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夕阳下

若论功绩,最应该写入马场历史的应该是一百零八将,那是对这一百零八位的创始人之尊称。他们来自各部队,籍贯也较分散,四川,甘肃,河北,北京的都有,刚到场就听说了老班长的故事,又恰好共事一段日子,他个儿不高,说话很幽默,对人温和,相处的一段日子里听了不少笑话,且出自他自己的生动叙述。
某夜,一个贫穷的河北少年在抗日烽火中,跟着驻村的一支队伍走了,老式步枪很沉,军服很长,少年的心里一片阳光。
按照军龄算,三八年以前老资格,但老班长的称呼跟了他一辈子,那是他唯一的军衔,我们行政办公室负责机关吃喝拉撒睡,人手少,杂事一起上,比如,打扫卫生,糊纸顶棚,那时年过五旬的老班长,也跟着年轻人一起干,他独自带着一个十来岁男孩儿过日子,做饭家务工作两不误,腰里总是扎一根军用皮带,宽大的棉衣棉裤也在他不高的身材上也显得利利索索。
星期日几个女孩子到他家帮着洗衣服拆被褥,老班长一定会留我们吃饭,挽起袖子和面擀面条,热乎乎一大锅,简陋小屋里立刻温馨满满。
他又讲起自己第一次进城理发的事儿,因为不懂烫发啥意思,稀里糊涂点了头,坐在软软的理发椅子上,连夜行军,累的迷迷糊糊睡着了,结果一觉醒来。自己顶了一头花儿,急的又让人家给剪了,还有第一次进浴池,冷热水龙头分不清,秋凉天洗了个彻底冷水浴。
引得大家乐,他自己也陶醉其中,发自内心的笑意总是挂在脸上,因为他的坦荡和好心态。
马场有一次重要会议,行政办公室负责安全保卫,老班长自告奋勇当警卫员,那位军级首长知道了老班长的资历后,连连握手,致歉,老班长依然笑呵呵的,带着自己浓浓的河北口音说,俺就是个普通当兵的,站岗就是俺的任务啊。
后来离开那里,听说,他一直活到九十多岁才离世,一个不争名利,心底坦荡的人,满满的幸福感伴随一生。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4-16 14:44:34 +0800 CST  
蓝天下

瓦蓝,蔚蓝都不足以形容这片草原上空的蓝天,那种醉人的妍丽,唯有用心感受。
每当秋收大忙,机关人员全体出动,一人一把大钐镰,咋一见到这巨无霸,觉得好奇,一根木头把儿高过肩头,圆弧的半弯铁片紧衔一头,操作看起来很简单,双手一正一反紧握木把,随着脚步移动,像扫落叶一样挥动。
女孩儿的腰肢柔软,打起扇镰像舞蹈,男生又些笨拙,但挥动有力,咔嚓咔嚓,燕麦带着露水纷纷倒地,宛若绿浪翻滚。
午时大食堂来送饭,饭罢,平躺厚厚的燕麦秸秆上,随清风掠过,看天空无限的穹顶游云飘过,心情舒畅,一字儿排开,像雁阵,不一会儿,我的速度就随上了大部队。
回头看看,几个老同志也不甘落后,老云就是一个。
他很奇怪,湖南人,似乎负责行政班杂事,早请示他来的很早,一个人捧着一本红宝书在读着,也听不懂他的浓浓湘南口音。
长长过道里光线很暗,进进出出的人影从门口亮光泛出轮廓,他的光秃秃脑袋很突出,不戴帽子,脚也光着,一双草鞋顶上三季,其实即使七八月天,我们都毛衣不离身,一个年近五旬老人这么不怕冷,也是长期习惯使然,他冷水浴即使严冬零下三十度,逢大雪天,一定是划拉一盆积雪,坐在铁炉子上,化水洗漱。
我们很少去他宿舍,偶尔一次,觉得进了冰窖,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窄窄床板,薄薄一层棉胎,被子是军用的那种,叠了豆腐块,找了半天枕头,果然一块青砖代替,传言一旦成了真实,无语。
屋子,整个人都是冷淡的,在我们眼里就是个严谨的老同志,不会走进我们的话题,更不会交集。
一年后后, 我另有新任务,并不愿赴新岗位,所以欢送会因此也气氛淡然,出了那间天天学习的屋子,他叫住我,说要送一个礼物给我,那是唯一的,我收到的一本日记本,流行的那个时代的鲜红塑料皮儿,扉页几行字,知识分子要改造思想.......。落款,孙湘南。
还有模糊的一行极小红字,赠给先进工作者~~~~~同志。
也许这是他保存很久的珍品,那个年代一切物资匮乏,听说他不识字。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4-24 15:59:43 +0800 CST  
山道弯弯且崎岖

大漠山峦,雄风奇险,山道自然不凡。
海拔高度先就令人生畏,那座通往马场的盘山路,最高处有座天山庙,砖块是羊群一块块驼上去的,有了道班维护的岁月,一个本来食量惊人的重体力劳动者,入了道班,一日三餐不过几两,常年二千多海拔呼吸,劳作是对人体一种考验。
第一次驱车进山,又是海拔与车技的压抑感,狭路相遇勇者必胜,何况是一支队伍怀揣军马事业理想,异域劈壤,哪怕险路挡道。
从首府部队调来一位老司机,他有西北艳阳高照的赤红脸膛,正气与勇毅写在高高眉棱间,不苟言笑也不乏一副古道热肠。
初次见面,蓝空醉人,我也醉,那时正在热恋,拉着心上人的手,沐浴草原秋风,突然路遇,不免尴尬,这是马场车队开山鼻祖,第一个独驾一辆解放车进入天山北面大草原的英雄,也是第一个有着一级驾照的资深师傅。
他乐了,见我们的窘迫,欣喜洋溢着,啥都不说,撂下一句,好后生,多壮实,好好干活吧。
瓦蓝下,一个背微弯的身影远去,我们接班已经在三十年之后了,那个艰苦岁月藏在他们一代人心底,很少有人提起。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4-26 07:47:55 +0800 CST  
在被欣赏的目光里,好后生走近了一批把握方向盘的男子汉们,他们阅历丰富,走南闯北,家室只是个远影。
最早的老司机们,多是部队复员转业者,从青藏线,格尔木冰峰,五十年代时风华正茂,中印反击自卫战里,驾驶员很宝贝,夹杂与卡车大厢中间,严加保护,几十辆卡车连夜赶往兵站,留一辆不熄火,次日要拉着柴油车斯哥达尽快让马达转动起来。
建马场初期,第一辆解放牌卡车进山的冒险之旅,倍增几分神秘,那条路弯弯曲曲,陷阱频频,有一处叫胳膊肘弯,坡陡弯急,翻车的,落崖的,历史遗迹像一个警示牌。
这山路其实沿河流走向,两旁峭壁陡立,峥嵘可惧,进山口流水潺潺冷气习习,好后生到了能独立驾驶的日子,就拉着一台高过车厢板的拖拉机,一根缆绳,几根木杠,简单约束后,爬上山坡,心抖的是我,方向盘在他手里,眼睛不敢眨一下,呼吸也不敢出声,隆隆的马达声在山谷发出巨大回响。
一路险境,一路美艳,山花与叶草摇曳,清风徐徐吹,下了山,车抛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啃完了干馒头,天色已黑,洼处闪烁灯光,走进一顶帐篷,一只狗狂吠,一个牧羊人走出,邀请进屋,一堆篝火,围坐几个娃儿,玉米馕饼分了我们吃,娃娃们饥饿的目光难忘记。
他们一月的粮食是几十斤玉米粒儿。
继续在车队的行进中,渐渐熟悉了一个混着汽油味,汗味的集体,过天山冒风雪,越戈壁打黄羊,几百里荒无人烟,却有红彤彤丽日伴随,游云漫漫,大漠长风为歌,千里戈壁渺渺,一辆车一个黑点,游动在万里迢迢路上,跟随了一个心上人。
于是那寂寞清贫的日子就五彩斑斓起来,许多路途的故事缠绵而悠扬。
记住了一张张如刀刻的沧桑的脸庞,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老兵们,将马场汽车连的历史沧海书写到极致,那里的一朵朵浪花闪烁光芒,有我的骄傲之星。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4-26 14:57:39 +0800 CST  
老Z的师父带他打猎记

冬天,某天晚上,照例是学 念报纸,大家已经困倦的东倒西歪了。有的字不认识,就说,隔过去吧。好不容易到十点半,才散会。
等大家散尽,师父叫上他,还有一个人,急急奔车场,进了驾驶室心才定。
(接下来是老Z口述)
准备工作白天早就做好了。首先油箱加满,还要准备一小桶,100升,别小看这点油,在新疆戈壁滩上,关键时候是要命的。听说有两个人跟我们这个情况一样,大冬天零下20度,汽车追黄羊,追到油箱没油,需要加小桶汽油时,打开小捅一看,吓死了,是一捅机油,这就 说,在茫茫大戈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简直就是一片荒野,结果是汽车走不了,把汽车大箱扳卸下来点着,两人冻成了冰雕,终于也没有熬到天亮被人发现。
当然,别人的事是经验是教训,自己的事还 要自己做。因为是货车,大箱扳要用大绳困住。这样车走起来就,就不会乱响。
这次,我主要任务是开车,师父是拿枪打黄羊。第三个在车上准备。一切都安排好。我们上路了。
还顺利,下道,就是从公路开下来,进入戈壁深处,对于我来说,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只听师父说,往左,往右。关键是要保持匀述,油门不变,保持发动机声音不变,遇到情况,只好踩下离和器。
还好,发现黄羊了。保持三挡速度,紧紧咬住它。天空漆黑,黄羊不敢乱跑,只在汽车灯光前顺着灯光片跑。师父从右侧摇玻璃,伸出步枪描准黄羊。只听一声枪声,黄羊应声倒下。车上那个人带着手电找羊。
我们继续打羊。又打了一只。师父年青时在青藏线开车。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在他的指挥下,我们把黄羊和第三者叫上车,在漆黑的夜晚,不知道师父根据什么,把汽车指挥出戈壁滩,进入正规路。
这真是一次奇妙的旅行。晚上在师父家吃的清饨黄羊肉,就是有点土腥味。味道还是不错的。
当然现在有新规黄羊属于保护珍稀动物,人们环保意识也增强了。

