰山飘雪,还远没有到冰山融化的地步!所以......”
冯可道立刻抢答道:“所以你使我很生气!”
赵月洁很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道:“你生气了?你又生气了,一个男人这么小气?”
冯可道开始背对着她不想搭理她。
赵月洁却好像是明知故问般,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在想要怎么样让我感动,所以故意不理我,装做生我气的样子......”
“自作多情......都是孩子的妈,还这么天真,怪不得受了那个契丹男人的骗,生了契丹小崽子,受镇上的乡亲们白眼......”
赵月洁却突然垂下头痛哭起来,哭的是梨花带雨,道:“你若真的不喜欢,可以走......何必揭我的短处?”
冯可道似乎是觉得是自讨没趣,正准备把自个扫地出门,却一下子被她从后面狠狠的抱住了腰。
冯可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直支支吾吾:“你……你这是?”
赵月洁破涕为笑,顺着他的背爬了上去,亲他的耳朵、往他耳朵里吹气......

冯可道觉得自己也算是值了,被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宠着真是三生有幸,心想即使被她耍的团团转也是一点生不起气来:
本来还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可是无时不刻不被她的说笑逗乐着,实在憋不住了,笑得整个人都从床上摔了下来,可她一点也不在意,扶起他继续说着她开心的过往,就这样那些伤痛发作的漫漫长夜一晃眼就过去,仿佛那些不开心的过往都未曾发生过,也好像冯可道从未受伤过一样。
赵月洁这个妻子不但温柔贤惠、美丽大方,对自己更是照顾有加,各方面都是自己未曾想过的好,内心里应该非常满足。
可是他身体并逐渐好转,人却意志消沉起来。不但没胖起来,脸色也非常难看,经常总是动不动就自暴自弃,说些有的没的话,还莫名其妙抽起自己耳光。
他自己解释说,是自己经常做梦给闹的,会让人从梦中跳起来的梦,自然不是什么好梦。
等到心情好的这天,没等赵月洁问,他自己就说:“我梦见了我的家人,全都伸出一一双双手想要向我索命。”
“他们不是都健在么?”
“对,可是在梦里他们全部都被人给害死了!”
“那他为什么向你索命?”
“他们说我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说我害死他们!”冯可道的心里自然十分痛苦,“因为我的上司与他的亲哥在争地盘,看目前的形势上司他哥很有可能要赢......而我的上司是一个残忍的人,如果他要失败了,就很有可能拉着我们这些属下亲眷做人质,杀之以泄愤。”
“他们会知道你的无奈的,其实你没有放弃他们,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对”冯可道说:“其实我没法不记在心上。”
“我明白,作为你的妻子我当然能理解。”她抱住他的头,轻轻的抚摸道:“这里本来就不属于你,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你早晚要走......”
冯可道紧握赵月洁的手,一字一顿的说:“别说那么多,我只想回去看看爹娘是否安好,再无其他......”
赵月洁怀疑的问道:“你要走,是不是准备一个人?”
冯可道却说:“你想哪里去了。当然是带你一起走!”
赵月洁听得心潮澎湃,自然是深信不疑道:“我信你,但是怎样走法还得思量思量。”
冯可道却说:“我是想带你回去见爹娘,可是这次我还暂时不能带你去,因为这次有可能有危险!”
赵月洁嘀咕道:“才说了要带我去,现在又以各种理由拒绝了,男人的话真不能信。”
冯可道立即解释道:“什么话,不让你去只是为你的安全考虑。如果你实在不信,真要随我回去,那小山是不是也要考虑在内。”
小山是赵月洁的孩子名字,冯可道这样说了赵月洁肯定不会将孩子弃置不顾的。
“算了,家还是你自己回去吧。”她突然抱住了他:“只要你对我是真的好,回不回去见爹娘也是一样的。”
冯可道见目的达到,便笑嘻嘻的安慰道:“这也便好,在家照顾好小山,等我回来我用八抬大轿,回去让你做到诰命夫人!”
赵月洁眼里含着泪花:“说你是做官的人,叔父还说是假的,见你这嘴脸,现在我们不信都不行了......你既不是这里的人,自然不会在这里过一辈子,我根本不奢求。”
冯可道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默默擦拭她的泪水。
赵月洁似乎看出冯可道的心思:“你走吧,你与我成亲已算帮了一个忙,强扭的瓜不甜,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自不会怨恨与你的......”
冯可道要走,她忽然问了一句话:“你就不想知道小山的爹爹,我的第一个男人的事情?”
冯可道不说话,他从来没有问过,自然是觉得这是她的秘密和伤疤,不愿轻易的触碰。
赵月洁轻叹一口气,脸上果然显出不悦之色,道:“我第一个男人也跟你一样,是个落入雪谷的过路人,他很有钱,也很大方,为我们镇上盖了很多高楼,叔父总是希望他能带我离开这里,去他家乡过好日子。”
冯可道把头放得很低,一股自己都觉察不到的醋意在心中油然而生:“好吧,原来我连的他的替代的算不上。”
“后来他想自己爹娘了,于是抛弃了还没满周岁的孩儿,就已去了......后来,有人传回来信说他是契丹人,还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大官,还几次捎信,说马上要带我们去他的家乡,结果还是杳无音信......”
冯可道说:“你被骗了,他肯定不会来接你的。”
赵月洁却否认道:“他答应了我的,就一定会做到......并且他真的来的,只是我们赵家镇的人得知他是契丹人却坚决不肯让他进镇里面,连续两次他都被挡在镇子外面,有几次人们甚至用浸猪笼方式,威胁他离开,所以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冯可道却已感觉得到她现在的处境:
若不是因为赵家镇的乡亲们的苦苦相逼、自己的孩子也一天天长大,她就不会和赵族长出此下策,找冯可道这个陌生人来逼婚了。
赵月洁继续道:“找你来与我成亲,却不是主要因为这个原因,而是镇上的一个员外的儿子把我看上,欲纳我做妾。”
冯可道的眼睛熠熠发光,道:“这么样看来,你不是没有路可以走的,总还是有人给你希望。”
赵月洁却轻蔑的一笑,道:“什么希望,简直是绝望,这个员外的儿子不是什么好人,鱼肉乡里、恶名昭彰,想纳我为妾纯粹是为了色相。”
冯可道沉默了,他觉得自己对她这么一个女人了解实在太少了,回家看父母的理由貌似合理也实在不能自圆其说。
赵月洁却继续问道:“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冯可道回答道:“九月二十七。”
赵月洁道:“再过一个月,便是你来赵家镇一年的日子。”
冯可道也感叹道:“想不到眨眼间,一年就过去了,更想不到我还活着,还想不到我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赵月洁依偎到他怀抱,轻声道:“我不求别的,但求你心里有我就够了,因为我们俩就好比是女娲娘娘那一洼泥水造出的两泥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开了......”
最后,她还是放他走了,只是冯可道又开始回忆过往和体会走之前她说的那句话了......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5 16:29:38 +0800 CST  
第四十七章 城内城外

冯可道不在的这段时间,幽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于粮草不济刘守文带着刘仁恭从幽州撤了出来,刘守光再度兴兵,携重新占领幽州的气势连克数州,直抵刘守文的老巢沧州。不想沧州城高池深,刘守光围城半年仍是纹丝不动......又到十月,此时的沧州城外沙尘霍霍、风雪漫天,营帐不高的帷帐被吹得四处翻飞,军士四下准备把将其捆个扎实,却被一旁呆坐的李小喜阻止,因为他似乎发现更为重要的东西,怕被人打扰:“你们看这一猫一鼠何其有趣,猫追老鼠至独梁上、鼠走投无路,鼠欲求生而不得、猫欲求食而不得,真是进退不得......像极我们主公现在的处境。”
本是嘈乱纷杂的帐内一下安静了,正焦头烂额的刘守光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紧握双手抱拳,与李小喜四目相投,正推心置腹向李小喜问计。
李小喜也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和盘托出:
“王上,这事臣下已经探得大概,这韩延徽果不其然是这次契丹助力刘守文的主要推手,他与他爹韩梦殷早就通了契丹,当真是大燕地界最大卖国贼……前一阵子臣的好友卢品相,已安插在韩梦殷身边监视他们一举一动的多年,却无端在边城被杀,死相惨烈,还被人作为挑起大公子与其心腹单可君恩怨的幌子,极有可能是发现了韩氏父子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而遭了毒手……”
“这两父子,为了获得阿保机信任,这么煞费苦心,可真了不得……”刘守光为此感到惋惜,但这表情在他脸上不会持续很长,立刻说道:“……你在民间广泛招募刺客的事办的如何了?是不是也该亮亮相了!”
“是,都已训练完毕,只是未上过真正的战场锤炼……”
刘守光一面感慨为什么像韩延徽这样的人才即使做了卖国贼也不愿为自己效力,一面狠下心肠向李小喜下死令:“听好了。如果这些刺客能用,就给我用好了;要是都不成气,给我继续混入守文的军营去当眼线、细作,甚至可以搞策动……至于刺杀韩氏父子的事,就找这些人中底子净、年纪轻、操沧州口音的生面孔去办,然后……即使他们不慎被人发现,也可以引导人去找刘守文算帐吧。”
“遵命,臣这就去办。”李小喜暗冒冷汗,人皆以为刘守光不过是有勇无谋的匹夫,哪能料到近些日子来阴谋算计、杀伐决断竟是如此狠辣!

“合围之势已成,只待世子出城瓮中捉鳖。”
幽州城内,接过援兵书的刘守文大出了一口胸中闷气,朝坐账下客座的韩延徽感激的点点头:“今后耶律大王但有需要,无论何时何地,但凭吩咐,我们刘家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哈哈,世子有心了。我家大王说了,区区三万援兵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待彻底平定幽燕,莫忘了那约定的五州之地便是。”
刘守文眉开眼笑,殷勤接洽起韩延徽:“只要耶律大王全力援助,打下这中原江山,莫说这燕云五州之地,就是平分天下又如何......从今天起,足下就是我大燕的尚书仆射,只要能联合耶律大王的势力,驱除掉守光这个败类,确保父王无恙,再横扫犁庭,试问天下谁又能与我们匹敌?”
韩延徽前倨后恭,慢慢抬起眉目,小心的说着话:“那是,只要咱们齐心,二公子只是囊中之物。”
刘守文不免抱怨两句:“只恨当年父王心慈手软,不听人劝,才放纵守光暗自做大,实在养虎遗患,终成为祸乱我大燕的罪魁祸首……”
韩延徽却直接告诉他:“世子所言不差,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现在想太多也是没有用处的。不如在接下来的一场大战中充分准备,好将二公子一举而下,待凯旋之日,再来好好庆祝一番,说说此话无痛无痒也无妨。”
“甚好!”刘守文拉起韩延徽往帅案上走:“现在真想跟韩兄弟把酒一场,改日再上战场把守光小儿人头拿回来给你当酒器如何?”
“恕在下无状,守文兄……”韩延徽甩开衣袖,作揖道:“……契丹军队才入境,各州郡县通关事宜还没有沟通完毕,我得向各地方通通气,恕未能陪守文兄尽兴,改日如何?”
“正事为重,文深为感佩。”刘守文端起一盘黄金道:“今后我大燕刘家与耶律大王之交际,还需要韩先生从中斡旋。”
韩延徽接住银两,刘守文立刻抱拳道:“慢走,不送了。”
韩延徽骑着高头大马,准备趁着恶劣的风雪天气掩护投北而去,却被自个马夫挡住了去路:
“大人,何事这么着急,天气不好不歇一歇再走?”
近侍上前,想给马夫一通骂,却不想反被马夫给制住。
韩延徽急了,立刻命令道:“事不宜迟,不可耽搁片刻!”
这时马夫却说:“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你一直不喜欢刘守文,就像一直不喜欢刘仁恭、刘守光一样,你说他们都是些没有能耐的草莽,根本没资格作为你的主子,今天他们内讧了,你们不是应该比他们任何一个都高兴,为什么还这么积极帮助的他们?”
这自然是韩延徽的心里话,但不见得能够适应被别人说出来:
“我决定了的事,那轮得到你一个下人插嘴,与我滚开!”
马夫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用不着那么紧张,我只是想提醒公子要看清形势。”
“不对,你不是车马倌刘伯,你到底是谁?”韩延徽手下的侍卫长感觉到了异样,让韩延徽撤出了马车、退到侍卫队的控制范围:“左右,与我把他给围了,看他究竟何人,竟敢加害于大人!”
“等等,这人声音我很是熟悉,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若是能擒住便了,切不可伤其性命!”韩延徽抬手示意:“阁下,若无害人之心,希望能亮明身份敞亮说话,遮遮掩掩休怪我的将士们不饶你性命。”
那个假马夫道:“大人做事自然是大人的涵养,别计较小人无礼之罪,我现在就投降,还望韩爷宽恕!”
侍卫长立刻命令道:“那还不双手抱头,俯首过来,想耍什么花招?”
“马夫”显得很老实道:“小的,这就过来,你们也别多心。”
韩延徽自信的说道:“各位弟兄,收敛弓箭,列枪阵做防御阵型,让他自己过来。”
“马夫”立刻脱去伪装显出本尊,竟然是冯可道:“别误会,我与你们韩大人相熟,都是自己人。”
韩延徽呵呵一笑:“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冯道你啊,再装神弄鬼试试?当心你小命不保。”
冯可道也笑着回应:“那是,你韩爷是谁?行走于契丹与幽燕之间,举世有名、列国有求,可见您真是这世上不世出的大才!”
韩延徽说:“再取笑我,当心我真的对你动手。”
冯可道说:“别,我还真不敢取笑于你,只是希望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里?我是有任务在身的,除了迎接契丹大军,我哪也不去。”韩延徽发现他一步步越来越靠近自己忙问:“来人啊,把他拿......”
冯可道抽出身上所携短匕,近身上前,将刀架在脖子上:“近在咫尺,我的刀剑离你的喉咙只有一寸不到地方,以我的身手,纵使你有力气喊出来,你的近身卫士也只能是望尘莫及。”
韩延徽却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笑着说:“也好,你若并不那么着急的取我性命,只是想找我谈谈,找个雅静的地方讨杯酒水喝可好,毕竟饿痨病犯了!”
冯可道说:“好说好说,我知道城外十里有一处馆子,酒食做的甚好,可以医你的肚饿。”
韩延徽问:“好吧,你说了算......说吧,你引我到这里到底所谓何事?”
冯可道故作危言提醒道:“韩爷你请好吧,如果不带你到这里来,我怕你错估形势,盲目出手,到时遗憾无穷!”
韩延徽却道:“继续说下去,我看你还能你家主子找到什么说词?”
冯可道又问:“难道你真想与刘守光为敌?”
韩延徽道:“大家各为其主,成者王侯败者寇,你也不需要这么过分在意你家主子的处境。”
冯可道继续问道:“我是为你着想,你是真不知道刘守光能在短短数年之间迅速上位,靠的肯定不是他自己的能耐。”
韩延徽摇着头,道:“这我当然知道,我从来没有高看过他的能耐,也从来没有高看过刘氏家族在幽州的能耐。”
“不能高看、也不能低看......我是想说,他背后有高人支持。”
“这谁都看得出,不过你要看是谁?你是说李小喜?看起来也不像啊,那顶多算个狗头军师。”
“当然,这几年刘守光的所作所为也让李小喜大感头痛,况且他也没这个能力让刘守光全然听他摆布。”
“那他刘守光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朱?”
“果然是聪明人,说话就不费力气......这就是我所要知道,给我点时间,我去了解一下。”
“多长时间,若让我知道你是缓兵之计定不饶你!”
“怪我?你也别把丑话说在前面,若真实情况是你意想不到,你谢我都来不及,信不信?”
“但愿你的话是错的......那样我才好杀了你!”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5 19:18:49 +0800 CST  
第四十八章 少算不胜

