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夕阳下

岁月静好,日子如长河,潺潺流淌里,闪着无数五彩斑斓光点。
阳光依旧,万丈光芒。
回望里有一种反思,当记忆与现实交织,如网的红尘滚滚而来,俯首皆是,夕阳下每一朵跳跃的浪花,都闪现一段段鲜活画面。
男人气如虹,女人艳若花。
然,富贵牡丹奈何狗尾巴花儿。
生命都一样的平等。
道甚么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层层叠叠里,归于对生活的态度。

闲出一点时间,就想顺几笔花花草草,为的祭奠一种尊严。
每一株芦苇都有股折不断的韧性。
迁就了思绪翩翩,故而忽东忽西,就飘起西北大漠里 缕缕炊烟,一个女人-------- 马子玉,走近了。

素手纤纤,轻易能把一大锅米和面的吃食,烹饪的清浓适宜且美味回香的,也就民勤媳妇儿。
也许贫瘠之地勤劳到极致。
每每驰过河西走廊,列车便打开另一扇风土人情。
之斑斓在于那片辽阔里的一片淡抹,如灰绿白杨叶儿的闪烁,金色麦浪的翻滚,偶尔从阳光刺眼的原野闪过一抹桃红翠绿,必然是劳作农妇最动人的服饰。
一年四季总严严实实蒙着一块格子头巾,仅露出一双眼睛。
那一刻的擦肩而过,马子玉和我们。
初见,便忍不住赞叹她姣好白皙面容。
柳叶眉,樱桃嘴,张嘴一乐,露出细米般齐整的牙齿,她刷牙很是认真,与一般乡里人不同,这也是做一辈子医生的表姨妈选她做儿媳的原因之一。
子玉独身,有一个女儿。
去年就住进表姨妈家。
寻着魅力无穷的丹霞地貌,来到金张掖古城姨妈家里。一行九人,每日三餐忙了子玉,真应了一句话,会干的不是事儿。
一大铁锅面片儿如柳叶儿,浓汤飘着小米清香,最后点睛之笔,一勺泼了滚烫胡麻油的葱碎花儿,碧绿碧绿荡出麦香米香,仿佛捧出阳光下麦田守护者的一片盛情。
希望子玉的婚事最好赶在我们逗留期间,姨妈初心如此。
大表弟位居市级高官,说话很有份量,解决弟媳的农转非户口,简直是板上钉钉。
我们也想凑个大红包,给子玉来个意外惊喜,她家有八旬老爹,日子一直紧巴巴的,算是添一笔微薄彩礼。
那日美美一顿臊子面后 把子玉叫去喜气满屋的婚房。
这二万元不多,就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收下吧!
子玉略显粗糙的纤纤素手,轻轻推开。
默默垂泪好一阵了。
一步之遥的华丽转身,眼看近在咫尺,难道是喜极而泣?

不料她深深一个鞠躬后,道:
姐姐们,实在感谢你们的好意,只是这个礼,我不能收,我不打算结这个婚了。
为啥?!我们几个几乎不约而同惊呼起来。
我不能扔下老爹独自一人在家,我已经带个女儿来,再加一个爹啊,虽然你们姨妈说不嫌弃,但我不能这么做。
她抹了一把泪继续到,这话我一直说不出口,今天希望几个姐姐代劳了。

说真的,她从未离开过家乡,民勤虽然贫瘠,毕竟故土难舍。
那是一片阻隔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汇合的唯一绿洲。清朝雍正年间,名为镇番县。民国十七年,以俗朴风淳朴,人民勤劳,得名民勤。
历史上的民勤水草丰茂,有见识的商家在这里养育骆驼起家,马永盛的驼队就名震大西北。由此而发迹的马永盛茶号在清,民国历史上有着辉煌历史,1950年和平解放西藏时,以永盛马氏族人的骆驼为主3600峰民勤驼队,为护送班禅进藏作出了巨大贡献。
姨妈说,子玉的老爹就是马家后裔。
于是就有了去民勤看看她老爹寻迹驼队的想法 ,但行程紧迫,天寒路难行,姨妈说光是乘坐长途车站面包车 ,卫生极差尘土飞杨路颠簸,你们可能都不适应。
无奈的放弃计划里,让我愈加惦记子玉,未知她一人独行, 如何在拥挤的车厢冒着风寒颠簸十几小时。
然后,在沙进人退的严酷自然环境里,背朝青天面向黄沙的辛勤劳作,继续她的人生路。
也许一望无际沙漠里,一座农舍灯影下,老爹和女儿盼她回家的身影,才是心地最温暖的源泉,还有祖先驼队铜铃的声声召唤,流在沙梁的足迹。

天下无民勤,民勤无天下,在子玉这里怎么就不灵了。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8-30 20:23:25 +0800 CST  

向西行,出了玉门关,落在一片大漠戈壁的葡萄地,漫无边际的绿色,缠绕了数不清的故事扣儿,解开一个,一扇白门帘子飘飘忽忽半天里。
挥之不去的雪白耀眼,那年我在那里看完整整一出人间天堂和地狱的全剧。女主角来自祁连山下,我为她取名祁莲,她的丈夫姓姜,祖籍甘肃定西。人高大魁梧,话语不多。

这块土地最原始的建筑是一个干打垒的羊圈,千里戈壁,云游牧野的放养人偶尔栖身,与羊群同眠。
后来依着方位百十米围墙搭个土坯房,一间间衔接,成了没留窗户只开个小天窗的蜗居,也许避风沙好。
军垦的连部就在里面,土墙土地土屋脊,土的一点儿不掉渣,倒有冬暖夏凉之妙处,人们开会聚集于此。
墙外一株老桑树遒劲的老态龙钟,几棵年轻的杏树得意于飞鸟衔来的种子,倒比衬的分外妖娆,我就感慨这风沙里独放杏花的地方,称它杏花村,诗意沉淀心底,心情却不轻松,话题古老沉重。

绿帆布带缠在铁皮做的马架子上,因为年深日久已经铁锈斑斑,姜汉晚上到队里开会就坐着它,那时候批孔老二,孔圣人,姜汉和所有羊圈村的人一样,听着听着就打瞌睡,直到月上柳梢头,散会的人看到祁莲还在门口等姜汉。
今夜不用,姜汉完了。
完了。彻底的与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瓜葛了。
沟底厚厚的黄沙被抛开,一个没有感觉的蜡像,花白的头发,脸上都沾满一层厚厚的黄沙,嘴角渗出一丝淤血,左手捏着一个敌敌畏瓶子,右手心里紧攥瓶盖,好像怕人夺去。
这三天里家家门户紧闭,没有要紧事情谁都不出门,家家屋里弥漫着土腥味儿,地上桌上碗里锅里飘着一层黄沙,嘴里嚼啥都有沙粒儿。
是风刮三天,羊圈村人都知道。
这个老例儿,让每年此时的羊圈村都弥漫在一片昏天黑地里,腾空的沙尘暴半空里旋起一道沙幕,卷走了日头,抹平了田陌,刚抽菇嘟的沙枣花,成串儿成串儿的落地,碗口粗的老杨树拦腰折断,头年的枯枝败叶和风卷来的黄沙几乎填满每条渠沟。
这是个让羊圈村诅咒的日子,只有老天知道。
风势刚刚消停,闻队长带人直奔林带去了,那里可以避避风头,男人裹紧衣襟,女人系紧头巾,顶着噎人的风沙朝大田去查墒情。

羊圈村仿佛百里沙丘一孤岛,沙丘无边无垠,北面一座山山顶终年积雪白茫茫找不到边际,所以站在羊圈村远眺,那开垦不完的荒地就没了头。南边沙丘里窜出一条铁路,细的象两根线,路过的火车壮胆似的呜呜几声,很快被风吞没。所以没走到大田几个人心里就发瘆。
顺林带到北边大田尽头,闻队长发现渠沟里隆起一个沙丘,一块碎布片在冷风里抖动,象招手让他们停住脚步,大家急急围拢,没等闻队长发话,就动手刨起来,没刨几下露出一只人的脚,再往下刨,男人女人全都傻了。井房孤零零的立在渠沟旁,往日里会传出水泵抽水的哗哗声,风声雨声鸟鸣声就全都被吸纳了进去,羊圈村的大田一年四季不分白昼靠机井漫灌。这三天停工。

