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祭奠——致行将逝去的村庄

我们那时候所用的镰刀,刀头和前边所说的镰是不一样的,比镰的刀头宽一些,是铸铁的,没有钢口,和镰刀把一体。镰刀把的长度比镰把短,大概三十厘米的样子,末端尖细,插进一个长约十厘米,粗约三四厘米的木棍里当把手。镰刀的用法和镰也稍有不同:镰的主要用途是割,镰刀的主要用途是剜,主要用考挖野菜,也用于割草。
在村里,孩子长到能背起筐的时候,就开始下地挖野菜了。牲畜集中到了生产队,农户家里可以养一两头猪和一两只羊。养猪最主要的用刷锅的泔水,不够,再辅以各种各样的野菜。初春的时候,野菜刚长出来,挖回家的野菜除了喂猪,嫩的人也可以吃。那时候不施化肥,不打农药,吃起来是安全的,吃法也有很多。现在,城里的人们花钱买野菜吃,还担心不安全,那时候,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野菜也在餐桌上唱过主角的。每天早起吃饭以前,背起筐到地里转一圈,一筐头装满了,家里的饭也差不多做好了。吃完饭,还要去割草。

每家的院子里、大门口,每天都会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草晒着,晒干了卖给生产队。当然,生产队所养的牲畜比较多,主食是玉米秸秆,不够,再从社员手里收干草,给现钱。所以,为了尽可能多的从队里挣到现钱,小孩子们便没多少时间属于自己了。但是割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有人都割,弄的地里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尤其是离村子近的地里,根本就没草。因此,那时候割草,最主要的特点是游动,背个筐拿把镰刀,不停地走,专门找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背的筐一般是带根绳子的,可以装很多的青草。记得上二年级那年,生产队破天荒的开始收没有晒干的青草,按重量给现金。有天上午,我四处游动的结果,所获得的一大筐青草,自己一个人根本背不起来。好不容易找个人帮忙背起来,就再也不敢放下去,一直背了三四里地,背到指定的地点过称,六十七斤!现在想想,让我背上六十七斤的筐走上三里地,都有点不可思议,那时候,我才只有八岁。
曾经割过草的人们,大部分手上都会有大大小小的伤疤。因为割草的时候,遇到草多密集的地方,左手拢着,右手拿镰刀是要抡圆了以很快的速度划拉的。如果都是平地,一般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一旦遇到硬土坷垃小砖头什么的,镰刀被碰一下蹦起来,割到自己手背上那就是很正常的了。
刚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是不放寒暑假的。一年有三个假期:麦收放两周,秋收放四周,过年放两周。除了年假,其他都是农忙假,没完没了的都是农活。不下地的时候,在家里也同样的要刷锅做饭喂猪推碾子什么的,一刻都不得闲。有人说那时候学校留的作业少,孩子负担轻,我想那是市里边,如果农村成长起来的也那样说,那估计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吧。麦假的时候要割麦子不说,还要把生产队分的麦茬子刨起来背回家,还要挖野菜割草;到了秋假,同样的活儿更多,棒子高粱谷子豆子茬子,比麦子茬难刨不说,量也会多很多。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还要背上筐拿上镰刀,到地里去拾麦穗,拾谷子拾豆子什么的,哪里有多少可以玩耍的时间?、
生产队也会组织社员集体割草。我们村因为地多,有不少旱地,因为地力薄,肥料不够,就只种一季麦子,成为“留麦地”。留麦地收完麦子后空着,经过雨季,长满了水草。这里的草由专人看管,不允许私自来割。到了快到秋收,庄家还没开始成熟的时候,会专门安排大伙儿来收割青草。这里的草,一般会长的很旺,而且都是那种直立生长,不爬蔓儿的,所以割起来特别快。这时候,一般都不是用镰刀,而是改用磨得飞快的镰了。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4 09:09:03 +0800 CST  
筢 子
看过《西游记》的人,对八哥的筢子应该不陌生。
筢子按照形状和用途的不同,可以分为四种。八哥的钉耙,只是其一,是种菜时用来平整土地的。之所以是种菜用,原因是钉耙只适合小面积的地块。我们村种菜的时候,都是把菜地打成很小的畦,手里拿着钉耙,可以四边到边。如果种麦子也用钉耙去平整,不是把平地的人累死,就是把种麦子的等死。因为种菜,对土地平整度和土壤要求,都比其它要求高很多,这才使用钉耙。
钉耙的齿是铁的。如果把钉耙的齿换成木头的,就是木筢子,用途就跟铁钉耙不一样了。木筢子最主要的作用,是晾晒粮食。不管是麦子、玉米还是高粱,凡是需要晾晒的粮食,在场院里摊开的过程中,都需要用木筢子楼开,才能保持厚薄均匀。而且,每隔一段时间翻一次,这样才会晒得均匀。用木筢子,在摊开的粮食当中,均匀的走过去,就可以使得粮食出现很均匀的小的破浪的形状,可以让晾晒当中的玉米粒通风充分,水分得到较快的散发,避免出现有的地方干透了,晒碎了,有的地方还没干。
我记忆最深的,是竹耙子和铁丝筢子。
竹耙子和铁筢子与前边两种的形状不同,当然用途也不一样。竹耙子是把毛竹劈成5毫米左右宽、四十厘米左右长的细条,用火烤的方法,将细条的一端向下弯曲,然后将平直的一端固定在两根横木条上,宽度与钉耙相当。这样,每根竹条之间的距离很小,比竹条的宽度还要小,使得竹耙子比钉耙、木筢子密实得多。它的主要用途是用来楼起小范围的、整体长度不大的柴火,比如树叶、碎麦秸什么的。尤其是到了深秋初冬,树叶被夜晚的寒霜打落一地,主要用这样的竹耙子搂在一起,带回家去烧。
