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决定新的治疗方案以后，为了抵抗身体的急速衰弱，黄濑最近每天会花一些时间来慢跑。
当青峰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喘着气，好像累得整个人身体都趴在贩卖机跟前，然后随便买了水喝。
为了不影响到别人，他身上的运动服大概是有防护功能的，兜帽也好好扣在脑袋上，从边缘露出软软的黄色毛发，看得青峰好想揉几下。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小青峰……？”黄濑吓了一跳，喝着水都呛了一下，结果被青峰抢了过去，一口气喝半，他又赶紧抢回来。
青峰就笑了：“你现在好迟钝啊。”说着还好像很好玩似的，故意和他抢饮料瓶子玩，黄濑不服气，追着他抢到直喘气。
“还给我……”他擦了擦汗，“我是病人啊！没什么好笑的吧……”
“你这个人，反正把你小心当病人看也会不高兴。”青峰干脆把他压在贩卖机上，一把掀掉兜帽，将嘴唇压在他耳朵边上亲了一下。
黄濑连忙重新戴好，正色道：“别这样，现在不一样，污染性要强得多。”
这下轮到青峰不高兴了，反正只要说到这个话题就轮流犯起倔，不过青峰这次懒得和他为一个帽子搏斗，为了不显得在欺负病人，他把黄濑整个人翻过来，凑到他跟前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下，在脸颊留下浅浅的牙印，黄濑近来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薄薄红了起来，被他瞪着，青峰有点得意。
“你到底干嘛的……？忙了吗？”
“没我的事了。”
两个多月没见，不算太长的时间，青峰却在身体隔着衣服相贴的一瞬间就觉得热了起来，他摸了黄濑的头发，顺着往下，捏了捏他的脸，想继续扒运动服的时候黄濑挣扎起来。
“你以为这是哪里啊……”
“这种地方就该好好来一次，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
青峰在他耳边说，故意把热气吐在耳垂，眼看着那里骤然又红了。由于户外的阳光充沛，皮肤在光的照耀下印出浅光，晒得他有些低的体温也暖暖的，那头软软的黄毛更加透明，发间那细碎的光点好似会随着动作抖下来一样。
“是那个，叫什么……”
“反正你又没看过什么正经的电影吧……”黄濑说着给了他一拳，正中腹部。
青峰总算收了手，装作不痛的样子：“你现在可真弱。”
“都说因为我是病人……”
“我知道啦。”青峰叹口气，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早点治好不就行了。”多简单啊。
黄濑被他勾着肩膀往宿舍的方向走，他其实知道青峰是今天回来的，就在慢跑时，远远看到一架黑色MS在空中划出了轨迹，随即利落着了陆，他当然认得出来那是青峰的机体。
不，在那以前，他就有所感应，知道他在靠近，来到自己可以感知的范围以内了。
应该是刚参与了战斗吧，机体一副狼狈相，整个右臂都不见了，而青峰身上T恤上也有着汗水痕迹，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抢过水就大口喝起来。
黄濑回过头，隔着医院的花道，看到那巨大的人形兵器屹立在空地上，破损的机体笼罩在日光灿烂下，竟然显出一副温柔的味道。


人活着就一直在编造着故事。
有野心勃勃的人，随波逐流的人，纯粹坚毅的人。不幸的人，幸运的人。被选择的人，被放弃的人。
不论是什么模样，是否在不同的世界里，只要人和人在相遇，一定可以会交织出不同的命运与故事。
在最浓黑的深夜相逢，从拂晓的光下开始，他们的故事也将要在此处静静落幕了。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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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大辉乘坐专用穿梭舱回到了首都主星，时间正好是下午三点钟左右。
过去的两个月他都生活在军舰内，且大多时间都处于待机状态。在宇宙中待机是件无聊到极点的事，因为什么也不能干，也不能私自和外界联系，长时间处于封闭空间内，空气又不舒服，每天充斥着无聊、沉闷、还有机械性。换作过去他倒是一直关在房间没心没肺闷头大睡，可现在却没法这么轻松，他心里有事悬着，免不了情绪浮躁。
总算是等到了短期调任，为此还欠了火神好大一个人情。临走时直属上司还表示很意外：“你还真沉得住气，我都担心你要去复仇。”