羊圈村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饭后茶余话题都在姜汉女人身上。
姜汉的女人祁莲和村里人不多话。她的陇西话人们听不懂,她来羊圈村日子也不长,她成天就坐在自家门前。门上挂着个白门帘,洗的布丝儿都发白。白盈盈的象是给祁莲的影子作背景。马架子白天归祁莲,她能在门口坐一整天捻羊毛,一根筷子插在土豆上,线头栓在筷子上,祁莲捻线的动作很美,左手食指和拇指捏着筷子头儿,且捻且旋,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拉着线头往上扯,且张且弛,右手心里的羊毛团就渐渐缩小,缠在土豆筷子上的线团就渐渐变大,日头和光阴都被祁连收在身边的羊毛线团里。
祁莲和村里女人不来往,她不跟着女人们看渠沟边发了芽又鹅黄嫩绿的轻飘起来的柳树枝,也不像其他女人挎个篮子借剜野菜一块捶捶打打疯闹去,姜汉前脚走,她后脚就搬出她的家什开始一天的日子,虽然眼角堆起皱纹,可是那是一对丹凤眼,幽幽目光里有一根看不见的线,随着姜汉的身影起起伏伏时隐时现。
姜汉个头很高,干活很实在说话也实在,他说老婆刚来需要照顾,所以不能去远处大田干活,闻队长就分配他挖猪圈沤肥的活儿,粪堆象个大鸟蛋圆溜溜的搁在羊圈村里最中心地带,从哪个角度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姜汉和几个女人围着鸟蛋一起忙活,女人们的花格子头巾随着挑粪的担子忽闪忽闪的飘,祁莲对着鸟蛋旁的花格子头巾一声比一声高的骂。她看也不看手里的羊毛和捻好的线,好看的丹凤眼直勾勾的顶着大鸟蛋。
起初人们不再意,风把祁莲的骂声灌进了女人们的耳朵,谁也就离姜汉远远的,闻队长分配谁,谁都不愿意挖猪圈,她们说不是嫌积肥脏,是祁连骂人的话太脏。
祁莲家的白布门帘和祁莲坐在马扎子上捻线的样子就永远的被定格,直到发现姜汉完了的那天。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8-31 10:45:17 +0800 CST  
祁莲是工作组进驻的当天晚上被问话的,她低着头半天不回答工作组的问话。队部办公室破例换个四十瓦的大灯泡,她似乎不适应那种全景式的暴露,雪亮的灯光下人们才发现平日游弋于人们视线外的祁连与村里女人的不一般。她头发乌黑,一丝不乱,从额头的发际线梳到到耳朵旁的鬓角,一根一根又粗又黑的头发全都服服帖帖的拢在脑后,再盘起一个高高的发髻,黑线网格大小刚好罩住,别一根老式银簪子,簪子光泽很黯淡样子却及其别致。
姜汉啥时间出门?
你和姜汉头天吵过架?
姜汉手里的敌敌畏从那里拿的?
对工作组连珠跑式的问话,并不害怕,她说姜汉是没了的头晌出门的,手里的敌敌畏不是家里的。对吵架的事情她一直保持沉默。

卫生员循子注意到祁莲回答工作组的问话,身板很挺直,不时抽出斜襟蓝布大褂腋下系着的一条月百色手帕擦擦泪水。
突然祁莲号啕大哭起来,骂姜汉这个短命呀的不管她。循子建议工作组暂停问话,毕竟是六十岁老妇,闹出其他事情也不好办。
祁莲回了家。
循子提供的两件事让工作组松了口气马上又接着紧张起来。
祁莲的身世与那个年代许多穷人家一样,她的感情生活很可怜,被东家买来作丫鬟,十五岁上被许配姜汉,那时三十岁的姜汉在东家扛长工已经整整十年。新婚之夜,没等被新郎掀盖头,未睹新娘一面的姜汉就被抓五花大绑抓了壮丁,祁莲一心等待姜汉回家,东家给了半间草房一亩地她便独自过,大伯子几次逼迫祁莲改嫁,欲以抢夺田产,都被祁莲以死抗争未得逞。姜汉受的苦不必细说,万幸在解放兰州时被俘当了解放军。
再次联系上祁莲的日子,姜汉已经随复转部队到了西北垦荒戍边,他省吃简用,月月寄钱寄粮票,就盼安定重逢的那一天。
可是令循子奇怪的是,祁莲苦苦等待几十年的重逢幸福,如昙花一现。这也是令工作组紧张的地方。
循子清楚的记得,那天羊圈村特地布置了一间新房,姜汉身着洗的发白的旧军衣胸配一朵大红花,祁莲也带一朵大红花,盘起的发髻上,那天别一只银簪子。羊圈村有新婚之夜偷听新人悄悄话的习俗,因为姜汉祁连的曲折经历,听房的年轻人不少,可是熬到天明都扫兴而归。
第二天门上挂起白门帘,无论春风夏雨白门帘永远都白盈盈的,一尘不染。循子也就不自觉的作了祁莲家的常客,她是队里卫生员,送医送药是她的本分,从祁莲难懂的陇西话里,循子就比别人多了一份同情。
循子说夜里他们总吵架,后来就见到姜汉胳膊手上总被挠破,擦点红汞就走了什么也不说,再后来一天夜里,隔壁动静太大,循子先是听到几声窒息的叫声一会儿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气声,灯没关可是门敲不开。她隔着窗户缝隙,这才看到灯下半裸的祁莲,一头乌发瀑布似的披在肩头,骑在姜汉身上,正死死掐着姜汉的脖子,循子气喘吁吁的跑去招呼来闻队长,几个男人揣开门板一步跨上土炕,使狠劲才掰开祁莲那双手,循子忙把被子披在祁莲身上,姜汉已经憋的上气不接下气。
循子每每说到这里,都惊魂未定,“再晚几分钟,姜汉那天就完了。”
那个可怕的夜晚距离大风刮起的那天也就一个月。可是这也不足为证,两口子打架谁说得清楚,而且白天祁莲就完全换了一个人。
擦的锃亮的红漆大木箱,一只上面摆着一面结婚时队里送的大镜子,镜面画着喜鹊登梅,另一只做了饭桌,一日三餐从不重样,即使青黄不接时,祁莲都有办法,苦苦菜,马齿觅,荠菜凉拌,嫩灰灰条煮面条,祁连简直是个识别野菜的专家,姜汉吃一碗,祁莲盛一碗,从不让姜汉沾锅台边儿。
工作组无法结论,在羊圈村第一次这么无功而返。
闻队长答应了祁连的要求,搬在姜汉没了的那条沟渠边的井房住,白门帘挂在井房黑洞洞的门口。

杏花、桃花、梨花比着赛的开,比着赛的落,接着吃柳丫儿,接着吃榆钱儿,沙枣花香的飘十里时,羊圈村的人已经淡忘了春天三天大风里的事情。日头越来越长,杨树的绿荫越来越浓,大田尽头的那座井房就完全被淹没在深处,人们几乎忘了祁连住在那里。有夜里浇大田的,偶尔发现一个人影在月色朦胧的林带里飘,高高的发髻,腋下衣襟里飘起的月白手帕,吓得人一激灵。很少看到祁莲白天出来,如果遇见不如不见,她从小卖部买了东西,就沿着那条渠沟回井房,高高的发髻一丝不乱,一走一颠簸,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只是对着哗哗的树叶和鸣叫的鸟儿或者一阵吹过的风,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
在淡忘里消失的这一对姻缘销声匿迹,新的姻缘在月下老人的红绳里一对对被牵出来,羊圈村绿荫里的土坯屋成就了几对有缘有份的人家,唯一没有成的是循子。
组织上不批准,因为她找的对象有历史问题和现行问题,循子有起腰长的大辫子,腰身不像原来那么风摆杨柳似的好看,一对天生的笑眼被垂下的长睫毛遮住满腹心事,她请假回老家了。
沙枣花落了,结了果儿,没人尝那种青涩味儿,老杏树的青杏儿倒是总有人摘。到了霜降的时候,祁连在沙枣树下拾落果,她用手帕一颗颗擦,红彤彤的金黄的沙枣,兜在衣襟里,象一颗颗玛瑙,一起的女人问拾了作啥?她的陇西话没人听得懂,人们就想起循子,怎么还不回来,最着急的是闻队长,循子超假几个月,来了一次电话说家里事情没处理完。闻队长猜想循子想调走,不在羊圈村干了。
寂寞冬夜羊圈村就象卧在白雪里的狗,沉沉的睡去,直到柳稍儿泛绿,沙尘暴重访的日子才醒来。
三天大风刚住那天,人们看见了循子,说是刚回来,俗话说柳丫黄旧病发,这无疑是羊圈村人的福音,闻队长没多问也没多批评循子,按规章扣了探亲假以外的工资,循子翌日就背起药箱寻访老病号了。
闻队长正忙着安排春耕,有浇夜水的人报告,祁连的井房里有婴儿的哭声。闻队长问什么时候有的,谁也不清楚,一个冬天几乎没几次浇大田的任务,再说那个西北风旋着枯枝打转转的渠沟,躲还来不及呢?没等闻队长弄明白是真是假,小买部的人又来说,祁莲这阵子经常来买婴儿奶粉和白糖。
这邪事怎么就这么邪,闻队长很无奈,这天中午带着循子和几个女人去了井房。
白杨树稀疏枝干的阴影里,井房的白门帘被阵阵春风卷起,已然显旧许多,可是根根布丝儿都洗的白盈盈的,井屋旁的渠沟里,大风卷来的黄沙几乎与沟沿齐平,一旁有枯枝码成的一个圈儿,象囤积粮食的麦囤子,里面堆积着干枝枯叶。队里给的煤还剩下不少也堆在一旁。
掀开门帘,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屋当间儿铁皮火炉上坐着一口锅。从半掩的锅盖里冒出缕缕白气,祁莲正给怀里的婴儿喂稀饭。她吹吹铁勺里的稀饭,用舌头尖儿尝尝烫不烫,然后小心异异的伸在婴儿红润的小嘴边,婴儿黑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祁连看,祁莲完全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满足里,她神情专注全然不理会身边发生的事儿。
闻队长只得汇报上级,工作组进驻羊圈村,二请祁莲来问话。
雪亮的四十瓦的灯泡下,祁莲乌黑的发髻高高的堆在脑后,黑线网格不大不小刚好罩住,依然是那个银簪子,没有一丝乱发。祁莲这次没有低头也没有一言不发。工作组态度显然严厉许多,本来上次姜汉之死就是未解之谜,这次又弄出个婴儿事件,所以工作组决心弄个水落石出。
“这婴儿究竟咋回事?”
祁莲不等再次发问,就用浓浓的陇西话说,“从渠沟里拾来的,姜汉睡觉的那个地方拾来的。”
循子仍在一边充当翻译,很紧张的生怕漏说一个字儿。
“胡说,拣来的?”工作组里的年轻人沉不住气了。
“就是从姜汉睡觉的地方拾来的,走一个,来一个不就是个伴儿吗?”
一连三天的问话,祁莲就是一个回答。一连三天,洗的发白的斜襟蓝大褂没有一点褶皱,腋下系着干干净净的月白色手帕,乌黑的发髻一丝不乱,而且到了时间就走人。
祁莲站起身说:“孩子饿了,我要给孩子喂吃食,孩子饿了。”说完不等工作组点头,兀自就走了,高高的发髻随着沙地里的脚步,一下一下的上下颠簸,祁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长的林带里,消失在井房的白门帘里
这种可大可小的事情,并不影响眼下的春耕大忙,所以工作组很快就撤了。
新杨已经绽出绿油油的嫩芽。井房热闹起来,羊圈村人送米送面的,送柴禾的,还有送小孩衣服的一直不断人。循子来得格外勤,几乎隔三差五就来,种牛痘,打肺炎预防针还有预防小儿麻痹药球。婴儿一天天长大,井房的白门帘里,常常传出祁莲逗孩子的笑语欢声。
闻队长几次申请补助给祁莲,都被拒绝,祁莲说有姜汉的抚恤金,自己还能给人捻羊毛。
小女孩会走路的那一年,循子宣布结婚,新郎没换人,还是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利子,只是此时他已经被平反,恢复了身份和工作。
祁莲蒸的几大笼屉沙枣馍摆上喜宴,金黄的红彤彤的沙枣镶嵌在喧腾腾的新麦馒头上格外喜庆。
循子和新婚丈夫把祁莲扶上贴着双喜字儿的主席台,对着祁莲深深鞠躬三回。循子说,从今起祁莲就是小女孩的外祖母,因为祁莲不怕受牵连,这个本来不该出生的孩子才有今天。
那时候知道自己怀孕的循子,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无处倾诉苦闷的她,在白门帘里找到安慰,在老家偷偷生了孩子,抱回来托付给祁连养大。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8-31 14:57:03 +0800 CST  