救灾记叙。
这年冬天特别冷,雪下的很大。旁边的巴里坤县是牧区。连续的大雪,使得羊群饲料接既不上。请求我们派车支援。第一天,我们装好车。住在县招待所。跟我们联系的人是政府工作入员,江苏人。跟他聊天,知道这个县有很多人是从江苏泰州来的,有公社领导带队,去移民的当地,有在农场,有在炭场。都工作的不错。其乐融融。
第二天,我们在食堂吃饭,发现稀饭尽然是用牛奶熬的,其他地方极少见的。很香。口味极好,可见,在当年这个地方牛奶很丰富。我们单位有小孩没奶吃,从这儿买,一次一脸盆,不过不是端回去,是脸盆大的奶冰块。饭后,我们就出发了。
雪太太了,出了县城,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见路。一会儿,这个车下沟了,要拉出来。那个车侧滑了,要小心的把后轮垫上东西,开出来。到下道的时候更是,分不清东西了。只能照着大概的方向开。有时五个车平行在忙忙大雪的戈壁滩上一起往前冲。很是壮观。就看谁能闯出一条路来。就这样克服了无数的困难,冲破多次险镜。在各方的通力合作之下,一直忙到后半夜,才送到目的地。
真是人困马乏,又饿又累。恨不得有个地方立马就躺下。
牧民们非常热情,早早地点燃了篝火,一种叫羊肉盖被子的饭食煮在锅里,一直咕嘟咕嘟冒着泡,羊肉煮的又烂又软,香极了。我们都吃的很是淋漓尽致。但还是又累又困的实在支撑不住了,到房子里还安排了小电影,放的什么内容,一点儿都不知道,大家很快进入梦乡了。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5-12 07:04:14 +0800 CST  
老Z拉炭记


新手出徒成了真正的驾驶员,在那个岁月,必经过几年的历练。
某年夏 ,老Z接受新任务,意味着可以在千里戈壁独立作战了。
车队有十几辆车到一个叫七角井的荒滩去拉盐。这么多车长期在外地,就需要及时送汽油,保证运行。
领导把这个任务交给我。(老Z口述)于是我就把油罐固定在车上。当时我开的是130车。这次是我多年在北山修水库,跑戈壁滩的突破。走我从来没走过的线路。跟老师父走了一趟,自己就要上路了。
从哈密石油公司装上油出来。走的就是旧的兰新公路。不过当时是年久失修,到处坑坑洼洼,很是难走。
听说在兰新铁路没通前还是很兴旺的。等到火车一通,汽车跑的少了。本身又是土路。所以路况一天比一天差。
车的方向应该是向西。当时自己有一种新鲜感一种走出大山,走向未来更广阔天地的感觉。
路不好走,到处都是汽车砸的坑,因没有排水系统,下雨和洪水冲的沟比比皆是。有时路中央冒出一快很大的圆咕隆咚的大石头,听说当时修路的人,一般对路上的石头,不清理掉,只是盖一层薄薄土就算了。
在走出150公里时,远远看见几棵树,我很兴奋。到跟前赶紧把车停下来休息。这个地方叫一碗泉。
也不知为啥,越是缺水,越叫泉,当时正值炎热的夏天,路旁有几棵树。有一个蓝球场大的一池塘,那就是泉吗?
有三,四户人家住着。这是我一路遇到的唯一的有树,有水,有人家的地方。代表着戈壁中星星点点的绿洲。人,车加好水,检查好车辆。继续往前开。
路上有很深的沟。上坡,下坡有时会看到下雨时冲刷的影子。没有树木,没有绿草。一望无边大戈壁。远处有时有水汽形成的海市城楼。美极了,很是壮观。好像近在只尺。
走了300公里的地方,我停了下来。路旁有几间土房 ,望四周看了一下。全是断墙残壁。这是当年修路人住过的地窝子。残垣断壁上留有很美的诗句。有思念家乡父老的诗,有描写恶劣环境的诗,也有豪言壮语。修路的大军中,除了民工,还有一些服刑人员。在戈壁滩修路。除了干活,有大量的时间想事情。汽车定期给这些修路人送一些物资。可见修这条路国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在70年代,七角井火车站用水还是用火车定期送的。在往前行,就要下道了。就是离开正规的路。走一条条杂乱无章的路。确实,一下道,就看见东一条车印,西一条车印。反正自己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条条大路通罗马。
这样的路有几十公里。这地方一天不见的过几回车。如果车在这儿有毛病,那真是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但当时年青好胜,不怕困苦。
但也是小心翼翼挑选车车辙印机重的地方,小心谨慎的驾驶。
走出这片戈壁,就看到一条柏油路。这是七角井盐场到火车站的专用线。两旁的山是一个接一个。连绵不断。寸草不生。山体是深灰色。具说山里有铀矿。天空没有一只飞鸟。只有偶尔跑过拉盐的车。车到住处,大家很高兴。卸完油,吃完饭,就是回家的事。车上装点粗盐,有关单位淹咸菜,还是用的上的。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5-13 11:05:22 +0800 CST  
在七泉湖的日子

1976年,马场外派一些车辆到吐鲁番盆地的七泉湖拉盐,那时就住在七泉湖火车站,旁边有个化工厂,还分布一些小的管理机构,地方不大到是很热闹。
有一天,听到特别熟悉的老北京话,我想这儿怎么会有说北京话的人。就走上前跟人家聊起来。原来这几个人都是文革前北京各校的学生,因打架斗殴送到团河农场劳动改造,要搞文革了,就把他们用火车运到新疆逐地安排,落户此地了。
接下来就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了,我们一般情况下是放空车,到盐场拉盐,再运到火车站卸车,装满原盐的大麻袋跺的像小山,再由火车运到内地。因为是运盐专线,所以路上行车极少。
有一天,小王师父在半路遇到一个抛锚的拖拉机,就上前主动帮了人家的忙,也就此成为朋友。
炎热夏天在吐鲁番戈壁滩开车,高温四十多度,一般车上都要多带点水。遇到干渴中暑的,真可以救人一命。都是年青人,两人很快就说到一起了。原来他们是吐鲁番公社火焰山大队的当地人,知道我们有空车下山,就请我们帮忙从山上拉一些露天煤矿上的煤粉,他们种瓜用,这是很好的肥料。
于是我们几个车跑了几趟帮他们运煤粉,算是支援地方农业。
老乡自然高兴极了,热情欢迎我们去做客,欢欢喜喜迎客进屋。他们的房子很简陋,可墙壁特别厚,夏日炎炎,外边热极了,屋里边却很凉快。
一进门就是长长大土炕,铺着旧毡。老乡也不知临时从哪里借了面粉,给我们烙大饼吃。
那位拖拉机手还邀请我们去他家坐坐,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这位拖拉机手的妻子已经是两个小孩的母亲,还很漂亮利索,at,落落大放,热情洋溢,最让人吃惊的是,也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聊天后知道。她是乌鲁木齐水泥厂的小孩。前几年到北京军事博物馆做过一年讲解员,后又下乡到土鲁番,与拖拉机手结婚生子。
还有一次,卸完车,一位维族老汉带我们到瓜地吃瓜,他自豪的说,敞开吃吧!全是最好吃的瓜,你要吃脆的,给你挑脆的。要吃面的,给你挑面的。
主人如此豪爽,我们也不客气。吃了半天,我说,你怎么不吃啊。他说,今天是斋日,一天啥都不吃。
开车和作其他事一样,熟能生巧。队里车辆调来调去,剩几辆车,有个吴师父就接了一辆旧车,出车车行半路,坏了,原来两缸之间的缸垫冲了。这要在家,修理工也要捣鼓半天。可我们这位师父把车开到有水的地方,拉开架子干起来,该卸的卸,该装的装。随车带着工具,配件派了用场,很快,车修好,照常行驶。
在七泉湖的一段日子接触了社会底层,体验不少,人生就是这样,要能吃苦,要经得起锻炼,才能有选择生活的自由。
车站的货场来一青年,24岁,扛盐包。盐包是有标准的,100公斤,上下误差1公斤。考级时,人蹲下,往背上放一包,放两包,能站起来,及格。三包好样的。此青年,前三天,一包盐放到肩上,腿晃几下,才能站稳。两个月下来,参加紧急装运任务,也是一溜儿小跑,不落人后,因而才得以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
在盐湖拉盐,有一批盐工负责装车,碰到一个劳教人员,已经60多岁了,身体挺好,家里儿孙满堂,只是让他做些场区路面的养护工作,比起扛动沉甸甸盐袋子,属于很轻的活儿了,他说,不用看着我,让我跑我也不跑啊,再有一年,我就到期回家了。说完一脸满足的笑容。
社会真是五花八门啥人都有,但政策制定好了,一切丑陋的都会改变好。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5-16 10:50:38 +0800 CST  
马丁路追狼

马丁路是场里的老司机,刚刚建场时,老队长就收他为徒弟,一次在雪野见到一只野狼,一时兴起开着车就去追狼,狼跑不过他,就地蹲下,拉了一泡稀屎,一下子喷到他的汽车
机器盖子上,结果车头的油漆都烧化了。
这成为一桩奇谈。还有另一桩差点造成大事故,据传一箱子子弹箱里必有一粒炸籽儿,因为是从国民党手里缴获的,那是敌人故意设计放的,结果被喜欢打猎的师傅偶遇,炸膛了,险些造成大事故。
这件事老Z藏在心底几十年,一直不告诉我,人都喜欢讲过五关斩六将,谁愿意回忆走麦城,他的打猎纪实就那么浪漫的记在回忆里。
车队大部分老车,维修条件有限,所以意想不到的事儿真不少,比如戈壁滩追羊,会颠开了水箱开关,水漏了,见底了,只好开一段休息一段路,防止发动机发热,因为没有冷却水了。
马场进了一批基尔130车,从前苏联进的,没有详尽资料,配件匮乏,一是无后续提供,二是量小,没再生产价值,所以随着使用时间延续,车况每况愈下,比如活塞缸体,久了有磨损,解放车可以加工修理,按标准要用洗床来调整内堂被磨损部分,但此法用于130,则适得其反,因为130缸体内堂,镀了一层坚硬合金,本来是用以保护内堂,增加耐磨强度,由于没资料,照解放车办法,反而消去了防护层,结果缸体报废。
有些构造,比如油电路系统,找了代用品或者加以改造,终于因为不是原装零件,难以匹配,结果是只能维持使用,给驾驶员带来很多后患问题。
一大难题摆着,又如冻裂发动机,那里地处高原,天寒地冻在一年日子里几乎占据一半时间,气温低,水箱忘了放水,这是停车收工后的必作。一个维吾尔徒弟因此跑了,他忘记放水,怕冻裂水箱受处分,就擅自离队了。
130的缸体是铝的,整个哈密修不了,甚至到当地空军八航校都解决不了,结果访到一个何师傅,据说他曾在内地给日本人干过,把他请到马场就给解决难题了。
那时三天两头会议读处分,有关的内容都是车队都是冻裂发动机的,有一次,我问他,你的车水都放了,为啥还睡不着?他回答:没放水不放心,,车停的不平即使放了,也留存一部分,也会冻坏。开关在左边,车身倾向右边水流不尽,肯定冻了。
真是有点草木皆兵,每次他看着水放了,流尽了,再空转,水泵水甩出来。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5-17 13:36:44 +0800 CST  
拉炭纪实


