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文库】【现代】载浮沉(完)BY 几多次枉痴心

如同相识已久,久到无法追溯。熟稔亲切的感觉,道不明说不清,似万顷波光上一层淡雾,越凝神越不见,却漫眼皆是清润风华。
一定是在这黑暗地下呆得太久,心神恍惚了,白玉堂想。随即定下心来,把展昭拢腿抱起,低头笑道:“猫儿指路,爷带你回家。”
展昭微微点头,向小屋里面隔间示意。白玉堂迈步过去,果然看到里面有一处打开的三防门。白玉堂抱着展昭进去,和展昭交换一下眼神,把门反锁。
这次暗河潮汐虽然凶猛,降得却比预料中迅速得多。上游如果还有龙,也一定已经随水退回。这里的龙被电击,受惊吓不小,断了此处,也就免得它们醒后再有一条半条误打误撞,尾随而来。
黑暗漫长的隧洞,相比外面寒冷更甚。除了脚步声,就是被石壁过滤得遥远的水响。电筒光柱狭窄愈衬空寂,庞大的空寂撕扯着神经散乱纷飞。
白玉堂紧抱着展昭,体温心跳贴在一起,每一次搏动都牵得胸口深处隐隐的紧: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集中精神,需要无比强大的毅力。可是重伤的猫儿就这样,面向着未卜的黑暗,一路爬来。
猫儿从不任性尚气。卡在石丛中时,放弃死证据,至少能换到活玉堂;而把命押在这样的空虚里,这样的行为不像是他的风格。
“猫儿。”白玉堂忽然开口,“你爬下来时,想没想过,”他把展昭抱紧了些,用嘴唇扫开挡在展昭额前的碎发,“找到我时,要是我已经死了,你做这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怀里的躯体微微绷紧了一下,像是冷了。白玉堂收收手臂,让身体接触的面积再大些。电筒的光射向前方,他看不清展昭的脸,却能听出展昭轻轻的气息绘成一抹浅淡笑意:
“你若已死,当然不能再来找我。”展昭温凉的手在白玉堂后背缓缓收紧,“所以,只能我去找你。”他停顿一下,前额贴上白玉堂赤裸的胸肩,“我余力不足,自知走不到朝暮。不过,走到同穴,大概够的。”
白玉堂心房涨满,热意顺着血脉溢上双眼,想要说话,却发现语言已经多余。
这只猫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于是又一次在绝境中拼得一线生机。可是猫儿负痛爬过令人窒息的漫长黑暗时,心中想的竟然是能和自己死在一起!
猫儿爱他!爱得不逊色半分。只是猫儿的方式有时和他不一样,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能和你相知相许,无论生朝死暮,都了无遗憾。

第九章:死同穴
白玉堂再不说话,脚下加紧,很快上到了展昭进来的侧洞。
升降机厢安静地停在爆破洞口。白玉堂打量着轿厢,眉宇微纠,眼神复杂。
路上他就一直在想,机器操作简单,驱动它易如反掌。然而在上游遇到的情况已经说明,就算有过能升上地面的出口,也必定已被炸毁。这台升降机,能够到达离地面多近的高度?如果尽头是死路,又当如何?
然而,再没有看到其它出口。这里是唯一可能的出路。
白玉堂打开门,放下展昭,帮他尽量舒服地在厢壁上靠住。然后站起身,按下开关。
昏暗灯光从头上洒下。两人同时看到,原本是操纵杆所在的地方,只剩下残茬,骨殖般冰冷森然。
除掉它,下面是电线。如果电机完好,可以通过直接接线来让它工作。但是,万一中途出事,无法进一步操纵,人就只能困在其中,甚至坠毁。
狭窄的机厢,像一个方形的棺木。里面是命运的变数,九死一生。
展昭抬起眼来看白玉堂时,白玉堂也正低眉来看他。映进彼此眼中的,是同样的神情:
清淡的,安慰的,温暖的;明亮的,决断的,燃烧的。
——淡淡笑意。
不过是死。能在一起,已经是足够好的结局。
白玉堂断开电源,咬着手电接上线。合上开关,电机发出运行的隆隆声。机厢晃动一下,慢慢向上升去。
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白玉堂靠在展昭身边坐下,臂膀拥抱着怀中清瘦的蓝色,身体感觉着熟悉的温度,眼睛一秒钟也舍不得离开他的脸庞。心中忽然明白,所谓不要来世只要今生,这种话说出口是需要底气的。到了实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比如此刻,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在心里隐隐祈望,真能有一种存在叫作来生。
突然厢顶传来沉重的撞击声,火花劈啪一响,电灯熄灭,机厢强烈震动几下之后向下猛坠!
展昭眼神一变,刚要发力,另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身后袭来。快到来不及呼吸,他已经被白玉堂制住,整个人向后仰倒。
身下垫着白玉堂的身体,展昭稍一用力,就能感觉到白玉堂手臂钢铁般圈紧。
勒在颈间,必杀的手段,却掌握着温柔分寸,让展昭刚好无法挣扎反抗。
即使粉身碎骨,他也要挡在前面。
展昭抬手,覆上白玉堂手臂,静止不动。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41:00 +0800 CST  
机厢里只有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声音。
突然,一阵刺耳的铁链声响起,机厢猛地一顿,停在了黑暗的半空里。
良久,没有其他声音传来。
机厢没有摔落!
展昭在白玉堂怀抱里动了动,握住他冷汗浸浸的手。白玉堂会意,放开展昭,起身一手拿起步枪,上了刺刀,从机厢窗口探出去。大概伸出一半的距离,碰到了岩壁。
量好井口的宽度,白玉堂在黑暗中俯身抱了一下展昭。随后咬着手电皮带,踩着窗边,双手抓牢,稍一用力,攀上厢顶。拿起手电向上一照,才发现刚刚已经坠落了二十几米,而头顶上的井道,正被一块塌下的巨石拦住了大半。刚刚就是撞上了它。用手电向巨石缝隙间照上去,光柱消失在黑暗里,说明上面还有很长的距离。
白玉堂回到厢内,顺手挂起电筒,一手拎起攀岩钩,另一手握住展昭肩膀,眼眸雪亮。
从白玉堂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想法,展昭嘴角牵起无奈笑容:
“你实在要绑,至少把手给我留下。”
白玉堂摇摇头,一手揽住展昭,另一只手敏捷地用攀岩钩的绳索把展昭的腰身和自己缠结在一起。
“上面还有路,我带你爬上去。”他搂住展昭头颈,深深地从眉心吻到耳侧,声音低得仿佛是自语:
“猫儿,别跑。”
我知道到了不可解时你会毫不犹豫地和我一起死。
我更知道只剩一线希望时你定会放手让我独自活。
所以,你,别跑。