朱香


饥民的迁徙,最终有许多人的脚步就停在大西北,那里天高地阔,只要下苦力,就有白馍馍吃,从此多少人改变了人生命运。
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盲流,后来随着那个三年大旱颗粒无收的岁月随风飘走了,他们和他们就都落脚那块大戈壁。
天山东陲有座重镇哈密,四周绵延几百里葡萄地。
河南人朱香亲近了串串晶莹的无核葡萄地。
黄河九曲,中原的文明,哪里的古都,哪里的村落?朱香说不清。反复说给我的是滔滔的黄河冲过五十四个县城。
炎炎夏日探家时,朱香有了一个农工的名份后,她一身花红柳绿,的确良衬衣很时新,抱一个婴儿,牵三个幼儿,风风光光,坐在在陇海线上的绿皮车厢里。
月余归队。
没有带来答应过我的红薯干儿。
朱香一脸疲倦,漠然的看着我说:
老家发大水了。
那浪象墙一样高,追着牛车跑,人在前面跑,一排浪铺过去,啥都没了。大汽车也让水吃了。一个老汉手里牵两娃,也呼拉一下水冲走了。
县城唯一一座楼 挤满人,一个女孩骑着窗户框子要挤进来,被人们刚一推出去,抱了一棵树,楼就在她眼前呼啦垮塌了,水退了,人来救,她魔怔似的喃喃到,让我进屋去,让我进屋去!
朱香的村撤的快,这才能坐在我对面说着话。
小的时候她到河堤上玩儿,她娘嘱咐她,可不敢到河边近前。
她告诉我,村边那河的堤坝必须仰头看,黄河是天河,从头顶流过,
人在河下走。河滩地最肥美。

蝗灾黄灾,河南何难,那里的女人也炼就的真能吃苦,于是就有了,招女兵要河南人招男兵要四川人之说。以至于后来连队发了旧棉服,都是肥肥的宽裤腿。
能吃苦是优势。
朱香头顶一个晒的发白的方格头巾无论冬夏,几年不变的一直就那块。
她弯腰在沟里趴柴草,在林子边检风刮的树枝。别人家女人干的活儿她干,别家男人的活儿她也干,谁叫自己的男人是个跛子。
放军马的大冬天,一场暴风雪,冻坏了男人一条腿,落下残疾。年复一年住院出院,在家世间有数,四个孩子学习都不好,她说俺俩都苯,不识字,也不怪他们的爹老不着家。
先生多费心。
她对我说。这话有些文绉绉的。
老四报名时,我们关系熟了,她拿着户口本找我说,先生能不能给四个娃儿都改个名儿。
对我的敬重,也缘于她一个大字不识。管我叫先生。
我一一解释新名字的意思。老大是个儿子,叫军吧。三个女儿三朵花儿,考不及格挡不住一个响亮的名儿,就玫瑰,丁香,腊梅的一一缀名儿。
朱香捧着写了字儿的信签儿,美的不得了,满意极了。
喜欢花儿的她,六月里沙枣刚开花,摘一串就别在鬓后,一路香气浓郁的走来。闻香识女人么。
有的女人嫉妒,说她搔首弄姿,男人不在,美给谁看?
她不理不睬,照样儿插着花儿下地。
中间休息,别人坐地头聊天儿,她埋头田边头拢柴草,扛着沉沉的山样的柴垛 ,总是落在收工的队伍后面。

夏季昼长夜短,周边各单位电影队常来,晚饭罢,大犁铧当晚钟,当当当,敲起来。
看电影啦,军分区农场演,疯狂的贵族啦!值班的人喊着敲着。
那时边远西北农村,一般都看下线很久的老片子,在文化匮乏的年代,看一场电影就是奢华享受。
疯狂贵族很疯狂,装饰剧情在那个岁月都很开放,人们骂着耍流氓,但是都爱看,朱香也喜欢。
她一人忙里忙外 自然饭桌比别家上的晚,一听钟响了,就慌了神,我赶来帮她的时候,两个小的衣服没穿停当。
一个大木箱子内外衣混搭,翻了一阵子,胡乱帮着孩子们套头上,她背着一个,拉着一个,我帮着去照看俩大的,跟在手电筒乱晃的大部队,奔向希望的田野。
这是一个普通女人生活灰色情调里的一丝亮点,天高地远,露天幕布显得很神奇,正面反面都有观众。
来晚了选不到好角度,就在反面坐下,银幕亮色闪在她脸上,照的漆黑眉毛,如乌鸦翅膀黑的发亮,她忘情的跟孩子一起哈哈大笑。
电影散场,疲倦的大人扶老携幼在茫茫原野四散走着,顶着月色夜行,对浪漫情人最对味,即使夫妇一对,而朱香不属于任何圈子。
她孤零零的带着四个孩子,在荒野蹒跚着朝家的灯影走去。
有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诉诉心里苦闷,眼泪哗哗流着,弄的我慌了手脚,一个未婚女青年怎们安慰一个孩儿妈呢?感到自己失言后,她反过来安慰我,这回俺家那人会早些出院,还有一个月回来。
家的半边天就沉沉的扛在一个,老是傻呵呵爱笑的朱香身上,到我离开那里的日子,一切如旧。病床的躺着的男人和地里干活的女人并行两条轨道上。
没有未来的日子,在朱香每日傻呵呵的笑声里逝去。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01 11:55:27 +0800 CST  
香的圈子