“听说,原本一直支持我的人,都纷纷见风转舵转向了大公子,他们其中有很多人还受过我们的恩惠,甚至是救命之恩……却全部投了守文,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李小喜道:“哟,王上您好健忘了,他们都是遵了您的王命去的。”
刘守光狡黠的笑了笑:“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仆人呈上铜镜,几名秀女在一层一层的为他穿上铠甲,里面是已经穿好的一层软甲。
“这样穿还差不多,比较贴合我身份,符合让世人能看到我舍生忘死的决心。”刘守光将最后一件铠甲穿上后,手抱铜镜的仆人,把镜子举过头顶,想让主公看得更为仔细。桌上是呈报,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怪不得契丹人来的这么及时,原来是真怕了我,想为了将我赶尽杀绝、消灭在城下啊。”
“王上放心,各地四品以上的官员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连带他们的亲属家眷全都得了王上你的慰问和赏赐了。”李小喜清楚刘守光的意思,也不妨碍他的表演,相反还全力配合:“唯独这韩梦殷,一直闭门不出,不肯我们的特使,说是身染沉疴,将不久于人世。近日特地带去您的亲笔信,韩府上下仍是闭门不见客,却派一名家仆随意打发,说是韩延徽做了汉奸,等同已与韩家断绝关系,若还是为这事还让我们不要再来……”
周围军士忙里忙外,正将一箱箱各地口诛笔伐的檄文抬到账内,刘守光却不看,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架势。
“看来韩延徽确实要孤立无援了,咱总不能无动于衷吧?”刘守光朝着铜镜分明摆出了一个杀头的姿势,却露出貌似和蔼可亲的笑容:“你就代我向韩家少主人带去一点心意吧。”
李小喜请示道:“那么,是否让我们发发慈悲,留下那个韩家传递消息的奴才的一条狗命。”
刘守光挥手示意:“你看着办吧,咱家是缺钱,但多养些闲人倒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们韩家要是死绝,还得留一个收尸不是?”
他笑了,而且笑得很放肆,整个营帐都笼罩在他恐怖的笑声之中......

有人笑,就有人哭——
韩延徽这边的气氛,因为某个人的到来变得异常严肃,虽然还不至于哭出来,但是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这个人便是韩府的管家:“少爷,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
韩延徽急切的问道:“什么话?”
韩府管家道:“他说,这兵荒马乱年月,您为国操劳不易,他们自会替你照顾好老爷、夫人和少夫人的!”
韩延徽继续问道:“他们是谁?竟敢拿我家人做威胁?”
管家道:“我也不知道啊,就在这来的路上被人给劫了,原以为就普通的蟊贼让护送的卫士随便打发了就完了......结果,那些卫士全被干掉了,就剩我一个人跑回来了。”
韩延徽接着问:“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管家立刻脱口而出,显得异常流利:“若想保证老爷、夫人和少夫人的安全,你必须让契丹大军尽快入关。”
韩延徽即刻陷入沉思:“这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绝对不是刘守光,他绝对不希望契丹大军进来,他和他的幽州兵都不是契丹铁骑的对手,如果契丹人入关,他们都得完蛋......莫非是刘守文?不对,前一刻他还与我推心置腹的商量着契丹军入关的事宜,还准备邀我一同赴宴,这时怎么会......”
在一旁的冯可道也不断提醒:“此人用心深远,绝非一般的泛泛之辈,你要小心。他要求你这样做一定是别有目的,你不能上他的当!”
一听说家人出事,韩延徽开始有些激动:“我知道,但我又能怎么办?如果不这样做,死的肯定是我的家人,如果换你,你又能如何?”
冯可道自告奋勇道:“你留在这里,通关并迎接大军的事,我去替办。”
韩延徽无奈的摇摇头:“怎么可能?契丹方面与燕国的往来一直都由我负责牵线,而且大公子的手令是让我去交涉的,我不去根本行不通的!”
冯可道再度提议:“那我们就一起去,谨防有诈!”
随着时间的流逝,韩延徽开始动摇自己的观点:“不行,我一定要我府上看看,可是这里到儒州少说也有四百里路,我回了家势必要耽搁接洽契丹大军的行程,到时如不能按时交差可真的要顾此失彼了!”
冯可道却安慰道:“你看这样可好,你去各州府办通关,我去见你父母,然后报个平安。反正各地都有我神策武卫盟的人马,来往传信不必你亲自前去来得慢。如果有情况,正好将我的这些的人手的派上用场,也不会见得会比你亲自前去差太多。”
韩延徽眼中露出激动的泪花:“这样自然最好。”
说罢,冯可道不敢耽搁,在联系完本地神策武卫的在当地的分舵、交待完一些事情,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儒州。

来到韩府门前,冯可道谦卑跪拜、礼数周全:“小侄冯道拜见韩世叔!还望恕罪,晚辈之所有能有今日,全靠着世叔提携,到现在才有机会前来拜访,实在失礼……”
“无妨、无妨。”韩梦殷也自当贵客相迎,俯下腰去扶冯可道起来,但仍不免疑问道:“可道贤侄,你不去做你的参军,来我儒州作甚?”
冯可道说:“看世叔在家是否无恙?”
韩梦殷俯身相迎:“当然无恙,你看我身体硬朗得很啦,正所谓日盛一日年胜一年,我还要与你小子在朝堂上一辩高下三十年呐!”
冯可道解释说:“小侄说的不是身体,而是世叔是否遭人威胁?”
韩梦殷却说:“哪有的事,风平浪静、海晏河清,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你又是从何得知我们会有事的?”
冯可道才不相信他所说的,他猜测韩梦殷是人情练达到世故的一个人,真话他不会轻易的跟外人讲:“噢,我于数日前与藏明兄在沧州喝酒,突然你们家管家跑过来说你们出事了......由于藏明兄那里还有正事未了,便嘱咐我过来看你们。”
韩梦殷道:“哦,我知道了,原来是那个混账假传消息害得你到处跑......没事的,贤侄。都是我们家里出了一些小的变故:孙管家,那个狗奴才偷了我们家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跑路了,不想却跑到沧州搞出这一茬子事情来。”
冯可道想再次确认韩梦殷是否是如实相告,因为他怕这事里还另有跷蹊,便再问:“听闻世叔与藏明断绝父子关系,已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
韩梦殷不禁抚掌大笑:“哈哈,贤侄你也信了这鬼话吗?那不过是应付刘守光说客的说辞,怎么连你也骗了......”
冯可道觉得不可思议:“真就如此简单?就是奴才出逃,假传音信?”
韩梦殷却说:“不是又能如何?你觉得你世叔是在诓你么?”
冯可道立刻说:“那倒不至于,只是......”
还没等他说完,神策武卫盟的帮众便传来消息:“契丹大军已经进城,但却没有见到韩延徽出现在队伍之中。”
冯可道大叫不好:“坏了,莫非问题不是这边,而是出在藏明那边?”
韩梦殷也关心的问道:“藏明那里怎么了?”
冯可道一五一十道来:“五日前,我与藏明分手之时,契丹大军才出顺州,依照契丹军队出工不出力的经验,他们一个顺州都待上大半年,其他各州县还能不游玩个尽兴?怎会如此着急,五日就赶到沧州?再说,藏明就是负责这次大军的通关事宜的,怎么能不出现在契丹大军队伍里?”
韩梦殷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太多的不合常理了,莫非真是有问题......”
“报!听闻援军已来,刘守文已经出城,对刘守光的部队形成合围。”
听了帮众的报告,冯可道长叹一声道:“这两兄弟终于还是交手了——”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5 20:32:06 +0800 CST  
第四十九章 沽名者死