冬天拉炭是马场的大事儿,十几个连队,场部各单位,以及全场各家各户做饭取暖都需要大量煤炭。作为新手对于独自驾驶远途,还是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情,一段时间后,终于有资格担当拉炭任务了。
拉炭首先要有一辆车况较好的车,以保证顺利抵达炭场并顺利返回,若拉炭到场部则有150公里路程,到连队单趟就要小200公里了。作为新手上路,深知行程安全是第一,所以我必须要跑在其他车前面,万一车抛锚,还能请后面上来的老师付帮忙处理一下,否则半路抛锚,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所以,别人六点起床,我就五点起床。家人从北京买了一块梅花牌手表给我,本来是当礼物,给未来媳妇儿的,现在就先用来看时间,保证早起了。
往往去炭厂头天晚上,根本睡不踏实,睡一会儿就用打火机点个亮,看看几点啦,睡一会儿,又起身看一下时间。一晚上不知折腾几回,迷迷糊糊等到天麻麻亮,一骨碌爬起来,指针正好指向五点
清晨的寒风冰冷刺骨,气温多在零下20多度,胡乱吃几口,就急忙到车场去烤发动机,发动汽车了。本来喷灯应该用煤油点燃,但就便全装的是汽油,手头也没有煤油,可是汽油就不安全,有时候就不好燃烧,那就很麻烦了。
当时是一手拎着壶开水,一手提着喷灯,诺大车场一片寂静,只听到呼啸的北风卷着雪花从山坡吹来,烧好的热水,也不敢立即加到水箱里,生怕把水加进去,车再发动不着,时间一长,发动机再冻了。有时电瓶电力不足,还要用摇把使劲摇几十下。总之摇想尽一切办法,金块把车发动着。
当一切就绪,汽车就开上大公路,先用一挡跑两公里。
近旁的南山坡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时而可见小动物跑过。有一次,我师父开车路过此地,天色微明,隐约看到两只狐狸,就拿出猎枪,连发三枪,枪都没响。只见不远处,朦胧间有两只狐狸对着师傅作揖,吓得师父赶紧收枪离开。一直开到山里,太阳才出来了,觉得刚才的事儿好奇怪,就又拿出枪,嘭嘭砰,又连打三枪,结果枪好好的,哎呀!真是遇见狐仙了。这算一段插叙吧。
言归正传。过了一段时间,我把车开上公路,过了奎苏公社,不能走县城,下道走红山农场,这样的话路开阔些。等到进入大河公社地界时,一轮红日从东面山坡慢慢升起来,是早请示的钟点了,我独自一人站在茫茫大戈壁滩上,把车停在路旁,手举红宝书,面向东方光艳四射的红太阳,进行庄严的早请示,然后再行开车,此时已经进入山区的搓板路,路况极差,路面跟搓衣板一样颠簸不已,车速起不来,人在车里,象跳着走路,不一会儿颠的肠胃就要呕吐了。好不容开出了这段崎岖山路,眼前出现一马平川的浩瀚戈壁摊。
一切很顺利,9点多准时到了炭场。家属工负责装车,很快叫上装车的几个人开到几个连一起的冒着热气池子旁。成堆的焦炭小山一样,烧焦炭过程很简单,是把煤集中到煤池里,经过燃烧,冷却,成了焦炭。之后才能装车。有时遇到人少,要用2个小时,才能装满一车。
这个地方有三个煤矿,先是我们合并过来的红星煤矿,中间是最老的地方国营煤矿,再往里走,是红山农场煤矿。后边就是一眼往不到边的大戈壁了,听说那里有野驴出没,我曾经一起拉炭的师父开车转了半天也没看见。
'11点才装好车。急忙开到炭厂食堂,但是11点半才开饭。舍不得耽误半个小时的路程。好歹匆匆忙忙吃两口,就赶紧赶路了。出山口,路边有个化工场,出来四个搭车的人 ,本来不想带,因为前两天有两人搭我师父的车,结果转弯时掉下来了,虽无大碍,也跑了两趟医院去看望人家。但又一想,这地方路过的车太少,不易搭上便车,只好带上他们,反复交代他们住意安全,因为车装的太高。
等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下车,继续前行,可跑到半路,后轮瘪了一个。解决办法两个,一是换备用胎。二是把轮胎卸下来,内胎拉出来,火补内胎,再装修好。那天还好,带着备胎,带有工具,千斤顶顶上,罗丝一卸,旧胎一卸,备胎一装,完成。那知道这旧胎往车上装,十分不易。130车本身车体高再加炭装的高出大厢板许多。而外胎。 直径一米一,份量可不轻呢,举了半天够不到车厢,实在没办法,只得把轮胎拆散分成外胎和钢圈两部分。就这样还是很沉,最后终于用头顶顶上去,接着赶路,冬天昼短夜长,天黑的早,刚下午四点,就见暮色浮上来,不由得加快车速,车轮飞转,眼看太阳转的更快。路过一座村庄时,路上横着一条小河,虽然不影响车辆前行,但是必须淌过水,如果是冬天,车过河后,一定要尽快踩刹车,否则气候严寒,轮鼓进水很快结了冰,万一遇到情况,紧急刹车根本踩不住,那就造成大事故了。
太阳落山了,天色擦黑,这趟任务还算顺利,很快把这车炭送到了连队又运到马群。等返回场部车队,大食堂早都开过饭了,今天又要用十个捻子的煤油炉煮干馒头当晚饭了。
饿一顿饱一顿的不规律生活,一般当司机的会落下胃病,一度,我的胃溃疡很严重,后来离开马场随着调动后新环境规律饮食,老胃病竟然不治自愈了。

红山口水库
马场有一座唯一的水库,叫红山口水库,前后修了好几年,主力是来场的知青和286部队战士,在汽车连支援修水库的任务中,我待的时间最长。当时车队来一批新车,其中有三个新解放是两边车厢打不开的,是专门用来拉人的车。哈密某单位领导看上了,就用新的翻斗车跟我们车队换了一辆新解放。这辆翻斗车就交给我来开了。车队有四个班,都是老司机当班长。后又成立个五班,领导让我当班长,带十个旧车前住水库,参加筑坝任务。
整个修建水库过程中,参加者逐年在增加。头一年,286部队来了,他们身穿新军装,走路排着队,唱着歌,喊着口号,很是威风。干起活儿来也是雷厉风行,给水库工地增加了不少新气象。同时也上了不少的先进设备,比如推土机,压路机,羊角碾子等等,增加了技术含量,我们车队也不甘落后。在修理场技术员的帮助下,楞把车厢一头固定在木桩上,这样在卸车时,利用汽车向前的动力,把汽车大厢前面部分举起来,形成一个倾斜,土就往后滑下去了,如此土洋结合的新创举,大获成功,立马提高了工作效率。
我驾驶的是新车,所以水库,场部之间跑的比较多,前来搭便车的人也多。维族大爷大妈,工人,技术人员等都有。但凡人家有事相求,只要可能,我都帮忙。
场领导席副场长主抓修水库,他上下班来往场部水库之间,经常搭我的车,人过中年的他,身体魁梧,体格较胖,一上车进了狭窄的驾驶室,我都感觉右边就压下去一半,随和亲切的他一直坚持一线工地。直到几十年过后,还有参加过水库建设的人们,提到我对他们搭便车的帮助,都表示很感谢,可我自己早忘记了,却还被人家记住了。
我去水库的第二年,乌鲁木齐学生一下子来了500多,朝气蓬勃的青年们,是新鲜血液,也是完成任务的生力军。虽然我比他们来的早,因为同是知青,很快,大家就混熟了。当时我喜欢剃光头,大家都叫我北京光头。
水库工程也有周边地方的帮助,有时候,我跟当地人们也有来往。修水库需要用沙子,就由民工在戈壁滩筛好了,我们开车去拉。这活计很有规律,一般由一个20多岁姑娘,一个30多岁的妇女,一个40岁的汉子搭帮干活,这是标配。他们一起把沙子装上车,摊平与车厢齐高。再由水库技术员用铁钎插入一量,就算出了是几立方。
参加了近两年的修水库任务自然狠辛苦,但眼看水库大坝在劳动者们齐心协力的努力下,一天天成型长大,并投入使用,解决了附近连队浇灌麦田的用水问题,由此场部扩建了几个农业联队,自己的心情十分愉快,同时在劳动中也结识了很多人,都成了朋友,那真是一段丰富多彩的难忘岁月。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5-19 19:03:57 +0800 CST  

翻越天山路

天山的那条路难走,大家都知道,作为一名司机,成年累月,无论风雪暴雨,都要攀绕这条崎岖山路,不能不说是一种对心理和体力的考验。内地的司机,车开到这儿。一看这种路面,扭头就往回开,打了退堂鼓,但实际上,我们走的路已经是第二条路了,老队长张志刚他们那些创立马场的老将们,驾车走过的路,就在我们走的路旁一条沟的对面,也是更难走更危险的一条路。
时光如梭,天山路的故事也一天天延续着。记得当初刚学车时,是老队长带我首次过天山,路过口门子时,他指着山洼处一间旧房子说,这就是山路的最后一个急弯,由于上边是段坡路,而且坡又直又长,可以说是坡急弯陡,谁都不会预料到的是角度会是90度,是个典型的胳膊肘弯儿。有辆车过山,缺少经验,一下子冲到底下,方向失灵,踩刹又不管用,就直接冲了下去,结果把坡下人家的房顶砸个大洞,还好当时房子没人。不幸的是那天车上有扇磨盘,车厢有一人,当场伤亡。
那时,我开车翻天山时,仗着年轻气盛,胆子也大,一边心里默记着老司机的教诲,一边谨慎驾驶,紧握方向盘,一刻不放松,一天从哈密返回场部,有搭车的两人,开始一路还跟我说着话。可过了天山庙,看我开车很认真的样子,一下静了下来,一直开到山根了,我问人家,你们怎么不说话?哪知人家一言不发,一看脸都吓白了。
她们说,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这么险的路,太危险了,吓的我们,大气儿都不敢出。我说,还没到最险的时候。开春时,白天化,晚上冻。那路面,戴防滑链都不管用。
听说有个司机怕打滑,从山顶开始,就一直挂上了一挡,有时候加点小油,一直开到山根,这样去做,为了安全,也对,但光慢速也不行,如果在冰雪路面行驶,很有可能车轮不转,会滑着走,两旁有悬崖,那就更危险了。
来来 翻越天山,不断摸索经验,自己总结出一套办法,比如在冰雪路上务必保持车轮始终转着,才能操作其他动作。
过天山的路一直较为通畅,这和常年坚持辛勤劳动的天山道班分不开,他们作用很大,这些人在哈密一日三餐能吃一公斤,在天山庙,只能吃200克。还睡不着觉,很艰苦,雪大时,要及时把路面雪铲掉清理出通道。但路上总有冒失鬼,因雪大估计不准路面,而一头栽到雪坑里时有发生。还有两车会车,看不清路面,掉到沟里的,都要道班的推土机去拽出来。雪大时,他们最忙。
也有奇迹发生,有辆车不小心一下翻到路旁,且是六轮朝天。等大家赶到,帮忙把货卸掉,把车正过来一看,汽车完整如初,连一点漆皮都没掉。就是机油倒出来一点。因为车翻的时候被地面厚厚的雪托住了,保护了车子。
南坡专门有个地方插个路标,二挡下,说明这个地方坡陡,弯急。尤其冬天结冰的时候,不少人的车就开不上去。谁叫你掌握不住窍门呢?夏秋两季,天山路是风景如画,路相对好走,冬天是一种险路,难走,化雪时最危险了。车队有个师父的车脚刹车坏了,就楞用手刹车跑了三趟哈密。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5-21 20:13:33 +0800 CST  
热情的马达在歌唱