也许同情朱香独挑一家的重负,人们就称呼她,香,香得到满足,对四个孩儿就格外温柔起来,她不懂古训,却黎明即起,洒扫庭厨,秃了的笤帚随意划拉几下 黄泥地里外就多了几道痕迹。
打法三个大的去学堂,一个小的抱到隔壁奶奶家,自家嘴里叼几口黑灰馒头,扛一把亮闪闪铁锹,香就急奔地里了 每天的日子就这么,田间,屋子 屋子田间的跟着日头转悠。
这会儿,兵营似的一排排屋前,如哨兵的白杨树哗哗唱着歌儿,香一溜小跑,她的圈子等着她,没她去就少了许多笑话。
圈子是她的天堂 ,人以群分,那里有可以开心的姐妹,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命运相通。
我的插入,纯属偶然 ,学校学农课设在地头,全连浑然一体的与天斗,与地斗,春种秋收,累了拉闲话,我就无意旁听了。
也许一树独立,格外抢眼,香她们先是摸着我的的确凉花衬衣啧啧称赞,又夸先生咋就这么白嫩,说着说着就近了。
然而,那个谈色色变,视色为封资修污泥浊水的年代,拉拉男欢女爱是香她们的乐事,她们能获取啥样的精神食粮?读书,不识字,用她们的话,斗大的几个字儿,早就就馍馍吃了。电影,几个月流动电影队来一次,就如过节一样欢天喜地。
荤段子也许从那时开启,无聊且无奈。
她们每人如何嫁到此地,各人一本难念的经。
她们的婚嫁就是为了能过想摸象样的日子。
籍贯是出奇的一致,河南与甘肃居多,加以河北。
圈子是家属队,队长,金兰,甘肃人,技术员老婆,甘肃人,年龄最大的佳佳,甘肃人。
余者,河南人,清一色的舞阳县。
最轻巧的活儿在田间,这片荒漠开出一片田园,瓜果桃李,绚烂半天。
引领火石泉一带戈壁绿化,后续年代,铁路。电力,部队,许多大国企纷纷扎下营盘 待我几年前重访,此地已经铺天盖地的葡萄园,陇海铁路经过,从车窗前暸望过来,真的神奇无比。
不过那时还很寥寂,全连男女老少收获着一年风雨劳作,哈密瓜,西瓜圆滚滚铺满大地,生荒地瓜最甜 纯天然 无污染 。
瓜堆了山,一声哨音,全体休息,吃瓜。
然后,进入家属队的节目,她们瞅准平日对他们动手动脚的家伙。几人挽起袖子,拽胳膊的,抬脚的,一个讨厌的家伙被高抛起,放手一扔,那倒霉蛋只有大叫唉呀的份儿。
香,闹的最欢,她挨欺负最多。
胡子副队长给她撑腰,此刻不怕谁报复。
有必要介绍胡子,这是绰号,至于真姓名,离开那里时,我也未知。
据说,她从上海来,是解放军从妓院解救出来的,除了眉眼略显清秀,中年妇女臃肿体型造就全改面目。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05 09:23:41 +0800 CST  
冒然闯进胡子家的那天早晨,第一次看到她晨起的慵懒态。屋子和她的四个儿子也都陷于一片混乱。
大朵牡丹图案的棉被下,露出四个光秃秃的脑袋,一律的生了'绿豆眼,随了她丈夫模样儿,幸好白皙肤色遗传了当妈的她,四个胖小子一齐伸出藕节一样的胖胳膊指向厨房。
烟雾腾腾里,咳嗽不停的老高对我说,定了,你去组织宣传队,团支书记不干,给谁干?
老高是副连长,兼管团的工作,八一建军节文艺汇演,上面通知,各连必须参加演出,这是政治任务。
胡子留我吃早饭。
浅口的背心一截白皙脖子,露出一条银项链,精致的心型吊坠很美,这里也许有一段隐情。
但我最想知道的是她的手劲儿咋练的,打夯高潮迭起时刻,胡子最给力,别人笑的撒了手,胡子眼疾手快的去接替,一把捞起差点晒地上的男人,显得力大无比。
有不老实的家伙对香胡言乱语,胡子拉下脸一顿臭骂,很有维护女性尊严的威仪,但那话说的自然有以毒攻毒的尖利,一般女人说不出口,只有此时才能让人联想到她曾经不幸的过去,翻过这一页,是阳光灿烂无比的胡子。
她风风火火的下地,干家务,生娃养娃,可惜四个又白又胖的儿子读书和香的三个孩子一样木。
那时,我教复式班,一二三年级语文算数全包,面对连续留级两年还在原地踏步的娃们,唯有马虎放行。
这倒对了香的胃口,先生,烂泥扶不上墙,娃们能学会认得自己名字就中!俺不怪你。
当然天资聪颖的或努力刻苦的孩子们就从戈壁,草原走出去,几十年后相逢,他们忘情的说,是我们这一批有志青年带领他们认识更广阔天地,一个到党校培训的学生在新疆办事处宴请在京老师,回忆往事感慨万分。简单统计,从那块土地走出来,上中专,大学不少,还有上清华的。

那时的家属们大半不识字,家家户户几乎没有课外书籍可读。简陋家具,一只大木箱子当桌子,微弱灯光下,作业靠自己完成。
晚饭后去家访,顺便辅导一下,拉家常很久。
回归香们婚姻家庭状况,每一段都离奇而不可思议。
年龄最大的佳佳,新婚之夜用针线密密匝匝缝紧内衣裤,刚满十七岁的她,对陌生的,大她二十岁的丈夫充满恐惧,她是几十斤羊毛换来的媳妇儿。
最漂亮的田亩的妈妈,是个女职工,是他爸寄去一张战友照片骗来的,本以为找了个英俊少年,千里迢迢从川西赶来,接站的却是个酒糟鼻子的半大老汉,也是打打闹闹半辈子,我去那时,已经表面和谐无比,但总是一段日子田亩妈妈要半夜寻夫,从沙丘拉回喝醉的老田头。
余者多有经由组织分配成婚的,老兵戎马生涯几十年,解甲归田,负有戍边屯田重任,从山东,两湖招募来女兵解决婚姻大事。学生三娃子的四川籍的爸,山东籍的妈,就是拉郎配。两人分配放一圈羊,认识了,连长作工作,但他妈不同意恋爱,一个月后,命令下结了婚。
历史现象有特定历史原因,但是对于女性,对于一个人毕竟是一生遗憾,真正的爱情对她们也许就是个奢侈品。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往事休亦。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06 16:54:52 +0800 CST  
老桑树下缱绻情话

日子里堪忧叙尽,自然有爱情结硕果的。
瓜地拉秧,茄子打霜后,队里大食堂多了一位帮厨的姑娘秀芝,中等模样,成天笑容满面,两根天生卷曲的发辫轻摆腰际,一阵风似的手脚麻利,颇得大家好感。
食堂饭菜花样多了,周日两顿,晚饭包饺子,可以带馅儿带面回宿舍自己忙,空闲的多半天,就见秀芝在老桑树下一回回暸望。
她的未婚夫,步行百十里来火石泉连队,才得以与心爱的人桑下相会,风言风语里得知,秀芝这段情缘实属不易,她林场的家那头,都喊她采蘑菇的姑娘。
山东人的未婚夫小石,从部队专业来到新疆的林场投奔姐姐,交往秀芝且迅速热恋,无奈秀芝老爹坚决反对,认为一个盲流,配不上正式职工的自家姑娘。
林场满山遍野红松,雨后天晴,野蘑菇就围着树根,窜出松软泥土,人称蘑菇圈儿,直径怕有一米多,湿了裤管的人们尽管低头往篮子装,晒干了卖个好价钱,那时我们探亲回家,作为馈送礼物,几朵飘入大锅,满屋香气扑鼻。
秀芝为见情郎一面,采蘑菇做借口,一次次骗过老爹,两人如胶似漆难以分开时,蘑菇姑娘的绰号传进她老爹耳朵,坏了家风秀芝被老爹痛打一顿 后,调往山南火石泉连队。
小石跟着翻越天山,在一家刚刚垦荒农场落脚。
这都过了小二黑结婚的年代多久了,传统丑陋与顽固不化差点断送一对苦命鸳鸯幸福,好在二人执着追求。
初冬刚刚落了一层薄雪,秀芝结婚证也领了。半间泥屋做新房,一个大红喜字亮了满屋,四根树桩栽泥地,几块木板搭上,太平洋印花床单,松木箱子铺一块白线勾的桌布,处处显出秀芝心灵手巧,娘家没有一分陪嫁,婆家没有一分彩礼,队里人们凑份子买了脸盆,暖瓶!毛巾,被面,倒也丰盛。
副连长让我作婚礼支持人,我推辞了,不懂不会,但我全力支持,布置学校教室做他们举行婚礼殿堂。
雪光映照,玻璃窗特地擦的明晃晃,大教室里格外阳光明媚。
对着领袖像鞠躬,夫妇相对鞠躬,对着参加婚礼人们鞠躬,副连长读了我起草的致辞,一场革命的婚礼隆重热烈。
末了的节目场面大乱,不知谁率先抓起讲桌毛笔,饱蘸墨汁给新郎涂抹起来,嘻嘻哈哈哈的人们尽情互抹黑黑汁液,一种忘情狂欢,闹的房顶要揭开了,一个淘气男孩趁乱点燃一个爆竹,哗啦一声,冲向报纸糊的顶棚,麦秸草,土屑撒落下来,人们纷纷跑出屋子。
那是我所见最热闹俗气的一次婚礼,绝无仅有的一次。
也只能在那个岁月那块土地,想想看,这些终日为宅米油盐操劳人们,八个小时地里劳动,收工回家做饭吃饭,男人还没抽完一袋烟,女人还没洗完盆里衣服,当当当的犁铧钟声又敲起来,要集体学习了。
几个小时不定,有一次我主讲批判孔老二,洋洋洒洒到了凌晨一点。
抹黑脸的人群里看到平日少言寡语的老杨 ,如旧阴天出了太阳 ,满是皱纹的脸庞露出少有的笑容。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07 15:57:47 +0800 CST  
@文熙L 2017-09-07 09:59:48
文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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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问候。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07 19:33:57 +0800 CST  
老杨的马鞭子

老杨是个老兵,也许四九年以前入伍,应该算在离休行列吧,2005年重返火石泉,铺天盖地的葡萄园里,大戈壁被绿色铸就的遥远而飘渺,在一座简陋农家院里和老杨说话,仿佛做梦一般。
恍惚里,一个赶着牛车的老杨笑呵呵的过来,那是我们一起赶火车的傍晚,一趟慢车即将停靠,火石泉火车站,仅仅两分钟,老杨要沿着石块的路基,和火车并列,恰好卡在行李车厢门边。
雪亮车灯从徐徐进站的列车射来,亮得刺眼,一股热浪扑面,老黄牛四蹄奋力前奔,老杨紧张的拽住缰绳,一声吆喝,拉闸,牛车停在行李车厢旁,敞开车门,行李员林师傅忙着递交邮件,下面车长忙着接受签字,老杨弯腰抱起一个鼓囊囊大麻袋,一个猛劲儿,麻袋咕噜在空荡荡车厢里,一个小袋子哈密瓜送了师傅。
物资匮乏的年月,行李箱空空荡荡,认识师傅可以捎带东西也是人情世故,所以老杨执意要送些瓜菜给我家,略表谢意 ,他说太麻烦我父母了。
他有两子两女,长子是个聋哑儿,聪明过人 ,我破例收读,教他念书,无奈倔强的哑巴,与其他孩子不融。
不忍心看他辍学,我就请父亲帮着联系一所聋哑学校住宿读书,星期日和节假日接回我家住下,我有个弟弟与他年龄相仿,也有个玩伴儿。
这下了了老杨夫妇心事,假如书读好了,日后就业也就不成问题了。
一来二去走的近了,老杨在暑假还去我家看看儿子。