湿滑的铁链握在手中,白玉堂负着展昭,向上艰难爬去。
上面,是背荫山。

背荫山头许西风的地牢中,火把兀自燃烧,火花迸响。
子弹贴着智化太阳穴飞过,在石墙上穿出边缘清晰的洞口。
瘦削的文职军官迎着许西风青烟飘散的枪口,眼睛都没有眨。
许西风站着,一言不发。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喽罗来报,山下有人求见。许西风盯着来报信的手下,目光深寒,却看不出怒气,淡淡问了声来者何人。
手下看看草铺上坐着的智化,又看看许西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许西风利落收枪,眼神已有不耐。手下看许大当家并没有瞒着智化的意思,才犹犹豫豫地报上来人的名字。
中马健一。
智化抬起脸,自从到此,眼中第一次有了神情波动。中马健一这人自视甚高,竟然主动来见许西风,这令智化捕捉到了危险逼近的味道。
许西风心中一冷,知道日本人果然起了疑心。然而脸上丝毫未显,吩咐手下立刻准备迎接,一边俯身伸臂扶起智化。手下想过来架人,被许西风眼神阻止后,赶忙跑过去给大当家开门,然后垂手侍立在门口,看着大当家带着***小鬼子转过地廊拐角。
拐角里面是大当家的密室,除了大当家以外,向来只有进的人,没有出的人。喽罗们私底下猜测那是秘密刑房,甚至有过大当家在里面挖人心肝下酒喝的传言。
许西风一手挟着智化,另一手掏钥匙开门。动作看上去粗暴豪放,手劲却极稳,把智化放在靠墙角的床上,拽起铁锁,拉过脚踝。
冰凉的脚踝,清瘦骨骼硌着手心,许西风流畅的一列动作间有了不易发觉的停顿。
链子哗楞一响,好像抖掉了什么羁绊。许西风把智化一只脚锁在铁床栏上。随手捞起沉重地拽着镣圈直垂到床下的铁链,掂掂分量,放到智化腿边。
“呆在这里。”许西风背转身,“直到你等来那个满足好奇心的结局为止。”
许西风出门,落锁声响起,智化被隔绝进一片黑暗。
走出拐角,许西风按下机关,石壁轧轧合上的同时,眼角扫到一个站在暗处的身影。大概是地廊里光线晦暗的缘故,那身影一眼看上去很单薄:像纸片,或者刀锋。
是他的义子艾虎。
艾虎多年来随他走南闯北,没有任何公开身份,忠诚却比亲子犹甚。自从欧阳春成了许西风,艾虎就在幕后为他值守与外界的机密联络。他的懂事超越了年龄,有时连欧阳春也会忘记,艾虎不过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看着沉默的艾虎,欧阳春忽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关注过他了。
“艾虎?”欧阳春唤了一声。艾虎走近来,一张打孔纸条塞进欧阳春手心,欧阳春展开一看,脸色立刻变了。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43:00 +0800 CST  
这条秘电,来自已经割袍断义的襄阳。
襄阳通知他,展昭落入背荫河被炸毁出口的地下溶洞失踪,迅速创造条件搜救。另:给水部参谋长东条智化罪大恶极,昨夜在背荫山遇劫,一经发现,立即诛杀。
欧阳春看怀表:“去告诉前面,我喝醉了要醒醒酒,十分钟后就到。”
艾虎立刻转身往外走。欧阳春匆匆赶往隐藏电台的密室。
没有襄阳的消息,另一个频率上公孙策正在呼叫。欧阳春迅速应答,接收到公孙策的电文:给水部参谋长东条智化昨夜上山失踪。如有发现,予以保护。
欧阳春暗惊:公孙策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保护日本人。而他所知关东军部中唯一一个合作伙伴,就是曾经和他有过联系的黑狐。
黑狐在关外情报网络中的地位重要到不可撼动,然而自从展昭断线以来,欧阳春和黑狐也再没有过联系。单线往来间,他并不知道这个神秘人物的真面目。可是,公孙策的电文让他推导出一个荒唐的结论:
难道巧到这样的地步,黑狐就是这个自称活着只是因为好奇的日本文职?
当某些信息被联系到一起,欧阳春惊觉东条智化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平静之下,似乎藏着深不可测的担当。
然而在襄阳那里,却有完全相反的结论。欧阳春皱眉,他所知道的襄阳,并不是一个为了党派之争就会阋墙的人。
襄阳和公孙策,他应该相信谁?
然而他已经没有反应时间,中马健一正兵临城下。聚义厅里,中马健一沉着脸拄刀坐等。身后两队日本兵执枪肃立。
许大当家从后面绕了出来。酒气色气盖过了英雄气,脸上兀自带着抓打的伤痕。
“中马太君!”许西风抱拳,“许某死啦死啦的!才回来一顿饭工夫的不到,路上的听说昨天夜里坏事大大的有!背荫山四梁八柱统统火上房的急!”
“不关你事。”中马健一两眼冰冷,并不理会许西风讨好的日腔中文,直接用日语说道:“我来找你,是因为陷空帮闹到背荫河,昨夜偷袭兵营。帝国军人地形不熟,需要你来协助扫清匪患。”
“好说好说!大日本帝国的事就是我许西风的事!就是中马太君不来,许某也要过去请缨效命!”许西风一躬到地,“上次陷空帮闹到傅家店,就是摆明了不给许某面子,梁子早就结下了!昨天夜里要是我许西风在……”
“昨天夜里你不在。”中马健一冷眼紧盯许西风脸上伤痕。
许西风看一眼中马,知趣地住了口。
气氛不善。
中马健一盯了许西风一会,却缓和了口气:“把你的人撒出去,搜剿陷空帮的同时,留意这个人。”
一张照片递到许西风眼前。许西风露牙敬笑,双手接过。
照片上,戎装的智化手扶战刀,平静眼神直透出来。只有亲自面对过他的人才能知道,那其实是一种绝望。
许西风凝视片刻,珍重收起照片,再三保证一定血洗地盘上的陷空帮众。中马健一只是听着。等许西风表够了决心,中马健一才突然开口说道:
“得许大当家一句话,皇军大大的放心。不过青木司令官有话,陷空帮,背荫山,都是绺子,难保干净。为证清白,许大当家正式替皇军清剿陷空帮之前,要打开山门,接受皇军检查。”
许西风脸上的笑凝固一霎,重又绽开:
“整个满洲国都是皇军的,许某靠着皇军吃饭,小小的背荫山,还不是跟皇军的家一样!中马太君要看,许某蓬荜生辉啊!”
中马健一挥手,身后日军士兵同时拉栓上膛,枪口对准许西风。
许西风笑着把腰里的盒子炮放在桌子上。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43:00 +0800 CST  
一队荷枪实弹的日军包围许西风的宅院,另一队去搜外围。
许西风仍然对中马健一笑着,亲自打开大门。出来以前已经把电台化整为零安排妥当,一切电文往来都不留痕迹。地牢密室也是很难发现。
许西风命令手下在院里站齐,目光点数,心中一提。
少了艾虎!
中马健一的手下训练有素,许西风的宅院被搜查得很彻底,并无破绽。
很快搜到地牢,许西风亲自带着中马健一间间察看,日本士兵几乎把每块石头撬开来,仍然一无所获。一路搜到地廊尽头的石壁,许西风盯着四处敲击拨撬的雪亮刺刀,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石壁后面隐藏着关押东条智化的拐角暗廊。只是机关巧妙,平面普通力度的敲击根本不可能找到触点。搜完这里,就万事大吉。
阴暗的地牢里四处是丁当敲击声,单调到麻木。中马健一也渐渐感到无聊,一句撤离还没有说出口,陡然一声枪响,一颗步枪子弹擦着许西风的头顶飞了过去,在石壁某点上迸起火花!
中马健一勃然大怒:上刺刀时枪弹退膛,这是哪个不长心的手下,居然没有退净!正要怒斥,却听见一阵轧轧声响,地廊尽头的坚硬石壁,竟然缓缓退开,露出火光幽微的暗廊。
仿佛重重一击直中太阳穴,许西风大脑轰响。抬起眼,正撞上中马健一骤然变得狞恶的眼神。
“许大当家原来还在这里藏了机关。”
话音未落,两旁士兵手中刺刀同时架上许西风咽喉。
许西风让开刀锋,笑道:“不瞒中马太君说,许某素日不爱女色,就有这点癖好。太君不嫌碍眼,我给太君开门就是。”言罢径直向前走,领着中马健一到了关押智化的门前,一手利落地掏出钥匙,另一手暗中贯满了力道。
只等中马健一看见智化,许西风就要反身发难。
只有一击的机会。
钥匙转动,门轴转动,许西风的眼神跟着中马健一缓缓转动。
门完全打开。
中马健一的目光静止。
不是发现目标的凶狠,也不是受到欺骗的愤怒,而是类似于哭笑不得的尴尬。许西风看出异样,顺着中马健一复杂的眼光看去,整个人惊住。
床上的人赤身**裹着他的英雄氅,却并没有被锁。门外照进的火把光亮勾勒出蜷在床角的优美身形,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这些人,床上的人像是被吓着了,手按着刀疤延伸的胸膛,一双乌黑的眼睛泛着水光。
明凤华。
竟然是明凤华!
刚刚站在阴暗处薄如刀锋的身影倏地劈进欧阳春脑海。难怪他今天看到艾虎时觉得有些不对,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疏于关注这孩子,现在他才回过神来,那时看到的艾虎,就已经是乔装易容的明凤华!
明凤华并不知道电台在哪里,那么方才以襄阳的名义塞到他手中的电报,究竟是真是假?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目前迫在眉睫的是应付中马健一。
中马健一走到床边,伸手拖起清茗茶楼当红戏子看了看,回头向许西风笑了笑:
“许大当家真是霸道。徐行长爱的人,说抓就抓了来。关在这样的地方,哪里还有情趣可言。”
许西风打着哈哈:“说是怪癖,倒是戒不掉。中马太君见笑,见笑。”一面过来接过明凤华,在他背后拍了拍,脱下外套给他披上,转脸看了中马健一一眼,那意思明明是要送客了。
牢门重又锁好。许西风领着瑟瑟发抖的明凤华,送中马健一一行人离去,
牢门内的黑暗里,床下伸出一只清瘦的手,攀着地面,吃力地将身体移出,身下拖出长长一道湿热血迹。
智化把床单扯在手里,撕成布条,勒住肋下的伤口。
他没有想到,来杀他的会是明凤华。送走中马健一,欧阳春命令寨内外戒严,把明凤华交给手下看管,自己疾风似的奔回地牢。
牢房里,智化已经拖着铁链倚回床上,团成一团的被角堵着伤口,脸色雪白。
在失去意识之前,智化只对欧阳春说了一句话:
“不要为难明凤华。”