作为每一个汽车司机的妻子,都会对一首打油诗深有体会"有女不嫁汽车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十天半月回家转,抱来一堆脏衣裳。"
另一首歌也许更浪漫,歌词大意,"热情的马达在歌唱••••••••飞吧,飞吧,热情的小嘎斯,我们一起去奔向远方。"

(1)、两次难忘的旅程
恋爱季节来临,终年单调生活里,渴望能出去逛逛,机会来了,老Z去炭厂拉炭了,恰好 我从连里来到场部参加暑期马列主义学习班,八月金秋,风光大好,一大早坐着他驾驶的蓝色吉尔130上了公路,一望无际大戈壁令人心旷神怡,他说还有黄羊可以会面,令人很是兴奋。
一路越过坦平公路之后,一大片广阔丘陵地带出现了,赭红,黑褐色山岩波浪起伏,路面也开始颠簸起来,四下暸望,空无一物,失望间, 突然他大喊 ,看前面,有黄羊!
果然,从丘陵轮廓的最低洼处,露出一对弯弯巨大羊角,随着车前驶,一只健美的大公羊整个轮廓清晰在眼前。
原来是一只青羊,也叫大头羊。一时很激动。
接着在一片开阔地,竟发现五六只黄羊四散开来。它们尾部雪白,走起来一跳一跳的样子,很可爱。
据他说,若在夜间,汽车大灯一亮。黄羊就定格在雪亮的灯柱里了,可惜不是夜晚,看不到这动物若雕塑般魅力。
第一次体验单行的寂寞,一个人驾驶一辆车,前无来者,后无随者,大戈壁的寂寞与单调随之而来,睡意阵阵袭来。
还好,今日我搭车,接近两个小时后到了巴里坤县城,也是第一次,感觉这个可爱的地方天很蓝,晴冷晴冷的感觉,街道布局简约,屋子形体拙朴,他说路旁有书店,就一起进去里面很暖和暖和。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老Z!原来遇到一个熟人。
接着又走,距离炭厂不远了,有一种烟波浩渺,全然陷在戈壁莽莽里的氛境,当真正的青烟袅袅升腾,已经到了巨大的烧炭池子组合的炭厂了,有蜿蜒的低矮围墙圈着,十几个大池子并列,几排矗立在青天下的平房,走近烧炭池,半明半暗里面半是青褐色已烧成的焦炭,半是正在燃烧的煤炭,迎面有些灼热感。
装车完毕,赶上午饭刚过,热心肠的食堂大嫂,又重新热了饭菜。
归程,一路顺风,来时见到的独立山岗的大头羊和黄羊群如同过电影一般,并无再现。
轰轰的马达声里,终于到家,与奔波一天的他一起吃了一顿水煮干馒头 ,稀糊糊的,除了麦子微微甜味,没有任何搭配蔬菜,他的不是很暖和的宿舍里,一盏小煤油炉子的火苗扑闪着漂亮的红色。
结伴初行选对了季节,第二回大不一样了。
那是在寒假,也只有两个假期,才有充裕时间在一起,那是在马场最凛冽的隆冬,我们俩全副武装,毛背心毛裤棉裤,棉衣皮大衣,毛袜子大头鞋。还有能遮住眉眼的军用大皮帽子。
他看着阴沉的天色,无不担忧的说,作好思想准备吧,也许下大雪,天黑前赶回来最好。如果顺利,今天这车炭又是卸在场部马厩的,也许赶上大食堂还没关门。
出发啦, 一切照前,还是那路那山,漫漫大公路一直伸向远方,因为冰天雪地,有种肃穆的氛围,结冰的路如镜子光滑,明显影响了车速,到了上次看过黄羊的丘陵地带,已是覆盖了茫茫的皑皑积雪,马达哼哼的吼着,很吃力,午后才到达目的地。
炭厂的食堂还有打剩的炒土豆片和凉馒头,但吃的格外香甜,幸好一碗热开水暖了心底。
程序照旧,装好车,暮色低垂,漫天阴云密布,零星雪花也飘起来了,两人钻进驾驶室,他发动车,目视前方,不再有说话的兴致,一副赶紧的返回的急迫样子。

未曾想这就拉开了一个浪漫风雪夜的序幕了。
出了炭厂上了隐约可见的路面,心急但不能随意加速,一心要赶在天黑前回去,否则出了意外,百十里路见不到人影子,后果会严重到j什么程度。
已经没了来时兴头,耳畔尽是是汽车马达单调的轰鸣声,催人昏昏欲睡,他聚精会神把握方向盘,一起听马达热情歌唱,奔向渺茫远方。
前方已经在大片雪花里迷朦了,凭着平日积攒经验,他瞪大眼睛竭力保持车轮行在公路上,否则会绕弯路,费时间。颠簸路,寒意阵阵袭来,好在130驾驶室有暖气,所以搭车的我还时不时可以打起精神,向茫茫四野张望,天地间,风卷雪花,混混忳忳银色世界,巨大空间里,一辆开着车灯的蓝色汽车孤独行驶在无边无际雪原上,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夜幕要将临了,心里安慰自己摸黑到家就成。
就在隐隐约约看到远方有一些灯火影子的时候,突然马达哼了几声没声了。接着就熄火了。他打开车门,一股寒风钻进来,风雪扑面,他围着车前后看看,捣鼓半天马达依然无声无息,坏了,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车抛锚啦!
带着一身寒气钻进驾驶室。他急促的说,我送你到前面村里老乡那儿,好歹凑合一夜吧,天亮等有车来再修修。
我问,你呢?
他说,自然是送你过去再回来看着车了,等天亮,一定会有车,找人帮忙了就行。
我不放心,坚决不答应,自己离开,让他一人冒着寒风大雪。要知道马达熄火,驾驶室就和外面一样寒冷。
我一再坚决表态,要去就一起去,否则就一起在车里守着。
见拗不过我,于是他拿出喷灯来,放进驾驶室里。
今晚就靠它取暖了!他有些欣慰。
喷灯放在驾驶室当中,各自把着一边,要尽量靠近火焰取暖,又要注意安全,别碰着熊熊燃烧的火苗。
我裹紧皮大衣靠在椅背上勉强入睡了,起初还担心火苗会不会燃着什么,一旦倦意来,也就昏昏睡了。可苦了当司机的,他几乎在半梦半睡里好不容易支撑到天明。
曙色微明,大雪和暴风一起骤然消失了。昨夜的北风呼啸和漫天飞雪,仿佛是一个梦。
出了烟熏火燎的驾驶室,一阵清甜的空气扑面而来,跺跺冻的生疼的脚,搓搓冰冷的手,眼巴巴吧的盼望后面有个车影子,天色大亮,饥寒交迫里,终于盼到车队的一位师傅,帮忙把抛锚的130拖了回去。
一次难忘的风雪夜,浪漫而奇寒的感觉,鹅毛大雪与呼啸的北风装扮了一个童话般美丽的大漠戈壁,此生难遇。
后来据他说,这类情况对于常年跑大戈壁的司机来说,简直稀松平常。之后也有一次类似,但就有了经验应对。

(2)、作为车队家属的体验
那时没有先进的通讯设备装备给司机,一切都依靠自己能想到和做到的了,比如车跑了一整天见不到一个人影子,几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吃喝自己想辙儿,老司机有家有舍多了一份责任与家庭温暖,就随车带些吃食和一个暖水瓶,好歹有口热水,他们单身汉就凑合了,想周全了也就随身多几个冷馒头而已了。
仅仅是为了一句话,而决定领证结婚,许多人如此选择,一点也不夸张,他说,我赶不上吃饭,就靠水煮干馒头了。
不止一回看到过的清静:一只几处瘪了的铝饭盒,几块参差不齐的馒头块儿,严重的胃溃疡,还有我送去的白芨等几味专治胃病的药包原封不动。
终于越过一切犹豫的理由,那就是安家才能立业。
十几平米的一间小屋炊烟袅袅,虽然依旧要在寒冬腊月的季节里,一大早就要抱着喷灯去烤车,或在大风雪里踏着雪冰路夜归,但终究有了一处停泊的港湾。有了家对于一个常年奔波大戈壁,翻越天山路的司机来说,意义的确不寻常,同时,家里的另一半也从此有了一份耽忧与承担。
第一次洗刷油腻的帆布工作服,因为他的手有伤口未愈合,以后有家了,洗工作服成日常家务,车场外有个哗哗的水龙头,即使夏天,冰雪融化的水,依然冰冷刺骨,每次都泡了满满一条盆。肥皂,搓板,猪鬃刷子齐备。
晾晒在门前绳子,风吹日晒干的够快 ,冬天就冻的梆硬,烤在火墙旁几天才干透。
有了家,两人所聊的话题,从他那儿听来的故事多是行车路上所遇。那时人与人之间关系很淳朴,遇到难处,即使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必定伸出援助之手热情相助,会主动停车过来问问需要啥帮助,缺了油,也会互相接济,拿出一根橡皮管子,插进油箱,嘴对着管子一头,嘬一口,管子另一头有汽油流出,进入加水用的铁桶里,再灌进需要者的油箱,那一口口的汽油味儿也是不好闻的呀。
至于修理工们,每日都好似从油腻的泥土里出来,设备简陋的车场,师傅们趴在车轴下面,施展本领的空间十分狭小,老Z的车好像油路常出现故障,他拍拍车头,踹一脚轮胎,再试试,就妥了,但他至今始终坚持,说当时我看的太表面化,实际没那么简单,一般开车的司机自己都要掌握一些基本修理技术,必须会独立处理小故障。
当时规定,修理工则负责三大件落地,即发动机,变速箱,插速器。要从车体分解出来修,就在油腻潮湿的泥地上铺个麻袋片操作起来。如果汽车中修在场部修理厂,大修(大梁落地修理)才送外面。有一段日子 ,大修也在修理厂
老Z开过几种类型车,对130情有独钟,初识时,就驾驶这辆130车,淡淡天蓝色车体,驾驶室有亮晶晶的,圆弧形大玻璃,坐垫是一块整体海绵,但其实也是一辆二手车,前任驾驶时车头被碰撞,造成整个发动机盖子变形,车稍微颠动起来,盖子就啪塔一声翘起来,立即遮挡驾驶室大玻璃,他只得时不时下车把盖子摁下来,再继续行车,后来想法用一根绳子拴住固定好。比起解放车,130驾驶室有暖气,较为舒适,但随着运营时间拉长,零件磨损,麻烦就多了。
听他说,马场进了一批从苏联来的130车,没有详尽资料,配件更加匮乏,因为一是无后续提供,二是量小,没再生产价值,所以随着使用时间延续,车是每况愈下,比如活塞缸体,久了有磨损,解放车可以加工修理,按标准要用洗床来调整内镗被磨损部分,但此法用于130,则适得其反,因为130缸体内镗,被镀了一层厚厚的坚硬合金,本来是用来保护内镗,以增加耐磨强度,由于没资料,照解放车老办法行事,反而削去了防护层,造成整个缸体报废。
有些构造,比如油电路系统,找了代用品或者加以改造再用,也终因不是原装零件,难以匹配,结果只能维持使用,给驾驶员带来很多后患问题。
我就亲眼所见,他的130,不是马达没声了,就是电路不通了,只见他跳下车,拍拍车头,再不济,就踹两脚轮胎 ,一切齐活儿。但他至今坚持说,那是我看的表面现象。
另一个一大难题是由于气候严寒易于冻裂发动机,气温低时,忘了放水就是个大忌,停车收工必作的头等大事就是放水。
有一个维吾尔徒弟没听好师傅的交代,收车后忘了放水,水箱冻了,人也放弃学车,自行离队走了。由于130的缸体是铝制的,整个哈密都修不了,送到八航校也未能解决问题,最后访到一个何师傅,据说他曾在内地给日本人干过,请到马场给解除了难题了。
在我的印像里凡开会宣布处分,有关车队的几乎都是冻裂发动机的,所以每天他回来,我第一句话就是,车放水来了吗?如果 忘了,他立即奔车场去。日积月累,有了经验。他说,即使放了水,车停的不平,水也会留存一部分,也照样冻坏车,因为开关在左边,车身倾向右边水必定流不尽,我真感到有些草木皆兵了,可他说,这还没完,水流尽了,还要再空转,让水泵把水甩出来,这才万事大吉。
一个关于汽车放水问题,如此这般繁杂,觉得细节决定一切,即使用在摆弄方向盘上,也这么珍贵。对一个司机职业和车队群体的认识便有了升华。甚至对于大西北常年跑戈壁滩的人们有了一种钦佩之心。
马场汽车队曾在七泉湖很久,他告诉我,除了马场130车,那里的道奇车也是运盐主力,新车跑成旧车,旧车零件稀里哗啦了,汽车用到极致,油箱坏了就能用大汽油桶替代,而且那里的人维修能力强,一个劳教盐场的人,竟一台用普通机床能加工出一个汽车曲轴来。有首当地名谣:"大道奇,小道奇,嘎斯六九,吉米西"这是作为一名老司机驾驶旅程的必经之路。