老杨的屋子门朝外开,其实是羊圈围墙一部分,干打垒土墙,糊了白纸,虽然无窗户,只有几十厘米见方小天窗,射进一束阳光,可是他妻子秀英是个能干的女人,收拾的有模有样。
姐俩都嫁了老兵,四川女人辣妹子性格,老杨一个蔫巴巴的甘肃汉子,倒也均恒,两下相安平和,我有时觉得他们夫妇琴瑟和谐,简直可作家属们楷模,因为隔三差五我要去做夫唱妇不遂的调解工作,都是我的学生来找我告状,而我又有妇女解放意识和激情的结果。
老杨的小儿子,小三儿常来招呼我去时候,不外乎是秀英炒了猪肉辣椒,老杨秆了面条,要我解解馋去,那天必定是连队宰了猪的日子,家家分的一块肥肉。

一天晚餐罢,我灯下批改作业,门开了,小三急呼呼的喊我,老师,我爸打我妈了。
穿过我种的的葫芦架,几米远就是老杨家,门开着,月色一地,氛围紧张,秀英不依不饶的哭骂声回荡黑乎乎屋里,寻了半天,才发现老杨抱着头蹲在屋角,一声不吭。

一时觉得老杨好可怜,老兵老杨的英雄气概荡然无存,竟然飘出一个念头,如果我身为须眉,定然不会成家,立业就足以,起码如同花和尚鲁智深,一把禅杖走遍天涯,何苦成天陷入这麻烦无尽的油盐茶醋坛坛罐罐里呢,泥地上一个四川泡菜坛子跌到,菜水流了一地。

战火事端有些可笑可悲可敬 ,老杨不小心打碎坛子,秀英絮叨惹的老杨心烦,正逢一次几十年不遇的百分之四十的调资机会,老杨要发扬风格人,让给别人,秀英说自家日子也紧巴巴的,加上破坛子,忍无可忍,老杨举起马鞭子。

老杨就是如此,建场一百单八将之一,资历老,从不显摆,忍让吃亏总是他,这回秀英觉得老委屈。
我权衡后,两边平抚。
只是再三劝解老杨,无论如何,马鞭子打老婆,绝对家暴,可以诉诸法院的,老杨在半信半疑里接受了。

2005年那次重逢,除了葡萄园依然如故,连队格局大变,军马退出战场军需,已经取消其建制归了地方,所以军营似的平房成了农家院落。一切回归最初,解甲归田,午间阳光暖暖普照,院里鸡食盆子,磨刀石块,几盆死不了花儿灿灿落在窗台上,屋里老杨卧室一床圆滚滚绿色绸子棉被,雪白墙壁一个建场老兵集体照,他的晚年大女儿料理得极好。

遗憾总有,秀英和哑巴儿子在一次车祸里离世了。
去听教会的课,骑摩托的哑巴,秀英在后座,通过火车经过十字路口,未听到警铃,火车鸣笛•••••••。

老杨叙说起来,很平静,院落外的白杨树哗哗的唱着歌儿,秋天的阳光和蓝天一如从前。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08 10:30:58 +0800 CST  
蓝天下的沙丘

蓝天是那块土地的永恒,澄澈明镜,一览无忧,在那里的日子如同站在云端的俯视,一样的一日三餐,岁月流转,但,作为先生的我,我的小屋,总让他们和她们有新奇感觉,比如,我从哈密城书店,购来两幅挂轴画,一幅松鹤图,一幅冬雪腊梅,为了有下垂的沉甸甸,我想了许多法子,终于用根高粱秆做轴,使得画面一展平坦,几平米空间,徒增书香气息。
一块轻纱乳白色,做了窗帘,飘飘然,早晨撩开帘子,大操场对面的平房已经飘起袅袅炊烟,白杨树下机井哗啦啦的水声,挑水的洗菜的,花花绿绿的衣衫隐约其间。
但几乎所有的屋子里,似乎没有挂画的影子,最隆重的地方在厨房里。
当食物支出占据开支大部分,说明一种生活水平的底下,这是以后我明白的道理。那时作为家属,能挣得一份收入,已经是家里开支的大补帖了。
诱惑价值,最艰苦的劳动就落在,金兰,胡子,香们单薄的肩上,晾晒羊皮,供给军用被服厂。
从西安厂子来了一位技术员,名曰老吕,秃顶,微胖,有些吆五喝六的神气劲儿,他喜欢去循子的卫生室,据他说,自己会按摩技术,有些同行交流的意思。
运送羊皮的货车大半时间都是半夜到火石泉,停车时间有限,家属队忙不过来的时候,全连齐出动。
一天夜里我也去参加,顶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过了林带,葡萄园,车站空地上,扔下成捆的羊皮,湿漉漉的羊血和粘液,一捆足有几十斤重,胡子劲儿大,一人拎起,金兰她们两人一个木棍抬起来,松软沙地,几乎迈不开步子,从石子路基抬下来,一张张晾开,一切凭月光照亮。
几个小时后人人汗流浃背,不知每次卸车,家属们都累成什么模样了。
但是自从接了这活计,她们收入大增,年节的日子,扯花布做新衣好不热闹。
老吕闲着没事儿,说是给家属们做做按摩,慧眼识妖,没有一个去贪便宜的,那家伙不怀好意,年后就被调走了。
这活儿不知延续多久,只是认知一件皮大衣的起始,从晾晒肮脏羊皮起。
从车站到连队,一座座沙丘渐渐被改为良田,一座小邮局建立了,密匝匝的沙枣花树丛围起挡风的屏障。
六月花香,方圆百里飘溢浓郁枣花香,金色花穗,淡绿浅灰相衬树叶,她们会摘一朵簪在发鬓,嘻嘻哈哈一路走来,到了秋天,满树金黄深红沙枣,一竿子打下来,哗哗哗落一地,我带着学生们捡拾,交队里一部分,分给孩子们一部分,个个欢天喜地带回家,饭桌就有了沙枣馒头。
小邮局来了维吾尔族艾沙一家,报纸信件不再一月邮到,隔天我会义务取件,我的鸿雁传书的日子开始。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08 23:08:09 +0800 CST  
鸿雁传书写情爱

虽然不是天各一方,然,一座巍巍天山,在两情相悦的热恋里,见面谈何易。
人们习惯的把场部一带称为山北,那里距离中蒙边境县城伊吾不远,山峦重叠,风光奇险,据传有个山花遍野,森林茂密的白杨沟更是秀峰重叠,怪异事件时有,放过马的牧工可以传出不少。

山北六月飞雪,八月降霜,放牧军马几十年老兵落下老寒腿,气管炎慢性疾病,急待移居温暖地带,于是地处山南火石泉戈壁作为首选,开垦沙丘,打了机井,建了连队,新疆大漠丰富地地下水浇灌美丽田园,戈壁绿洲就一天天密集起来,农产品也接应了山北放牧连队。

分配这边职工多为照顾性质的,能到这里教学当老师也是一份别人羡慕工作,只是距离年轻人集中山北遥远,唯一通往山北一条崎岖山路,翻越需要近二个小时,出山到达我们连队又是两,三个时辰。

盼信件,就天天一趟小邮局的跑,踩着暖烘烘沙地,明媚春光已经绿了柳芽儿,从我的宿舍到邮局,一路白杨树,沙地好挖坑,我带着几岁孩子,很容易栽起一块苗圃,一年后移栽规划田边,又一年一排年轻白杨树就列阵而立了,机井抽水浇灌是关键。

爱沙头天从行李车接了邮袋,次日将分拣好信件,报刊交与各连,我的信连同其他年轻人信件是那一天收获最美的精神食粮。

有一天实在忙,托了另一个本场女孩儿取信,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去找,她在羊圈院儿的宿舍发呆。
原来她出于探秘好奇,竟然拆了一份闺蜜的信件。
闺密叫卢月,一个胖乎乎圆脸蛋,长着一对大眼睛的本场女孩子,就因为和一个北京知青热恋,闹的沸沸扬扬。
起因是她家看不上她男友,看不上的原因,至今我不解,那可是海淀四大名附中之一的老三届毕业生,文采了得,也许因为人家脸上长了几颗浅浅的麻子,只是个猜想而已。
关于她和他,一切都那么令人唏嘘。
她老爹,如同老杨一样的建场老一代,为了阻挠女儿恋爱自由,竟然施以暴力,棍棒交加,据传女孩儿被捆绑吊在房梁,但没有干涉的,人们觉得正常,是麻木还是习惯成自然。
一边是老一代扭曲的婚姻状况,一个时代的进步必然以牺牲一部分人的权益作代价,但是到了他们女儿这一代,社会进了一大步,却屡屡发生干涉自由婚恋事件。