青峰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谁都知道他曾经在残党手里是吃了些苦头的，严重到差点命都丢了。有人以为他是想出口恶气才参与清扫作战，守在这里想赶尽杀绝，其实还不是命令，青峰完全是被逼的，不过也懒得多作解释了。

首都圈内还是过去那个样子，作为联邦最繁荣的中心区域之一，仅主卫星人口就将近百万。第一次离开老家来到这的时候，青峰只觉得不管哪都人满为患，所有角落都充斥着信息，而现在对这些光景也早就习惯了。
他去停车场刷卡取了车，然后一刻也没有耽搁，向中心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青峰才得知黄濑凉太正在治疗当中，大概还要十个小时以后才允许探望。一路急着赶回来却看不到人，青峰确实感到了不高兴，正烦躁之际医生发来一个预约表，他一看头都大了，瞪了过去：“还要预约？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我知道……”医生说着，偷瞥了他一眼，“但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要有纪录。”
“这什么意思？”青峰更不高兴了，当关犯人吗？
“不要误会，这是有原因的。”医生连忙解释，拉出了黄濑的治疗资料给他看。这所医院属于联邦军，他和军人打交道多，看也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怎么好惹，肯定是不怎么讲道理的类型。
青峰接过资料很敷衍看了看，这份资料其实他手上有的，大致情况也明白，他和黄濑现在是亲属关系，于是具体的报告早就发过来了。但青峰也看不大懂，留着资料不过为上面有两张黄濑的照片。
总之他知道的情况是这样——第一阶段的手术很成功，大致解决了身体的加速衰弱与污染问题，而同时和预料中一样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第二阶段的手术进行恢复，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现在的黄濑正在进行术后的心理辅导，在医生的帮助下从一无所知到逐渐建立起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与常识，直到第二阶段才会正式植入记忆，所以现在会对他接触的人和事物进行控制，以免突然之间接触太多信息使他精神上产生压力。
只是青峰没想到自己怎么也在那个被控制的范围内。

“那我等等总行了吧？”他有点没好气。
医生似乎不大理解，劝说道：“可以明天再来的，现在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青峰听是听了，但没理他。“没事。”
反正都是等，就是回去不也一样。
他又问了一些事，对方也都仔细回答了，告诉他黄濑的情况还好，整个人挺安静的，也非常配合治疗，总之就是很乖地让他干嘛就干嘛。
青峰听得有点乐，他想象了一下又安静又乖的黄濑，画面简直有点肉麻。
医生看他忽然笑了，不由有点奇怪地直望过来，青峰被看得不自在，只得再度绷紧了脸：“那我现在预约，明天早上就能见人了吧？”
“当然可以。”
“好吧。”

走出去的时候青峰感到饿了，又不大想吃东西，就随便喝了些水。他是从宇宙中直接赶来这里的，还穿着联邦军的制服，这一身坐在外面太显眼了，想了想，干脆去了顶楼天台。
天台上有些园艺植物，视线也相当开阔，几个病人正在外侧散心，青峰则攀上高处平坦的地方，脱去外套就地躺了下来。
躺下后他才觉得四周终于安静了，还挺悠闲。别人肯定不理解为什么他躺在这里还感到如此放松惬意，那些人一定没在宇宙舰的封闭环境之中闷一两个月，也一定不曾这么地想要见一个人。
一年多过去，要说他跟黄濑和过去有什么最大的变化，那就是，他们结婚了。从此无名指上多了一个戒指，大概到死为止是不会取下来了吧。在黄濑替他戴上去的时候，他是这么决定的。
挺不起眼的小东西，一个简单浅银色的指环而已，其实却几乎花掉了青峰不多的所有积蓄，因为是珍贵的宇宙材料特制的，即使身体在炮火之中灰飞烟灭，戒指也依然会存留下来。且每一个戒指的结构密度都独一无二，稍加检测就知道那是谁的东西，广告宣传是它在整个宇宙都只独属于你，可其实他们却不是为了什么浪漫，只为它非金属也没有任何磁性，方便黄濑在手术之中也可以戴。
结婚这件事是青峰提的，一开始压根没往深处想，当时关于黄濑的审查结束，他的财产解冻，又面临手术，还有一大堆保险合同之类的麻烦事，都需要亲属签字。黄濑对律师解释自己暂时联系不上什么亲属，黄濑是可以坦然说出这种话来的，但青峰却感到在意。他想了半晚上，想到这个方便的办法。