(3)、艰难岁月和马场在一起
比起场里农牧工,司机开车带来的便利显而易见,还有一天几毛钱的出车费,收入也可观,但伴随很大风险。翻越天山路就是一次次人生考验。
某年夏天一起过天山,老Z的130车装了一台拖拉机,几吨重的庞然大物沉沉的压在'车厢里,仅靠几根木杠几道粗绳子来作固定。
用物理公式测算,一定是超高,重心不稳,但据他说,山南山北,大拖拉机就是这么运来运去的,支援山北秋收,平整山南连队的沙丘,任务都紧,顾不得考虑其他了。
那日从场部出发,行至口门子,要翻越天山了,我就紧张起来,不敢和他多说话以免分心,他则紧握方向盘,谨慎驾驶,那时解放车没啥方向助动系统 ,130有液压助力,感觉还可以,可由于超载,必须保持匀速,过了天山庙,开始下山,弄得我更是大气不敢出,稳定操作,直视前方,靠熟练地排档动作,控制车速,尽量减少刹车,他一言不发,任凭唰唰唰的山风掠过,一道道盘山路在缩短,终于背着拖拉机顺利下山,看到一望无际大戈壁,白杨树的绿色林带也渐渐清晰起来,心情才逐渐轻松了。

这条路记载了多少马场司机们平凡工作和不凡的业绩,也曾发生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
曾写过一文描写:一半白雪茫茫一半五彩斑斓。
的确,它是一条令人刻骨铭心的漫长路。
每天必过天山的油罐车老郭师傅是五十年代老司机,还有开班车的李师傅,一九五九年的兵,还有陈师傅一九五六年的兵及其他老师傅们,哪一位的安全攀越都凭自己的勇气和熟练的技艺。
汽车连老队长张师傅在建立马场时,就从新疆军区调来,是马场唯一的驾驶员,那时全场一切生活保障都靠他的车来运输,他也是马场唯一的一级驾驶员。
还有资历很深的陈师傅,他常年安全翻越天山路。
这些普通的人们,热爱自己职业,也深爱自己的妻儿老小,听老Z说过无数感人故事,有师傅不顾一切,与当时所谓出身不好的恋人成婚,起大早去教室生火,帮孩子做值日。还有的在出车前短短时间里,还尽量帮妻子忙完家务活。
八十年代初,伴随大批知青返城,以及马场隶属关系变化,七十年代召开全军现场会时,那种如日中升的繁华景象,由于种种因素,已显低落,留下的知青寥寥可数,人心浮动不可避免,而恰恰那些日子,接连发生了一次次重大事故。
最先是红星煤矿发生瓦斯泄露,造成严重伤亡,那是马场很多年来未曾发生过的一次大事故,后来大约是八月份,南山口一辆车车轴断裂,也造成严重伤亡。陈师傅从哈密返回部路,目睹全部并镇定地作了善后工作。可是仅仅数月到了入冬季节,又发生一次翻车事故,据说司机高师傅完全可弃车逃生,但为保国家财产而放弃千钧一发的逃生机遇,一个刚从部队转业的年轻人就这样走了。
那些日子,天色总是阴沉沉的,一片灰色茫茫,大礼堂上空回旋的哀乐,台上台下刺眼的花圈,失去亲人的痛哭声,还有压在人们心头的低沉情绪,一切如阴云笼罩久久不散。
那一段日子,没有一辆汽车过山,那条夏秋扶疏苍翠,松涛阵阵,冬春白雪皑皑,魅力无穷的天山路,竟然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巨蟒,沉甸甸压在心头,这是我当时真实感受,很久日子阴影难散。
但是隆冬逼近,全场所需物资都缺,尤其是机械所用的汽油柴油必须过山从哈密石油公司运来,谁有勇气打破沉寂,翻越天山路?
记得派出的第一辆车是陈u师傅的,那天他出行之后,心有担忧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那天格外漫长,天色阴沉,上课都不安心,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今天派出的车回来了吗。
傍晚天擦黑,老司机终于安全归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不知他的家人如何担忧呢。
那个特别的年份,一段深深纠结的日子,而车队的一切,天地人,因为有了和它一起承受磨难的岁月,令人倍加留恋牵挂。
马场的最辉煌与最灰暗的日子,都与车队,这个特殊群体紧密相连,这些来自全国各地平凡的汽车司机,无论何种因缘聚一起,同一片草原同一项庄严事业使得大家命运相连。
虽然在离开马场的最后三年才走近车队,熟悉了这里人和故事,但亲眼所见了人们用各自智慧,勇气和毅力,以及辛劳付出为马场建设和军马事业作出卓越努力,甚至付出宝贵生命。
天山路,永远是梦中最瑰丽最神秘的一页。
听重返马场的马友说,如今旧路已经放弃 又开新路,但这个英雄连队以及与他们命运相连的天山路的故事永远难以忘怀。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5-22 06:53:20 +0800 CST  
热情的马达在歌唱

作为每一个汽车司机的妻子,都会对一首打油诗深有体会"有女不嫁汽车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十天半月回家转,抱来一堆脏衣裳。"
另一首歌也许更浪漫,歌词大意,"热情的马达在歌唱••••••••飞吧,飞吧,热情的小嘎斯,我们一起去奔向远方。"

(1)、两次难忘的旅程
恋爱季节来临,终年单调生活里,渴望能出去逛逛,机会来了,老Z去炭厂拉炭了,恰好 我从连里来到场部参加暑期马列主义学习班,八月金秋,风光大好,一大早坐着他驾驶的蓝色吉尔130上了公路,一望无际大戈壁令人心旷神怡,他说还有黄羊可以会面,令人很是兴奋。
一路越过坦平公路之后,一大片广阔丘陵地带出现了,赭红,黑褐色山岩波浪起伏,路面也开始颠簸起来,四下暸望,空无一物,失望间, 突然他大喊 ,看前面,有黄羊!
果然,从丘陵轮廓的最低洼处,露出一对弯弯巨大羊角,随着车前驶,一只健美的大公羊整个轮廓清晰在眼前。
原来是一只青羊,也叫大头羊。一时很激动。
接着在一片开阔地,竟发现五六只黄羊四散开来。它们尾部雪白,走起来一跳一跳的样子,很可爱。
据他说,若在夜间,汽车大灯一亮。黄羊就定格在雪亮的灯柱里了,可惜不是夜晚,看不到这动物若雕塑般魅力。
第一次体验单行的寂寞,一个人驾驶一辆车,前无来者,后无随者,大戈壁的寂寞与单调随之而来,睡意阵阵袭来。
还好,今日我搭车,接近两个小时后到了巴里坤县城,也是第一次,感觉这个可爱的地方天很蓝,晴冷晴冷的感觉,街道布局简约,屋子形体拙朴,他说路旁有书店,就一起进去里面很暖和暖和。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老Z!原来遇到一个熟人。
接着又走,距离炭厂不远了,有一种烟波浩渺,全然陷在戈壁莽莽里的氛境,当真正的青烟袅袅升腾,已经到了巨大的烧炭池子组合的炭厂了,有蜿蜒的低矮围墙圈着,十几个大池子并列,几排矗立在青天下的平房,走近烧炭池,半明半暗里面半是青褐色已烧成的焦炭,半是正在燃烧的煤炭,迎面有些灼热感。
装车完毕,赶上午饭刚过,热心肠的食堂大嫂,又重新热了饭菜。
归程,一路顺风,来时见到的独立山岗的大头羊和黄羊群如同过电影一般,并无再现。
轰轰的马达声里,终于到家,与奔波一天的他一起吃了一顿水煮干馒头 ,稀糊糊的,除了麦子微微甜味,没有任何搭配蔬菜,他的不是很暖和的宿舍里,一盏小煤油炉子的火苗扑闪着漂亮的红色。
结伴初行选对了季节,第二回大不一样了。
那是在寒假,也只有两个假期,才有充裕时间在一起,那是在马场最凛冽的隆冬,我们俩全副武装,毛背心毛裤棉裤,棉衣皮大衣,毛袜子大头鞋。还有能遮住眉眼的军用大皮帽子。
他看着阴沉的天色,无不担忧的说,作好思想准备吧,也许下大雪,天黑前赶回来最好。如果顺利,今天这车炭又是卸在场部马厩的,也许赶上大食堂还没关门。
出发啦, 一切照前,还是那路那山,漫漫大公路一直伸向远方,因为冰天雪地,有种肃穆的氛围,结冰的路如镜子光滑,明显影响了车速,到了上次看过黄羊的丘陵地带,已是覆盖了茫茫的皑皑积雪,马达哼哼的吼着,很吃力,午后才到达目的地。
炭厂的食堂还有打剩的炒土豆片和凉馒头,但吃的格外香甜,幸好一碗热开水暖了心底。
程序照旧,装好车,暮色低垂,漫天阴云密布,零星雪花也飘起来了,两人钻进驾驶室,他发动车,目视前方,不再有说话的兴致,一副赶紧的返回的急迫样子。