铁丝筢子的形状和竹耙子类似,不过整体比竹耙子要大——弯钩用的是铁丝,长度大概是竹条钩的两倍,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有十厘米左右宽。这样的铁筢子,适合在很大范围内搂柴火。尤其是当生产队收完庄稼后,将剩下的茬子按人口数量分到各家,各家安排人将庄稼茬子刨起来以后,剩下的庄稼叶子,草,就需要用铁筢子才能搂起来。楼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直接拉着筢子往前走,那些庄稼叶子啊草啊什么的,就自己顺着筢子的齿很均匀,很密实地往上走。什么时候在筢子上满了,端起来使劲颠晃一般晃四五下,这些堆积的柴草纠纷分散落下来,成为一堆,然后就绪如法炮制。这样的筢子用起来,比竹耙子速度快很多。而且竹耙子比较怕长一点的草什么的纠缠,一旦被那些东西缠上去,需要用手一根一根往下撕,否则用蛮力,很容易把耙子齿折断。而铁筢子,最擅长的就是搂草,让草往齿上纠缠以后,搂过的地,就连很细小的东西都剩不下。
种完麦子的深秋初冬时候,被收割过的地里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小男孩小女孩们推上独轮车,带上竹耙子和铁筢子,将以前割草的人们忽略过,只有放羊人才会去的沟渠河沿乱坟岗等地方,一遍又一遍的搂过去,直至光秃秃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才算作罢。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4 10:32:30 +0800 CST  
村庄的祭奠 之 秋 收
在化肥农药大面积使用之前,华北平原的土地产量是十分有限的。那时候有一句口号叫“跨黄河”、“过长江”,黄河指的是亩产粮食400斤,长江指的是亩产600斤。
拔麦子的年代,一亩地打上200斤麦子,都不过是奢望。我们村西边的赵庄,村子小人口少土地少地力差,没有能浇上水的耕地。有一年天旱,全村收的麦子,交完公粮留完种子,剩下的不够分,全村人炸了一顿油条吃,这一年的麦子就没有了。
瓜 果 飘 香
之所以喜欢秋天,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食品丰富。
在其他秋作物成熟之前,各种瓜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成为各家餐桌上的菜肴了。尽管半大小子们整天惦记着生产队的瓜田,但是看瓜的人似乎总是技高一筹,最后能成功从瓜园里得手的,没有几个。
瓜园里瓜的品类十分丰富。仅以甜瓜而言,就有脆甜瓜,花甜瓜,面甜瓜等数种。其他的像小崩瓜,脆瓜,蛮瓜等不一而足。其时黄瓜似乎是比较稀缺的品种,最起码我们村不种,而代之以菜瓜,比黄瓜粗,也长,花的,不太适合直接入口吃,一般家里都是凉拌或者炒着吃。那时候人们炒菜吃得少,主要以凉拌菜为主。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时候的瓜,普遍比菜要便宜很多,和现在正好相反,现在一般情况下瓜都比菜贵多了。瓜和菜,被同时提起的时候比较多,比如砍瓜切菜,瓜菜代等等。但是我们那个时候,尽管生产队分的瓜比较多,每一家都不会缺,可几乎每个小男孩都会有偷瓜的经历,不会被人视为偷。但是菜就不一样,偷菜的人很少。至于原因,我想,如果仅以自己的口腹之欲为目的,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有情可原的;如果不是这样,而是以家庭占有为目的,性质就会不一样了,就会被看成贼。
我们村管偷瓜不叫偷,叫扒瓜,或者爬瓜,具体哪个字没有考证。盖因瓜园的瓜秧比较低,一般偷瓜者,都会从瓜地旁边的沟,或者长得稍高一些的庄稼地里爬过去,将自己隐身于瓜秧中间。如果是光头不穿衣服,行踪再隐蔽一点,在天比较热的中午,看瓜的人就算不睡午觉,也很难发现。当然这活儿一个人不行,需要团结协作,一个人趴在瓜垄里摘,摘完顺着垄往外滚,外边需要一到两个人传递。
那时候爬瓜有一句口诀:下定决心去爬瓜,不怕牺牲多爬俩,排除万难都吃了,争取胜利别家拿。虽然爬瓜不会造成严重后果,但是一般来讲,那时候良民居多,偷瓜带回家还不如扔掉,带回去是要拳脚伺候的。即使不往家里带,也存在很多风险,看园者有的时候发现了,抓不着你也会向家里大人告状的。
生产队分瓜的时候,会各个品种搭配开,每一样每人多少斤,然后堆在一起,写个户主的名字贴在其中最大的一个瓜上。赶上旺季的时候,三天两头分,自己家吃不完,就给就近的亲戚送去。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4 11:26:16 +0800 CST  
摸 枣
除了瓜,枣也是可以偷而不会被视为贼的。
似乎,那时候村里并没有除了枣之外的其他水果。尽管每家的院子里都会有,但对于一般小孩子来说,更愿意到自家院子外边 的树上去摘。说是“摘”,一般大家采取的方法都是用砖头或土坷垃冲。因为枣树一般都很高,爬到树上不安全——被人看见了告诉家里大人,一般是要挨揍的。
我们村的小学没有院墙,相邻的一家男主人耳朵不好使,叫聋子海,他家院子里种了许多棵枣树——那时候我们村一般人家的院子都很大,在半亩以上,大的会有一亩左右。聋子海家的院子里就有二十多颗枣树,而且品种齐全,小枣,大枣,脆枣,金丝枣,犁枣,应有尽有。作为邻居,在老师的教育下,上学的时间里大家都是好孩子,与聋子海家的枣树相安无事。一放了学,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他们家住在村子中央,也没有院墙。