明凤华端坐在石牢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楚楚可怜。面对许西风的盘问对答如流:襄阳被东条智化所迫,上山护送,中途遇袭逃回,险些失去日本人的信任,不便行动,派自己冒险上山。背荫山形势复杂,担心打草惊蛇,乔装混入。见艾虎和自己身量相仿,偷袭把人放倒塞进伤号房,自己一路跟到地牢来杀罪大恶极的东条智化。正遇见许西风开合机关。未曾得手,中马健一突然杀来,就势替许西风解了围。至于为什么要杀东条智化,明凤华冷笑不答。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46:00 +0800 CST  
“许大当家,襄阳让我告诉您,无论发生过什么事,念在同为中国人的份上莫计前嫌。襄阳话里有话,我不多问。我不管许大当家现在是什么身份,杀日寇,救御猫,拿回证据,是尽我中华儿郎之责。”
许西风沉吟,点头。
如果昭白二人没有落入日本人手中,仍然留在地下的话,的确有一个人,可以助一臂之力。
彻地鼠韩彰。

借着清剿陷空帮的名义,欧阳春带着化装成喽罗的卢方和韩彰,去探寻可能下到背荫河地底的入口。中马占了这一带之后,以修要塞工事的名义,将本来有的几个洞口通通封锁,如今又全部炸毁,要想下地,只能另找前人未曾发现过的幽谷深洞。
时间紧迫,偌大一片山林不可能挨处转遍。欧阳春领着韩彰登上顶峰,放眼看去初夏山野碧色扑人,高山低谷尽收眼底。韩彰看了片刻,目光定在一处不动了。
韩彰面露沉重:“大当家,那边可有墓葬?”
“确实有过一座古坟。”欧阳春答道,“传说是北宋时候契丹人修的。不过到了现在,没人修整,连坟头也没了。韩二爷看出那里有门道?”
韩彰向欧阳春拱手:“背荫山重峦叠嶂,护卫重重,神华钟聚,藏风养气。上有分水,下无聚水,分明龙脉藏于水下,是大吉之地。可是就在点真穴的地方,本来山势如同降龙,却削得屈曲斜徐,形似伏蛇,直射地底。”
欧阳困惑不解:“韩二爷且说利害。”
“照直说,就是契丹人削山掠地,改了风水,造出凶狠异常的十二路黄泉煞齐聚于此,变成国破家亡之相。这坟里的人,生前必是勇猛无双,杀业深重,死后才被葬在这里,要镇得他永不超生。如果韩某没料错,这墓里的棺椁,一定沉于极湿寒的地下。从那里,就能下到背荫河!”