未曾想这就拉开了一个浪漫风雪夜的序幕了。
出了炭厂上了隐约可见的路面,心急但不能随意加速,一心要赶在天黑前回去,否则出了意外,百十里路见不到人影子,后果会严重到j什么程度。
已经没了来时兴头,耳畔尽是是汽车马达单调的轰鸣声,催人昏昏欲睡,他聚精会神把握方向盘,一起听马达热情歌唱,奔向渺茫远方。
前方已经在大片雪花里迷朦了,凭着平日积攒经验,他瞪大眼睛竭力保持车轮行在公路上,否则会绕弯路,费时间。颠簸路,寒意阵阵袭来,好在130驾驶室有暖气,所以搭车的我还时不时可以打起精神,向茫茫四野张望,天地间,风卷雪花,混混忳忳银色世界,巨大空间里,一辆开着车灯的蓝色汽车孤独行驶在无边无际雪原上,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夜幕要将临了,心里安慰自己摸黑到家就成。
就在隐隐约约看到远方有一些灯火影子的时候,突然马达哼了几声没声了。接着就熄火了。他打开车门,一股寒风钻进来,风雪扑面,他围着车前后看看,捣鼓半天马达依然无声无息,坏了,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车抛锚啦!
带着一身寒气钻进驾驶室。他急促的说,我送你到前面村里老乡那儿,好歹凑合一夜吧,天亮等有车来再修修。
我问,你呢?
他说,自然是送你过去再回来看着车了,等天亮,一定会有车,找人帮忙了就行。
我不放心,坚决不答应,自己离开,让他一人冒着寒风大雪。要知道马达熄火,驾驶室就和外面一样寒冷。
我一再坚决表态,要去就一起去,否则就一起在车里守着。
见拗不过我,于是他拿出喷灯来,放进驾驶室里。
今晚就靠它取暖了!他有些欣慰。
喷灯放在驾驶室当中,各自把着一边,要尽量靠近火焰取暖,又要注意安全,别碰着熊熊燃烧的火苗。
我裹紧皮大衣靠在椅背上勉强入睡了,起初还担心火苗会不会燃着什么,一旦倦意来,也就昏昏睡了。可苦了当司机的,他几乎在半梦半睡里好不容易支撑到天明。
曙色微明,大雪和暴风一起骤然消失了。昨夜的北风呼啸和漫天飞雪,仿佛是一个梦。
出了烟熏火燎的驾驶室,一阵清甜的空气扑面而来,跺跺冻的生疼的脚,搓搓冰冷的手,眼巴巴吧的盼望后面有个车影子,天色大亮,饥寒交迫里,终于盼到车队的一位师傅,帮忙把抛锚的130拖了回去。
一次难忘的风雪夜,浪漫而奇寒的感觉,鹅毛大雪与呼啸的北风装扮了一个童话般美丽的大漠戈壁,此生难遇。
后来据他说,这类情况对于常年跑大戈壁的司机来说,简直稀松平常。之后也有一次类似,但就有了经验应对。

(2)、作为车队家属的体验
那时没有先进的通讯设备装备给司机,一切都依靠自己能想到和做到的了,比如车跑了一整天见不到一个人影子,几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吃喝自己想辙儿,老司机有家有舍多了一份责任与家庭温暖,就随车带些吃食和一个暖水瓶,好歹有口热水,他们单身汉就凑合了,想周全了也就随身多几个冷馒头而已了。
仅仅是为了一句话,而决定领证结婚,许多人如此选择,一点也不夸张,他说,我赶不上吃饭,就靠水煮干馒头了。
不止一回看到过的清静:一只几处瘪了的铝饭盒,几块参差不齐的馒头块儿,严重的胃溃疡,还有我送去的白芨等几味专治胃病的药包原封不动。
终于越过一切犹豫的理由,那就是安家才能立业。
十几平米的一间小屋炊烟袅袅,虽然依旧要在寒冬腊月的季节里,一大早就要抱着喷灯去烤车,或在大风雪里踏着雪冰路夜归,但终究有了一处停泊的港湾。有了家对于一个常年奔波大戈壁,翻越天山路的司机来说,意义的确不寻常,同时,家里的另一半也从此有了一份耽忧与承担。
第一次洗刷油腻的帆布工作服,因为他的手有伤口未愈合,以后有家了,洗工作服成日常家务,车场外有个哗哗的水龙头,即使夏天,冰雪融化的水,依然冰冷刺骨,每次都泡了满满一条盆。肥皂,搓板,猪鬃刷子齐备。
晾晒在门前绳子,风吹日晒干的够快 ,冬天就冻的梆硬,烤在火墙旁几天才干透。
有了家,两人所聊的话题,从他那儿听来的故事多是行车路上所遇。那时人与人之间关系很淳朴,遇到难处,即使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必定伸出援助之手热情相助,会主动停车过来问问需要啥帮助,缺了油,也会互相接济,拿出一根橡皮管子,插进油箱,嘴对着管子一头,嘬一口,管子另一头有汽油流出,进入加水用的铁桶里,再灌进需要者的油箱,那一口口的汽油味儿也是不好闻的呀。
至于修理工们,每日都好似从油腻的泥土里出来,设备简陋的车场,师傅们趴在车轴下面,施展本领的空间十分狭小,老Z的车好像油路常出现故障,他拍拍车头,踹一脚轮胎,再试试,就妥了,但他至今始终坚持,说当时我看的太表面化,实际没那么简单,一般开车的司机自己都要掌握一些基本修理技术,必须会独立处理小故障。
当时规定,修理工则负责三大件落地,即发动机,变速箱,插速器。要从车体分解出来修,就在油腻潮湿的泥地上铺个麻袋片操作起来。如果汽车中修在场部修理厂,大修(大梁落地修理)才送外面。有一段日子 ,大修也在修理厂
老Z开过几种类型车,对130情有独钟,初识时,就驾驶这辆130车,淡淡天蓝色车体,驾驶室有亮晶晶的,圆弧形大玻璃,坐垫是一块整体海绵,但其实也是一辆二手车,前任驾驶时车头被碰撞,造成整个发动机盖子变形,车稍微颠动起来,盖子就啪塔一声翘起来,立即遮挡驾驶室大玻璃,他只得时不时下车把盖子摁下来,再继续行车,后来想法用一根绳子拴住固定好。比起解放车,130驾驶室有暖气,较为舒适,但随着运营时间拉长,零件磨损,麻烦就多了。
听他说,马场进了一批从苏联来的130车,没有详尽资料,配件更加匮乏,因为一是无后续提供,二是量小,没再生产价值,所以随着使用时间延续,车是每况愈下,比如活塞缸体,久了有磨损,解放车可以加工修理,按标准要用洗床来调整内镗被磨损部分,但此法用于130,则适得其反,因为130缸体内镗,被镀了一层厚厚的坚硬合金,本来是用来保护内镗,以增加耐磨强度,由于没资料,照解放车老办法行事,反而削去了防护层,造成整个缸体报废。
有些构造,比如油电路系统,找了代用品或者加以改造再用,也终因不是原装零件,难以匹配,结果只能维持使用,给驾驶员带来很多后患问题。
我就亲眼所见,他的130,不是马达没声了,就是电路不通了,只见他跳下车,拍拍车头,再不济,就踹两脚轮胎 ,一切齐活儿。但他至今坚持说,那是我看的表面现象。
另一个一大难题是由于气候严寒易于冻裂发动机,气温低时,忘了放水就是个大忌,停车收工必作的头等大事就是放水。
有一个维吾尔徒弟没听好师傅的交代,收车后忘了放水,水箱冻了,人也放弃学车,自行离队走了。由于130的缸体是铝制的,整个哈密都修不了,送到八航校也未能解决问题,最后访到一个何师傅,据说他曾在内地给日本人干过,请到马场给解除了难题了。
在我的印像里凡开会宣布处分,有关车队的几乎都是冻裂发动机的,所以每天他回来,我第一句话就是,车放水来了吗?如果 忘了,他立即奔车场去。日积月累,有了经验。他说,即使放了水,车停的不平,水也会留存一部分,也照样冻坏车,因为开关在左边,车身倾向右边水必定流不尽,我真感到有些草木皆兵了,可他说,这还没完,水流尽了,还要再空转,让水泵把水甩出来,这才万事大吉。
一个关于汽车放水问题,如此这般繁杂,觉得细节决定一切,即使用在摆弄方向盘上,也这么珍贵。对一个司机职业和车队群体的认识便有了升华。甚至对于大西北常年跑戈壁滩的人们有了一种钦佩之心。
马场汽车队曾在七泉湖很久,他告诉我,除了马场130车,那里的道奇车也是运盐主力,新车跑成旧车,旧车零件稀里哗啦了,汽车用到极致,油箱坏了就能用大汽油桶替代,而且那里的人维修能力强,一个劳教盐场的人,竟一台用普通机床能加工出一个汽车曲轴来。有首当地名谣:"大道奇,小道奇,嘎斯六九,吉米西"这是作为一名老司机驾驶旅程的必经之路。

(3)、艰难岁月和马场在一起
比起场里农牧工,司机开车带来的便利显而易见,还有一天几毛钱的出车费,收入也可观,但伴随很大风险。翻越天山路就是一次次人生考验。
某年夏天一起过天山,老Z的130车装了一台拖拉机,几吨重的庞然大物沉沉的压在'车厢里,仅靠几根木杠几道粗绳子来作固定。
用物理公式测算,一定是超高,重心不稳,但据他说,山南山北,大拖拉机就是这么运来运去的,支援山北秋收,平整山南连队的沙丘,任务都紧,顾不得考虑其他了。
那日从场部出发,行至口门子,要翻越天山了,我就紧张起来,不敢和他多说话以免分心,他则紧握方向盘,谨慎驾驶,那时解放车没啥方向助动系统 ,130有液压助力,感觉还可以,可由于超载,必须保持匀速,过了天山庙,开始下山,弄得我更是大气不敢出,稳定操作,直视前方,靠熟练地排档动作,控制车速,尽量减少刹车,他一言不发,任凭唰唰唰的山风掠过,一道道盘山路在缩短,终于背着拖拉机顺利下山,看到一望无际大戈壁,白杨树的绿色林带也渐渐清晰起来,心情才逐渐轻松了。