据说聋子海的耳朵并不是真的聋,只是为了避免很多麻烦。以前他是旧军官,据说级别还不低,七十年代中期,他还偶尔教一些初中生念英语。平时他的耳朵是聋的,当有人偷摘他们家枣子的时候就不聋了。有好几次,有人趁他午睡的时候爬到树上摘枣,都被他听到了——几个女孩在离他房子最远的一棵枣树上小声说话:行了,咱走吧,再多了吃不了。就见他怒气冲冲手拿木棍冲出屋子,大吼,我叫你吃不了!几个女孩魂飞胆丧,落荒而逃。
当然男孩子他是抓不住的,毕竟那时候他就六十多岁了。男孩子采取的都是游击战术,每人拿一块砖头,照着树上枣子密的地方用力投过去,就会噼里啪啦掉落一地,飞快地捡起来撒腿就跑。这样的不足之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在树上可以尽拣红的甜的摘,砖头打落的不能保证质量。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5 09:25:41 +0800 CST  
冤 屈
其实,枣子也曾经留给我永远忘不掉的回忆。
五六岁的时候吧,那年的秋天。家里其他人都有工作,到生产队去干活。五六岁的小孩子干不了别的,只能看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太远的地方去不了,跟着姐姐下地。姐姐十四五了,那天是在生产队的场里打棒子。虽然已经到了秋天,中午还是很热的,但早晚天气凉,衣服穿得比较厚,到了中午自然有些热。那时的衣服穿得比较简单,棉、夹、单,一样衣服一个季节,没多少换头。虽然场院里有很多好玩的,比如可以抓蚂蚱,可以追蜻蜓,可以趁看场的不注意踅摸点东西吃,但是却没有树,太阳上来了没有荫凉地方,因而快到中午的时候只好回家。   家里是没有人的,门是上锁的,进不去,没办法,找个房檐底下歇会,等父母散工回家。这天中午,带着弟弟正在家门口的房檐下苦熬的时候,同村的小英,雄赳赳的来到我家门前,看看我家的大门,问:你家大人还没回来?回答自然是否定的。我不知道她来找“我家大人”干什么,但是能看出来她的不友善。因为我们两家有些亲戚关系,平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她有个弟弟小刚也是我的玩伴,经常腻在一起的。   等到我家大人回来,小英又找过来的时候,我总算知道她来找我家大人干什么,随之我的噩梦也就来了。据她说,我在她家的枣树上用砖头打枣,不小心砖头落在她弟弟小刚的头上,把头打破了。这还了得!那时家里虽然穷,人们都还特别重视孩子们的安全,尤其是将别人打出血来,这祸可就闯大了。虽然有姐姐作证我的行踪,虽然小刚的头被打破的时间并不能确定,但倒霉的是,我回家的路上正好经过他们家的墙外。   所以,百口莫辩的我遭受到了惨无人道(当时的感觉)酷刑。具体过程无法详述,时间太长,自己也记不那么清楚了。我只记得,那天中午,我们家的饭晚了将近有一个小时,而且当然没有我的份。现在想来,还真有点佩服我自己,五六岁的年纪,竟能忍受住父母轮番轰炸近一个小时,才当了叛徒,屈打成招,认下了自己没有做过的坏事。不过自己不理解的是我的父母,你反正也要赔人家几十个鸡蛋,我承认与否真的那么重要,要你们下那么大功夫拷问?   应该说,这次的屈打成招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不但是心疼自己家的鸡蛋,还有对父母自己的怨恨,还有就是对方不知道怎样糊里糊涂使我遭受了无妄之灾。总之这件事过去了,对别人似乎没有太大影响,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几十年后无意中向父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一脸的无辜:有这事吗,我们会这么狠吗?我只好无奈的笑笑,还能说什么呢?   虽然不能说什么,也不能怨恨,但是不得不说,这件事在我心里造成的影响是近乎终生的。五六岁的孩子,在善良的父母打小与人为善的教育下,在不能撒谎的教育下屈打成招撒了谎,从而免除了可能继续受到的惩罚。不但严重摧毁了他们的教育,在心理上留下了几十年的阴影,还对“人之初性本善”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心理调节能力超强,不知道会形成什么样的人格。相信对方对这件事更没有什么记忆,因为他们比我更小。   时光过去了几十年,我们的生活环境和教育环境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相信在现在的父母和孩子身上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我的父母那个时候都不识字,只能用他们小时候收到的教育,来延续他们对自己的子女的教育,这样给孩子留下终生伤痕的事情,恐怕也是一去不返了。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5 16:43:36 +0800 CST  
场 院
场,是把收回来的庄稼变成粮食的地方。
那时候没有机械,收回来的庄稼一般是连秸秆一起,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地里就把秸秆和粮食粒变成了两部分。那时候收回来的庄稼需要在场里晒,然后脱粒,脱完粒再晒。
所谓的场,就是一片经过硬化的平地,硬化的方法是用碌碡压。
经过一个夏天的雨季,雨水的侵泡,早就使打过麦子的场院成了长满荒草的荒地,到处都是积水过后的裂纹。这时候需要先把草除掉,然后用水把场表面泼湿,然后用耙把表面的土耙起来, 是表面的土碎成粉末,然后铺上麦秸,上碌碡反复碾压,知道表面平整光滑,没有浮土。