沧州地处海河流域,境内河流众多,素有“九河下稍”之称。上游有三大水系汇入沧州,贯穿东南西北,交叉纵横。整个地势地势低平,起伏不大,按理说沧州城也不是什么难啃的骨头,高不过五丈、厚不过两尺,依照刘守光的军力如果一鼓作气,半个月之内拿下应该不是问题,可问题是刘守光就是拿不下来。如今又等来了契丹援军,情形更是雪上加霜。
只见刘守光率领三万步卒扎于城下,被刘守文的守军和契丹骑兵渐渐压缩到一个不足一里见方的地方。为了突围,刘守光似乎准备孤注一掷,想从正面猛攻用以压制对方的攻势。但契丹军队以弓弩队为先锋,强烈反击几乎控制住刘守光的行动,使得刘守光的部队动弹不得。可是这时的契丹军队却不急于完全吃掉刘守光,反而停止了进攻,标识了与刘守光部队的界线便不再前进一步。
这时,刘守文却急了,恨自己的部队不争气,没跟上契丹军队的节奏:被三万契丹军队抢了头功、被一万吐谷浑部族的军士堵在包围圈外围,便舍了护卫亲自骑马来到契丹的包围网中。然后这一眼看过,四方包围的契丹旌旗漫天、招摇起舞,实在看不清楚他们的真正实力。
此时,刘守光却大声呼道:“大燕世子刘守文殿下,作为兄弟刘守光有话要讲,请你阵前答话。”于是他将手持兵刃远远扔了出去,将手高举头顶,示意手中再无其他武器......这一举动看的是刘守文的守军和契丹部队欢声雷动,刘守光军却是心惊胆寒、人人变色。
面对这种场合,刘守文自然是毫无惧色,骑着马招摇过市走过契丹军队的包围网、走到刘守光的面前。
刘守光道:“守文,咱们可是有几年没见了。没想到这一见面不是在我们各自的府邸,却是在沙场,真是莫大的造化!”
刘守文道:“想不到短短几年的一个毛头小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囚父淫母的恶贼。”
刘守光道:“天行有常,自当制天命而用之,又怎么能墨守成规、孤独终老?那样于我们大燕、于我们刘氏又有何用?”
刘守文道:“你不怕标新立异、步伐太快,倒行逆施、违反天意民心,反将你埋葬么? ”
刘守光道:“世事无常、有起有落,我可以看清时势、你却只能随波逐流,最终倒下的只会是你,刘守文。 ”
刘守文道:“正如你所言,我倒下又何妨,不是还有三弟守奇、吾儿延祚么?这样子子孙孙无穷尽,倒下我一个,还有千千万万!”
刘守光道:“可惜他们都是不成气候,离了你只会自乱阵脚,你若让他们来,不如你亲自来,至少我更服你一些!”
刘守文道:“你意思是我对于你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的?那我们两兄弟还这里费个什么劲?不如你尽快投降于我,我既往不咎、还许你高官厚禄伺候着。 ”
刘守光道:“错了,你对我而言,是不存在更为重要一些。”
刘守文怒道:“刘守光,你别欺人太甚,我于你始终即是兄长又是主君,不可造次!”
刘守光道:“没错,自打我一出生,我就明白你是君我是臣、你是兄我是弟、你是嫡我是庶......可那有如何?眼睁睁的看着你控制我们父王、威胁他提前让你上位?”
刘守文道:“你说什么?绝无此事,我心中只有父王的大燕和基业!”
刘守光道:“我来问你父王对我大燕意味着什么?”
刘守文道:“庙堂之主心、大燕之魂魄,没有父王,哪来大燕,遑论家国!”
刘守光反问道:“那么父王之燕王位又是如何得来的?”
刘守文答道:“顺天应命、实力使然,惊动天子遂以恩赐。”
刘守光道:“那么天子何在?他自己都被撵下去了,算是万民拥戴、言而有信的皇帝吗?我们又真的能顺天应命么?”
刘守文道:“当然,罪过只在朱温一人而已,他祸国殃名害得民不聊生。”
刘守光又问刘守文道:“那么天子真的英明神武,黄巢逆贼、藩镇割据何来?万民倒悬、没入水深火热之中,诸侯、藩镇们如何敢视而不见?”
刘守文道:“你自个也诸侯、藩镇的人,生活奢侈腐化,你有资格说别人?”
刘守光道:“道那你倒是说说我都做过些什么?”
刘守文道:“你挟持父王,妄想改立世子,如今拘父淫母、大逆不道!”
刘守光道:“那好,你又做过什么?”
刘守文道:“兴义兵伐不义,打倒你这忘恩负义、无父无母的奸贼!”
李小喜道:“住口!大公子你何其强词夺理,近些年来,我主在外对抗朱温、李克用,大小战役数十次,力保国家十年不失;你却在朝内把持朝政、纵容诸臣朋党,令官员腐败、世风日下,盗匪四起、苦不堪言,凭什么说我主公不是?”
刘守文道:“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如果阁下确有报国之心,为何不撤出我沧州、撤回封地如何?你如今走到这步早已超过人臣所能之范围,试问幽燕境内又有谁是你的对手?如果不能以实际行动自证清白,谁又能知道你说的是真假?”
刘守光示意李小喜退后,接着向刘守文道:“盗匪猖獗,诸侯们藉平乱为理由已然坐大。父王年迈,身体越加不适,却不时深受朱温、李克用这二人的鸟气,我们作为后生晚辈自当替他老人家排忧解难,权力之争,你强则更强、弱了就该亡,这已成定局。然而你却心有不甘,不但不配合你兄弟我的千秋大业,反而内斗不止......试问父王留下来的十几年基业还需不需要维系?我们大燕还有将来吗?马上朱温、李克用旷日持久的中原争霸还将持续,天下百姓不知还要受多少的苦?我自认为领了幽州,以我的强硬能让百姓远离战乱、少些受些苦楚。而你呢,能对你们这群手握大权之人说一个不字吗?”
刘守文道:“休要在这里巧言令色,你以为治理一方只是逞口舌之利么?并没如此简单!”
刘守光道:“自古为王者以能者居之,我顺应天命而来,而你们抱残守缺非要以那落伍的旧规为准绳,殊不知那只是你们这群食古不化的人,为了自己的无能找的一个藉口吧,试问这天下莫非只有李姓这一家?”
刘守文道:“大胆,你竟然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和那已死黄巢老贼已如出一辙,莫不是真想造反?”
刘守光道:“历来起兵谋反莫不是因为生存不下去,而某举兵却是为了讨伐你等于国无益的阴谋小人,自然是大不一样,但目标却是一样的,就是为清理你们这些残渣败类!这乱世自然是要有霹雳雷霆的手段和刮骨疗毒才能使天下大定,你能做到吗?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平平凡凡的庸碌之辈罢了!枉你虚长我几岁,饱读几年圣贤之学,竟然不明白圣人说过猛药去重疴、乱世用重典的道理?岂不白在人世走一遭!”
刘守文道:“这天下大乱,自然非我们一人一日之功,举世之人都有不可推卸之‘功’,所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刘守光若一遭得势,该以你现在观念治理天下,必定如流星般一闪即逝!倒行逆施,结果只得天下不耻......刘守光,别看你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实则我是清楚的,你离败亡之日不远矣......”
刘守光呵呵一笑道:“随便,如果你们每个人算数的,我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我终究还是活着的,还活得好好的,那么我就该考虑一下究竟谁更该死的问题了。”
“现如今,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今天就是你的末日!”刘守文转过脸,却又换了一副嘴脸,当着契丹人摆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出阵大呼说:“不要杀了我弟弟,我还要让他到我父王面前认罪的......除了我弟弟以外,你们想杀谁可以杀!”
话音刚说完,刘守光阵营中所有官兵一片哗然,不少人已经骂出声来:敢情你两兄弟就是打仗跟玩似的,都拿我们当炮灰呢?
刘守光见此情形微微动用了一下眼神,突然感觉一些身影从旁掠过,根本看不清到底是几个人组成的,当真迅如闪电一般,向着刘守文猛然压了过去......刘守文当然可能知道会出现此等情形,出阵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故意躲在盾牌手和刀斧手组成的盾墙后面,以为可以得到保护。
那些身影竟然仗着战马彪悍在契丹军营中左突右冲,硬生生从人群中挤出去一条缝,一众契丹兵也不反抗,竟然将这条缝越变越大,非但没有伤害刘守光这支部队的意思,反而因躲闪不及,撞到或踩踏到自己人身上。
见人就在眼前,那些人立刻撒出一道网,每两人一组展开,又从各方向朝中间聚拢,任刘守文独自一人在那里射箭抵抗,他们只轻轻一撩将箭矢拨落、便进一步向其靠近......突然一个纵马而奔,这些人飞身跃起,四面八方就向刘守文扑去。刘守文瞬间变成一个大粽子,这些人的领头调转马头大声喊道:“得手,回营!”将刘守文提溜到了马背上,转身回奔。契丹自然也很配合让开一道,一群刺客打扮的死士们毫发无损来往于两军之间,悄无声息的就回到刘守光这边。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5 22:27:01 +0800 CST  
第五十章 退兵如潮

沧州军士眼见主公已落敌手,纷纷唉声叹气、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几名家丁模样的人好不容易冲进契丹军前列,却被刘守光用箭射住,自身难保、奋不得脱之时,无奈只好拔剑自刎以谢主恩。
再说被围的这边,自擒住了刘守文后,见那领头的牵着缚住刘守文的马,信步迈入阵中,刘守光喜不自胜,令军士齐声呐喊:“元将军万岁!”那黑衣黑袍卸去面罩,露出真容:果然是刘守光的头号战将元行钦!
这时已挡不住沧州军从吐谷浑部族侧面涌入,一门心思的想抢回刘守文。
李小喜一激灵,扭住刘守文的脖子大声叫道:“谁都别动,再过来世子也别想活着。”沧州军立时停下了脚步,怕再往前会害了自个主公,只远远的山呼海啸,以为威慑,却不敢冲杀至前,更不敢掷矛、放冷箭。
这时刘守文再无半点先前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一味向刘守光告饶:“你我毕竟是一母同胞、亲生兄弟,你可不要想着害我性命,我知你性子甚为宽厚,是我们兄弟当中最为孝敬父亲的,我们兄弟俩平时是有些过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嘿嘿,你不会因一时之气,而伤了父王的心吧?”
刘守光笑道:“呵呵,我不是拘父辱母,现在怎么就成了孝顺了?”
刘守文一脸沮丧,道:“误会、误会,纯粹是我手下那些不堪用的文人在造谣!”
却听刘守光道:“大哥啊,除非你让契丹退军、侄儿率沧州举城缴械投降,否则我还是不会放过你......不过,念在我们是同胞兄弟,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要你的命,这点你大可放心。”
刘守文吓出一身冷汗,却气哄哄的看了元行钦一眼、又向李小喜啜一口唾沫。
刘守文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四万契丹、吐谷浑联军和三万沧州守军是他最后的保命符,于是厉声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刘守光道:“那么我们全军覆没之日,便是你随军陪葬之时。”
刘守文太明白这个弟弟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浑的不要命,他说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得到,所以故意说道:“要我沧州军献降何其容易,不过要这些契丹老爷回去,却是不易。”
刘守光却哈哈一笑道:“那还不简单,我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也得乖乖撤回去......你不觉得,你失手被擒也太轻易些?”
刘守文道:“这不可能!难不成契丹军也成了你们的人?”
刘守光却道:“那你得好好瞧瞧!”
刘守光命人将旌旗一挥,契丹军中金鼓齐鸣,只待作罢,立时便像潮水般退去......
刘守文看的是目瞪口呆:“这......”
刘守光道:“我的好大哥,你我兄弟之争干嘛牵扯上外人,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你兄弟我把你的性命瞧得更重的!”
刘守文无奈的摇摇头,只是长吁短叹,见手下将士毫无助他脱险的机会,当即跪倒刘守光面前,求道:“我答应你便是了,还请二弟留我一命。”
刘守光连忙躬腰扶道:“大哥快快请起,小弟何德何能,敢受你世子殿下一拜......既然你金口已开,还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刘守文当即从怀中掏出令旗,举过头顶,大声令道:“沧州军听我号令,开城投降。”
刘守光用马鞭指向那几名准备靠近的沧州兵士道:“还不快过来,迎接殿下回城。”
数十名亲兵摸爬滚打就过来了,拾起站立不稳的刘守文背托上马,城内的兵士望见主帅能全身而退、无恙归来,大声疾呼:“世子万岁!”
李小喜却一个健步上前,命强壮武士拖住刘守文的马缰绳,向刘守光道:“主公,何日习得这般假仁假义,像这样就放走他当真不妥,不如......”
刘守光眯了眯眼睛,道:“不如把大哥作为人质,让守军出城献降!”
刘守文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李小喜,你......”
正说之间,忽见沧州城内火光四起,一群群黎民拖家带口形成人潮,纷纷涌向了大街,因为有人向他们鼓噪道:“二公子作乱,杀了世子殿下,准备攻下沧州城。”更有几名不明真相的围观者,在那里切齿痛恨道:“这刘守光当真人都不是,囚父辱母杀兄,桩桩事丧尽天良,咱恨不得将他开膛剥肚、食肉寝皮。”人群中有慌乱者连忙问道:“世子殿下当真被他这兄弟害了么?那我们这个不高的沧州又能守到几时?”另有人道:“那还有假?我亲眼见到世子被人用网绑住拖入刘守光的军营,那还有得活?”另一个批发汉子道:“看来这城是守不住了,我们还是赶快逃命吧!”
城楼上,刘守文之子刘延祚,听得这些人的话不胜其烦、怒火中烧,举起弓箭,便准备向路人们射去。旁边孙鹤举鞭一挡,有心劝道:“王孙不可,此等行为必定会激起民变。”
刘延祚放下弓箭便问:“我爹真的死了么?”
孙鹤却是异常清醒:“不要误中圈套,或许只是那李小喜在城外设下的里应外合之计,好教人误以为世子已死!某从进沧州来,便听说单可君在边城与世子不合、之后便遭遇不测,人皆以为是世子所为,我却不信,后又听得单可君是死于内部哗变,便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个兵士都是刘守光亲自招募过来的,里面自然会有些鬼名堂......”
刘延祚也惊讶道:“会有此事,那么我们从边城招来的七千兵是否也有此类人?那我们岂不是大祸临头?”
孙鹤安慰道:“王孙勿忧,这事我与世子早有察觉,已经通过连日更换口令、验明正身,将他们隔离开来......只是有一帮漏网之鱼,混迹其中。”
刘延祚显然不能完全放心:“这些人混在百姓之中难辨真伪,岂不是更为可怕?”
孙鹤却道:“那倒不是难事,我让人到城北贴满告示,公布事态真相,真要是逃难的民众一定会去看的......至于留下来不动的,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逮了!”
刘延祚不解道:“为何你如此确定这群卧底不会与百姓一起去北门?”
孙鹤道:“因为他们在南门放火,必定想从南门出去,所有准备也必在南门......如今百姓突然去了北门,他们定然以为其中有诈,不敢轻易前往,正好给了我们以机会。”
刘延祚不禁心悦诚服,道:“孙大人真乃神人啦......既然敌人以火为号,那我速速派人去将那大火扑灭!”
孙鹤赶忙阻止道:“王孙不可,何不将计就计?”
刘延祚激动的竖起大拇指,道:“好主意!”