没有正式的婚礼，仅仅是电话通知了青峰的父母和几个朋友。注册之后没多久黄濑就正式转入首都这边的中心医院，两人也就这样分开了，直到手术前两人也没有机会再见，只进行了短暂的语音通话。黄濑听声音还挺有活力的，说每天坚持做一些运动，又早做好了备忘录，自信满满表示就算失去记忆了也一定没问题。
青峰能想象他的样子，并没有听起来这么轻松吧，面对这种严酷的治疗世上没有人会毫无害怕和压力。青峰说过要在手术前回首都，最后也成了没有实现的许诺，他想黄濑其实是失望的。
“这是对黄濑很重要的时期。”主治医生冰室辰也曾找他谈过，建议现在最好是有人可以陪在黄濑身边，但这点青峰也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他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青峰这一睡就直到深夜，卫星上不像地球，日夜的空气湿度相差不大，根本没所谓夜露这回事，也不觉得冷，睡起来没觉得什么不适。
可是他却猛然醒了过来。
要说为什么，大概是由于某种直觉。
他移动到天台边缘往下看，由于是夜晚，几乎都熄了灯，可每层楼都零星有一两个房间透着灯光，唯一例外的是最上一层，也就是黄濑所在的那一层，竟完全是一片黑暗。
危机感在一瞬间便贯穿身体，青峰以最快的速度往楼梯移动，他大脑是冷静的，跑动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响，留神听着每一点声音，可手心却沁出了些许汗来。
如果有什么事，而目标是黄濑……
憎恨他们的人或者组织有的是，如果是专业的暗杀行动，以黄濑现在根本应付不来的。
寂静的夜中隐隐有细微的电流声，大概是电路短路了？青峰没时间去确认，他知道医院一般都有备用电源，顶多三分钟就会重启，并且这漆黑一片之中反而方便他的行动。
一路上没遇上人，也没听到别的多余动静，对方有多少人呢？青峰焦躁地猜着，他不想浪费任何一点时间，毫不顾忌在黑暗的走廊中狂奔起来，赶到楼梯通道时，果然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动作很快，眨眼就离开原地，笔直走向黄濑的房间。
青峰从他后面靠近，顺手用不知道谁放在长椅上的饮料瓶朝他砸了过去。
他没有太大的力气，对方却闷哼，抱着脑袋险些没站稳向前扑倒，等回过神时，青峰已经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拖了起来。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本能地猛烈挣扎，黑暗中看不清楚，青峰听他呼吸沉重，并不像是专业人士，刚放宽了心，那家伙就猛一个转身，伸手直插他眼睛。
这么幼稚的进攻青峰当然不会中招，他只是粗暴地掐住对方肩膀，将他整个身体翻转过来，用力挤压在墙上。
“啊！”
听到那一声痛叫，青峰才愣了。
那个人还在挣扎，青峰放松了力道，只是将他推靠在墙壁，压制他的动作，随即有些迟疑伸手去摸他的脸——没能摸到，胸口还被他恶狠狠揍了一拳，力道可真不轻。
“放手！”
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青峰这下终于可以确信了，他站着没动，静等着电源的重启，不久后灯光从长长的走廊那一头连接亮起，一直来到他们头顶，青峰也终于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了。
突然来的强光迫使他闭上了眼睛，眉头皱着，金色的头发本有些凌乱，可发丝太软，在两人拉扯间脑袋晃了几下，又变得贴顺了。
他比青峰想象中可要好太多了，没怎么瘦，肩膀附近的肌肉紧绷结实，气色也不错，挺健康的。青峰就这样仔细打量着他，又捏了捏脸颊，确定这小子是长肉了，样子也顺眼了。
黄濑被他捏得不爽，睁开眼睛瞪了过来，眼睛里仿佛有水气，是捏痛了么？青峰放开手，换个更温柔的方式钳制他的行动，随即发现黄濑还在瞪着他。
青峰想起来，啊才不是什么水气，这个家伙的眼睛一直这样湿润，所以总显得亮晶晶的。
黄濑这时也看清了他的长相，反应倒是快，顿时露出一脸诧异，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了。
“认得出我？”青峰指了指自己。
黄濑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过他之后，又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嗯……看过你的照片。”
他越这样，青峰越想靠近些，黄濑先是忍耐着，可他越凑越近就有些往后缩了，皱眉流露出不悦。
其实青峰没想做什么，他还在考虑刚才的电路短路是怎么回事，那是黄濑搞的么？