在我们村,碌碡和碾子是一码事,区别就是碌碡在场里,碾子在碾盘上。我到过承德和唐山,那里的碾子和我们村的一样,碌碡却不一样。人家那里的碌碡,又细又长,重量比我们村的轻很多。不管碌碡也好,碾子也好,就是一个直径五十厘米,长约六七十厘米的石柱,石柱的两端,圆心部位有两个小窝,可以装上铁质的轴碗。我见过大人们是怎样装轴碗的:将外表像石蜡的一大块东西,砸碎了放进铁锅里,架起锅来用火烧,一会儿,像石蜡的东西就变成了液体,倒进碌碡两端的小窝里,就可以把铁的轴碗粘住了。我问那些干活的人,这像石蜡的东西,是一种叫“矾”的化学物质,粘性特别强,可以把铁和石头粘起来——另外,我们经常吃的炸油条,也是需要放矾的。
粘好轴碗的碌碡,外边需要加一个中间带轴的木框,将轴拧紧在轴碗里,木框带套,套上牲口,就可以拉着石柱转了。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6 10:41:36 +0800 CST  
场里有庄家和粮食的时候。晚上需要有人看场。看场都是用的年轻人,在一个有门没门框门板,有窗没窗框玻璃的小屋里,三四个人铺上麦秸在哪里睡觉。年轻人精力旺盛,白天干活晚上不累,早点儿睡不着,就开始顽碌碡。碌碡的木框轴可以很轻松的卸下来,只剩下石柱在地下躺着,看场的人玩的最多的,就是看谁能把躺着的石柱碌碡搬的站起来。能够把碌碡搬得站立起来,是一种境界;能把碌碡搬得站立起来,中间没有停顿,又是一种境界;能够一只手把碌碡搬得站立起来,那是传说。毕竟,那玩意儿,纯石头的,据说有九百多斤呢。
除了玉米花生芝麻,其它庄稼脱粒,都是把带秸秆的庄稼摊开在场院里晒,等晒得秸秆干了没水分了,就把碌碡套上牲口开始轧,一遍又一遍反复的轧。使牲口的人站在摊成圆形的秸秆中间,指挥牲口一个又一个小的圆形轧过去。轧的差不多了,用木叉把秸秆翻过来再轧。轧完了,用木叉把秸秆挑起来,剩下的粮食与碎秸秆、碎叶子的混合物堆起来,开始扬场。扬场是个力气活儿,更是技术活儿,技术的体现,就在于没有风的时候,也能把粮食和草界限分明的分开。讲究的是,拿木锨铲起来的是混合物,扔出去的时候,充分利用腕力、臂力,使比重大于秸秆的粮食,在远离碎秸秆和碎草的地方,形成一个小丘。技术好的,扬一遍即可完工;技术不好的,需要三遍四遍。
场院里,既是脱粒的地方,也是分粮食的地方,还是堆放秸秆的地方。秋后庄稼收完了,也打完场了,剩余的秸秆堆得一垛一垛的,很是壮观。这里,曾经发生过很多的故事,与人性有关,或与爱情有关,别人都写过,这里不再赘述。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6 15:57:28 +0800 CST  
拾 秋
那时候不记得村里有什么机械,所有的收割工作,全部靠的是社员的一双手一把镰。生产队的场院很大,所有收回来的庄稼都堆积在场院里,一垛一垛的,看起来蔚为壮观。抢收特别讲究效率,所以地里就会落下很多,还要集中捡拾一遍。
能够挣工分以前,有一项比较重要的工作----拾秋,就是把为了赶工而丢弃在地里的各种庄稼拾回自己的家。生产队是要赶工时的,所谓萝卜快了不洗泥,不管是谷子、豆子、花生还是红薯,收的过程中总有收拾不干净的,这些,就是小孩子的额外收入,就像张洁《拾麦穗》说的,用处可大了。一般来讲,刚收割过的地面,落下的是比较多的,大部分的生产队都会专门安排劳力先行捡拾一边,才允许这些拾秋“大军”进入。当然,这时候,所余都比较有限了,往往在外边辛苦半天都没有多大的收获,是很令人沮丧的。  半秋的时候,大部分庄稼还没有被收割,走远了,小孩子不认识道,容易迷路。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成群结队的去拾秋,一者互相壮胆——据说,以前有“打西部郎”的,也就是偷盗、拐卖儿童的。不过恐怕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每家少说五六个孩子,又是那样的生活条件,谁还会去偷别人家的?反正我是从来没听说哪个村有被拐走的;二者,互相之间有个比较,你追我赶的,不觉得累。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7 08:08:03 +0800 CST  
大概四五岁吧,这天我们集中了六七个人,我家是我和姐姐,还有后邻的姐弟三个,另外还有一两个,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像我,也就五六岁。一帮子人走出去,倒也显得浩浩荡荡,有说有笑的越走越远。实在是我们村的地收拾得太干净,没有多大收获,不知不觉的越走越远,就进入了邻村的地块。不知是谁发现一块刚割过的豆子地,好像他们村还没有安排人捡过,一伙人大喜,欢天喜地的向那片豆子地开拔,而忘记了为什么这块地有这么多的剩头。  正当我们兴趣高涨时,就听一声大叫:都给我放下!那声音大的,使我们所有人一激灵,抬头一看,一个三十来岁、脸上有疤显得很恐怖的人站在地头对我们怒目而视。秋日的阳光很亮很温暖,看到那个疤瘌脸的却让我们感到浑身发冷。人的名树的影,那个人我们都叫他“疤瘌虎”,有名的看青队队长,六亲不认不说,有的时候还打人。要说也怪我们自己,光顾着自己的丰收果实了,怎么忘了这里已经不是自己村子的地盘?可是后悔已经晚了,想走已经没有了可能性,哪能跑过这个有名的虎,更何况还都背着筐?即使能跑掉,姐姐们能丢下自己的弟弟妹妹吗?尽管不断辩解,尽管找出各种理由,疤瘌虎就是一句话:你们就是偷,我们还没拾过呢。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9 08:11:57 +0800 CST  