城外,元行钦但见城内火起、鼓声大作,率领大队人马便要冲,李小喜提醒道:“元将军,城内只见火起,不见有人发出信号、南门也未打开,当心有诈、切勿大意!”
元行钦哪管这么多,只当是士气正盛、占得上风,强令兵士猛攻,寄希望一次反击便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号令一下,刘守光也亲率一军作为支援,向其它几门杀奔而去。不久便传来其它几门攻击被打退的消息,于是几支部队纷纷撤回原位,唯独不见元行钦的军队。
李小喜隐隐觉得沧州内还有喊杀声,附耳向刘守光报告。
刘守光道:“元将军估计是给截留在了城里,咱们这就杀将进去。”
这时一名探子来报:“元将军就是被堵在这了南门,城门太厚,我们的兵士冲不进去,他们也冲不出来。”
正在此时,忽听得东西两面同时炮响、吼声大作,刘守光吃了一惊:“不好,沧州兵竟然杀出城外,想要对我们包圆,咱们可别犯糊涂死在这里。”
又听得城中鼓声大作,李小喜心道不妙:城中肯定又在集结兵力,想要将元行钦围死在里面。
刘守光也大声令道:“众将士听着,元将军是我们此战的英雄,如今他被围了,我们只能将拼死攻下南门将其救出,否则他若战死在这里,我们于心何安?”
却见一彪形大汉,浑身是血冲上城头大叫一声:“元行钦在此,主公不可再攻城,里面有埋伏!”从城头一跃而起,再由城上缘索而下,双腿落处,人未下至一半,便有人过来砍绳索,他手下们拼死护住,终至完全着地,才发现绳索已经断掉,而他手下却一个也没跑掉......元行钦心痛不已,大声叫道:“本将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如此抛弃性命不顾!”
李小喜见元行钦已杀出重围,心想这一仗若是这样就打上了,现在明显是处于劣势的,忙劝刘守光道:“元将军此刻已然脱险,再打无益,只会损兵折将,不如先撤下来休整一段时间,整军经武、再行攻城!”
刘守光道:“也说得不错,咱们这就撤了!”
直待众人潮水般退尽,刘守光这才最后退出,向着城楼时回头一望时,但见尸骸遍地,也不知敌我双方折损了多少,恶狠狠的骂道:“杀不完的贼兵!”弯弓又是一箭,飕的射到城门楼子上,守城沧州兵畏惧于他的箭法,紧闭城门,也不敢追击。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5 23:22:08 +0800 CST  
@笑对风云野夫 2018-03-06 11:39:24
本人是冯道公后人,家在海南。愿意与冯道公后人联系探讨。电话18389610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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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欢迎您来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6 12:16:15 +0800 CST  
第五十一章 名正言顺

“报,幽州节度使府参军兼出使契丹特使冯道前来复命!”
“啊,原来是冯卿。贤侄听说你自出使契丹以来受了伤,在顺州治了大半年才回来,别来无恙啊?”
“谢大王关心,下臣伤病痊愈,已然无碍……知悉世子殿下被擒,为吾主深感痛心,想接大王出沧州回幽州避祸。”
“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可是眼下寡人还不能走!”
“下臣从儒州回来时查探到,契丹与吐谷浑联军自前日退军后不知所踪……现已在云州附近彻底失联……”
刘仁恭瘫坐榻上,披头散发、似雪似霜,那还有半点为王者雄心壮志,将手轻轻举起道:“但说无妨。”
冯可道说:“我怀疑契丹大军已经遭遇不测!”
“怎么可能呢,契丹退兵不过五日,料想仍在路途中,你又怎么断定他们失联?”
“这次,世子被擒太过蹊跷,刘守光的杀手都到了面前,契丹援军竟然视若无睹、径直走开;另据接洽契丹来援官兵的姚官驿驿卒所报,这群人自进入沧州城界便一言不发,待以为驿卒走后或是关起门后便喧闹不止,细细听来却不是契丹话,貌似更像是靠西北一些的北方话。”冯可道继续阐述自己的看法:“记得当日,下臣与韩延徽在沧州分手,他曾说过全程负责契丹援兵的通关和接待事宜,为何从头到尾却未曾见到他的身影,似乎是一去不返,按理说他至少应该随军前来的……”
“所以,你就怀疑当日来援的并非真正的契丹援军?”刘仁恭怀疑的看着冯可道,沉默了半响:“……那么,你是否找到了真正契丹大军的行踪?”
“有,刘宗成汇报,契丹军队早在八个月前已从顺州通过,月前时逢大雨,泥流冲刷,冲开几处洞穴。刘大人素来慎重、亲自查探,却发现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乱葬坑,挖出来却是数千俱不完整的……人、人之……骨骸。”
正欲端坐的刘仁恭,突然愣住了。良久,刘仁恭大力猛打自己大腿,霍然站立:“你不会是想说……契丹大军早就没了……来的就是守光找来假扮的。”
“没错,确是如此!”
“可道贤侄,你来我卢龙多少年了?”刘仁恭双手负后,踱到墙角,还是忍不住要扶一下墙,而后顺势坐下。
冯可道不明就里只好直说:“四年,不,还差三个月就五年了……”
“贤侄啊,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待在幽州整整五年,立功无数、却原地打转……”刘仁恭不由叹息道:“……我幽州上上下下,自认对你照顾有加、宽仁周到,你说你在幽州这几年闯了多少祸,我刘氏父子看在你父对我救命之恩的份上,一直不予追究。你怎么就一直看守光不顺眼,甚至还帮他倒忙呢?再说,他毕竟是我儿子,你再怎么说就只是辅佐我家成事的佣人而已……说一千道一万,他毕竟是你主公,你为何如此不明事理?”
“大王,下臣错了!你老人家也知道,下臣是个耿介之人,只是担心刘家在幽州的基业会毁的不明不白,所以才多说了两句,不曾想守光公子他不是一个虚心纳言的人……”冯可道虽是磕着头,却回答的义正言辞:“作为一个属下,我确实当得不称职,但我已尽力,实在不如意之处、还须另请高明……”
“守光打小没了母亲,我又长期忙于正事,无法呵护于他,可他却不孬,自己游历于北方,更习得一身剽悍的本领,为我大燕镇守西北边境十年,防范朱温、李克用屡次进攻,可以和单可君合称‘北境双雄’……都怪我鬼迷心窍,为了娶这个新夫人,没预先问过他们,竟不知她与守光有约在先,是我棒打了鸳鸯……若不是他念在父子之情,从没提起过这事,那我的的命运真不知道会怎样啊?”
冯可道沉默不语、似笑非笑:明明当初就是你最不信任这小子,命我潜伏在节度使府以探虚实,岂料后来查明底细,发现他竟然跟天下各镇诸侯都有往来,就不准我再打探他一星半点的事,甚至害怕我不听话,把我的家人接到幽州作为人质。如今还是你说对他不起……真是好人、坏人全做完了,又拿着别人当做什么呢?
其实,冯可道很了解,对于燕国来说,这一年过得实在太不平静了。伴随着血雨腥风和残酷的政治角力,一个大多数人都不抱希望的人,被不那么顺利的推上幽燕地区实际控制者的位置,朝中权力的平衡已经被打破,过去再是权势熏天也即将化为泡影,为了不被新君列为被清洗的目标,刘仁恭这张老脸也算豁出去了:在他观点当中,父子无大恨,只要肯让出这个位置,现在的刘守光就是他的救命稻草。眼前就一个可以跟刘守光搭上话的人,他如何能放弃?
“你老人家不会不知道,我与你们二公子关系并不融洽吗......他能因为我而放过你?”
“这你就是不了解他了,在这个时候的他,最在乎不是钱与权而是名与利......关键时刻,你把传国玉玺拿出来,他还拿你能怎么办?”
“大王你就不怕万一吗?”
“不知生,焉知死。人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离死不远......我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怕不是去送死?”
“所以,大王你想怎么做?”
“把我绑了去见刘守光,让我告诉他,我可以退位让贤......前提是保我性命周全。”
“竟有人自己把自己绑去,为的却是救自己一命,这想不算作奇闻都难!”
冯可道终于醒了过来,突然朝着大声吼道:“备马,老子要出城!”
趁着天未亮之际,刘守光的大营前面点起了一排排火把,挎着腰刀的兵士们楔子般杵在那里。
“谁?”突然有人喝问一声,一个队官领着一群兵士把刘仁恭和冯可道围了起来。
“还不过来帮忙,燕王回来了,你们都傻了不是?”
那领头的官道:“是节度使府监军冯道大人么?”
冯可道看都不看他一眼,道:“快去禀告,就说我接回了大王!”
不一会儿,兵士护着两名太监摸样的人走过来了,冯可道立刻让这两名太监一左一右扶着故作醉态的刘仁恭下马,走进大帐。
刘仁恭装醉道:“......都是寡人有眼无珠......不知守光才是大燕基业的继承人......真是瞎了、瞎了......”
一行走到了大账的柱子旁,看到柱子上绑着的刘守文,刘仁恭突然停下来不走了:“守文啊,你没死啊......”
刘守文眼里噙着泪,不住的向刘仁恭点头:“父王,去跟守光求求情,说我不做这世子行么?只要他留我一命!”
刘仁恭瞪了他一眼:“没出息......败就败了、死就死了,求......什么情?别让你老子我看不起你。”
刘守文感觉绝望了,竟孩子般的嚎啕大哭起来。
冯可道仔细的看着周遭,这里一共立着三根绑人的柱子,一根绑着刘守文,另两根还空在那里,他仿佛看到刘延祚和孙鹤也即将绑在那里,感觉还没开始杀人便已经透露出一种骇人的肃杀,让人不寒而栗!

“终于肯承认我是他继承人了?”刘守光装模作样将文书看过往案几上一扔。
李小喜和元行钦都战战兢兢的望着他,坚持了半晌,李小喜递了个眼色给元行钦。
元行钦只好回答:“我们两个商议过了,这事还是不能做的太绝,毕竟刘仁恭还是燕王,如果王上想名正言顺,燕王那里是绕不开的......如果关系理得顺,燕王也配合得好,王上大位也就一道王令旨意的事,那叫我们遵令而行。如果燕王不同意,我似乎不太好办吧......”
刘守光冷哼一句:“要是我不需要什么破旨意呢?朱温不早就封了我做郡王?”
李小喜立即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虽说名不正、言不顺,但那不是办不成的借口,我们必将全力以对......”
刘守光一脸不悦地站了起来:“有什么难的?自封的也是王,他日我可是要加冕为皇的,还惧这劳什子的假燕王有何用?”
李小喜道:“那是正理,咱王上从不玩虚的,那王上是否就以王储暂行王事,先让我部撤了围、再劝沧州开城投降。”
刘守光闭着眼睛,嘴角不自然露出狞笑:“这是你的意思,旨意上本王可不盖印。”
元行钦问道:“王上的意思,还要围沧州几个月,那城内没粮了、饿死人,要反出我燕国你也不管?”
刘守光突然睁开了眼:“那是刘延祚和孙鹤的事,与我何干?”
两人都被他弄得有些突兀,互相望了一眼。
“我等特来传燕王殿下旨意,说要赏赐一物于公子,特邀公子帐外一叙。”
“只是一叙?”刘守光冷笑道,“无缘无故见我做什么?若是接见时,只是些金银财宝,我又不缺,当作何反应?这些玩意本王本就比父王多,岂不无端陷父王于为难吗,唯其如此,本王何敢以孝道为世之表率?”
而传旨太监也不多言语:“公子还是去看看吧,大王说了,你一定会喜欢此物的!”
“那我倒问问究竟是何物?”
“传国玉玺!由参军冯道献于殿下,殿下又转赠与公子你!”
“哈哈哈,有了这宝贝,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王座......希望不再是那冯道小儿耍的什么阴谋诡计!”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6 12:18:18 +0800 CST  
第五十二章 故人何在