背荫河地下,升降机井中的铁链在黑暗中无声颤抖。白玉堂攀握的手掌已经磨得痛到麻木。不得不停下,让展昭撕布,替换手上包的被鲜血浸得粘滑的布条。
展昭的手从背后伸来,用新的布条裹好白玉堂的手,然后在他手腕上握了握,移向铁链。
猫儿是想替他用力!白玉堂知道硬拦没用,不动声色地把展昭的手挡开,自己手底一猛劲,向上攀了数尺。
展昭手指染了白玉堂的血,斑斑点点竟然有如灼伤。心知这骄傲的白玉堂,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却还硬撑着不肯示弱。白玉堂听展昭不作声,拂在自己颈后的呼吸却开始变重,知道这猫是担心得着恼了。
“我说猫儿……”白玉堂喘息出一缕笑声,“你说爷要是叫了卢大哥那个钻天鼠的报号,是不是就能抓着你哧溜一下钻上去了?一身锦毛到了要紧时分当真没用。等咱俩出去了……”
手下突然一滑,掌侧一道刚刚凝固的磨伤又冒出血来。白玉堂一手抓着铁链,把流血的手掌拿到嘴边,用牙把布条勒紧,又伸出去抓紧铁链,笑音难掩嘶哑:
“等咱俩出去了,你说我把报号改成‘万能吃猫鼠’,怎么样?”
戏谑之言,落到展昭心里,渗出的却是苦意。
“你究竟还想不想一起出去,白玉堂!”展昭把白玉堂右手连同铁链一起握住,“玉堂,共患难的意思,绝不是一人死,一人生。”
白玉堂肩膀微震。展昭的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握在他左手上。力道不重,温凉触感却从手背一直烧到手心,连握着的铁链都似乎有了热量。
悬空的黑暗中,展昭在背后用臂膀拥抱着白玉堂,稍稍用了一下力,手就从白玉堂的手上移开,握上铁链。
白玉堂全身叫力,尽量不让展昭费太多力气。向上前进了百米左右,数十米高的头顶上方,尖锐差互的石块再次堵死去路。白玉堂用手电一照,这明显是用烈性火药炸井时崩坍的山石。
上面已无路可走。
脚下是深冷虚空。
白玉堂把腰间缠的攀岩钩绳调节几下,在铁链上拴紧身体,腾出手来,回身拥住展昭,彼此温暖着。高强度的攀爬和寒冷的环境无情地吸耗着白玉堂的体力,他明白猫儿也是在强撑。
人命如烛。白玉堂不知道这一点微火在这荒僻黑暗的地下还能摇曳多久。但是只要能燃烧,就须坚持到最后。
就算是为了今生能共度的时间,尽量长一点,长一点。
白玉堂打开手电,向下照去,手电光柱消失在黑暗里,像是被无穷的深度吸尽。收回光柱,在井壁上寻找。白色光斑随岩壁凸凹变换着形状,像一只大而白的眼睛,慢慢逡巡。
在斜上方的某处,光斑突然消失了!
展昭目光一直跟随着白玉堂的电筒,看到这景象不免胸中一动,在铁链上冰得僵冷的手握住白玉堂的手,白玉堂欣喜回握。
光斑消失是因为那里有空洞!
沿着铁链慢慢爬到空洞所在的地方,展昭看出那里本来应该是相对形状规则的井壁,在上方爆炸时石壁被再次震裂,露出后面的空间。
缝隙里刚好容得一个人穿过。白玉堂把展昭在铁链上绑住,自己借助攀岩钩先爬过去试了试,回头帮助展昭挪进缝隙,再帮他爬进洞穴。
脚下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白玉堂的心多少放下些。把展昭小心靠在一旁,用手电照照,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墓室,隐隐又听得水声。
对面并排放着两个石制棺椁,前面有墓志铭。
白玉堂心中生出古怪感觉。当年展华章死得惨烈,白雪秋立意让他睡得安稳,葬时颇费了些心思,白玉堂也知道一二。墓穴朝水是刳肠刺胁的大忌。古墓为了防水养气,多用铁水浇注石墙,而这座深及地底的墓根本没有,摆明是要水口旷荡,散其真气。
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葬在这种地方?
白玉堂掀掀嘴角。比起满手血腥的日本人,死人实在算不得凶煞;和无底的地下相比,安静的古墓倒真像是天堂,何况还有猫儿一起。不过无奈之下闯进别人阴宅,毕竟算不得好事。若真由此得了活命,必得回来祭拜。
白玉堂看向展昭,却发现展昭也定定地看着对面的棺椁,神情熟悉而又陌生。白玉堂恍然觉得他的蓝衫猫儿眼里有千山万水,目光穿过棺椁望进虚空。
一江烟雨看不清表情,漫天飞雪覆不住燕脂,佛灯长明守不完寂寞,生死往复跳不脱轮回。
白玉堂顺着那目光走向墓志,上面用契丹文和汉文镌着墓主生平。
这是少见的按兄弟规格合葬的墓,辽人所建,为了两个血溅沙场的宋人。当年助主力大破辽军,二人身陷重围。一人着红,执着如凤浴烈火,一人穿白,狠戾似转世修罗。红衣人断去一腿,白衣人身中十数箭,宁死不降。辽军将领恨极,命万箭射杀。白衣人拥紧战友,剑锋啸出九天龙吟:
猫儿,若要死,须经我手。动你,他们不配。
一柄画影,将两颗心脏直直贯透。一双清标无俦,化作惊世碧涛。
辽人既敬且畏,奉为杀神,立墓镇葬。战前宋帅便拟两人为牺牲,是以史上无载。
棺头刻着名字,右边展昭,左面白玉堂。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46:00 +0800 CST  
白玉堂拧着双眉,眼神里是全然的震惊。他是个心气高傲的人,逢鬼灭鬼,遇佛杀佛,不信来世。但是面对着墓志和棺椁上千年前的名字,这来自幽冥的无声召唤竟能慑了心魄。
“猫儿……”他喃喃地唤,单膝跪下,抚上展昭的石棺,“猫儿,你说,这里面睡的,是不是你?”
他徐徐推开了冰冷的石椁,里面陪葬的只有一把剑。乌黑的宽鞘,凝重的剑柄。
剑号巨阙。
像是有股莫名的吸引,让白玉堂无法收回手来。棺盖被启开,他看到了里面的人。
湿尸万年,此言不虚。而这大凶养尸之地却并未酿成传言中的险恶尸变,年轻武官合目睡得安详。白玉堂几乎要伸手去碰触,探出手去才蓦然觉醒,那并不是他的猫儿。
但不是猫儿又是谁。那端正轩昂的眉目依然温朗。分明是人间四月丁香如浸,明蓝清新笑意照眼卓然于世,却又依稀见得烟雨江南把酒仗剑,三尺青锋一城风流醉了天下。
却终究不敢将手抚下,惊破千年。
白玉堂心神恍惚,转而握起椁里的剑。剑柄历经岁月丝毫未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安心。
一只微凉的手从身后伸来,握住白玉堂的手,连剑一起,轻轻拉回。
“玉堂。”展昭低语,“莫要惊扰他们。”
将剑放回原处,展昭盖棺,双手把怔怔的白玉堂揽到怀里。
“玉堂,我不知世上是否真有轮回。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白玉堂和展昭,生能朝暮,死已同穴。”
白玉堂抬起头,清水桃花眼笑得温暖。看他活生生的就在眼前,真好。
“爷说带猫回家,看来,还真撞回家里了。”
向两具棺椁拜了三拜,白玉堂向展昭一笑:“猫儿,走吧。爷安心了。”
墓室封得并不严密,向上的墓道曲曲折折,但已经好走得多。走了一段,听到前面的墓道里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展昭抬起头和白玉堂眼神相对迸出惊喜,那是韩彰的声音!
就在这时,脚下突然响起巨石的隆隆移动声,整段墓道开始下沉!白玉堂大吼一声,抱着展昭向上疾冲,然而顶部比底部下沉的速度还要快,白玉堂很快连头都抬不起,只好跪地半拖半抱,速度大大减慢。等到正常墓道的旁边,这段墓道已经沉得只剩不到一米高的距离能看到外面。
白玉堂费力地把展昭推出墓道,展昭回手用力拉住他,想要把他拉出缝隙,可是余下的空间已经容不下白玉堂的身体。石声轧轧,一分分合拢,眼看就把白玉堂活埋在里面。
白玉堂强行甩开展昭的手,另一手从腰里掏出一直藏着的油纸包,向展昭扔去。墓道继续下沉,已经狭窄到伸不进手的缝隙,犹能看到白玉堂灼热的眼神。
“猫儿!”他嘶声大喊,倾尽全身力量,完全失了本音,“这证据我一直没给你,就是不想让你为了保全它牺牲自己逼我走!死能同穴,有他陪我,就算是圆了!剩下的朝暮,你替我活着!展昭!你记着!你身上到什么时候,都有白玉堂一条命!”
缝隙完全合拢,隔绝了声音。展昭跪起,扑在厚重石壁上,五脏突然掏空的感觉扼住呼吸,拼力想要透上口气,涌上咽喉的却是热血。
纵能身化利刃,奈何无力回天。
不知何处又传来隆隆声,他已经辨识不出。满心满眼都是血红颜色,如同压在身上千斤的凶残梦魇:
那人耳鬓厮磨呼吸炙热:猫儿,我几乎不相信,你真的在我身边了。
那人清凌眼中光影翻卷:你这是,让我亲手送你去死。
那人手指轻捷声音喑哑:你从来不说疼,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还忍得这么辛苦。
那人胸音雄浑振振共鸣:猫儿,你我有缘走到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算是一辈子!
那人眉目纠结层层隐痛:猫儿,你把每次见面,都弄得像是最后一次。
那人挑眉朗笑勇猛豪放:猫儿,白玉堂倾家荡产,现在你是我唯一的赌注。这回轮到我说,我要把你,活着带出去。
那人情深意切臂膀暖韧:猫儿,别跑。
那人从不言爱,只说这一辈子从来没觉得这么值过。那人让他记住身上背着白玉堂的一条命,然后,天人永隔。