这可真是兴冲冲的来,灰溜溜的去。地里哭声一片,有哀求的,有争辩的,最后还有骂的。不管如何,疤瘌虎没收了我们所有的工具:筐和镰刀。那个时候,每个家庭的这些工具可都是有数的,轻易没有钱来添置,所以,被没收了这些工具,可是天大的祸事。回家后每个人的一顿打那时跑不掉的,尽管最后这些东西通过亲戚要了回来,但挨过的打无论如何找不回来了。我们几个人,也都永远的记住了那个满目狰狞的疤瘌虎,像躲避雷区似的,再也不敢踏入那块地一步。   最高兴的时候是拾花生,尤其是雨后。花生被刨完后,原地都会留下一个坑。手里拿一个小的掘镐,顺着坑慢慢搜索,总能搜到遗留下的花生粒。如果下了雨,几天没能把遗留的挖出来,带壳的花生就可能自己长出芽来,不会再有人要了。如果不下雨,又正好赶上生产队耕地,那就省了力气,跟着牛拉的犁慢慢走,不时地捡到自己翻出来的花生,那感觉,真的很好。
秋天真的很累人,但是也真的很让人期待-----能够把自己的肚子用喜欢的东西填饱而不是用野菜,心情怎么会一样呢?尤其是,几个拾秋的馋鬼,把自己拾到的花生、豆子什么的集中在一起,在地上挖一个坑,打好了烟道什么地,拣点玉米叶子豆秸,连拾到的东西一起集中到坑里,借个火柴点燃。大家就都会望着那红的火,白的烟,充满期待的眼神,想象着最后每个人满脸满手黑烟,满嘴烧糊的“战利品”,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拾红薯的时候,我没有赶上,那都是在我没出生的时候。我们村的地以粘土为主,不太适合种红薯。所以一般都是用玉米麦子什么的去换,一斤麦子换六斤或者五斤,玉米交换的价格与麦子相当。拾红薯的人,大多是因为粮食不够吃才去的,而且,一去就可能是几天。带上一把掘镐,一条口袋,就一路往西奔白地去了。一边刨人家剩下的残缺的、或者没有长成个的红薯,一边就吃那东西,自己不带吃的,渴了,就找个水沟喝点水。
那年回老家,一起坐车的有同学的姑姑,六十多岁,已经退休了以前在铁路上当乘务员,那次,老人家给我讲述了这样一件事:
我忘了具体是哪一年了,是个秋后。我们车的乘警抓住一个逃票的小男孩,十二三岁的样子,黑黑瘦瘦的,背一个口袋。乘警让他补票,他没钱,打开口袋,里边尽是一些红薯把子什么的。从藁城到咱家,那时候才两块钱。出于好奇,也是听他的口音耳熟,我于是上前问他:你家是哪个地方?答:某某县。问:某某县哪里?答:**公社。问:**公社哪个村?答:**村。问:你爸爸是谁?答:庭珍。你是小黑他姑吧?那次,我给他补了票,不但是我的饭让根生吃了,我同事吃不了的都给了他,看他还是没吃饱的样子。同事讥笑我:你们村的人,怎么饿成这样?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9 14:33:11 +0800 CST  
摘 花 生
花生收的时候是用铁锹挖,挖完了连秧子一起拉回场院,分的时候不管每棵秧子上边的花生多还是少,连秧子带花生一起过秤,各家用手推车退回去,基本上都会连夜把果子摘掉。
摘花生的时候,一般来说也是大多数孩子窜稀的时候,每家的情况都差不多。生花生本来就有帮助消化的功能,吃多了必然造成过度的消化。那时候营养不够,家里平时的饭食没什么油水,所以,一家人挑灯夜战摘花生的时候,尽管父母会一再告诫不要多吃,但是大多数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的。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几乎所有家庭,都会有因为吃花生吃多了拉稀的。
风调雨顺的年份,家里从生产队所分的花生,晒干了总会有一百多斤的样子。父母也会知道自己的孩子平时馋坏了,又是在干活的时候,告诫是告诫,一般不会动真格的去管。
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点上一盏油灯,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一粒粒的花生果从秧子上摘下来,这种记忆是美好的,也是无奈的。有的时候,夜很深了,困得不行了也结束不了,这时候父母就会将告诫改成鼓励:吃几个,吃完了就不困了。摘下来的果子,长得老的放在一起,长得不太老的放在一起。因为摘完了以后,长成的花生果是要拿到房顶上去晒干的,留着过年炒了吃,或者炒了卖。那些不太老的,就不会晒干,而是要煮着吃了。
每年所收的花生果,总有十分之一左右是没有长成个的,每家都要煮一大锅。为了怕坏掉,煮的时候一般放的盐比较多,所以煮花生是刚煮完新鲜的时候最好吃,一般一顿吃不完,每天吃饭的时候当菜吃。一两天以后,盐慢慢渗进去,再吃的时候就不再是享受,而变得难以下咽了。
花生秧也是有用的,一般人家都会拿来喂猪。新鲜的吃不完,就会晒得很干,在碾子上压碎,掺到猪食里去喂。据说,花生秧里的营养比较丰富,在没粮食吃的年代,花生秧红薯秧,人都可以直接吃的。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9 15:02:06 +0800 CST  
打 枣
打枣,可以说是家里边一个小小的节日吧,终于不用再战战兢兢偷打别人家的了。
打枣用的是一根枣木杆,很长很细,打在树上不至于把枣打烂,主要靠树本身的震动,使枣子自己掉下来。那种感觉是不太好描述的,一竿子下去,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的红枣,几杆子打下来,院子里就铺满了。我们家院子里原来共有七颗枣树,每年打枣的时候可以收获200斤左右的脆枣,一条口袋装不下。村里最多的人家,据说有200颗以上的树,年底最多卖过七八百斤干枣,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因为是稀缺物,价格相对较高,所以打下来的枣子在晒干之前可以随便吃,晒干以后就不行了,需要等过年的时候后卖高价——平时根本没人买。基本上各家都是把干枣装进口袋里,袋口用线缝起来,花生也同样处理。 也许是父母都会揣摩孩子的心理吧,既不想让孩子敞开来吃到过年没有存货,也不愿意孩子太过受委屈,于是把缝口袋口的线锔子拉得很大很开,孩子的小手指头勉强可以伸进去,慢慢慢慢可以把一个枣子或花生捻出来。这样两全其美,各得其所,几乎每家都差不多是这样。