“救我,我还不想死。”
逃亡者血染衣甲,披头散发、容貌枯槁,实在看不分明。
冯可道想拉他一把,却不知道哪里冒出一团的黑影,似乎要将他和逃亡者吞没。
他还很庆幸自己手上还有趁手的武器,绷紧的弓弦与他的神经一道送了出去,箭羽嗖一声扎在黑影身上。
伴随着黑影的惨叫,荒原上响起一阵阵诡异回声。
见黑影瞬间没了,冯可道兴奋的向着逃亡者伸出了双臂。
“别过来,那人又来了——”逃亡者突然就出现在离他老远的地方,扯着嗓子向他示意:“逃啊,它是杀不死的!”。
他还什么都没有明白过来,刀剔骨头的沉闷响声和落在后面的逃亡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在寂寞旷野里飘然回荡。
已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砍得血肉模糊、断肢横飞,全都是喷血的、扶着伤口的、大小便失禁的、还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内脏流出来的......
鲜血洒满大地,霎时变成漫天花雨,剩下的健全人做的只能是一件事:逃!
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只要能有一口气在,也比当成牲口宰了要强!”冯可道与那名逃亡者骑上马,他们的周边的全是求生不得、痛苦等死的人在求救。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可是,我们的马只能骑两人,要不然马会被累死的!”
“别抓住我脚......别抓马尾——吁!”
无数人把两人从马上拉了下来,还把马给活生生分食了,恐怖程度比之前的黑影有过之无不及:
“你们到底是想被救的人,还是想加害人的人?为何如此残忍!”被掏空内脏的马鲜血流了一地,无数后来人踢翻前人作为垫脚石,踩在他们身上纷纷践踏过去。
冯可道突然发现自己要救的人不见了,有人把那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向他恶狠狠的吐口水,然后用力的把他践踏进泥里。
他拿起武器一下又一下将那些可恶的人砍倒,其余人趁着混乱纠缠上他、拼斗不休,这时那团黑影又再次拔地而现,把所有人都笼罩起来。
“可道兄,小心!”要救的逃亡者突然露出真容,竟然是韩延徽!
“原来真是你,藏明兄......什么?你在说什么?”见得故人就在眼前,冯可道显得异常激动,但却怎么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只待黑影完全吞噬了他们,他才突然听清了一句:“别来找我——”
猛然一怔,他从梦里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
“都是寒窗多年的损友,你遭遇不测,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天还未亮,冯可道跟着太监脚步,一路紧随来到了这座小镇上。
一盏盏灯红柳绿的灯笼在他们头上闪过。
太监一改平时大模大样的姿态,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上面灯笼会砸到他的头,不时还回头瞅了瞅看冯可道是否在身边。
冯可道虽未着官服,却拿起了官架子,四平八稳在那里站着,仆仆风尘写在脸上,外表平和依旧,内里却心潮澎湃。
穿过一处灯火通明的酒楼,却是一处寂寞无声的深巷宅院,那太监突然让他止步,道:“冯大人稍候,我先去禀报。”
冯可道千叮咛万嘱咐:“公公进去一定要说是边关急报。”
太监回了个“知道了”,慢悠悠地走到宅院门口,瞧瞧的敲了几下门,便低声说了几句,房间的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冯可道远远的看见屋里霞光满天、气氛好不热闹。
“请吧,王上今个心情好,准了你了。”
冯可道也觉得自打献了传国玉玺以来,刘守光对他就越发比从前好得多,于是兴奋的笑了笑,打发那太监二斤银子,将怀揣的玉如意拿了出来,低头弯腰走进卧房。此时的刘守光正醉卧在榻上,正装做一副十分欣赏琴声的样子,胡乱的打着拍子。
见冯可道来了,也不看他,指示陪酒女把旁边的凳子摆上,让冯可道坐了下去。
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舞乐之声戛然而止。
四下打量中,发现了冯可道带来的玉如意,拿起一壶酒将冯可道面前的杯子倒满。
冯可道立刻弯着腰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捧那杯酒道:“王上折煞小人”。
刘守光拿起玉如意打量道:“教了你这么多年,你总算懂点事了......不是无药可救,本王很是欣慰。”
冯可道什么也没说,却把头埋的更低了。
刘守光先拿了一壶海饮而尽,冯可道也只好将杯中酒灌进肚里,再将杯底一照已示干净。
刘守光又让陪酒女给冯可道满上,连饮了四五杯,冯可道有些招架不住一脸谦卑望着刘守光:“王上,容我先行禀告,再饮不迟。”
刘守光冷哼道:“你看你,才说你懂事了,又犯傻了不是......本王这辈子风里来、雨里去风光快半辈子了,还没看见有比酒更实在的东西,你懂?”
冯可道见避不过去,抱起酒壶连干三壶:“那我就悉听遵命了。”
“这才对嘛。”刘守光却还是不正眼看他,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这才是大燕王的属下。”
冯可道说:“王上,契丹的耶律大王来信了,我们有麻烦了!”
刘守光觉得事态不轻,这才正眼看了看冯可道:“麻烦多大,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冯可道不再拘于礼节,正视刘守光道:“支援刘守文的契丹军真的出问题了,撤出沧州城三个月没有消息,在我幽燕境内彻底失踪了......”
刘守光还是漫不经心道:“这不是刘守文请来对付我的么?他们自个丢了,这事耶律大王怕找不着我吧?”
冯可道继续道:“正是如此,这事倒不打紧,打紧的是有个人从头到尾参与此事,但是王上没有看到,我也没有看到。”
“说下去,那个人是谁?”刘守光异常专注地望着他。
冯可道接着说:“其实,当初那人自愿替刘守文与契丹之间我就看出了一点眉目。但一想,当时王上不是还没有得势么,而且这是有燕王旨意的,总不能说燕王殿下也里通契丹吧,因此便没有认真关注此事。可等到这一次耶律的信来,突然发觉整个契丹援军不见了,连那个人也不见了,才发现我们整个幽燕已经卷进去了。”
刘守光却不置可否道:“都说文人会说话,我却从你身上学到四个字:‘危言耸听’!什么卷不卷的,本王一开始就与此事置身事外。”
很显然刘守光是知道事态发展的,也知道冯可道在说的什么,从他不急于问那人是谁,就可以确定刘守光与此事脱不开干系,于是冯可道又接着说道:“按照现在情形,若是那人被我们控制,那自然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人若是被我们对头势力所控制,那就麻烦大了!刘宗成在顺州发现的数千具尸骸一但被确认是契丹援军的,那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我们面前的几方势力:契丹、朱温、李克用......没有一方能放的过我们的......”
刘守光却突然阻止了冯可道继续说下去:“你说的倒是实情,得让本王好好想想......”
由此,冯可道基本可以确定刘守光未能全部掌握事态,毕竟还是有漏洞,可能韩延徽也没有落到他的手上,那么整个契丹援军失踪的事件或有真相大白的转机。但他仍不能确定刘守光是否真是这次契丹援军失踪的主谋,虽然这次事件发生刘守光最大的获利者。
这时,刘守光转向纱幕后琵琶女和陪酒女:“你们给我先出去。”
两名女子只好拾掇着物件,赶紧出门回避。
一间偌大宅院,只剩下刘守光与冯可道君臣在悄悄说话:“可道啊,这几年本王待你如何,你应该心知肚明,朝廷内、官场里、江湖上,作为一个老大哥没少教训你,你该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明白......再说契丹援军失踪那事,还真就不是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势力能干得出来的,这一回我跟你透个底,那是李小喜瞒着我跟李克用的狗儿子李嗣昭干的,而且动手还是他们沙陀兵。你也知道,就我们这力量,还敢打有数十万军备的契丹国的主意,简直是活腻歪了......其实呐,当李小喜告诉本王这事,我也是几宿几宿说不着,到后来也想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虽说这是在找死吧,但从权宜之计来讲,总比他们真的打过来好吧......”
冯可道说:“小的明白,为了明君治国、长治久安,也为了大燕的将来,王上也是不得以为之。”
刘守光貌似十分亲密的,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爱卿啊,这个事情发生了本王才明白。天下诸侯都说的好听,到底却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不发声音,无论那方势力都不愿担这个恶名......本王这才让小喜把这事瞒个彻底,不想让外人知道,不曾想你却因为一封蛮子来信什么都知道了......所以现在本王决定,咱们的辫子还是不能由别人抓着,必须的找到那个人,而找人这事还得麻烦你去一趟,帮本王摆平。因为那人听说你与他十分熟悉......当然,如果牵涉到本王的,本王主人帮你扛着,只要本王不说、你也不说,也就没有人敢说了,这点我向你保证......”
冯可道点了点头,故意说道:“王命在上,小人不敢不从,那么真正的元凶巨恶,王上就一点不担心,也不让他们承担一些责任么?”
刘守光没料到冯可道会有此一说,有些慌神:“嗨,李小喜、元行钦这两个人咱就不要提了,虽说有些功劳,就是个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主,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做,等到发现情况不妙,总是让本王替他们扛着,本王早就看他们不惯了......你放心,只要你弄回来那人,本王一是替你加官进爵,二是当着你的面把他们罢官。”
冯可道摇摇头道:“不够,这样只会把他们逼到其他诸侯那去,因为他们更厉害。”
刘守光气的脸通红:“那还要怎样?”
冯可道说:“就弄个私通外臣、造反谋逆的罪名把他们下狱......下臣做的就是要让整个朝廷将来知道,他们所有的事都是瞒着王上干的。”
刚说来,冯可道觉得自己像是发了疯,但是他深感使命使然,他必须这样做:不然刘守光新立为王,李小喜一家独大,整个刘仁恭及刘守光那帮势力就全然没有生存空间,依着李小喜那嚣张跋扈的气焰,其他人根本活不下去,只手遮天下的幽燕别想平稳发展下去......至于,元行钦与他无冤无仇,为一并收拾了,他也有自己考虑。因为李小喜、元行钦一文一武互为倚靠,如若只除一面、另一面看着唇亡齿寒的道理上必会拼死反击,届时只会得不偿失,不如一并收拾了再回头弥补,这样才不会顾此失彼。
“依你了,你的意思本王都照准了!”
冯可道立刻跪下磕头:“谢王上洪恩浩荡。”
“爱卿,此地就是风月之所,谈什么国事?你说你这一年都过得什么样。”见正事已了,刘守光画风一转嬉皮笑脸望着一本正经的他道:“都不是人过的日子吧。有些日子没近女色了吧?凭你这从曹州到贝州、出使契丹再到顺州这经历,杀奔千里都过来了,竟然没有醉卧沙场、头枕美人膝?实在可惜......”
冯可道知道刘守光德行,连忙告辞:“下臣先行谢过王上,但我想明日就去寻访故人,不想耽搁。”
刘守光也没有挽留的意思:“那好,你先去准备着,本王不送你了。”
“岂敢劳驾王上亲送,下臣这就回去准备着。”
冯可道刚出门,刘守光便把那几名女子招来:“等攻下沧州就好了,也不似这里这么寒碜,本王就赏你一条街,你当妈妈了就没这么辛苦了。”
陪酒女道:“王上说话算数么?”
“恩......有句怎么说的,君无戏言、一言九鼎!”
冯可道无奈的哂笑着,他明明知道刘守光不是什么成得了气候的人物,自己再怎么努力不会入得了他的眼,可他还是想尽了人臣的本分:所以他刚才明知道那个提议风险很大,还是依然故我向刘守光摊了出来了,似乎他自己也已经做好迎接一切暴风雨的准备了。
不过现下他更为关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急切的想知道韩延徽到底去了哪里?连他的遍布各地的神策武卫盟都不知道他的消息,这事可真就奇怪了......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6 15:06:23 +0800 CST  
第五十三章 绝非喜事

时间进入到了公元九零八年,唐天祐年号已成绝响,朱温国号后梁开平二年却正当时。正月,一代枭雄李克用战创发作、撒手人寰。死前,他将王位传给他的儿子李存勖,并赐给他三支箭让他不忘国仇家恨:“梁,孤之世仇也,这自不必多说;幽州刘氏,是孤亲自立的燕王,如今却狼心狗肺,背叛于孤,甚至他的好儿子刘守光竟然明目张胆的和朱温搭上了;契丹,本与吾约为兄弟,如今受另外两家蒙蔽,竟将契丹援军之失归咎于孤的晋军。此三者,是孤之隐恨也,如不报复、死不瞑目。给你这三箭,未必是异常之物,乃是提醒你,不要忘了为父的遗志!”
李存勖目光如炬,含泪答应了父亲的全部要求:
“父王放心,儿臣定当拿着这三支带着敌人鲜血的箭回来,放在父王的灵位前,告祭您的在天之灵!”
说完,李克用便咽气了。
这一年,朱温以剿灭叛军佑国军王重师为名,把都城迁到洛阳了,待杀掉王重师后,朱温却没有打算还都汴州,朱友珪在洛阳经年布置化为泡影。谁知道这件事情还没完,身为王重师好友的朱温西路行营都招讨使刘知俊得知好友被杀,反投了李茂贞而去,并收敛王重师残部,竟然攻下华州,还扼住了潼关,朱温屡次讨伐,也未能取胜,刘知俊一步步做大。接着,魏博的罗绍威死了,年迈的朱温受人蛊惑,要将魏博与成德、义武三个节度使的防务对换,此举立刻引起三个藩镇的严重不满。成德节度使王镕先向刘守光寻求支援被拒,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向李存勖求援。李存勖礼遇了他,给了他优厚的待遇,并让他联合王处直,与梁军“柏乡大战”,此战梁军被斩二万余,缴获战马三千余匹,战略物资不可胜计,最关键的是朱温为之骄傲的“龙骧”、“神捷”两支主力全军覆没。这场大战之后梁晋之间的实力平衡已经被打破,胜利天平开始向晋国倾斜。
而此时的刘守光,在围攻沧州五个月不下后,派人劝降孙鹤。为了保全沧州全体军民,孙鹤终于答应开城投降,而刘守文、刘延祚父子却没那么幸运,开城之日,便遭刘守光无情诛杀。孙鹤却因忠贞耿直、至死不屈之故,而又被众人敬仰,在一干文武的连番求情之下,刘守光才未起杀他之心,反让他官复原职......按说大局已定,刘守光也如愿当了燕王,王镕前来投靠,这对于刘守光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这正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做大做强的机会,当此之时李存勖羽翼未丰、朱温年老体衰,王镕、王处直属于弱小需要依附,一但这事成了,他真的可以从独占一方到稳定中原......然而他毕竟是放弃了,也不是全无战略眼光,就是不想现在就得罪朱温,于是懒得搭理旁的。反倒是朱温为了防止刘守光被李存勖他们拉过去,给他一个“河北道采访处置使”虚名,他却欣然接受......冯可道也全然看在眼里,自北方寻访韩延徽而不得也就铩羽而归了,又见刘守光如此不成气候,也动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此后天下又相安无事了几个月,在这一段时间里,幽州人马加紧训练休养、募新招贤,冯可道北访归来未回幽州报到。待在儒州下面的一个县亦是闲来无事......赶巧乃父冯良建的书信即至,信上冯老爹要求冯道,要么近期休假回老家探一次亲,要么他亲自来营将其带走,总之务必是要他回去一趟。
“我这个老爹,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让我回去?”
思前想后,他想简单就回了父亲:说他最近差事特别多,又多是棘手的,不方便回来,如无必要是否可以过了这一段忙之后,再回家探望双亲。再一想想又感觉自己已经一两年没有回乡省过亲,这样答复着实不妥。就换了便服,也不管刘守光准了假,带好盘缠和干粮匆匆忙忙的赶回瀛洲。
不想一进家门,冯可道便看见这样一番情景:一名身着光鲜明丽的女子端坐院子中央,几名喜娘摸样的女人在替她整理梳妆。由于是冯可道的家乡是乡村,一家有喜事整个村庄是瞒不住,全村老老小小都会过来凑热闹,见不着人的自然是里里外外、人山人海,房前、屋后、楼顶都有人挨人来看个稀罕;见着面却纷纷长吁了一口气,忍住不叹道:“好一个美人胎子,这家人真不知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冯可道不禁要问:“这是谁要结婚?怎么会是在我家办婚事?”
一块盖头从上面盖下来,遮住了她的容貌,器乐声、爆竹声、道贺声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堂前喜联喜帖成双对仗,厅后龙凤花烛亮煌煌。
冯可道满脸疑惑之际,一大帮子将其团团围住,冯老爹从里面走出来:“儿啊,你还愣着作甚啊?不就是给你准备的婚礼?”
冯可道更为不解了,道:“我的婚礼?我何时说要成亲的,再说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冯老爹笑道:“嘿嘿,要你知晓了还不晚了?这事是我跟你娘商量过后定下来的,也是燕王下旨赐婚的结果,你小子怕是忙昏了头吧?”
冯可道就犯糊涂了,道:“下旨?赐婚?哪个燕王,我竟对此一无所知?”
冯老爹倒是乐道:“哈哈,我看你真是忙糊涂了,不是下了旨意,赐了婚期,不然怎会这么仓促。不过你也真是的,真不知到底是你混朝廷还是我混朝廷,连自个顶头上司是谁都不认得了?不是先前的刘家二公子还能有谁?”
说话间,众人已将冯可道喜袍换上,准备这就在一众人面前行了三拜之礼。
冯可道却叫了停,急问:“怎么这么着急,我甚至还不知道我的新娘子到底是谁?”
冯老爹却道:“现在知道也不迟,人你也认得:就是本地褚大户的女儿,小字三娘子,小的时候跟你很是青梅竹马,褚她若掌上明珠,料想要不是大王殿下赐婚,这个财迷怕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拱手让出,你还不知足?”
“可是我已......”冯可道欲言又止,话到了喉咙间就是说不出来。
此时喜官一再催促,冯老爹道了一声“可以了”,顺了顺气势,卖力吆喝起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这三拜下来,冯可道兴许是有想过赵月洁的,但那次前提是被逼的,是从心里面排斥的,而这次却不一样:既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上面赐婚,再则这禇三娘他本来就是他小时候发小,在那个男人三妻四妾的年代,他自然也不会认为这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于是也乐得接受这一切,正准备调皮的偷偷掀起盖头看看新娘的模样,却被新娘自个挡住,反将两手摊给他看,是两个字:
“快走!”
冯可道自然以为这是新娘在与他玩笑:“咱就不能等入了洞房再说笑么?”
新娘却没功夫跟他闲扯:“冯可道,你以为我在与你说笑?”
冯可道大惊失色,道:“你不是褚三娘,你究竟是谁?”
“假”新娘继续说道:“我不是你真正的新娘,真正的褚三娘已死,我当然是假扮的,想必冲着这声音,你也该明白我是谁?”
冯可道一边假意应付敬酒者,一边心下从自己知道的人里搜索着可能,突然灵光一现:“你该不会是薛采芩吧,怎么哪都有你?”
“假”新娘将盖头揭开一个小段,以证实了冯可道的猜测:“不愿见我?那还不好办,你可以从我生命中消失掉,毕竟我也不是十分愿意见你,要不是受人之托,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一定会再见的。”
冯可道故意对她调笑道:“但你终归还是见了我,莫不是真想与我洞房......什么受人之托,那是托口话吧?”
薛采芩差点没气得掀开盖头,却只能闷闷的说道:“你个弱质文人,想得倒美,你也配?如果你要并不准备逃,我可实话告诉你,也千万别进屋去,因为我们的人只能控制外面的院落,里面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也不在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内!”
冯可道说:“我倒是可以逃走,可我父母与那些客人该怎么办?”
薛采芩信誓旦旦的说:“我们的人在,自然是能保全你的父母双亲。至于客人们,你真的又认识几个,不觉得他们眼生得很么?”
冯可道捋了捋额间的发髻:“的确不熟悉,但有些也算文质彬彬,肯定不是什么亲戚朋友,要说都是坏人假扮也不尽然!”
薛采芩道:“聪明,也有我们的人在其中......那你为何还不走?”
冯可道接着说:“那还不是我惦记着你吗?”
薛采芩立刻反驳道:“休要在信口雌黄,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惦记的人要不就是褚三娘,要不就是那赵月洁,那还有我的位置?”
冯可道不禁摇摇头,道:“我的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6 17:05:27 +0800 CST  
@爱你蓝你墓 2018-03-06 08:51:40
哈哈哈,楼主霸气,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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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夸奖,能写出来就无所谓了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6 19:25:28 +0800 CST  
第五十四章 君青我白