一道鲜血喷在石壁上,展昭眼前扑来万钧黑暗。模糊意识到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他拖向外面,卢方在焦急呼喊,韩彰在叫力断喝,枪支上膛,刀具出鞘,最后一切都寂然无声。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47:00 +0800 CST  
第十章:续前缘
白。
白得让人有盲眼的感觉。无论向哪个方向看,都是空落落的白。
那人常穿白,爱的就是白色通透张扬。但是为什么此时这满眼的白这样呆板空旷?
原来白色只有穿在他身上,蕴了他的温度,才有层次变换,才亮得灿烂。可是现在眼前只有这无生命的白,单调冷漠。
金属刀具轻响,有人低声下着指令,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很痛,痛得辨不清源自何处,痛得快要麻木。
展昭动了一下,才发觉手脚都被固定着,头沉得抬不起来。身上蒙着手术单。展昭努力转头想看看身在何处,却做不到。
站在床边的人把刀放进托盘,摘下染满血迹的手套,温暖有力的手抚上他前额,告诉他别动。
熟悉的声音引得心头一热,展昭吃力地抬起眼,看到的却是白锦堂。
玉堂的大哥,白家的长子,上海滩的黑道魁首,峻厉旷达的一个人,脸上却透出掩饰不住的憔悴。
再无悬念,玉堂已经不在人世。
展昭的眼神变得难以形容:稍触即裂的破碎,强盖上一层镇定,像一只受伤的鹰,已经忍不住疼痛却坚持不许自己出声。
见惯生死的白锦堂,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他宁愿时光退回到初次见面,纵然自己眉心对着展昭银色勃朗宁的枪口,也能拿出举重若轻的从容气度,并不曾像现在这样内心空茫。
他无从安慰这个年轻人。深到极点的伤,最轻柔的安抚也与折磨无异。那是他们共同的伤痛。
白锦堂在床边半蹲下来,让展昭可以平视着他:
“你的腿伤得很严重,做了一整天手术。保不保得住要看你自己愿不愿配合休养。”白锦堂眼中含着苍凉微笑,看着手术单下俯伏的展昭。
“大哥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握住展昭的手,“到什么时候,你都是大哥的亲兄弟。”
展昭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痛得已无血色的嘴唇牵起微弧,好像很想对白锦堂笑一下表示感谢。
白锦堂实在看不下去,走开洗手,换了手套,回到原位。
“坚持一会,快好了。”
他不能向展昭描述更多。甚至他自己都不忍回想。
知道展白二人失踪的消息,白锦堂就把队伍化整为零,交给白福指挥,自己迅速赶到背荫河,迎面而来的却是白玉堂的噩耗。
韩彰卢方在墓道里救出展昭,韩彰听到白玉堂最后的喊声,知道五弟被封在里面,发疯一般使出全身解数寻找,打穿盗洞进去,里面的段段墓道升的升降的降,完全错位,挤压得空隙全无。铁人也足以被碾碎。韩彰不死心,继续搜寻下地通路,只在浅表的石缝间找到压得纸扁的食物和枪支。再向里钩,是染血的衣服碎片。
然后,缝隙窄到再也探不动。喀吱声响,分不清挠到的是石筋还是碎骨。韩彰下地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这样绝望。
尽人事,尽人事,再尽人事。
直至人事已尽,才知天命无情。
卢方知道欧阳春那里日本人盯得太紧不安全,把展昭抬回陷空帮营地。白锦堂直接把展昭带出国界,去了他在俄罗斯境内的私人医院。
父亲生前心心念念的展家人,玉堂用情至深舍命护出的人,白锦堂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保全。一天一夜的手术,他倾尽心力挽回了展昭性命,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直面他醒来的眼睛。
“证据……还在吗?”他听到展昭在手术刀下问。
白锦堂知道展昭会问到它。展昭昏迷期间,襄阳和欧阳春都曾经要求拿到证据,卢方却把它给了白锦堂。真正能为这两个孩子着想的人,除了白锦堂,卢方想不出第二个。其实就算卢方不说,已经被玉堂死讯激得濒于爆发的白锦堂也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
除非展昭开口。
“在。卢大哥托我给你保管。”白锦堂回答。
“把它,交给襄阳。”
白锦堂拿刀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好。”
展昭再次堕入昏沉深渊。