家里的父母,对付嘴馋的孩子还是有办法的。第一种办法,就是趁着枣子刚刚满红还没开始变软的时候,连带枣子的树叶子一起摘下来,绑成一捆,挂在屋里的墙上。这样的储存方法,可以在较长时间内保持枣子的水分,甚至直到入了冬快过年了,墙上的枣子仍然还是脆的。者是一种什么样的原理,我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一种储存方法,可以让孩子们吃到较为新鲜的枣子,就是做酒枣。酒枣的做法是,选红透了但还比较脆的枣子,洗净晾干,然后打上一些高度数的老白干酒,放到一个盆里,将枣子均匀地在盆里沾上酒,然后放进陶瓷坛子里密封。这样的方法储存的时间更长,一直可以保持到下一年新枣下来,都不会坏。酒枣吃起来不但有脆枣的原味,还有一股特殊的酒香味,过年的时候几乎是所有家庭的珍品。
那时候待客,枣的用途很广。因为大家都穷,买不起茶叶,而大部分村子的水都是带苦味的,所以很多人家就自己制作枣茶。方法是将干了的红枣炒熟,炒到能闻到甜香味的时候,就可以用来沏水,代替茶叶。枣茶的香甜味遮掩了水的苦涩,比一般茉莉花茶的效果要好。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9 15:36:22 +0800 CST  
中 秋
其实,物质特别匮乏的年代,对于各种传统节日,并没有现在的人这样重视,除了春节。
尽管不少传统节日一直能延续几千年传下来,但是里边丰富的文化内涵并不是根本原因。旧时侯讲,过年是富贵人家的事,对穷人来讲,过年不如叫做过关。中秋节更是如此,对于农民来讲,八月半,正是抢种抢收最忙的时节,纯粹为了过节而讲究团圆,太过奢侈了。之所以这时候要求在外的人在中秋回家团圆,无非是因为活多活重,家里人手不够,找人回来帮忙。学校放秋假,也正是这个意思。
所谓文明,最主要的标志就是农业的发达,古人对于农业的重视,对于收获的艰辛和不确定性,充分体现在中秋这一节日当中。一年的辛劳,终于在这个时候见到了希望,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所以要加派人手,抓紧时间抢收。古时候不但会有窃贼,还会有敌对势力的觊觎,同时也要防止天气的突然变化——六月飞雪,不仅仅是传说。当然,这些情况现在可能都不是问题了,但是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都是农村的农民不得不考虑的问题。而团圆,就是落实这些理由和措施的最好的借口。
农谚说:七月葡萄八月梨,八月,是梨子成熟的季节。梨离同音,所以,吃梨子,被赋予了离人归家这一新的内涵。古人特别重视尊祖,凡是家庭成员都应该享受在祖宗的庇佑之下所获得的田地里的收成,所以回家享受一番也是应该的。所以在百忙之中,中秋节还要准备一些丰盛的食品,以犒赏全家人一年的辛劳。一般来讲,除了水果、月饼,中秋节的饭食以鱼为主。当然,在历史上最贫穷的年代,吃鱼只能是奢望。
记忆最深刻的,在中秋的时候家里必须要做一样菜——煎茄夹。做法是将大个的嫩茄子,切成薄薄的片,然后将本来很薄的茄子片从中间再切开,不要切到底,使两片最底下的部分的茄子皮连着,然后装满馅料,外边裹上浆下锅煎。煎茄夹讲究的是慢火,少放油,才能使茄子保持原味的同时,又能与馅儿的味道充分融合。煎制食品之所以好吃,原因就在于煎的过程中需要慢火,可以使各种材料的味道在慢慢加热的过程中充分融合从而相互发生作用,发生质的变化,不但味道独特,口感也妙不可言。尤其是茄子本身比较难入味,适宜和葱蒜韭菜等辛辣食物一起烹调,才会可口。
说起来简单,现在一般的饭店里也有,不过饭店里的茄夹,两片茄子也是分开的,是裹了面下油锅油炸的。油炸的东西,不但不能保持茄子的原味儿和水分,而且茄子本身不能与馅儿从味道上充分融合,吃起来形似神不似,相去甚远。由于加工的复杂,现在许多菜品都是油炸,包括各种鱼。炸出来的东西又干又硬,又没有味道,让人难以下咽。
现在人们生活节奏快了,凡事讲求效率,却失去了生活的本真,和生活本身的过程所带来的乐趣。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9 17:06:20 +0800 CST  
声明一下,由于发文是在两台机子上进行,有的时候是从博客粘贴过来,导致全篇次序有些错乱,看起来不顺畅,敬请大家谅解。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29 17:09:49 +0800 CST  
耕 种
收割完、拾荒完、刨完茬子的土地,就盼着老天爷下雨了。
耕地的时候后,一般由两头牛来拉犁。我们村里有个关于犁地的歇后语——赵二耕地,挨着来。意思是,不会犁地的人,走玩一趟之后,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犁,是汉朝发明的,就是一个木头架子,带一个大概三角形略带弧形的犁铧。两头牛拉着犁走一趟,可以把一尺深、半尺宽的土,翻起来放到到右边去,在原地留下一条沟。
因为每块地长度、宽度都是有限的,一般第一犁从地的一边开始,到头返回的时候从地的另一边犁回来,这样一块地耕完,这块地的中间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沟,需要对每块耕完的地进行平整。平整的办法是用耙,就是一个两米长,一米宽的木制方框。方框的边大概宽度十厘米左右,四边的木框上,间隔二十厘米左右钉进去一个一厘米边长的方形钉子,尖的那头露出去十几厘米长,叫耙齿。这样的耙一般由一头牛拉着,方框上边站一个人,从前边拉耙的牛套上引两根绳子拽着。这样的耙,不但能把翻过的土坷垃打碎,水平高的,还能把耕过的地中间的沟给抹平。
耕 种
收割完、拾荒完、刨完茬子的土地,就盼着老天爷下雨了。