薛采芩未应,冯可道借上茅厕之故遁走,将自己一家子人留在原地。
从家里出来,他心下就大为不爽:“这个刘守光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救来了刘仁恭,让他继位名正言顺,又献传国玉玺,也算立下了不世大功,可是连半句好都落不着,还想置我于死地?”
他一面背地里暗骂,一面却穿过整个村庄,爬到山上观察形势。却突然感觉有人在他身边晃悠、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按翻在地,但始终没有一点想害他的意思。却一直摆出一副不怒不喜的样子道:“可道兄,别来无恙?”
冯可道非常吃惊,原来是李小喜,看见他旁边竟然是元行钦。
“完了,两个仇人同时出现,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两人都是一身普通农夫的打扮,冯可道心道不妙:“这两个对头都在这里等着我?”
元行钦甚至一只手差点没有把冯可道提了起来,登时吓得冯可道头皮发麻、四肢无力,只能苦涩的陪笑道:“见过两位大人好!”
心中千计万算,却没有一条是脱身之计。
元行钦低声道:“冯大人,不可妄动,我去派人围了这群歹人。”
冯可道虽不解其义,却也不敢强行违背,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里面有晋阳李家的暗探......我的爹娘也在里面,大家手下留情。”
一听到这里,李小喜眼里放光,支开元行钦去了村子,却单独拉着他到旁边,低声道:“你能确认这里面有他们晋阳李家的人吗?”
冯可道点点头道:“认不分明,应该不是我们燕国倒是真的,因为有几个人是晋阳口音,但到底是哪里的我也不知道?”
李小喜却作揖道:“冯大人,事情到了这份上了,你就不要再装,听说你在那边有人,小弟想过去还得托您照料!”
冯可道却反问:“李大人,你这什么意思?”
李小喜道:“冯大人,我还不明白?你屡屡能逃脱险境,除了自身运气使然,还不是你与晋阳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冯可道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动声色的说道:“原来李大人比我自个还了解自个.....不过,前不久我才见过燕王,从他的口气来看,对李大人你依然信任有加,你又怎会想过离他而去?”
李小喜立刻道:“没有这回事,燕王自然对我还不错......只是有个家亲在晋阳,我想替他讨个职位,不知道冯大人是怎么个意思?”
冯可道却故意补充一句:“不过......李大人,你若真有此心,我也想也不是什么难事,倘若小弟我融洽好了那边,再帮你......不,你的家亲,谋个差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小喜面如死灰的脸上立刻显出一丝兴奋之色:“多谢大人不计前嫌,既然这里面有你冯大人的亲属家眷,虽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这群人围了进来,但只要大人你一发话,我们一定网开一面。”
冯可道继续说:“这里应该是有李存勖的直属人马,不可贸贸然行动、勿杀一人......我劝大人还是把人放了吧,”
李小喜知道这事不好马上驳下,便回了冯可道:“可否带我去看看,不分青红皂白全都给放了,燕王若是知道,还不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冯可道心起一念,便向他道:“是该去看看,要不然非得稀里糊涂的......刚才我见了一名男子模样甚为伟岸,举手投足间都是一番王者气概,若真是李存勖,抓了还不得酿出两国重大外交事故。”
李小喜却心思缜密的问道:“你当我李某人是什么人?怎会如此愚蠢......劳请冯大人跟我们走一趟,这样我才能更加熟悉里面的情况。”
冯可道被挟持着又走向自己家中,走了一会,隔着老远便望见一行人抬着八抬大轿,向他们的方向过来,便向李小喜道:“这可真是八抬大轿,一定不是寻常人家。”
李小喜也不住感叹:“定然差不了,但不知究竟是何等人家,才配得起这八抬大轿?”
冯可道却灵机一动,说道:“能讲究得起这待遇,普天之下在我幽州地界,除了燕王还能有谁?”
李小喜也道:“你说的倒不是不可能,最近李存勖又与五镇节度使结成六方联盟,赐燕王为尚书令,许是要前来会盟的?”
冯可道见了这一行人的排场吓人:明明是八抬大轿,却有八八六十四人随扈;明明不是幽州的仪仗规制,却至少是有郡王级别往上的架势......冯可道这才放心,就算是信口开河也有了凭据,不由大喘一口闷气,舒缓一下狂乱的心跳,向李小喜低声道:“李大人,你不去跟轿中打个招呼吗?混个脸熟......还是怕认错人?”
李小喜笑掏一副地图道:“有什么好怕的,有了这些......现在就算是朱温也得看我三分薄面,还怕这李亚子?”
冯可道见李小喜连关防印信和兵力部署图都拿出来了,只能慢慢劝慰道:“你要去投晋阳李家,只消你在幽州的名头够大即可,你李大人虽说名头不是大的惊天动地,但也是在列国中挂得上号的,何必大费周章......你不闻这李存勖也是个知人善任的主子,做此等买卖,万一传出去了,你叛国贰臣的称号必定落实,到时你当真里外不是人,谁敢接纳你......再说,如果轿子坐的是别人,你岂不白搭?”
李小喜道:“现目前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去见阎罗王,要么将我引荐给李存勖,两者只能选其一,你作何选择?”
冯可道扼腕道:“那还是去见李存勖罢。可是咱们把丑话话说在前头,一见到那人,你们自个招呼,我可是不能参和的。”
李小喜道:“谁要你去?只要你方便的时候代为引荐,如今可以直通上峰,我就是不放你又能如何?你若是怕被连累,说你不跟我们相干便是。”
冯可道连忙说:“正有此意。”
“这便去了!”眼见这顶轿子越走越近,在冯可道的一再催促下,李小喜与元行钦一伙率领十数手下立刻跪倒在轿子前面。
随从侍卫以为是来行刺的,慌乱之下,纷纷抽出兵刃截挡在前。
“别误会,各位!小人等是来参见大王的,麻烦容禀!”
众侍卫正犹如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突见来人说不是刺客,都心中一紧,哪里敢相信。
李小喜连忙解释道:“大家不要误会,我懂得你们的规矩,总是要保护好殿下的安全,既然如此,我愿只身前往以示忠诚!”
于是从怀中取出书信,让人代呈轿中人,说道:“大王要是同意,小的愿献上燕国北五州三十三城的军事布防图和传国玉玺以为诚意。”
一旁的冯可道差点没气得冲上去给李小喜一刀:“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卖主求荣之辈,对他下得狠手我也心安了!”
轿子里也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也不过一会儿就没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从轿子扔了下去。
此时轿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在他头顶轻轻的划过,拿走了军事布防图,只轻轻道了一声:“很不错!”
李小喜当然不能确定来人是谁,自然不敢放松戒备,刚才行径不过是拿一副假图,让对方尝到甜头。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便转而一说:“至于那方传国玉玺,大王还得准我去了晋阳之后才能献出来......”
眼见这顶轿子越走越远,李小喜心中冒着冷汗,耳听那吆喝越行越远,口中支吾着发出“这!这!这!”的叫声。
元行钦大喝一声提醒道:“人都要走,还不去跟上!”两人同时准备扑过去,却被侍卫拖回原位,连力大如牛的元行钦也能拖住,看来这侍卫绝非凡品,李小喜越发可以确定自己的揣测,却依旧在那里长吁短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八抬大轿的行进中,有一个言语温柔的声音道:“哥,你不是要将此人揽入麾下么?为何如今此人主动来投却不理不睬?”
轿中人露出面容,果然是李存勖,道:“现今我于他毫无恩义可言,反而因他还与刘守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能尽信,如果此时将其招募,保不齐就是幽燕的间谍之流......而若是现在将其冷落,让他的德行公之于众,让其与旧主一刀两断再行招募,岂不是用的更为放心?”
那声音继续说道:“亏了你为人才的事如此上心,父王泉下有知、当可以瞑目了......不过,我若是你,绝对不屑为此等小人费心,宁肯将同样的精力用在冯可道的身上!”
李存勖笑着摇摇头,道:“那是妇人之见,既然是人才自当一视同仁,岂能因德才不配而完全鄙视之......这种关系你是不懂的,作比方就好你做饭菜时,油盐酱醋的搭配一样。”
“哥哥是做大事的人,奴家只是见识浅薄的小女子,只有不懂才能体现哥的雄才大略!”那柔声脱下斗篷和面罩,露出本来面目,竟然是薛采芩......
却说李小喜这边,他手下一群人抬了一只袋子,走了过来,放在人们面前。元行钦解开绳索,将袋口往上一提一敞开,袋中露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惊了:“燕王,怎么会是你?”
解开绳索,刘守光的第一句话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不来人将李小喜这逆贼拿下。”
元行钦跪倒大声告饶道:“这个使不得,真真的使不得,李大人可是忠臣,王上勿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刘守光摇了摇头,道:“本王的身家性命,尽皆被人拽在手里,若不是有内鬼使坏,本王怎会如此......元将军,咱们不是外人,你也别受坏人蒙蔽,干预我的决定!”
刘守光当即举起陌刀,大喝一声便向李小喜砍了,冯可道大喊:“不好!”竟然顺手拖走了李小喜急奔着投西北而去。
刘守光茫然若失的看着他,听着一首辞悠悠天地间飘扬过来:
君马黄,我马白。
马色虽不同,人心本无隔。
共作游冶盘,双行洛阳陌。
长剑既照曜,高冠何赩赫。
各有千金裘,俱为五侯客。
猛虎落陷阱,壮士时屈厄。
相知在急难,独好亦何益。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6 22:41:31 +0800 CST  
第五十五章 尊师重道