养伤的日子里,白锦堂竭尽所能照料展昭,展昭默默服从锦堂安排好的一切。展昭稍微能够下床活动时,白锦堂把他带回那座别墅。物是人非,白禄不在,玉堂不在,楼上楼下一片空寂。每到黄昏,眺望残阳如血,故土遥遥,国破家亡的感觉具体到一呼一吸。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50:00 +0800 CST  
锦堂虽然陪着展昭,但一直在密切关注国内战事。榆关以一日而失,热河以七日而陷,华北可危。国民政府请求与日停战,换来的是次日北平被围。南京党部在海外华侨报纸上广为宣传中方和平观点以阻日本占舆论先机,一面将侵略具体事实提交国联与签约非战公约诸国以求公道,无果。展昭越来越沉默,常常整天不说一句话。白锦堂努力想从展昭恢复了平静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可是每每和展昭眼神相对,后者的澄明黑眸从来都如曜石一般坚硬利朗,毫无波动。
他已经孤独了太久,只有玉堂打破过他的心障。而现在,他再次封闭了心门,把一切葬在里面。
床头的灯光晕出柔和的午夜气氛,白锦堂坐在床边凝视着展昭的睡颜。展昭瘦得惊心的清俊脸庞线条更加分明,稍显蓬乱的额发下,长睫静覆一抹蛾翅灰影。
展昭养伤已近两月,近于折磨的复健几乎熬掉半条命。白锦堂事务繁忙,一个白天不在,回来以后听白寿说展昭把自己关在顶楼整天没下来。他疾步上楼,拔枪轰开门锁,累得昏睡在暗影里的人被枪声惊醒,想要起来,被他一把捞住,扔回卧房,剥掉汗湿的衣服,把人甩到床上,然后坐在这里盯着他。
于是他竟然就这样一动不动睡到了现在。
这过分的安静让白锦堂心生怒意,他几乎想要伸手把展昭拉起,揭穿这假象。
白锦堂知道展昭在想什么。他从来没有指望过家里有个像御猫一样的特工还能隐瞒住什么消息。形势一日一变,许西风成功“清剿”了陷空帮,并且把落在匪军手中的东条参谋长送回军部。十九路军因违反不抵抗命令进行抗日而被整肃调离。芸生代替白玉堂接受南京追认表彰后毅然归队。陷空帮加入了抗日同盟军,在东北活动频繁。主和与主战声音交错盘旋,国运飘摇,风雨如晦。而展昭,绝不是安于一隅,苟且偷生的人。
你急于恢复,我知道。你用了我的电台,我也知道。
你是在试探我知你多少?还是等待我先向你摊牌?
白锦堂眉头纠结起来:“我知道,你醒着。”
展昭听到白锦堂的声音可称和蔼。但他了解床边这个人,知道这种能够照亮黑夜的温暖,是另一种不可违逆的命令方式。
于是展昭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锦堂严肃的眼神。
“南京召你回去?”语气毫不像是发问。
展昭点头。
“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白锦堂望着展昭的眼睛,“南京方面同意签署塘沽协定,欲以和日而掩护外交,以交通而掩护军事,以实业而掩护经济,以教育而掩护国防。效勾践之忍辱生聚,行之五年,由小而大。可是展昭,以国土换时间进行备战能有多大成效?国家四分五裂,力量不能统一。以一家之力抗一国之军,我很累……累到我有时会想,难道真是爱国热血冲昏了理智,让我明知不可胜,还要抗战到白家再无一人为继,断子绝孙?或者,我也效仿南京的做法,眼看沦陷国土生民不继,以韬光养晦的名义积聚力量,以求壮大后一击必杀?——面对外敌欺辱掠夺,我还能不能等到己力壮大那一日?”
展昭默默,眼中似有微芒闪烁。白锦堂的眼神极似白玉堂,灼灼如鹰隼,腾腾若烈焰:“所以,展昭,我不能等!眼见山河划尽民族涂炭,难道要等到举国认同求和,我们的幼童被奴化到连母语都忘记,我们才算是力量成熟?展昭,不要回去,和大哥一起转战东三省,让世人知道,中华民族有烈性在!”
展昭支撑着床铺坐起来,动作并不轻松。白锦堂没有扶他。展昭坐直时,额上已经冒出大颗汗珠。
“正因如此,大哥,我才必须要回去。武力有限时,我更期待的是人心。”
有风拂过,窗外漫起夜雾,遮没了月色。白锦堂觉到一丝凉意,拿起件衣服给展昭披上,眼里是真的心疼。
世上最不可测的就是人心。然而这个年轻人说,他相信。
“十分天下,四分时势三分气运三分命。时逢乱世,是非混淆,刀枪无情。多少人热血迷头,名利障眼。我只求存一颗醒心,投身官政浮沉,能倾这三分性命,护得一分公道,展昭就已知足。”
丁香弥漫中的勃朗宁枪口在白锦堂脑海中一晃:当初展昭明明身负锄奸命令却未对他动手,从那时起他就该知展昭是这样的人。
白锦堂伸出手,缓缓在展昭背后拍了拍。
“至少再养几日……大哥送你回国。”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50:00 +0800 CST  
浓绿罩眼的山路上一辆军车疾驰,挂的是哈尔滨伪军牌照。近日匪患扰闹,一般的日侨都不敢出来行走,有商贾不得不外出奔走时,需得申报派车护送。每接到这样的任务,赵珏都背地里叫苦连天。比如今天这个从北边来,各种证件高级到晃眼,却偏偏有眼疾戴墨镜的夏目公子,非要取道哈尔滨去新京。赵珏只盼着他一路上快点走,过了背荫山,进了哈尔滨送上火车就完事大吉。
两个伪军,一个开车,一个在副座警戒。车窗外山峦层叠,绿意随着日影流转变成深褐,又层层深到难辨远近。转眼已是大半轮晴月在天宇中放射清光。
车子突然急刹,后座的夏目公子从车座间看出去,车灯照着的地面上赫然一块滚落的山石。副座伪军喉咙里不满地咕噜一声要去察看,刚一开车门就无声倒下。司机要拔枪,一条黑影蹿上车来,一手握着刚下的枪,指住后座的夏目,另一只手作擒拿势牢牢锁住司机咽喉。
“别动。”
司机没有动,制住他的是来人的手;夏目也没有动,却是因为来人的声音。
月光斜进车来,照出劫车人的模样:头发蓬乱,胡子疯长,光着血痕鞭印遍布的上身,肩后却斜背着一个狭长的破布包裹。脏乱比乞丐犹甚。一双眼睛蒙着血丝,凶狠暴戾。
夏目举起双手,对着来人亮一亮扣在手心蓄势待发的飞刀,然后松手。飞刀落在脚下,轻轻一响。
来人一掌劈晕了司机,然后怔怔看着夏目,向他脸上的墨镜伸出手去。夏目非但没有反对,甚至向前倾了倾,让他摘得更容易些。
然后,眼神相向。
月光朦胧,朦胧得恍如梦境,梦境的这一端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浊世公子,另一端是肮脏污秽杀气腾腾的剪径山贼。
唯一不变的只有眼神。
满天月光,满地丁香,华灯璀璨中的遥遥对望;他微笑,他回报,一暼惊鸿铭记终生。
满天硝烟,满地白雪,生死交叠间的深情凝视;他紧拥,他流泪,惊醒缘份劈面相逢。
墨镜从全是粗糙裂伤的手中滑落,那只手似乎想要抚上后座上那人的脸颊,终在半路停住。
“猫儿,看爷脏成这样……”劫车人笑得沧凉,然后毫无预兆地被人暖暖抱住。他听到对方的心跳如此剧烈,甚至让他忍不住把满是灰土的手移上那件精制衬衫的前胸轻轻按着,想要平复那里面汹涌的心潮。他能感觉到拥抱着他的人嘴唇翕动,声音却接近于无。然后他渐渐听出那其实只是一句话在重复:
“玉堂,你回来了。”