这条路记载了多少马场司机们平凡工作和不凡的业绩,也曾发生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
曾写过一文描写:一半白雪茫茫一半五彩斑斓。
的确,它是一条令人刻骨铭心的漫长路。
每天必过天山的油罐车老郭师傅是五十年代老司机,还有开班车的李师傅,一九五九年的兵,还有陈师傅一九五六年的兵及其他老师傅们,哪一位的安全攀越都凭自己的勇气和熟练的技艺。
汽车连老队长张师傅在建立马场时,就从新疆军区调来,是马场唯一的驾驶员,那时全场一切生活保障都靠他的车来运输,他也是马场唯一的一级驾驶员。
还有资历很深的陈师傅,他常年安全翻越天山路。
这些普通的人们,热爱自己职业,也深爱自己的妻儿老小,听老Z说过无数感人故事,有师傅不顾一切,与当时所谓出身不好的恋人成婚,起大早去教室生火,帮孩子做值日。还有的在出车前短短时间里,还尽量帮妻子忙完家务活。
八十年代初,伴随大批知青返城,以及马场隶属关系变化,七十年代召开全军现场会时,那种如日中升的繁华景象,由于种种因素,已显低落,留下的知青寥寥可数,人心浮动不可避免,而恰恰那些日子,接连发生了一次次重大事故。
最先是红星煤矿发生瓦斯泄露,造成严重伤亡,那是马场很多年来未曾发生过的一次大事故,后来大约是八月份,南山口一辆车车轴断裂,也造成严重伤亡。陈师傅从哈密返回部路,目睹全部并镇定地作了善后工作。可是仅仅数月到了入冬季节,又发生一次翻车事故,据说司机高师傅完全可弃车逃生,但为保国家财产而放弃千钧一发的逃生机遇,一个刚从部队转业的年轻人就这样走了。
那些日子,天色总是阴沉沉的,一片灰色茫茫,大礼堂上空回旋的哀乐,台上台下刺眼的花圈,失去亲人的痛哭声,还有压在人们心头的低沉情绪,一切如阴云笼罩久久不散。
那一段日子,没有一辆汽车过山,那条夏秋扶疏苍翠,松涛阵阵,冬春白雪皑皑,魅力无穷的天山路,竟然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巨蟒,沉甸甸压在心头,这是我当时真实感受,很久日子阴影难散。
但是隆冬逼近,全场所需物资都缺,尤其是机械所用的汽油柴油必须过山从哈密石油公司运来,谁有勇气打破沉寂,翻越天山路?
记得派出的第一辆车是陈u师傅的,那天他出行之后,心有担忧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那天格外漫长,天色阴沉,上课都不安心,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今天派出的车回来了吗。
傍晚天擦黑,老司机终于安全归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不知他的家人如何担忧呢。
那个特别的年份,一段深深纠结的日子,而车队的一切,天地人,因为有了和它一起承受磨难的岁月,令人倍加留恋牵挂。
马场的最辉煌与最灰暗的日子,都与车队,这个特殊群体紧密相连,这些来自全国各地平凡的汽车司机,无论何种因缘聚一起,同一片草原同一项庄严事业使得大家命运相连。
虽然在离开马场的最后三年才走近车队,熟悉了这里人和故事,但亲眼所见了人们用各自智慧,勇气和毅力,以及辛劳付出为马场建设和军马事业作出卓越努力,甚至付出宝贵生命。
天山路,永远是梦中最瑰丽最神秘的一页。
听重返马场的马友说,如今旧路已经放弃 又开新路,但这个英雄连队以及与他们命运相连的天山路的故事永远难以忘怀。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5-22 06:53:38 +0800 CST  

天山庙/南山口


人性敦厚的老Z,在长者眼睛里,稳重,实诚,做事踏实,在那年月,可比聪明之类的有价值。
分到一个先进连队,放马一年,就调去汽车连。
兵营似的家属区前,一排办公室,再前面一个空阔的大空场子,空场对着天山南坡儿。出车收车,物资的流水线开始运动了。那是他学车一年后。

老Z在山南学车,相差一个月,她来他走。缘分流过。当他回到山北大空场正式驾车,她也来到。
学车没书本,全凭口口相传,一台拆下来的发动机横在地面,师傅按照实物讲解,L师傅很幽默,W师傅很严肃,各自风格不同,但这些来自格尔木兵汽车团的老兵确实有真本事。
学员们佩服学的也专注,夜晚睡大通铺,有人嘴里念叨操作要领,抓起别人的脑袋去挂档……。
老Z跟着听了一月课,就两人一组的轮流开练了,不过是拆了发动机放地上,一个没有躯壳的汽车。比比划划,空手道。
二月后正式上车,老Z没师傅带,师傅领进门,全凭自己勤学苦练,第一个出徒的老Z很自豪。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L师傅被认定自己师傅,两人相差十几岁,很投缘。
师傅山西人,妻子亦同籍,极其贤惠能干。
老Z遂又认了师娘。
海拔二千多米高原,天濛濛一片灰色,整个日子在单调的重复里进行到底。
大空场是睡眼惺忪里第一个接触空间,大门很大,像个风口,绿色解放车,吉尔130排列如阵。
单身小伙儿夹个喷灯去烤车,具体一点儿就是烤热发动机,冰天雪地里,机油冻的凝固了,呼呼呼的火焰燃烧,化了车轴下一片雪地,卧在雪地的人儿湿了衣裤,手碰到结了霜的铁器,粘下一层皮,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那时年轻,满不在乎。
高大的车体,摇动摇把儿,得要一身好气力,老Z虎背熊腰的视为小菜一碟,可是个儿矮的就亏了,有个修理工试车,一时疏忽,被反转的摇把儿,打碎了门牙。
正式跑车开始,伴随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好好的胃就闹意见了,师傅两口子热心肠,就叫去吃顿热饭。
师傅技艺超群 ,运送全队汽车的汽油,天天翻天山,山不高,有仙则名,这山有个天山庙,很平常一间平房建筑,孤零零矗立峰顶,来来往往十多年,竟然没有进去过,据传,是一只只山羊背着砖石,攀爬岩石,运送物资才得以修成的。
车能开到天山庙,已经上了几个胳膊肘子弯儿,下山一道沿河沟的道路,坡度看似缓,实则陡峭,一溜儿到底是南山口,那里河道宽阔,水势较猛,夏天很诱人,从一马平川戈壁过来,很想一捧泉水解解渴,但是, 那水渗人肌肤,刺骨冰冷,简直不能相信是在盛夏时节,那是雪山水,从皑皑峰顶一路流下来,清澈清甜,河岸两旁,峭岩峥嵘,卵石堤岸 开满野花,美不胜言,又一年冬到了,河面结了冰,摸不清深浅,谁也不敢过河。
有俩小伙子好胜,刚走两步,轮子还没蹭几下,咔嚓一声,歪倒一旁,翻车了,还好空车,一左一右倒了车,被堵在河边,围观的驾驶员个个发愁,眼看日头偏西,进不去,出不来,如何是好?
L师傅的车到了,他看到这阵势马上明白了,这滑溜溜河面,速度与激情,差一厘一毫都必败无疑。
那时的老Z未来女友,恰在师傅车上,这是师傅新接的大客车,满载了三十多人翻天山雪路。
女友被请到前面大气包上,就是驾驶座旁鼓起一地儿铺垫子,坐上面热乎乎的,比驾驶员位子都舒服,特殊位置由司机决定谁可以,未来车队家属,自然优惠了。
看了一会儿,啪嚓一声,又一辆大卡车倒了,师傅笑眯眯回到驾驶室,对老Z女友说,咱过去,你继续稳坐前看,帮我看路。
我?
女友惊愕,我不懂开车啊!
没关系,看清路就行,如果偏了。吆喝一声。
师傅午饭喝了几口,他心里有数,就是为的过山肚子里暖呵些。
车发动了,车里人个个紧张,女友一定不动盯着前方,师傅把着方向盘,左右调节,车缓缓驶过滑溜溜冰面,围观人们大声欢呼起来。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6-01 23:12:35 +0800 CST  
推动车轮的女人们

路遇会有许多奇迹,比如老Z和女友在吐哈公路旁,见一金发女郎,人高马大开个十轮大卡车,一胎瘪了,换胎,有很大担心,一个壮汉,譬如老Z都要谋足劲儿,才搬起,只见她努力一举,几米高的车厢就滚进一直废胎,千斤顶配合,也顺利换了新胎,路过停下的男司机禁不住万众欢呼了。
巾帼不让须眉,在车队也有演绎,那就是家属们,老Z和女友结为连理,一草原小屋诞生,一下子混迹柴米油盐里,女友很是落魄,比如洗衣,帆布工作服,油腻脏土汗味儿一期赖在布丝儿就是不走,碱水泡,刷子刷,操作很烦,可是家属们说这活儿比在地里干活比,还叫活儿吗。
第一次在冰冷刺骨的哗哗水流里,女友看见也是知青老婆的一个河北人,身腰粗,脸盘儿圆,忽闪着圆圆眼睛的睫毛,笑嘻嘻的说,来洗衣服啦。
她让出一个地方,自家铁皮条盆里泡了一堆被褥不管,热心的要来帮忙,女友婉拒了,人家三两下就完活了,这边还在一遍一遍哗哗的投衣服,生怕不干净。
村里来的家书占据多一半,女友成了个别,她教书教的有些不拾人间烟火,人家看她过日子也好笑。
这里家家大灶三餐不闲,柴禾很重要,周日都催着男人上山拉柴禾,她家只是拖后腿,要去山里也是为的看景儿,若干年后。离开那里,女友埋怨没去南山最顶峰俯瞰马场全貌,记得老Z说,那山重叠叠的,不是轻易就爬山顶峰的,搞不好从陡坡滑下来,就麻烦了。
她家就近取材,老Z在山坡拉沙子,就拣了松枝凑合,不料歪打正着,火苗儿里有股松树清香,邻居家就要来熏肉,那是一家四川人,老太太四季穿棉衣,一条蓝布围裙是装饰,头上裹一条蓝色帕子也是一年四季的不离不弃。
好在东山有运输任务,老熟人就赠送几咕噜朽木树桩,倒也一米多直径,晾在小屋旁,有空儿就劈几斧头。权当补充烧柴。
最难是跳水,一根扁担有渊源,选了林子里一根有弯度的红松木树干,不粗不细,两头钻了眼儿。拴了铁钩。就各挂一只铁皮桶,到几十米远地水龙头接水。
老Z在家,老Z挑,这没先例,别家都是家属挑,不知背后咋议论,女友我行我素。
但后来,老Z 先调走离开马场。留下地这位艰苦了。
茫茫雪原一望无伴,一场大雪过来,把家门口清理干净就不错了,邻居家男士有些绅士风度,见了女友艰难困苦的雪窝里挥铲,就必定来帮忙,接着下菜窖,河北家属留的杰作,口儿四方,容身一人上下,女友就是不愿下菜窖,不怕也不,其实就不到两米高,还有一个结识的木梯子。
漫长冬日不好过,水龙头池子结了厚的冰疙瘩,路上去去来来洒了水,也是结了冰疙瘩,一走一滑的,又是邻居来帮忙,到后来索性由一个后排住的大男生来,一天一担水,坚持到女友离开那里。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6-04 10:06:27 +0800 CST  
美女美男