李存勖在殿内望着大雨中逐渐模糊的冯可道、李小喜两人身影,对着大臣张承业、张瓘道:“现在想来这天下人、天下事,着实看来都不容易……监军使大人、刺史大人,你们两叔侄倒是说说看说,这二人到底能不能用?”
张瓘准备起身说些什么,张承业却扯住了他的衣角制止了他的行为:
“大王若是不放心,把他们俩放到河北做一小卒,让他们到对燕前线去杀敌,不就试得出来真伪了么?”
李存勖接受了张承业的建议,让张氏叔侄传了旨意便散朝回去。
张瓘先是惊愕,待揣摩完张承业的话后,把张承业拉倒旁边:“叔叔若是想致人死地,直接让大王下旨杀了此二人便可,为何这般折磨人?送到对燕前线去,这么多人恨他们,刘守光还不派人把他们生吞活剥了......叔叔与这两人又没有深仇大恨,做的这么决绝,怕没有什么好处吧?”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张承业虽嘴上无髯,面容却露出王者才有的气概:“按说这李小喜还是我的学生,昔日既有师徒之恩,今日他前来明珠暗投,我当然万分欣慰,也不会害他性命......”
“那你这是......”张瓘不由得问张承业道。
张承业却笑道:“知道了危险就要躲开,这是人最基本的反应;我却要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人躲到人家都意想不到地方再东山再起,当然这个地方是有风险的,直接面对的就是敌人,这样大家都以为这很危险......恰恰只有这样,才能让大王能够充分相信,他是与前任主公一刀两断的,把自己的性命毫无保留的交到大王的手上,这样才能得到因得到信任,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道这里,张承业把旨意交到了雨中的李小喜的手中,李小喜眼前一片昏花已经分不清是泪水、是泪花。
冯可道自从接到旨意后,颤颤悠悠的站立,显然没能领会张承业一番好意,不住的摇头叹息。
张承业说道:“我要教你两句话,你且记住:为官两大要务,一曰忍,二曰磨!”
冯可道却突然一扭头,不理不睬的独自转身消失在风雨中......
李小喜只愣愣地望着冯可道远去的背影。
张承业却不理不睬,慢慢转过头,让张瓘扶起地上的李小喜:“今天是你来晋阳的第一天,再送你去河北之前,先在我家吃个便饭如何?”
张瓘对着李小喜说:“小喜兄,起身吧。”
没有反应,张瓘去扶他的时候直接瘫在地上,
一个太监摸着他的额头:
“这位大人许是淋了生雨,落下风寒。”
张承业连忙关心道:“他也是不容易,正碰上初春绵雨倒春寒的时候......抬到我府上灌些姜汤。”
张府内,李小喜头缠白布,干咳嗽了两声却不慎将痰卡在喉咙,半天才缓过劲来,还不住磕头:“张老师......弟子错了,实在不应该不听老师您的劝告,才鬼迷心窍投了刘守光。”说着便哭的个稀里哗啦。
张承业道:“知道便好,现在再来投靠也不晚!”
李小喜抱住张承业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那老师不可以向王上美言两句,让我为晋王效犬马之劳么?”
张承业也不嫌烦躁,只是很平和地看着李小喜,道:“大王下了旨意不是安排你到河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不是让弟子去死么?”李小喜抱住张承业大腿哭得是呼天抢地。
“好了,小喜。别让为师瞧不起你......听我一言,现在不要以为大王的派你做刘守光的对头是要害你,乃是要你与刘守光断个干净......只要你记得撇清楚关系,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大王自会另眼相看于你的,以你今时今日的能耐,如果假以时日能获得大王真正信任,连我也望尘莫及。”
李小喜连忙抹干眼睛:“老师你可不要骗学生,与你在王上面前争宠学生可是不敢,但若真是老师所说,弟子当千恩万谢您的大恩大德!”
张承业当然有自己的盘算,于是不住的摆摆手,让人招呼李小喜用膳,然后再请他住进客栈:
“比起这个人,我更希望我的学生是冯可道,只可惜他更不识时务,一声不吭就走了。”
张瓘却说:“叔父,侄儿认为,冯可道不是不懂你老人家的意思,而是觉得此刻来投确实不是最佳时机,所以宁肯来而不往!”
张承业轻声说道:“但愿真如你所说......那他倒不失为一个可造之材!”
太原投西南有一处名胜名唤太山,冯可道在张承业传旨之时,突然心血来潮,不顾身在王宫重地,径直来到此地。及至那半山腰的昊天观已映入眼帘,才突然恢复知觉,不知不觉间已迈到一座墓地面前,虽不是什么幽闭恐怖之地,却惹得冯可道涕泗横流。
“冯兄......”从出了晋阳王宫薛采芩就一直跟随着他:“你怎么了?”
“这山中有一墓穴埋的是我所尊敬的人,亦师亦友,让我情难自已。”冯可道却试图让自己破涕为笑:“本想笑着看望他......没想到荒草丛生、破败荒凉让我心中无限感慨。”
薛采芩也受了感染,微微有些触动,问道:“这不是你第一次来晋阳么,难道......你之前是来过的?”
“许多年前,我曾在邢州龙冈琉璃陂接受你们一位将军熏陶,自他被他义父逼死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冯可道闭了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想前尘往事弹指一挥间,如今我也长大了,他对我的关爱却历历在目、如在昨天。”
“你请节哀,那位先生若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冯兄你为他如此伤心。”薛采芩低声劝道:“本来你来晋阳,连大王的召唤都不管不顾的。一门心思的就往这里赶,我还以为你是散心的,却不料却是这般跟自己过意不去的......早知道,我宁肯送你回幽州也不来这里找不痛快了。”
“我没事了,待我了完此事,咱们就回城吧。”冯可道终于拭干泪水,微笑着慢慢道:“我要去见的这个故人,说起来与你们晋阳李家也算有莫大的渊源,甚至你想绕都绕不开。”
薛采芩很好奇:“是谁?”
“说起来他也是你的义兄之一,十三太保中武艺第一、勇猛第一、战功第一,也是最早亡故的你父王义子。”冯可道动情的讲述道:“他与建唐之初的李元霸,都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一代霸王。”
“莫不是飞虎将军李存孝?”
“正是!”
“你也与他有过缘分?”
“缘分还不浅,他传了一部兵书、教了我一身武艺,而我却是他的师弟。”
正来到山门前,拾级而上,百步之外的小亭旁,一处并不陡峭的土坡上,土石夯砌成的一座坟茔,坟前设着供奉用的果蔬、还有缕缕青烟渺渺升起,一定是在他们未来之前已经有人祭拜。
“以为师兄背着罪臣的名声,不会有人前来,今天看来却不是这样,颇感意外。”觉得师兄并不是无人知晓、无人照料,冯可道心里有些一丝欣慰。
“冯兄,冒昧的问一句,他既教你武艺、授你兵法,为何你还唤他作师兄而不是师父?”
“是师兄这样嘱咐过我的,说他只是代师收徒。”冯可道深深揖拜了几下:“但我一直到现在也没见着师父,我也想改叫他为师父,可是他就是不准,连我在梦里都时常梦到我妄称他为师父,他对我的责骂之声。”
“那么你又是怎样认识这个师兄的呢?”
“我们本来素不相识,由于当时李克用被其另外一名义子李存信所挑拨,欲捕获我师兄以杀之,而我又被设计成为抓捕他的诱饵,他当时为救他的夫人而假意投降,最后慷慨跳湖假死......”冯可道边磕头边继续道:“最后,他死里逃生,忽然觉得自己一身本领就此湮灭实为不智,便将一生所精义之学编成一部《兵义札记》传授于我。”
“‘将不过李、王不过霸’,不想以武勇震古烁今的一代武人竟能著书立说?”
“你更想不到的是,这部《兵义札记》根本就不是一部彰显个人军事才能的奇书,而是以兵书为名,主旨为离经叛道的劝世之说:里面有世人把他视为莽夫的不忿,亦有他对战场得意、官场失意的总结,更有他把自己比作失败者的无情鞭挞,因为在他书上面,没有一场胜利战争描述、甚至谈不上有一场仗与他现实对号入座的,全是在讲你要如何打仗是必败无疑的。”
“怎么会这样?”
“他想亲自毁了自己的名声,让世人觉得兵法无用、战策无用,就算能打胜仗也不能一定乾坤、安定乱世,不如弃武学文!”
“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对,所以我来这的初衷一方面是为了祭奠师兄,一方面则是将他的《兵义札记》埋于地下、归还于他。”
“那他不是坑了你么?你为何还对他如此感恩戴德?”
“不,他至少让我知道文武不可偏废、并用方能成大器!”
“所以你明明有武艺、又能带兵打仗,却偏要以文士的身份混迹于仕途,目的就是要自己包罗万象、兼收并蓄?”
“这些都是没有用,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他身上学会的最有用的东西,也不是兵法韬略,而是一种逃命功夫:风雷步......因为武艺再高,高不过敌人的阴谋暗算;能耐再好,也抵不过别人的暗箭难防......关键时候,拼命一跑比什么都重要!”
“你说如此邪说歪理真可笑,却是如此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冯可道却不做声,在李存孝的坟前,将《札记》裹上一层油皮纸埋下,又填上一层厚厚的土,再磕上几个响头匆匆而别。这时,在远远地方的监军使张承业在看着他......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7 13:32:25 +0800 CST  
第五十六章 无言交易

“启禀大龙头......”原来冯可道并非独自深入晋阳境内,一直有暗线紧密跟随,护其左右:“张大人是一人一骑前来的,未曾见过其他护卫——”
薛采芩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翰思顺因为担心冯可道再次出现在边城失踪大半年的状况,故而让人乔装打扮混在各国军队里的细作,他们卧底在各个军中,不是光是为了搜集情报、打探消息,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冯可道。
毫无疑问,冯可道献给刘守光而后又被李小喜偷出来准备献给李存勖的传国玉玺依然是假的。既然是个假的,冯可道没什么好着急的,只是这件事让他看清了一件事情:在这无道乱世,所谓忠诚良将在传世瑰宝面前,全都是一些经不起考验的无耻之徒,连同他一度认为有所转变的自个主子刘守光也因得了假的“传国玉玺”变得鼠目寸光起来。
那么,晋阳李家是否也算是雄主呢?
答案是否定的。在他看来,方今天下,李存勖跟朱温、王建、李茂贞或者各地割据的诸侯,其实是没有太大区分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面对着这块天下最高权力象征的传国玉玺,晋阳李家明争暗抢功夫他也是领教过的,吃相之难看比起众诸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到晋阳本就不是冲着投奔沙陀李家而来的。
“原以为晋阳李家世受皇恩,当一心为了大唐永不称王称霸,结果比之朱温之流也好不到哪里去……”见张承业逐渐向他们走近,冯可道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知道这样说会让你不高兴……但我还是要实话实说,李存勖君臣不过就是贪得无厌的饿狼罢了。”
“你……”薛采芩被冯可道这样莫明一说激起了心中的不悦,下意识的去扶兵器、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冯可道继续说道:“……他们让你跟我过来,一定想知道这真玉玺的下落吧?可我偏偏不告诉你。”
薛采芩道:“谁稀罕,只是担心玉玺消息被其他人知道了,起了觊觎之心。”
冯可道说:“那可不,万不能走了风声,这样可好?谁要是把这事泄漏出去了,不管是谁,一个都不留。”
薛采芩很是惊讶道:“你要杀谁?”
“关于玉玺的事情,除了你我侍卫三人之外还有一人远远的听得一些内幕,不如就拿他开刀?”
“不可以,张大人是我哥最为亲近的大臣、也是大功于国的谋士,不可造次!”
“不杀也行,就把玉玺交给他吧。”
“岂可儿戏,他毕竟是李家的属下,玉玺莫明到了他手上,人家该怎么解释......而且交给他,跟直接交给我们李家有什么区别?”
“那么说......”沉思良久,冯可道再度开腔。:“......这世上就没有合适的人来接收了?杀又杀不得、玉玺又不能交给他......真的左右为难。”
“冯大人所言,连篇累牍都是废话......”张承业朝薛采芩行礼、抱拳。“......关键是你到底居心何在?”
“我的居心是要你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冯可道笑着说:“你不知道这玉玺是用血换来的吗?这事......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啊,你不担心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
“能为国家捐身躯、照汗青,大义在前,有何可畏?”张承业激动的涌出热泪:“咱们获得世间声名显赫的瑰宝,对于恢复我大唐江山、造福社稷百姓莫不是件天大的好事,也是咱们毕生为之努力的目标......又有何惧哉?”
冯可道暗自揣摩:他是否是忠臣?他的忠诚对象是否只是李唐江山?他忠诚的方式是直线、还是曲线的......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除了他自己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答案。
张承业却向他开出一个条件:“如果你能将玉玺给我或是将玉玺藏身位置告知我,我也将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
“什么消息?”
“刘守光即将称帝……”张承业背负双手,不急不慢的等待着冯可道的回应。
“我不着急......你们一个个自诩为大唐忠臣都能坐视不理,我又能如何?”
“可是你失踪是我大唐的臣子,参军冯道......”张承业拱手向天,道:“......你在天子那里可是挂得上号的。”
他可不敢想当然的认为:李唐天子对宫中宦官是不错的,所以李皓跟张承业一类的都是毫无保留的支持李唐天子复位的,所以他宁肯谨慎一些。
冯可道心想:“按照张承业的意思,如果鄙人乃父也是做官的,你也能攀上关系劝我就范吧?”
张承业却是非常客气扶着冯可道说:“看到你,我就想起乃父当年......”
冯可道直截了当道:“这一招......莫非是灵丹妙药,谁都想过来试一下?我想跟张大人说的是,家父就普通一乡下家翁,可不是什么功名的人。”
张承业却先是一愣,再接着劝道:“你不靠家学渊源起家确实不易,但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并不是全然没有价值的......名利是个好东西,靠天靠地,还是要有靠山才好,再不安稳,至少图个安心。”
“够了,张大人......你若无事请自行离去,恕我不送。”
冯可道想转身离去,却又被张承业言语劝住:
“我早就知道,这样一个条件是不足以撼动你冯大龙头的底线的,所以我还有第二个条件要跟你提。”
“若是再扯上我家人的闲话,我看还是没必要再谈了......”
“你的神策武卫盟被人连根拔起,你的盟中兄弟将危在旦夕......”
冯可道还是不置可否的报以呵呵一笑:“还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张承业接着说:“有一个波斯商人死前很是壮烈,被人砍成几段,还将消息和首级放在一起,想让我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冯可道却根本不相信:“别说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手段,诬陷好人还需要造假?简直随口就来。”
张承业直接讲一封书信递给了他:“你还别不信,我们有证据,你说这汉字的可以假的了,可是这天书般的波斯文字,哪个知道,谁又能造的了假?”
冯可道加入神策武卫盟多年,又有几名来自西域的教师长期教授驭西域马之术,所以这些波斯话自不在话下,他开始一字一顿的翻译道:“......幽州‘宾燕楼’攻下,咱们的总舵完、完了......多年来的蛰伏、布置,全都毁了。”
“这不是真的......”全身颤抖的冯可道强忍痛动,捂嘴恸哭道。
“如假包换。李盟主已经走了,你还是没有成长起来......”张承业用手指着太阳穴。“......你这是一将无能害死三军,李盟主你是根本及不上半点的。”
“你该不会真认识李皓吧,他可是......”
“剑。”张承业向冯可道的暗探要了一把剑,当即拔出刺向冯可道。
“你知道,我是军师,不会太用这个......”张承业向他指了指剑头,并将剑头对准冯可道:“但有时候剑一但发动,不见血是收不回来的......就像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即使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武人也不能改变。”
“但假如我是双刃的。”冯可道饶有深意的告诉张承业自己并不是好控制的人。“......你想用来杀人,保不齐死的人就是你。”
张承业听罢冷冷一笑,从袖中抽出一道联合五镇攻燕的奏章:“看到吗?文人最大的好处是杀人不用刀,笔墨纸砚只要用得其法,岂不比刀剑计谋更加无往而不胜。”
冯可道立刻跪地一叩:“要我怎么做?”
张承业只在地上写了两字:“信任”,就一言不发离开了。
冯可道若有所思的凝视地上那把剑,遂将其拔起、携手佳人奔向远方......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7 15:22:36 +0800 CST  
第五十七章 称王称霸