月光皎洁,夏夜清爽。
白玉堂被展昭拥着,眼神早已扫遍车厢,在展昭身边靠窗的位置定住。那里放着一根拐杖,把手握得光滑。
猫儿还是跛了。
白玉堂眼前顿时蒙上一层模糊潮热。心中起伏,胃竟然也不晓事地跟着一抽,响起一阵辘辘腹鸣。
展昭放开白玉堂,心里自责:玉堂不知道饿了多久,可是自己一心赶路,身边什么吃的也没有。
白玉堂却移开目光,像在打量展昭的整洁衬衫有没有弄脏弄皱。展昭看出,那双蒙着血丝的桃花眼因为没有完全敛回热泪,不愿和自己对视。
展昭没有打扰他。几秒钟后,白玉堂抬眼一笑:
“猫儿,巧成这样,劫车就劫到你。”
展昭整整衣服:“现在我是日本商侨,需要伪军护送。这个身份办得不容易。”他微笑,“所以玉堂,你劫错了人。”
白玉堂眼窝笑意更甚:“我以为你会说劫得千载难逢。不过反正都一样。你需要他俩护送,爷就下去,再劫辆车追你!”
“劫都劫了,你抢展某总比抢别人安全。”展昭伸手轻抓白玉堂手腕。白玉堂立刻想起从前吃过猫的亏,连忙缩手。展昭并不跟进,只是静静看他一身的伤。
难以想象这两个月来白玉堂都经历了什么。原本就无一丝余赘的身材,瘦得更显筋肉盘结。肩上磨出层层茧裂,从肋下延伸过来的抽痕隆着血紫,可以推想后背有多么狰狞。
可白玉堂还在笑。没有华灯明月,没有怒马鲜衣,没有千金一掷,笑意却更显明亮飞扬。苦来我吞,酒来碗干,纸醉金迷都不过是陪衬。不愿让爱人担心,又或者是不愿有分毫示弱,纵然遍体伤痕蓬头垢面,他也仍然是骄傲得不要人同情的白玉堂。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53:00 +0800 CST  
展昭目光上移,对上白玉堂的笑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玉堂委屈一下,跟我进城可好?”声音温和,不像询问,倒像劝告。
委屈一下?白玉堂有点哭笑不得。这只猫的主意总是这么正。要留那两个伪军,就得把白爷当犯人绑回去。可是,九死一生后终又得见那双黑瞳微笑宁馨,委屈一下有什么不行。
“捆爷无妨。”白玉堂伸手把肩后的破布包裹拿下来,慎重递给展昭,“这个,猫儿你收好。”
狭长形状,落在手上颇具金属的沉实质感;却不冰冷,仿佛有生命流动其中,跃跃欲鸣。
墓中的巨阙和画影。
他的剑和他的剑,他的心和他的心,在他手中,重现于世。展昭胸中似有什么被震碎成沙,丝缕淌下无从遮挽,握不住的岁月流年。
白玉堂已经跳下车,落地时身体明显一栽又稳住。把车下的伪军拖上副座,自己翻进后排坐下。伪军车里捆人的绳子现成,白玉堂掏出来,眼神一挑:“猫儿,伺候伺候爷。”
展昭拿起绳子,白玉堂配合地背手给捆,一边笑得惋惜:要不是顾及身上实在脏,真想趁这机会在猫身上蹭蹭。两个伪军被救醒后,惊奇万分地看到劫车的强盗已经被夏目公子捆得结实,丢在后座上。不禁忘了颈后阵阵钝痛,看看清瘦俊雅的年轻日侨,相互茫然对视:这人还需要护送?
夏目公子扬了扬手杖。伪军们顿时恍然大悟,手杖一定有名堂!
一个伪军冲展昭点头哈腰:“夏目太君真有好玩楞,我俩气都没赶趟喘,喘一口,太君就把,他,他干啦!”
另一个伪军盯着被捆的人上下打量:“咋的?MD要饭花子敢抢太君的车,胆挺肥啊!往死了嗨他!给太君出出气!”
抢车强盗半个眼皮也没撩过来,一副天塌下来全不管的死样活气。
一根精钢手杖横到前后座之间,冷冷把伸过来的手挡到一旁。夏目太君的温润黑眸不知何时变得阴森莫测,捉摸不透的凶狠从骨子里透出,声音低沉,气势可比青木贤二:
“八——嘎鲁!人我抓到的干活,带回去帝国大大的有用。乱说乱动的,死啦死啦的!”
伪军缩回前座,噤若寒蝉。
后座上强盗大爷的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白玉堂握拳忍住了笑却忍不住饿。
夏目太君把拐杖当作战刀双手拄着,侧脸线条凌厉,目视前方。
“开车!”
伪军连忙发动车子,再不敢回头张望,闭紧嘴巴,一个劲后怕。赵大队长常拎着耳朵说不准干涉太君们的事。日本人行为古怪,说不定要把这人牵去做什么。是为世道艰难养不活家小,才硬着头皮当伪军混口饭吃,兵荒马乱的想要活着,没眼色还行?
远山朦胧,近树退掠,月光剪出车窗流动背景上展昭的侧影。白玉堂望着,胸腔被这清朗柔和的身影填得满满,暖意直透出来。不曾想积存已久的疲乏和伤病被这暖意一催,竟然从骨节缝隙里陆续涌起,把他一点点缴械。
展昭转过脸来看身边的人时,白玉堂的头正偏在靠背上,在行车颠簸中轻轻摇晃。肩膀上的绳子随着身体倾斜勒得越来越紧,他却像是全无察觉。
展昭佯作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要帮他正正身体,手还没有碰到他,白玉堂猛睁开眼,见是展昭,眯眼笑笑,又放松地闭上。月光洗净了街心青石,哈尔滨已经入睡。军车根据夏目公子的要求在一处日侨居住的幽静巷口停下,夏目签了接送凭据,甩给两个伪军一卷数目可观的钞票,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牵着绳头,把人带到一个花木葱茏的小院前,摸出从车座下拿到的钥匙开门——这里是襄阳的巢。
到这里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天,襄阳最早也要明天黄昏才会出现。展昭把白玉堂领进去,回手锁上大门。
满地月影重重叠叠,世界安静。
白玉堂站在展昭对面,背对月光,轮廓落拓。
绳索散开,白玉堂仍然站在原处,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展昭。展昭唤他一声,他没有回应,仍然看着,看着,仿佛要把他看到眼睛里。
下一秒钟,白玉堂栽倒。在摔到青石地面上之前他就已经失去知觉。
他不知道展昭跪倒在地把他接在怀里,抱进房去安置,然后调动起高级特工应对突发事件的冷静有序,烧水找药,准备饭食。展御猫没有九条命,却如同长了八只手,做事周到迅捷,一切准备停当以后,白玉堂刚好在浴桶里醒转。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53:00 +0800 CST  
温暖的水安抚着周身伤处,微微的疼痛,更多的是放松。白玉堂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多脏,这一盆水估计都得变成黑的了。
然后他尴尬地发现,身上是干净的,水是清的。试着把手伸到脸上,两个月来他第一次直接碰到了自己的皮肤。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素爱整洁的猫儿刚刚为他做的一切,白玉堂摸着自己的脸,手心一阵发热。
门响,薏米莲子的味道飘进来,白玉堂愣怔一下,从水里坐起来。胃里发空,动得猛了,眼前一阵黑,差点又滑进水里。
一只卷起衣袖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把他扶住,碗热热地递到手中。白玉堂也就靠在那只手臂上,闭眼就着碗,呼噜噜地喝完。胃里舒服,喉咙唇齿间兀自留着清甜芳香的味道。睁眼看见展昭浅蓝衬衫,衣袖高挽,氤氲水汽洗得猫儿眼睛明亮润泽,浓秀眉睫仿佛有些潮湿,让他忍不住想要亲吻上去。
白玉堂放下碗,握住展昭手腕,把他向自己拉过来,嘴里戏道:“我说猫儿,你费了这么大力气,还了一个干净的白泽琰……我应该怎么报答你?”
这种玩笑在此之前他从没开过。本以为猫会一爪子挠来,彻底解了他的心痒,谁知准备好被挠却迟迟等不到猫爪的感觉比心痒还要难耐。展昭的清新呼吸越来越近,不知道是水热还是头脑发热,白玉堂只觉得耳膜嘶响。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唇,向他日思夜想的猫儿吻过去——
两粒药片塞进他火热的嘴唇间。
“吃药。”展昭微笑,一手变出杯温水,送到白玉堂脸前。
白玉堂吞了药片,余味仍然苦得舌根发麻。眼角蕴起揶揄的笑容:“猫儿,这药治不治心脏病?”
展昭好整以暇:“这药是用来活血舒筋的。”
握在白玉堂掌中的手腕敏捷一旋,牵起白玉堂的手,把他拉出桶来,帮他伏到旁边的绷床上。
裸露的后背水滴犹存,凉意传来,白玉堂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炫耀地绷了绷肌肉。与此同时,一条棉质浴巾盖住他的腰腿,一双有力的手压住他两个肩胛,展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旧创新伤积得太多,气血不畅,我帮你疏导开,可能有点痛,忍一忍。”
展昭手掌触到白玉堂身体,感觉到骨节之间的吻合因为劳累太久而产生微微扭结。顺着骨隙肌理按压,手掌推揉过处,热力源源注入,推动气血运行。
白玉堂虽然趴得十分配合,但肌肤筋骨的渐次紧绷表明他还是痛的,可是随着展昭的力量运转,身体内外居然说不出地通畅温热。展昭掌心里有冷暖起伏,山高水低,谨慎而有分寸。
他已经不需要再问白玉堂从哪里弄的这身伤,眼前每处淤血每道疤痕每条骨线都会说话。透过它们,他能看到烈日炎炎里采石背料的负重,皮鞭棍棒下脚陷泥泞的跋涉,饥肠辘辘时咬牙挣命的艰辛,还有,病号棚里辗转反侧的无助。
他忽然很想拥抱白玉堂,什么也不为,就仅仅是拥抱而已。
“猫儿,”白玉堂趴在床上,头发蓬松地盖着眼睛,“我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展昭没有说话,只是按按他的肩膀表示正在听。
墓道逐节下沉,白玉堂原路返回已经十分困难,卸了枪,撕了衣服,扔了装备,才勉强从一道缝隙爬进另一条缝隙,回到墓室,已经赤手空拳。只得拿走了巨阙和画影。
古墓道的层层机关发作震动了旁边被落石堵塞的升降机井,石块坠下,竟然匀出逃生空间。爬上去正是黄昏,白玉堂发现地上是日本人的采石场。把剑在背静的乱石丛里藏好,白玉堂发现自己开始发烧,惊觉已经染了伤寒。
他倒下的时候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起来,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被拖进病号棚,满地石灰粉,满耳呻吟。很多劳工死了,他还咬牙切齿地熬着。不知熬了几天,烧退了,有人给他一碗稀粥两个棒子面窝头,让他吃了去干活。他就真的去干,边干边想法偷懒。没少挨打,更要命的是挨饿。将近攒起能够逃脱的体力,日本人工程结束屠杀劳工,白玉堂趁乱逃出。实在走不动准备劫车,却劫到了展昭。
“我一直在想带他们暴动,可我最先动手杀的却是要去举报我的同伴。”白玉堂握住展昭的手,苦笑,“我没动你的剑。猫儿。这辈子第一次使画影,竟然委屈它对付日本监工。”
展昭安抚地握握他的手,可是白玉堂的呼吸非但没有平缓,反而越来越粗重紊乱。他半撑起身体,定定地望着展昭,似要在那双澹然无底的黑瞳里看出无尽的过去和无穷的将来:
“猫儿,我拿剑的时候对他们说,上古神兵,护国利器,应当出世镇河山。你和我,这一生,是不是可以算得上是,续前缘。”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53:00 +0800 CST  
白玉堂目光系住展昭的明澈黑眸,伸出手臂,揽住展昭头颈,把他向自己带过来。力量不大,却很坚定。
展昭凝望着他,眼里有月光和长云的颜色,若明若暗间,飞渡天水迢迢。
无关扑火信仰,不为别离纪念,只缘情挚意深;漂泊千万年,邂逅千万人,终于寻到归处。
白玉堂吻住展昭的唇,胸膛里热血呼啸,一波波裹挟住眼里心里真爱着的人。水汽蒸腾,月影纷乱,混淆成不断升温的眩晕。浴巾揉落在地,白玉堂赤裸身躯隆起强韧的肌肉,在展昭身上燃起流动的炙热,顺着脊椎蔓上双眼,逼得那双黑如夜空的瞳仁彤云翻腾。
展昭呼吸变得起伏不定,偏开头,闭上眼睛,面前却不是黑暗——迎面而来的都是玉堂的气息,热烈飞扬,骄阳般照耀。
满世界都是他,满世界只有他。
血液奔涌沸腾,展昭回拥住白玉堂。强健的背肌上凹凸的印痕压在掌心上,闷闷的疼。
两世都是他,两世都只有他。
“猫儿,猫儿……”白玉堂在展昭眉心耳际亲吻厮磨,一遍遍喃喃重复,不是用声音,而是用生命的全部热力烧起诉求。
衬衫在迷离热浪中褪离胸肩,白玉堂的体温直接熨在展昭胸前。那些辛酸那些坚守,那些伤痕那些记忆,尽数覆盖上皮肤,直烫进心里。每一次搌触都酥麻到痛,每一寸肌肤都充溢电流。
展昭双眼不见了镇定神色,惝惝恍恍,一如雾夜星光明灭,咽喉却炽热得发不出声音。一切都如是近,一切又如许远,近到无从拥抱,远得无可追捉。
胸腔开始震颤,如同被魇,深深地疼。
“猫儿,看着我,看着我……”白玉堂扳正展昭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猫儿,我的猫儿,叫我,叫我一声玉堂……”
火热的气息拂在展昭脸上,展昭望着白玉堂,嘴唇翕动:
“……玉堂……”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地传来,一声惊破了贯穿洪荒的迷梦。所有感觉都骤然被唤起,展昭猛地抱住白玉堂,用力一掀,把他压倒在绷床上。白玉堂仰脸看他,嘴角噙着笑,双手盘到展昭腰间,嗤啦一声撕开长裤。展昭仿佛吃了一惊,随即压住白玉堂肩膀,去掰他的手臂。顾念着白玉堂身上有伤,展昭一直留手,白玉堂灵活地绕开展昭的动作,两只手也不闲着。眼见得没能掰开白玉堂,展昭温暖紧韧的腰线却一寸一寸地裸了出来。白玉堂越发得寸进尺,两只手顺势下滑,扪上挺翘的凉滑臀峰,在掌心里揉搓爱抚。
他的手忽然停住。指腹触上了硬涩的疤痕,硌得白玉堂心里一酸。
停下对展昭的掠夺,单臂收拢把人圈在身前,另一只手掌在展昭臀后热热覆住,似乎要用血液的温度把那疤痕暖化不见。
无关欲望,只有深情。
展昭停止动作,身下是白玉堂的心跳,汩汩泵动着温柔。白玉堂一臂抱着展昭,缓缓翻过身来,俯在上方看着他。
“猫儿,我不敢说今后不让你受伤,但是类似这样的事,不要再瞒着我。”他的手仍然护在那疤痕上,嘴唇轻轻压上展昭的唇。
“……我不是说要阻拦你……只希望……你能让我,尽我所能地……爱你……”