拆信为的猎奇,然而出乎意料平淡又感人,展开的两张信签展开在她的铺上。
一首长诗,旖旎婉约,恋情真挚。
只记得山南白杨树,山北红松林的字眼儿出现频率最多。
我安抚这女孩儿,也没啥秘密,别外传,下不为例,道歉去。
因这信,引起我对卢月和那个男生的关注,同情,心底祝愿他们花好月圆。

暑假照例去山北参加马列主义理论培训班,批林批孔任务繁重,又参加场部一次大会,我的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文稿开头,博得热烈掌声,封资修的余孽必须扫除。
会间又传来一条新闻,卢月男友绝食了。
他们相约暑期回京旅行结婚,要开证明,领取结婚证,男友连队领导不批准,理由滑稽,准岳父未首肯,于是只有以死相拼,何等壮烈的现代版梁祝传奇。

一连三天水米未进的男生,眼看陷入危险境地,也许群众舆论起了作用,领导顶不住压力了。
一对有情人终于捧回一张薄薄红油漆纸结婚证,价值三角,却费劲心力,一份被公认了的爱情证书显得如此沉重。

他们如同许多对儿与知青结合的恋人一样,踏上东去列车,一次蜜月旅行开始。据传,归来后,女婿不计前嫌,照样登门给泰山大人送去丰厚礼物。
他们的儿子遗传了父亲肤色,母亲的大眼睛,几十年后一次春节聚会,站在长辈前的是一个帅气小伙儿,京城有了谋生地儿,一河之隔的河北一小县城有房有院落,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09 07:59:21 +0800 CST  
老桑树华盖如云的季节

位于天山东部的火石泉,并不名符其实,没有泉何来名,我去那儿后查了有限资料,深感这只是人类的一个美梦,沿着一路,以泉为名不少小车站,比如柳树泉,七泉湖等等,却未见一眼清泉水出现。

,一棵老桑树的出现,在干打垒的墙外,能扎根几十年确属奇迹,这里温差几十度,四季干旱,严酷的大陆性气候,老桑树屹然不动带来生命希望的绿色,也许怕它寂寞,飞鸟衔来种子,三棵杏树便做了伴随天使,它们娇艳无比,给沉寂戈壁带来靓丽与诗意,与老桑树相映成趣。

天好的日子,我会带着学生在树荫下上课,头顶婆娑绿影,忽而一阵清风过,粉盈盈的花瓣瑟瑟如雨,落在课本和衣衫,那时我笼罩在一片旖旎里,学生也听课入了迷。

自然这等惬意对于成日在大田里劳动的人们就无缘了,唯有晚霞漫天,收工后围坐一起吃饭时,那一片半圆弧的朴素院落,嵌入火红云霞里,老桑树的华盖清晰如素描,满枝头杏花与云霞叠加,一句唐诗浮出,天边杏花依云栽。

可惜大家都忙着埋头饭盆里,无此雅兴,也许一瞥而过,但我不在自己独居小屋宅了,和大家一起凑热闹吃饭,也顺意一观杏花雨。

我们的大厨房连着连队办公室,秀芝和天成师傅喜欢做凉拌,自己制作粉块,切了脆生生韭薹,白绿相配,太诱人食欲,没有桌椅就餐,人们隙地或蹲或坐,讲究的女孩子们拿出马扎,一手饭盆忙着吃,一边叽叽喳喳说笑不停。

那时各自宿舍门洞大开,无窗户泥屋里,收尽最后一缕残阳,蚊子乘机而入,不过每张简易木床都有蚊帐,我单住小屋宛若皇宫,比起其他女孩狭窄挤在几平米里,实在奢侈,蚊帐依然,用杏叶儿铺在床边,白纱帐绿围裙,极显清爽。

数数干打垒院墙里大小十几扇门,正对大院门豁口的是队长宿舍,他一般不出屋子,三娃子妈,喜欢与他一起就餐,有时候拿来自家小菜,与队长分享。

老队长自打我来这儿,就一直没挪窝,他,人很正,家在十几里外的另一个连队,留下母女俩住那头,自己独自在火石泉,黑天白夜的操心几百亩麦子地,瓜田,还有新近的葡萄园,没泉水,人工机井要看守,一年四季冬灌,夏季浇水,查夜顶班,没有回家住的时间,他女儿有时来送吃食,一个眉眼好看喜气洋洋的女孩子。

我们这儿有六个马场女孩子,能来的都有理由,或者家长有些脸面的,大院右首第二间,有二个,莲与花。

她们能干,一个喂猪班,一个大田班,轮到夜浇水,那个叫莲的女孩,瘦瘦肩膀扛起一把大铁锹,脚蹬大号没膝雨靴,。一把半米长八节一号电池的手电筒,吭哧吭哧就奔夜色迷蒙大田了。

莲的老爹是个木匠,高个儿,爱说话,女儿却小巧玲珑,后来早知道莲是抱养的。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23 13:25:58 +0800 CST  

青疙瘩

老木匠是我在青疙瘩认识的 ,青疙瘩是个地名,在那片辽阔草原的最西北角。
九月的秋风已经瓦亮瓦凉的了,这儿借用一句甘肃话,甘肃老乡在巴里坤草原一带还是很占份量的,有的来自部队转业老兵,比如老杨,有的在三年苦难时期,出了阳关,一路奔西找白馍馍吃,就落地新疆了,用他们一句话叫从口里来的。
这关口是指星星峡呢,还是玉门关不得而知,甘肃地形狭长,河西走廊名符其实,就是祁连山间一道绿色长廊,勤劳的甘肃人,其坚韧不拔,吃苦耐劳令人倾佩,犹如在大漠戈壁跋涉的骆驼,永不停步。
在两大沙漠间隙顽强生存的民勤,也就是前面叙说过的李子玉的故乡,那个县城里屹立一座骆驼雕塑,那是一种精神的写照,
一块块戈壁绿洲就是这样开垦,延接了地域辽阔的新疆,青疙瘩曾经是一块未开垦戈壁,起伏山丘如海浪,它的黛色迷朦蜿蜒,第一次在天山雪峰顶远眺,那里就是如海波汹涌的重叠山峦里一叶小舟。
那个九月天,我初次走近它,渡过深秋和初冬短暂近两月。
莲的父亲用熟练的老木匠手艺,为几个女生截断高低合适木桩,分布四角,叮叮咚咚,大铁钉楔了几条木板,一张单人木床就绪。
我们住的是地窝子,倚着青疙瘩山坡,下挖一米多深,山墙为坡地山岩,其余三面泥坯与夯土混合,留一门,顶部一个方形小洞,既是我们的窗户,也是上面人家门口前空地,一排排地窝子下来,有些栉此鳞比的感觉,很像在丽江古城从山顶高处看到的精致宅屋。
也许自己有个宝贝女儿,老木匠格外关心几个女孩儿,告诉我们,屋里光线全凭天窗射进的阳光,建议每人坐一盏煤油灯。
具体制作过程,就是用空药瓶,在盖子上钻个孔,装了煤油,用棉花搓个灯捻子,穿进去,卫生室那今天几乎用完空药瓶,大眼睛的卫生员很照顾我,特地给了一个大瓶子。
那段日子正是秋收大忙季节,收工回来,老木匠过来聊聊,谈起他女儿莲满是慈爱,他不避讳直接告诉我,就是要来的,老两口不能生育,喜欢这孩子也惯坏了,任性的很。
无奈横着一条海拔二千米天山,没有便利交通工具,从青疙瘩去场部近三十公里路程,从场部到天山口门子山口十公里, 真的开始翻越天山才刚刚开始,所以他和老伴与女儿真是相见亦难。
好在莲是个性格爽脆女生,人单薄,胆儿可不小,有年夏天过天山做了阑尾手术,认识了护理她的男护士小雷子,那会儿恋爱故事疯传,有知青间的,马场子女之间的,也有知青和马场子女之间的,莲属于本地结缘,小雷子肤色白皙,眉目清秀,说话有些腼腆。
莲从医院回来,逢人就说他们间的事儿,那个夏天太美妙,可是不料传来男家不同意消息,低沉了几天二话不说,立即请假过天山,几日后杀回来,又喜气洋洋一片。
她得意地说,见了雷子就以死相逼,她对违背松林明月下誓言的他说,如若一改初衷,她就喝了这瓶敌敌畏。
那时,我想象,在南山坡一大片红松林间,无论夕阳如何瑰丽,两相对峙,一定是为了爱情勇敢者必胜。
大约对峙到明月当空,小雷子已经被忽而悲泣忽儿紧咬银牙,斩钉截铁的莲折腾的不知所错了。
毕竟有过亲密接触卿卿我我的一段谈情说爱,最终恋人手拉手去扯了结婚证。
莲,当着众人面,从军用挎包拿出红油漆纸,工本费三角的结婚证,得意的给大家显示。

这已经是那年我所见的第三个,若为爱情,一切不顾的感人故事了。
静静细想,为了所爱如此果决,是否听到看到上一辈,太多的不幸婚恋了,所以,她们和他们要向着爱情的光明路义无返顾。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24 21:01:08 +0800 CST  
@黄石海之声助听 2017-09-24 10:13:20
细细品读,在这悠闲的周末里。属于自己的一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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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候!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25 08:12:54 +0800 CST  
寂寞的青疙瘩