耕地的时候后,一般由两头牛来拉犁。我们村里有个关于犁地的歇后语——赵二耕地,挨着来。意思是,不会犁地的人,走玩一趟之后,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犁,是汉朝发明的,就是一个木头架子,带一个大概三角形略带弧形的犁铧。两头牛拉着犁走一趟,可以把一尺深、半尺宽的土,翻起来放到到右边去,在原地留下一条沟。
因为每块地长度、宽度都是有限的,一般第一犁从地的一边开始,到头返回的时候从地的另一边犁回来,这样一块地耕完,这块地的中间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沟,需要对每块耕完的地进行平整。平整的办法是用耙,就是一个两米长,一米宽的木制方框。方框的边大概宽度十厘米左右,四边的木框上,间隔二十厘米左右钉进去一个一厘米边长的方形钉子,尖的那头露出去十几厘米长,叫耙齿。这样的耙一般由一头牛拉着,方框上边站一个人,从前边拉耙的牛套上引两根绳子拽着。这样的耙,不但能把翻过的土坷垃打碎,水平高的,还能把耕过的地中间的沟给抹平。
耕完了,耙平了,就该下种了。下种用的耧车,据说也是汉朝就有了。耧有两脚的和三脚的,脚上都包了铁皮,中空,可以使上边耧斗里的种子楼下去。上边的耧斗,大概可以装十斤的一个木斗,两边有把,便于晃耧的人扶住。种子漏的速度快慢,全看晃耧的人的技术,技术好的,下去的种子匀实,没有成堆的。技术好的,一亩地八斤麦种,可以一点都不浪费。我们那里,把用耧种地叫耩地。耧脚后边拖着一块小木板,可以把耩过的麦种旁边的土盖在种子上边。耩完了,还需要打砘子,把耩过的种子上边的土压实。砘子是一根横木,与耧的两只脚等距离,两边带两根小磨盘形状的石头滚子。石头滚子可以转,像车的轮子,也是用一头牛拉着,前边一个人牵着,顺着耧沟走过,就算完事了。打砘子这活,全看责任心,责任心不好的,走过的路与前边的耧对不上,这砘子就白打:麦子种压不实,透气,干了就长不出来。
种麦子是在秋后。那时候讲:白露早,寒露迟,秋分麦子正当时。如果麦子耩地早了,严寒天气之前拔了节,是一种很严重的情况。因为分蘖过的麦子,在寒冬的天气,就会被冻死,这时候,需要赶上碌碡,到拔节的麦田了去轧,延缓麦子生长的速度。如果天气变化剧烈,在麦苗没出全的时候有了霜冻,也是一种很严重的现象,过低的气温,会使没露出地面的麦芽冻死,出不其苗,对产量有很大影响。这时候,需要到地头的上风头,准备很多的柴草,点燃了,用烟和温度将霜冻熏化。
随着气候变暖,现在,种麦子的时间也发生了变化,由秋分变到霜降了。每亩地下的种子,也由原来的十来斤变成三十多斤。当然,产量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30 07:55:53 +0800 CST  
村庄的祭奠 之 猫 冬
很多人、很多书里把农村的猫冬,解释成不用干任何活,整天的休息,这不是当时的真实情况。
随着“一定要根治海河”的提出,华北地区的水利建设在那些年里如火如荼的展开,每年的冬季,村里都要安排很多人上河工。这时候不像宝树大爷那时候吃不饱,上河工干的是累活,吃的比平时在家里要好,有馒头,有菜。我没有上过河工,等我成年,上河工已经改变了形式,由派人参加,改为出钱了。但在那之前,子牙新河,岳城水库,西大洋水库等等的工地,每年都需要派人。宝树大爷那样去了回不来的,也不止他一个。
除了河工,需要盖房子打土坯的,一般也会安排在冬天。盖房子一般也会在入冬以前,或者春节过后。打好的土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干,打地基,运送土坯,准备木料,秫秸,苇子什么的,基本上都需要在秋后年前的这段时间完成。所以,“猫冬”,对于这个时候村里的壮劳力来说,只能是想想而已。同样,对于女人们来说,冬季,是纺线织布的大好时光,一家子大大小小的穿、盖需要拆洗缝补,国家下达的纺织任务也必须完成,农忙的时候和男人一起下地,女织只能利用农闲。
小孩子们不同。地里的活忙完了,家里无非是做饭刷锅洗碗喂猪,还和平时差不多,剩下的可以玩的时间,无疑比忙时候多起来。记忆最深的,有几种游戏,现在很难一见了。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8-31 11:15:56 +0800 CST  
游 戏 之 摔 饽 饽
现在的教育届比较认同的一个观点,玩水玩沙对孩子的成长是有力的。经常听人在别人面前吹牛摆老资格——我干什么什么的时候,你还撒尿和泥呢。其实那时候的农村,要和泥根本不需要撒尿,农村的孩子也没有那么不讲究,最起码我们村是这样。
所谓的饽饽,就是几个人在一起玩泥吧:堆一堆土,像大人盖房子那样用水阴,阴好后每人分一大块开始摔打,直到摔打的成了熟泥。这个过程,就和活面的程序没什么区别,主要是使水和土充分融合,没有结块。然后从自己的大块里边分下一小块来,做成碗的形状,翻过来用力往地上摔。由于泥碗是中空的,,摔下去以后里边的空气被压缩,就会冲破“饽饽”的底部,发出很大的响声,声音大者为胜。
这样的游戏是没有裁判的,规则掌握起来就不那么严格,又没有专门测分贝的仪器,所以声音的大小仅靠个人感觉,谁胜谁负大部分情况下很难说得清楚。其实现在来看,这种游戏的胜负对于大家并不是特别重要,关键是玩的个过程。即使赢了的,别人不太承认,也不会过于计较——你不服是吧,咱再来。于是游戏无休止的进行下去。
之所以说胜负显得不特别重要,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并没有人真的为自己的饽饽声音大小而起争执,否则这个游戏就会提前结束,其他人会觉得较真的人没意思,以后跟你玩的人会越来越少。我想最主要的,这游戏是锻炼了孩子动手的能力,不服输的精神,也锻炼了力量。