明明是晴好的夏夜,万里无云,疏星稀朗,却仿佛有万点星辉缤纷飞迸,晕染了一天的旖旎。

明天,一定是晴天。
===============第二部完==============
作者的话:感谢每位一路追文的亲,再次记下每一个名字,并且对大家致以真挚的感谢。谢谢大家对某槿悲催思维的容忍和鼓励,谢谢大家的温暖陪伴。在午夜,在凌晨,在午后,在黄昏,大家的声音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因为某槿实在太忙碌,决定把载浮沉告一段落。大纲还有很长一段,但是已经该算是与此相关的另一个故事。酝酿一段以后,会继续写第三部,名字暂定为《载驱驰》,那里会有所有人物的归宿。
爱展昭,爱白玉堂。苏一点说,是我的人生我的灯光也不为过。我只知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关于他们的坚强纯粹热烈忠贞,冷静睿智沉稳缜密,任何一个人能在三次元里做到百分之一,都不虚此生。
谨以此文,献给我心中的展昭和白玉堂,献给每一位真爱他们的同路人。

=======整理完毕,再次鞠躬======
感谢各位写评的亲人们,原帖地址:http://tieba.baidu.com/p/1585660215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3 13:56:00 +0800 CST  
悲伤地发现前面几章竟然有被百度吞了空行回车,所以自然段混乱的地方……虽然不多(喂!数数还是不少啊!),但我好像强迫症犯了一样难受。原帖的楼层有被吞的,比如吃饼干的就没了(好在这边有),阿玄的一段精彩评论也给吞了(难过ING)……

楼主 几多次枉痴心  发布于 2012-11-04 09:30:00 +0800 CST  

楼主:几多次枉痴心

字数:108692

发表时间:2012-11-03 16: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07 08:59:57 +0800 CST

评论数:125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