也许这个黛色冷寂的青疙瘩,实在有些与世隔绝,所以即使柴米油盐的琐事,也会被当作美谈来传。
风尘仆仆的拖拉机,拖个大车厢,一月一趟去场部拉回米面等一应生活用品,人们一拥而上仿佛过了节日似的欢愉。
小卖部立即鼓鼓囊囊起来,女知青们就象去逛百货公司,我选了一只有牡丹花的搪瓷盆,用了几年舍不得扔。
一共三只盆,大眼睛的卫生员选了山茶花的,她留着长长辫子,发梢干黄,她家就在卫生室旁,丈夫老彭四川人,个头几乎快两米高,一样的大眼睛,总显得很疲倦。
其实青疙瘩是场里最偏北的连队。气温低,又缺水,一条叫六条河和浅河,只在夏季天山雪水融化的季节方显丰沛。
我跟副班长去过一次,割柳条为了编筐,望着天高地远的北山,这河就从那儿蜿蜒而来,潺潺细流,汇合一起,流过一大片红柳湾湿地,雾霭低,山影远,很有些凄美的意境。
我对副班长说,割了多可惜,几年才长这么高。
甘肃人的副班长憨憨的笑了,割不完,每年都割,割了又长,编筐装肥最好用了。
强烈紫外线照的他脸庞明显两团红晕,有戏称,红二团。
他家日子平稳,多因家有贤妻治家。
可是班长就老是长与短叹了,我们三班集中了老弱病残,我和二个女知青同班,成天跟着班长挖猪圈,厚厚的猪肥黝黑黝黑,好像闻不到臭味,猪圈很保暖,深秋初冬到处结霜,比起马群班,大田班,猪圈里暖烘烘的,而且我们的活儿最轻松。
班长干活不惜力,论起沉重镐头,一下子抡下去,挖起一大块猪肥,我们负责装在柳条筐子里。
收工时太阳已经落山,班长羡慕的说,单干户就是好,夹起饭盆就去食堂吃了。
他挽起袖子急急朝家奔去,半山坡的地窝子掀开门帘,猫腰进了地窝子,家家烟囱冒出袅袅青烟。
一会儿功夫,从小天窗里恍惚一丝灯影,没通电,煤油灯的日子格外悠长,我们饭罢,去串门,我去了班长家,听说是个大英雄,拦截惊马,救了十几名妇孺,自己落下一身伤疤,都是动了肝脾的大手术。
那年冬日,从柳条河运冰块的大马车,刚停稳,家属们一拥而上来搬动冰块,青疙瘩冬天就是靠冰块化水做饭,洗头发都是化了积雪,空气清澈,冰雪水很干净。
突然四匹大马里,外梢子马长嘶一声,拉起马车狂奔起来,前方被惊呆的十几个家属,孩子不知往哪儿逃跑。
班长奔跑过去,拉住缰绳死死不放开,疯狂马车拖着他几十米,重重摔在地上,被车轮压过去。
跨越天山已经来不及抢救,上级领导安排一架军用飞机越天山,在乌鲁木齐抢救了英雄生命。
大手术后,身体逐步恢复,也许家有理解他的妻子,会使后来的情况更好转,但是那个美妇人,却缺乏一颗善解人意的心,家务里里外外都是班长忙乎,工作上又不甘落后,后来,迷信的老丈人,笃信了一个偏方,为寻找药引子,牵扯一桩刑事案件,传言里,若不是这一起事件,也许班长的英雄事迹,足以改换他的工作环境,起码可以调任城市有个更好前程。
我好奇,问及他,他叹口气,没有任何回答。
也因为好奇,格外的关注他的妻子,从甘肃老家来的劳动妇女里,她算得上上乘容颜,眉毛宛若弯月,标准的杏核眼,一截粉色棉袄边儿露在外罩边缘,青疙瘩的家属活计不多,但她大部分家务都给丈夫干,在我的印象里,班长永远是急匆匆走路,扛着一把闪亮铁锹,一边望嘴里塞着一口馒头,边走边吃的样子。
后来的后来,我去场部当电话员,一个夏天也是山花烂漫的八月,副班长来了,他悲戚的告诉我,班长病逝了。
浩瀚的群山下,松涛依然往复不绝,那块苍翠绿野多了一块墓碑,一个普通的好人去了,虽然默默无名,却有英雄壮举,人们不会忘记他。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25 21:00:49 +0800 CST  
班长妻子后来的日子

在场部,被最繁华的岁月包围,这里地理位置位于松树塘。也就是山南边陲。
被遥远的北山与近在咫尺的南山,对峙与中心地带,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条山边平坦路,兵营似的平房分割几块,聚起了机关,一连,汽车连,学校,医院,副业连几个小单位。
其作用不亚于京城的王府井,沪地的城隍庙,还有个小邮局和小照相馆,以及再后来建成的简单浴池,人们的日子也就过的有模有样了。
我的电话室更是中心里的中心,有来场部办事的熟人都愿意来这儿歇歇脚,有时我要管饭。
大食堂与电话室连体,一座最气宇轩昂的建筑,出自于青疙瘩,卫生员刘洁父亲之手。
她父亲是建场早期领导班子成员,娶了个白俄血统的夫人,美艳动人自不必说,连带改变了丈夫的生活品味。
那座连体建筑,一半是有长长走廊相接的宿舍单间,门户相对,窗户外开,一律的双层玻璃,几乎占去一面墙壁的一半面积,从南山斜射过来的阳光,一年四季明亮的高大屋顶的空间,三米高度,足以让人仰视天花板,雪白的墙壁,有一种优雅。
因为极厚的墙体,再冷的冬天,零下三十度的风暴也只能呼啸着悻悻而去,我们拥着八斤重的大棉被,围着炉盖烧的通红的铁炉子,沉入梦乡不知醒来。
备战备荒为人民!场部建立基干民兵骑兵连,见缝插针找时间训练,我有幸选中,第一件事,选马。
从伊犁草原军马场,调拨几十匹军马,那天是个晴朗日子,空气里水滴都晶莹剔透,薄雾里,我们几人跟着老歪赶着马群返回。
老歪湖北人,倔的要命,一般人他都不搭理,负责场部机关马群,那时除了场长政委出外配备一辆吉普车,余者办事均各自骑马。
马儿要吃要喝,老歪和老叶都属经验丰富牧马人,此次骑兵连配备,老歪掌握第一道关口。
马儿圈进马厩,跟随赶马的我有优先权,选马看眼力,虽然心里念叨要领,但还是以貌取马,也许是女孩子天生性情,老歪哄着马群围着圈儿的奔跑,他让我看哪一匹灵活急速,我盯着一匹昂首小黑马不放,老歪扬手甩过套马绳,一道优美圆弧闪在半空,稳稳落在黑马脖颈,它挣扎着,高高飘飞的马鬃,在尘埃的金色里,轮廓出一个极美飞马图。
一只拽着缰绳跑了好几圈,小黑马才气喘吁吁停下了,一面打着响鼻,喷着白白雾气,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老歪也气喘吁吁的连声说,好马,好马!你挑了匹好马!
压生马程序,是必然,也是人与马的初识。
老外纵身上马,在光溜溜马背和它较量,一个庞然大物,体重几乎二百斤的人,与一匹少年儿马,演绎一场生死较量。
激烈场面,烟尘腾飞,惊起其余伙伴,一起飞奔,几次眼看老歪要摔下来,他都以熟练技艺化险为夷,但是终于也失手一次,被小黑马重重摔地上,老叶要扶,被拒绝,看来今日人马旗鼓相当,倔犟的一对儿。
老歪称号名符其实,他对此也不介意,嘴歪是摔的,是一次次与马儿的较量里战绩,好骑手喜烈马,老歪更如此,在训马过程体验人生。
他的故事很多,一页页都与马相关,好喝烈酒,一直独身,全部生活与马相随。
好不容易套了缰绳,装了马鞍,老歪扶我上马,我不无担忧,会摔下来吗?
那时的口号:摔死为革命,不死再上马。
但,我还是信心不足,老歪牵着马缰,鼓励道,我不放缰绳,没事儿。
也许,背上重量骤然减轻,小黑马不再折腾,蹦达几回,终于随老歪引的方向小步跑起来。哒哒哒,我体验了第一次作驭手的感觉,不再怕了。
教我骑马的师傅,老歪此刻累的大汗淋漓,解开腰间麻绳,敞开棉袄,摘了棉军帽,头上冒着缕缕热气。
又到后来,也就是我已经到了山南,传来喜讯,老歪成亲,夫人就是班长曾经的妻子,似乎去场部开会一回,见到老歪,他穿着干净整齐,那件紧裹腰际露出棉花的棉袄没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我的问询,说妻子很好,家务活不用管,但是他要好好照顾那三个失去父亲的女孩儿。那是真正男子汉的后代。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26 08:04:45 +0800 CST  
青疙瘩和我们的约定

一叶小舟入迷,因为那块北方天空下的黛色青青,高傲,冷艳,却一幅地老天荒的神态。
日头围着山丘转了两个月,秋与冬搅了半天的故事,写进了城里人,我们。
当集中劳动结束,分配各连,我从人家嘴里第一次听说青疙瘩,就感觉好奇。
长长的空荡荡的大拖拉机里,滚动几件行李,石子黄土的簸箕路面,我们颠的头昏脑胀,
大漠日头亮得耀眼,人在高阔苍穹下,仿佛几粒黑点儿,移动如蚁,马达轰鸣,被四面山峦反射过来,声浪湮没莽莽苍山。
日头偏西,方才晃到青疙瘩十连,一个最最偏远地方 ,有岩壁刻画的山丘地带。
走进了认识它,仿佛有前缘。