薛采芩瞧着冯可道拉着她的手,不忿的皱眉道:“你都已经有家室的人,还对我如此,难不成是把我当成你情人么?”
冯可道将“传国玉玺”从包袱中取出,送到薛采芩面前,笑道:“在下不辱使命,已将玉玺拿回并虏获了晋国公主以为人质,欲请燕王处置。”
薛采芩怒道:“你这小子果然靠不住,什么事都做得出,不怕我这就杀了你吗?”
冯可道竟然大笑道:“好啊,若能再次获得刘守光的信任,这么办也不是不可以。”
薛采芩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僵硬的笑了笑:“若是这样的话,倒也无妨,不过你那假的传国玉玺却万万不敢再拿出来丢人现眼。”
没想到薛采芩也有些动摇了,冯可道信心满满道:“这次是保证如假包换!”
薛采芩道:“你疯了么?竟然敢拿真的出来?”
冯可道却说:“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何时见我疯过......我只知道凡事要成功皆需要代价,实在不行牺牲一点也是可以的。”
“那你就牺牲我?”薛采芩脸上却挂着微笑,看不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那我倒是不敢,我知道你的靠山和手段,只是暂借、绝不赊欠,用后即还。”冯可道摸了摸下巴,也跟着笑道:“你知道么,自从有了这个宝贝,我就一直因为担心而睡不着觉,不过现在我想这个毛病也会很快治好。”
薛采芩道:“......这我是知道的,其实玉玺本身的价值,我们不言自明,它实在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你完全可以将它藏的好好的,不让我知道......那么即使让我知道,也绝不会将它送给我。但现在你既然将它给了我,那么你只管放心就是。”
冯可道问:“你真的不担心,我会耍了你?”
薛采芩却道:“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假如你既然会不幸这么做了,这岂不说明这玉玺本身干系重大么......不过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可行,因为我似乎还有别的方法比拿玉玺来交换更为稳妥。”
“什么法子?”
“......你得让我先得卖个关子,你可知道我的王兄晋王现下最痛心疾首的是什么?”
“晋阳方面约五镇共同起事伐梁,并尊为燕军为中军,刘守光为尚书令,不想刘守光中途变卦将计划全盘告知朱温,朱温立即授予其河北都统一职,害得结盟分崩离析,进退不得......说是要举兵伐之,刘守光那边也在积极动员、准备应战。”
“嗯,那是明面上的事,实际义兄更担心的是朱梁那边的情况,根本没那工夫对付刘守光......所以我要告诉你,你应该尽可能让刘守光放松警惕。”
“这不就正应了你们张承业大人在你们朝堂上说那句:‘恶极当灭,不若假以尊之,以纵容其恶行,然后再伺机以待。'”
“若是你们燕王还是不信,王兄说了你可以把从朱温那里抢来的你们的领土,归还给你们作为先决条件。”
“如此当然更好,我这便可放心回幽州了......”
乾化元年三月,刘守光带同群臣到达幽州,正式登基,自封为大燕皇帝。
冯可道则带着失地回归和晋国特使太原府少尹李承勋前来朝贺的消息,来到刘守光面前。
“可道贤弟,你可想煞朕了。”刘守光站起身来,张开怀抱亲身相迎:“不远千里,长途往返,真的辛苦卿家了……”  此刻的大安王宫,刘守光演出的是一场君臣同心、君友臣恭的戏码。
“哦,微臣参见皇帝陛下。”冯可道也十分识相的跪地叩头,显出一片拳拳赤子的耿耿忠心:“前些时候,微臣不辞而别,实在无礼之极,死罪死罪……”
此刻的冯可道在刘守光面前,演绎的是一个完全被对方所折服的宵小之辈。
刘守光却不愠不怒的说:“欸,爱卿此言差矣,若不是卿家你灵活处置,跟着那个叛徒到了晋阳……我们怎么会有如此收获?”
“仰赖陛下洪福齐天。”冯可道越走越近,故意将头上顶着的铁冠朝刘守光感激的狠狠磕了一个头。
扎得刘守光连忙往后退:“别别......你且慢拜,特地为你摆宴接风,你可要来吃杯酒哦。”
冯可道连忙抱住刘守光:“陛下圣恩浩荡,微臣深感无以为报……实在未能尽到臣子的本分。”
刘守光再次去安抚他,两手拍其肩背,肚子却被冯可道的铁冠顶的说不出话来。
“爱卿速速平身。”被铁冠扎了两下的刘守光,痛的四处躲避冯可道:“我不治你的罪便是了,你我君臣一场。就不要在乎这些虚礼了。”
“陛下,前来归还我大燕领土的特使李承勋大人也前来进贺了。”
接过特使带来地图和隶民、户籍等文册后,刘守光异常高兴的说:“如今,朕才登基不久,便已是喜事连连,真是好兆头。下一步朕想去去王镕、王处直这些地盘上去打打秋风,不知道这个李亚子还能给朕点什么?朕大可以借此机会,集腋成裘、聚沙成塔……试想天下还有谁有朕这机会踏实务事、趁机坐大,如此下去,这天下迟早是朕的囊中之物!”
“这个刘守光真是好不要脸,又何其狂妄!”所有人都羞的是脸红脖子粗,暗地里不知道该劝他,还是该骂他。但是刘守光感觉跟没事人一样,在那里兴高采烈的骂咧道:“你们做使者也忒不够意思,连一封进贺朕登基国书都没有,还跟没事人似的杵在那里,好看啊?朕知道你们都小国寡民,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但礼数总是要全的,还不向朕磕头行君臣之礼?”
台下的各国使者那受得了这委屈,纷纷指着刘守光的鼻子破口大骂,全被刘守光拖出去挨了板子。
燕国的诸文武大臣见势头不妙,也都过来劝谏说: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如此草率便伤了他们,怕是会遭来祸事。唯独只有冯可道看出了异样,因为朱温的特使早就被刘守光请到偏殿去了,留下都是些对头势力的特使。
冯可道暗叫不好:“我们都被刘守光的外表给蒙蔽了,他这是有备而来,搞不好要杀人!”
这时,刘守光跟前的宣诏的太监,突然冒出一句:“皇帝陛下,据说晋国特使带了贺表,不妨让他先行宣读?”
刘守光点头允了,李承勋立即来到殿前,展开贺信洋洋洒洒的宣读起来,刘仁恭若无其事的听着,待信念完,他突然眼睛一瞪:“少尹大人怎么跟这些俗物一般没有见识,区区百里的小事也值得大书特书,朕要的是什么居然不知道?”
旁边的宣诏太监也跟风检举道:“可不是,咱家看他见了陛下也不跪,只是躲在后面以为我没看到。”
李存勋却不慌不忙答道:“本使是晋王派来的进贺特使,乃是恭贺你家主公的领土顺利交归,顺便维系一下我们两镇之间的世代友好。敝臣来时,我家晋王可没有说贵主公已晋阶升级、僭越称帝。再说了,本使这个官位也不是贵主公封的,而是晋王提拔,大唐皇帝亲封的。现如今,大唐天子虽然崩了,可晋阳却还在以天祐为年号延续国祚,我李某人向来跪只跪天地君亲师,不跪自然是有不跪道理。”
冯道不住点头,对李承勋的机智与克制赞叹不已。但冯可道也明白,任是这样的才思敏捷,刘守光依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却故意拉拢道:“真的是迂腐,大唐亡都亡了,你们这些个读书先生还要做虚伪的卫道夫么?又不是不知道李克用和朱温争权夺利是如何祸害天下的,欺朕不知他们治下民生凋敝、怨声四起么?这样说来,倒不如朕的幽州来的太平宁静。索性你投了朕的门下如何,当见识到朕才是天下间翘首以盼的真命天子!”
李承勋不为所动道:“忠臣不事二主,何况晋王待我恩深义重,本使手中又持有象征国家权力的符节,使命大如天,岂能半途而废?燕国主休要再劝。”
刘守光一听这“燕国主”三个字便来气,大喊大叫道:“朕是皇帝,虽是自封也是皇帝,不是什么燕国主,你要不懂规矩,朕可以让大铁刷教你懂,还不跪是吧,我可要让你学着膝盖打弯。”
冯可道一听慌了,吓得六神无主,赶紧趴在地上向求情道:“陛下慢杀,容臣详禀,李承勋毕竟是晋阳来客,如此结果了性命,恐对我们两镇大局不利,晋王李存勖将直接与我们相冲突!李大人远来是客,若不懂礼数,陛下教训了便是,若是这样就要了性命怕是于理不合。”
刘守光说:“那就暂时留他一命,押入大牢。”冯道千恩万谢要拜服而去。
于是群臣授首都散了开去,只有孙鹤不退反进,说道:“主公,当年属下困守沧州,蒙您不弃,非但没有要了微臣的性命,反而对微臣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由此微臣对您感激不尽,忠心事主、进言纳谏,虽万死不能报主公大恩于万一。所以臣并不认为您现在称帝是正确的选择……”
刘守光却蔑了他两眼:“孙大人,此言何意?你也持这书生的迂腐之见?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这个资格?天下四分五裂,大者称帝,小者称王,幽燕之地方圆二千里,朕素有争霸天下的决心,难道不能称帝一方吗?”
“主公。”孙鹤以头撞地诚心诚意道:“我大燕虽地广,但三面皆有强敌环伺,虽无大规模外敌入侵,但由于最近年年天灾、人祸亦不断,其收成、物产皆不丰饶......所以,我们幽州的财政不是入不敷出就是资不抵债,现下您最该做的,是察纳雅言、广聚人才,奖励农耕、富国强民,凝聚将星气、鼓舞士气......等到三五十年之后,成效显现之时,即使主公你不想,称皇称帝已不在话下,全天下将翘首以盼明君圣王......”
刘守光却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都是些屁话,你们就想朕当什么尚书令、尚父,说的很尊重,到底还是别人的臣子,又不能祭天改元自己做主,你说这是何必?你看这天下诸侯那刚不是关起门自己称皇帝,我直截了当一些不行吗......看来真是朕把你们读书人给宠坏了,让你们越发对朕放肆起来!来人上朕的大铁刷,让它开开荤......”
冯可道还没有退出大殿中,一听着急地大喊道:“陛下......”
刘守光立刻打断冯可道,说:“冯可道,你不要装什么老好人,你自个一屁股勾当还没撇干净,还来管着闲事?当真活得不耐烦呢......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晋阳受过李存勖的好处吗?”
冯可道一时语塞,孙鹤转过头,感激的对冯可道点点头说:“多谢冯大人好意,但为人臣子者,生不能为主公纳忠言、献对策,匡护主上不要误入歧途,苟利性命与乱世,只求明哲保身,那还不如死了算了......现在想来,我早该陪守文世子、延祚将军战死于沧州,虽说少活了几年,但至少成全忠臣的名声。”
刘守光更加的怒不可遏:“那我就成全你......给我拖赴刑场,结果了他!”命令军士欲堵住他的嘴巴,将他拉往刑场......而孙鹤却神色从容地自己走到刽子手面前,仰天叹息道:“幽燕危矣......不出百日,大军压境了!”
楼主 疯城秀吉  发布于 2018-03-07 17:20:48 +0800 CST  

楼主:疯城秀吉

字数:247726

发表时间:2017-09-30 06:27:0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12 17:28:1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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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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