那时候,小孩子玩游戏其实无形当中蕴含了许多道理,只不过游戏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没人去认真总结。从贫穷落后不发达时代过来的村民,始终把每个人的力量和速度锻炼放在第一位,其次不可或缺的,还有团队的配合与合作的能力。像劈叉、弯腰等锻炼柔韧性的活动,似乎大家都是很自觉地去做的,没有人要求,互相吸引着就去锻炼了。说到团队的配合与合作,下边要说的这个游戏应该能体现这一点。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9-01 14:08:23 +0800 CST  
游 戏 之 撞 线
“撞线”,这是我临时取得名字,因为玩的时候,似乎不记得这游戏有什么名字。
“撞线”需要的人比较多,最低也得8个以上。大家通过猜拳,把这些人分成两队,每一队的人手拉手,两队对面站立,距离大概二三十米。这个时候其中一队的人开始喊:刮大风,下大雨,南边来了个白毛女。你那边挑谁?这时候对方就安排一人出战:瞄一眼对方的队伍,感觉那个人比较弱的,开始起跑,加速,用自己的胸膛向对方拉着的两只手中间撞过去。对方的手撞开了,可以把两边的人领走一个,加入到自己的队伍。若果没有撞开对方,对不起,你留下,加入对方的队伍。直到有一方只剩下一个人,没办法再组合了,游戏结束,重新猜拳分配队伍,进入下一轮。
双方喊的时候为什么要那样喊,我没有答案。以前《白毛女》没有开始演的时候,玩这个游戏时喊的是什么,也没有考证过。只是大家很卖力气的去喊,似乎只是为了增加自己方面的声势。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游戏不仅锻炼了每个人的速度,力量,爆发力,也充分地体现战争的战略和战术。双方的队长,需要仔细研究对方的和自己队伍的每个人的速度力量,首先派哪个人出战,出战的人最先撞击哪两个人,能否撞开,而且,撞开对方的手之后,把哪一个领回来,领回来以后安排他在自己队伍的哪一个位置,这些都关系到游戏的胜负。这里边体现的,全部是战争的知己知彼的问题。
春秋之前,中国发生的诸侯之间的战争,大部分情况下并不是以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占领地方的领土为目的,而是以敌方的屈服和顺从,答应己方的条件而告结束。从战国开始,战争的形态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战争的目的,变成了占领敌方的土地,俘获敌方的人口牲畜和财物。也就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把敌人的一切变成自己的。在农业社会里,财富的体现,最主要的就是土地和人口。把对方的人俘虏,变成自己的,“撞线”的游戏,是不是与这种形式和目的暗合呢?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9-02 15:17:43 +0800 CST  
游 戏 之 打 尜
尜,音ga,二声,会意字。
从尜字的写法可以看出,尜就是两头尖,中间粗的一根木棍,拇指左右粗或更粗一点,一拃左右长。玩法从两人到十来个人都可以,只要有块空地即可。具体的方法是,将尜放在平地上,找一根比尜粗一点,差不多三倍到四倍长的木棍,右手握木棍用木棍前端敲击尜一端的尖,尜就会因为受力不均跳离地面,或四五十厘米,或更高;然后以右手的木棍横击尜的中间部位,尜就会从原地被打出很远。
这种游戏的规则是,在平地上画一个直径一米以上的圆圈,所有参与的人用猜拳的方法,决定出输的一个作为投手。将尜放到圆圈边缘,猜拳最先获胜的用木棍打尜,不管打出多远,投手到尜的位置,将尜投向圆圈。如果一次投中了,那么原先的投手变为打尜的,原先打尜的变成投手;如果一次没有将尜投进圆圈,则下一个打尜的从尜掉落的部位开始打,直到尜进了圆圈,然后换人。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9-04 16:59:25 +0800 CST  
这种游戏的方法,锻炼的是人的力量,爆发力,准确性,以及团体之间的配合。与之前的“撞线”团队的对抗不同,打尜是一个人对抗一个团队,在团队里实行的是末位淘汰:谁打出去的尜被投手投进了圆圈,谁就输了,不影响整个团队。所以,打尜的技术体现在,要使尜挑起来的高度恰到好处,便于击打,才能将尜击打的更远,更不利于投手将尜投回到圆圈。而投手,需要的是在投的远的基础上,还要准确:尜落地时有弹性,会跳离落点。好的投手,可以将三点结合起来,投得远,投的准,投的不跳起来。
当然,也出现过一个人始终不能把尜投回圆圈,大家越打越远离出发点的情况。这时候,大家玩的兴趣就不那么足,感觉没意思了。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投手距离出发点的最远距离是有限度的,超过了限度大家重新猜拳开始另一局。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参与游戏的人都能轮流做击打手和投手,得到差不多强度的锻炼。
其实,那时候很多游戏都有这样一个目的,就是公平的规则,以防止几个人整一个人这样的情况发生——这样就会偏离了游戏的意义。比如,一个摔跤很厉害的,绝对不会主动挑战群体里边最差的,而只会挑与自己实力相当的,更不会出现几个人一起进攻一个实力较弱的,而是一起向实力最强的那个挑战。当然,
当然,这是说的游戏过程,几个人玩恼了打起架来了,那就另当别论。
楼主 592851055  发布于 2013-09-04 17:01:21 +0800 CST  

楼主:592851055

字数:78592

发表时间:2013-08-19 18: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05 18:26:27 +0800 CST

评论数:16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