最高山丘,一座木制三角架高耸,寂寞的青疙瘩,永远能听到大漠长风的呼啸和呜咽,那是它心绪的示意。
偶尔一架银色机翼都看的一清二楚的飞机掠过,我和这里的孩子一样立在山头,目光随着远去的机影,融入天际,被拉长的思绪幻化一条长长的飘带,跳跃五颜六色光斑。

然后雀跃着跑进沟底,那里只有金秋八月才结了果实的红果果树丛。
红艳艳的皮儿,包裹酸甜液汁,黄色颗粒在里面,干渴山野难有雨丝飘过,顽强的红果果匍匐的沟底是孩子们的乐园。
可惜,听到了了一个令人唏嘘的往事,一个叫小广东的男孩,他的弟弟误食野果,永远离开了他,那时,我说不出一句话,一阵阵长风呜咽而去。

初冬雪来早,一夜呼啸风声,地窝子门被大雪拥堵,雪涌蓝关马不前吗?
钻出来,站在别家屋顶,一种颤悠悠的感觉,柔软雪被簇拥出一片晶莹雪花闪烁,一阵冷风吹过,飘起的雪花铺面而来,也是亮晶晶的闪烁,仿佛身在童话世界。
瓦蓝瓦蓝的天空,冷寂而灿烂,也许青疙瘩的冷艳在雪后晴空下,才一览无余。

照例不出工,就着小天窗的微光看书,一本"红与黑"几经秘密传递,终于轮到我一睹芳颜。午饭的犁铧钟当当当响起,夹起搪瓷饭盆进了食堂,湿漉漉泥地带进的雪花有些冷意,烟熏火燎的大灶,铁锅了咕嘟嘟嘟冒着白气,飘着几片白菜叶的汤菜汤是我们午餐副食,炊事员一人一个发馍,硬硬落在手心,好像攥了一块石头,硬硬的散发青色。
无霜期短,天冷,任何有技艺的炊事员也发不出好面,工作组的老矿说,这馒头拽过去,头上能砸出个大雹。

下午日头笑吟吟的浮出云海,一朵朵散去白云,宛若雪白莲花,云缝隙里漏出几道金光,雪原一点点紧缩,不一会儿积雪融化出田埂轮廓。

拉着炮车的老牛悠闲在地窝子松软雪地,爬高爬下的往地里运费。
我和怡情一前一后,押车卸车。
手里的鞭子几乎不用,老牛也识途,它从猪圈到大田,一天几十趟,我们只管它不要偏离方向。
要爬坡了 它四蹄努力蹬,越过一个坎儿 不料后车帮的怡情一个倒栽葱落地啦。
老牛稳稳停车不动,似乎帮我救助她。
胖胖的怡情平日不好动,此刻动作也不甚灵便,我用尽全力使劲拽着,好一会儿,她才站起身。
两人笑的前仰后俯。
日头照的身上暖融融一片。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27 07:51:38 +0800 CST  
如清风一样吹过

快乐劳动,时间如飞,眼看日头偏西,收工回来晚饭罢,暮霭已经笼罩山野。
昏暗煤油灯影下,我穿了厚厚棉衣裤去了望所,初冬开始的备战工作,基干民兵轮流值班。
黛色的山丘被无边的皎洁月色照的亮如昼,冷风寒彻,初冬已显威严。
撩开厚厚面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副班长早就拢起一堆篝火。
他说,我们轮流值班,你先睡一会,到点,我叫你换班。说着,顺便从怀里掏出一把滚烫炒黄豆给我,刚才还冰冷的双手一会儿就温热起来。

下半夜刮起北风,也传来隐隐歌声,一匹马越过坡地,夜归的马群如潮水般流过。
次日,提起夜半歌声,怡情说,她几乎每晚都听到了。
几十年后,怡情和那位半夜放歌的男知青结为革命伴侣。
知青返城大潮里,从京城去大西北的多数并未回原地,有幸回来的,各自都事业有成。
怡情的所爱,那位挚爱大西北的知青,成为一名社会科学工作学者,几乎将一生献给那块热土,踏遍大西北戈壁万里路,且著述丰厚,从寻找大戈壁的黑喇嘛开始,几乎每一年数次西行路。

北山以北,一座发生过伊吾四十天激战的小城,他倡议建立一座图书馆,那里有这位学者心血和几千册捐书,一个大展宏图的美好愿望刚启,不期学者在一次讲学路途中遇难。
天山脚下的南山坡又多了一块丰碑。
松涛依旧莽莽苍苍涌向天边,如清风吹过的往事历历在目,纽带的情结,始于那个叫青疙瘩的地方。

那里深深黛色如青,那里雪原皑皑如垠,冬雪笼罩一个纯洁世界,梦都那样单纯。
刚来第一天,山坡十几个孩子热烈欢迎我们,一位肤色雪白,辫发乌黑的女老师使劲的敲打一片犁铧,作为欢迎我们的锣鼓, 她不顾自己带着身孕,给我印象极深,她是会计小罗的妻子。
他们来自天府之国的四川,遥遥路途,十年一次探亲假的规定,他们计划这年冬探亲,一个雪夜,女老师临盆大出血,积雪没膝深,唯一的运输工具大拖拉机,半路遇堵,几个小时才到了场部医院,耽误了宝贵抢救时间,再也没有唤醒美丽的女老师。

小学校新选了一个女知青当老师。

kk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09-28 20:45:22 +0800 CST  
青疙瘩学堂

地窝子一排排列于山坡,人们猫腰进出,日出上工,日落收工,犁铧片铛铛铛往来四次,一天就结束了。
若不是在坡顶碉堡似的泥屋里,轮流监视敌人突袭,要冒着夜风站岗放哨,那夜色美的连梦都带着朦胧月光,无垠的天宇下,那一刻青疙瘩学堂如同一座古堡立于一块平地,俊美的一座小泥屋,门与窗都清晰在皎洁月光下,仿佛随时有南瓜车飞驰寥寂天空。
那里是唯一可以不爬坡的地方。
早晨铛铛的犁铧钟响起,大人孩子都从地窝子走出来,轻飘飘的书包晃荡肩上,拢共语文算数两本书与本子,带橡皮的铅笔都是奢侈品。
我来时的女老师是川妹子,眼睛黑的出奇,皮肤白的出奇,两根辫子乌油油的发亮,她告诉我们,用化了的雪水洗头发滑溜干净。
也不知道她何时来的青疙瘩,她的丈夫绰号啰嗦,对她及其恩爱有加,但有时会看到她瞪起乌溜溜的大眼睛,当会计的小罗就一脸歉疚的样子,也许从天府之国到了这块蛮荒之地,想吃米饭就几乎无望,面粉也粘粘的做不了面条。
一个暴风雪夜,川妹子难产撒手人间,啰嗦会计再也不会啰嗦与人,沉默的像块石头。
接任的女老师小唐,大大咧咧,个儿不高,也镇不住学生,一二年级的淘气包抱着她的腿不让下课,弄的拉架的老工人哭笑不得。
凑凑合合教下去。天天听唐老师的故事。
她很认真,抱着一摞高高的作业本,戴一顶皮帽子,忽忽悠悠帽耳似乎助威,到了教室,拿起淘气孩子家长给做的教鞭,啪啪啪几下敲开了一节课的序曲。
人手口,鸡鸭鹅的朗朗书声传出来,家长们一副满意神态 ,青疙瘩高高低低山坡也肃穆起来,下了课的唐老师很有师道尊严的样子 ,对于不做作业孩子的家长,她会严肃指出督促不严之过,亏的这里人们识字有限 否则,谁来一句,教不严。师之惰。真不知她如何应对。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10-26 23:10:55 +0800 CST  
青疙瘩是个小连队,知青十几个,放马的,种田的,各司其职,凑到一起的时间就是吃饭和连队大会,黑脸膛的指导员一口胶东话,透着令人感动的真诚,他坚决反对女生放马,对我的无休止纠缠,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得对你们父母负责,万一摔了,我咋给你们家里交代?
他是个老兵,妻子与他同籍贯,却是组织安排的婚姻。在青疙瘩的日子没见过,后来在山南的招待所老见到,她肤色白皙,大眼睛,人过四十,不失清新自然。
听说我热恋,她欢喜的跑来郑重其事的对我说,你看对人啦!
是夸那位八字刚写了一撇的人,还是出于一位过来人的感慨,总之她和我都没走眼。
宽容,责任感,我体验到婚姻真谛,她呢,指导员也是个好人啊,虽然比她大好多。
这里的老夫少妻不少,缘于那个特殊年代,有过的恩爱的也有凑合一辈子的,酸甜苦辣各自知。
后来有一篇八百湘女下天山,其实这里不单湘女,河南山东四川甘肃河北的都有,招来的做了职工饿,自流或考婚姻迁徙的,成为家属,无论身份,最终做了人妻。
天南地北带了各种饭食,但青疙瘩就是四季土豆白菜,粗糙的二号面,馒头发不起来,面条在锅里粘团儿,每到解冻初春,人人嘴u里嚼一口菜窖里缩了一圈的土豆 ,心满意足的晒起春阳,远山清晰的轮廓,寥寂的蓝空像一口倒扣的大锅,压得山矮地远,站立的人就伟岸无比,大家都说这洋芋比梨子还好吃 其实,几年都不见的有水果吃。
在这里出生的孩子就一直把隔年土豆当梨子吃。


楼主 雁度秋色  发布于 2017-12-21 18:42:49 +0800 CST  

楼主:雁度秋色

字数:100863

发表时间:2017-08-31 04:23:2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0-16 13:37:10 +0800 CST

评论数:19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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