明眸皓齿用在男性,就是一个帅哥的影子。
那时两人一屋子,单身宿舍简而又简,天不两出车,摸黑回来,要说话在被窝了。
师弟说,你要广撒网,重点捞鱼,结果我被捞了。
俊朗的师弟离开马场了,裹着幼时的衣物,他的珍贵记忆,论家世他可以称公子,样子也气派,可是茫茫草原,一样的生涯,又能好到哪儿去。
他和师傅出车,正好一个少女搭车,帅男诱人,女孩子不由自主紧靠师弟,哪知师傅不乐意,就叫停车,调换座椅垫子,一边高一边低,让师弟驾驶,哪知女孩子还是靠向一边,师傅心里很不乐意。
他可是女人心里的英雄。
他喜欢开英雄车,他爱帮助女人,过了日月潭,老母猪赛貂蝉,这话只有他敢说。
脸色黝黑的他,一口地道的榆次话,透着几分憨厚几分狡猾,他驾龄长,技术高,领导也奈何不得。
翻越天山路在他小菜一碟,所以驾驶一辆油罐车每日一趟往返,托他带蔬菜的人不少,我是被照顾之一,他提了一麻袋菜蔬到了我的屋子,进门呼啦口儿朝下,一地茄子辣椒西红柿,都是我的所爱,他笑眯眯的说,老Z托付我 你有苦难就来找我,我说就是缺菜呀。
他随手拾起几个黄瓜茄子说,给尹老师一些吧,她挺难的。我知道尹老师,刚刚离婚,那天她撩起裤腿给我看,被丈夫家暴过的双腿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师傅很是同情这些受苦受难的女性,所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好在尹提出离婚而且走出家门。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7-21 19:04:09 +0800 CST  
师弟离开前,特意去看我,他重情义,给有权的老爸说,也帮帮我的同宿舍好友,他老爸笑笑一带而过。
他走了去了有海洋的地方,一轮巨大的游轮在大西洋驰骋,通信ji年后,便渺无音讯,也许移民北美了,我猜度。
师傅后来去了老家榆次,还是爱酒,见过他酒醉的样子,平日笑眯眯的样子荡然无存,他摇摇晃晃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空酒瓶,他拉着别人说,再来一口,是兄弟就喝了。
然后一拳头砸碎一个床架子。
过后对我说,那天我失态了,别笑师傅。
其实,论技术为人他完全可以担当车队领导,无奈带他来场的同样耿直的上级不会团团伙伙,英雄无用武之地,郁闷是很自然的。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7-21 19:15:26 +0800 CST  
车队有美女,多为家属,好丈夫视为掌上明珠,出车挣钱,回家做饭,有个师傅娶一位资本家小姐,家里粗活儿一律不让插手,要把老婆养的白白胖胖,就从百十里外买鲜奶冻成冰疙瘩,带回家。
还有一位及其洁癖的师傅,车里布置的象新房,雪白的坐垫罩子一尘不染,老婆是个职工,理发师,人长的俊,手艺也好,一双迷人的大眼睛顾盼生情,但她行得端立的正,没人敢打歪主意。倒是结对的一个女人,个矮,人长的一般,可是绯闻不断,弄的脾气猴急的丈夫三天一回五天一次的毒打,才稍有收敛。
车队里女职工不多,保管,加油工,会计,像是几片绿葱花飘在汤水表面,点缀的一片须眉里一抹嫣红。
风闻加油工有人染指,不知真假,但有说客当面牵线,我才信了哪是真假,还有师傅的悒郁寡欢。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7-21 19:52:56 +0800 CST  
人物花絮


京剧国粹,那个年代被样板戏一花独放。
手边有从哈密城书店购来的精品,李铁梅,阿庆嫂,郭建光,英雄们豪气让学唱者手不释卷。
用一个旧羊圈改造的大院落,低矮泥屋有单身宿舍和各色住户。
某日晚饭后,院落旁老桑树收一缕金色夕阳,从天窗射下的光线照亮食堂简单饭菜,开饭了,院落就热闹非凡起来,因为一个老人的出现,他乐呵呵的过日子,从场部修理厂下连队,做了十几口水井的技术顾问。
骄阳晒黑肤色,很健康和阳光的样子。
他蹲在自己宿舍门前,在泥地的餐桌摆了一只搪瓷盆,他乐呵呵的夹起一块肉,说红烧肉热了才好吃。
砸吧,一口酒跟进,那幅画面,几十年挥之不去。
是一种对生活的乐观和幽默,因为工作,他离开在场部的家,已知天命之年,却重拾独身的日子。

这里全靠机井灌溉,水泥板的沟渠连接田陌,绿了麦田 ,瓜田,果园。
他只是技术顾问,但要深入第一线,我没下过大田和深深的机井,但我看过工人挖井,几乎要几丈深吧,一台水泵放下去,它们就把地下水抽上来,哗哗流入水池,再流入渠沟。
他带一个女徒弟,很活泼,很能干的湖北妹子,如果水泵出了问题,仅仅蹲在机井沿,往下看也会头晕吧。
何况一个老人,一个乐呵呵的老人。
晚餐后,他拿出一个京胡,他悠然自得拉起来,琴声飘在院落 一切都骤然生动起来。
我喜欢听,走过去,他说,你唱一段红灯记,我来伴奏,我说,刚学会,不太熟。

一唱一和,都很享受,那个年代,文化在沙漠里渴望雨露。
唱罢,他慢慢放下京胡,那京胡的拉弓晶晶闪亮,看得出用了不少年月,他微闭眼睛,过一会儿他开了口,态度有些严肃,刘老师,你唱的基本对的,但是你知道,京剧讲究个字正腔圆,咬字吐字都很讲究。
接着他示范,几句唱下来,极其认真。
说实在的,三本样板戏,天天听广播,再加喜欢,也都逐段能唱下来,但是遇到这位老人如此认真一字一句教我,还是第一次。
字正腔圆,对京剧的启蒙从这里开始。
以后看到听到京剧,就想起他,一位可敬的老北京人--马场修理厂老场长。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7-29 14:30:04 +0800 CST  
朝花夕拾之映像
天窗射进草原的阳光,亮了照相馆每一处。
那时马场唯一可以流下相片的地方。
照相馆老吴也是唯一。他很谨慎敬业,我的第一张骑马照,就出自他手。
远方是草原,山峦起伏很清晰,连云丝儿都一缕缕被扯开,天蓝的醉人,但黑白照里只有凭回忆。
那天1969年9月27日,乌市学生红卫连分配的日子,大家围拢纷纷期盼第一张骑马照的英姿飒爽。
之后是女儿百天留影,在草原小屋,汽车连给我们的新房,窗户小,漏进一些珍贵光色,给照片一层淡淡柔柔的灰色,反到多了几分温馨。
之后我们上班下班,岁月在飞扬的雪花里浪漫,孩子长大。
一周岁时,我们在那山坡下,留下美丽山花遍野的金色夏日。
可这次是新摄影师孔老师了,只知道他是车队我们尊敬的老前辈,张志刚的侄子,喜好摄影,印象就有他身背的照相机,好像是海鸥牌的那种。
依然远峰,草原,白云,山花摇曳,我们的小宝贝戴着一顶粉色小凉帽,穿桃红罩衫,留下最美丽的一张幼年照片。
那时候自己有个相机是很幸福的事儿,文革后期,没事干 和班里男生一起学洗照片,所以对红灯暗室里的曝光,定影,显影,略略知晓一些。
爱好摄影,就觉得处处有美丽在等待。
自己没机子,免不了找人帮忙,一次暑假,马场举行学生运动会,我带了十九连的孩子过了山北,政治处夏震环,夏干事就帮忙,留下一张小学生围坐老师的照片,南山坡依旧迷人。在影集里小夏杰作不少。
松涛浩瀚的南山坡,留住无影的印痕无数,每一张都有历史沧桑。
有时看着老照片感慨翩翩涌来,谢谢那些热心肠的朋友。举手之劳,的确给别人带来深深记忆和回味的幸福。再谢啦!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8-01 15:16:47 +0800 CST  
沐浴的初次

严寒让一切生物望而生畏,在马场只有两种生物最活跃,大苍蝇和小老鼠。
空气清澈,无一丝纤尘的蓝空下,美丽的大苍蝇自由飞翔,迎面一只似乎轻轻一触,眼帘里略有不适,那时一堆苍蝇的白蛆已经做了窝儿,眼睛就立马红肿起来,非要医生处理了。小老鼠似乎喜欢女生宿舍的行李箱,简陋的床下每人塞进一只绿色帆布箱子,不知过了多久想起收拾,一寸多长的老鼠幼仔儿爬出来,很好抓住,谁叫这儿太暖和。
我们的宿舍仿照前苏联建筑设计图,厚厚的砖土墙壁和采光极好的双层玻璃窗户。
连接的另一端是同样设计的一个大食堂,不过门前有五根粗粗的圆柱子,支撑起一个大大的屋檐,沿着檐的前方,在一场盛会之前,修建一个浴池,这是马场历史前所未有。
在这之前,在保暖很好的宿舍,女孩子们一周一次擦澡,用两个脸盆化了积雪,一盆洗头,一盆擦身,天性喜洁,至于男生们一年回去探亲一次彻底清理,视为回京第一件大事。
那年全军养育军马现场大会在马场召开,澡堂落成,我们试用,兴冲冲的备了香皂毛巾去,一座不能和城里相比的浴池,棉门帘子挡不住寒风凛冽,进到过道里,一间不大更衣室,四面漏风的感觉,连接的大浴室里被一段段木板相隔,水龙头热水细流,时而忽然变凉,因为没有暖气设备,十分寒冷,匆匆擦干身体,带着水珠的长发,冒着白气。
一溜小跑儿回宿舍,不到十分钟路程,头发结了冰挂,冰凌子一条条,随着脚步移动,拍打着后背,在宿舍温暖怀抱里,长发如同流瀑垂下,一个真正的春天即将来临,因为,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8-08-01 20:43:32 +0800 CST  

楼主:雁度秋色

字数:100863

发表时间:2017-08-31 04:23:2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0-16 13:37:1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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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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