黄濑身上并不是什么病人服，而是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里面是低领的上衣，穿戴得还挺讲究的，看来是才从外面回来，为了不被发现才搞了电路。能做得么熟练，看来也不是第一次溜出去了。
“喂，你……那个、青峰！”见他没反应，黄濑有些不高兴了，可下一秒，青峰却向他凑近，鼻尖触到他的脖子，轻轻嗅了一下，再慢慢往上，凑到了脸旁，黄濑再度挣扎起来，很不自在地别开了脸，嘴里大声嚷：“干什么啊？变态！”
变态？
青峰哼了一声：“你都认出我是谁了，还叫我变态？”
黄濑大概也想起了两人是什么关系，只好用力瞪他。
青峰反复确认后才退开距离，黄濑的身上有香水味。那是和他身上的气味不同，另一种更复杂具有侵略性的香味，可味道又很淡，大概并不是他擦了香水，而是无意间沾染上了这种气味。
而他气息之间又夹带着另一种奇怪的甜味，青峰对它很敏感，马上就能断定那是酒精的味道。
“你……跑出去喝酒了？”
得出这个结论，青峰感到匪夷所思。搞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悄悄出去玩？
黄濑没吭声，先前的尴尬消去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戒备之色，趁着青峰发愣扯开他的手，低头拍了拍衣服，青峰多少被这举动搞得有不爽，忍了忍，接着又见他不高兴似的，摸了一下后脑。
这才想起来刚才打那一下估计挺痛的吧，顿时又觉得都是自己不好，青峰打算摸他后脑道歉一下的，可黄濑毫不留情地把他手挥开了。
“你——”青峰却突然反过去抓他的手，拉到面前一看，“你的戒指呢？”
“取掉了。”黄濑满不在乎地说，随即又解释，“不过我是有好好收起来放好的，你别激动啊。”
青峰绷紧了脸，感到和面前这个人有点无法沟通。
两人干站着好久，也都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半天还是黄濑在打破沉默：“我说，你半夜找我有什么事？”
青峰想说因为担心你被暗算，但要在这种气氛下说出来也太蠢了。
“真痛啊……”黄濑还在揉着后脑，“总之，能先帮我叫下医生吗？”

青峰来到医院的时候，黄濑已经站在门口等他。青峰见他后脑缠了点绷带，稍微有些吃惊，也不管那么多就走上前去：“怎么，很严重吗？”
黄濑怔了下：“没事，有点肿。”和昨晚的冷淡不一样，今天他脸上倒是挂着笑意，声音也挺轻快的，“我们走吧。”
说着他就把自己的东西丢到后座，他东西不多，就极小一个箱子，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哦……”青峰对他的态度有些莫名。再仔细一看，黄濑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个眼熟之极的指环，是将戒指重新戴上了吗？不知为何，他竟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而心跳了一下。
打开车门时，黄濑忽然眼睛放光看着他：“我来开车行吗？”
“今天不行。”
“唉，为什么啊，我好歹也是个……MS驾驶员吧。”黄濑有些抱怨着，不过倒也不像认真的，仍然笑眯眯的，“别这么小气啊。”
“这车没有自动模式，你又不认识路，下次吧。”
“哦。”
接下来一路无话，青峰向身旁瞥去，发现黄濑已经是晕晕欲睡，大概是昨晚根本没休息好的缘故吧，他歪在椅座上，双眯着眼睛很舒服地吹着风，下一秒眼睛就要阖上似的。
到了青峰住的地方，他见黄濑还没清醒，双眼紧闭着，垂着脑袋缩在角落里。他头发长了一些，显得模样要小些，青峰看他头上缠着几圈绷带，觉得有点可怜，便没出声吵他。
反正睡着了，做了什么这家伙也不知道。
青峰这么想着，凑过去屏着气息用鼻尖轻轻碰了碰他，黄濑身上混合着淡淡的药水气味，闻起来有一点陌生。
打开车门去帮他拿了东西，黄濑听到动静，这才撑开眼皮站起来，老实跟在他后头，见青峰停下来在前头等他，还冲他笑了笑。

刚回去青峰一打开门顿时头都大了，约好的家政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来过，屋子里还是走之前那乱糟糟的样子，联系才知道青峰现在的住所也是由联邦军管理了的，没通行卡进不来。
青峰郁闷挂了电话，走进去时看到黄濑正在埋头收拾。“买个清扫的机器怎么样？”黄濑问他，“那东西好用吗？”
“还好吧……”
青峰的对话能力好像死了一样，就算黄濑主动找了话题，他也继续不下去，好在黄濑没有放弃的一直没话找话说，两人把房子收拾了，中途黄濑订了外卖，他挺有兴趣地一页页翻着电子图片，还问青峰：“吃什么好呢？”
青峰实在发表不出什么意见，只能说：“我随便什么都行。”
黄濑耸耸肩，就听他的随便订了吃的，还顺便选购了几件生活用品，牙刷与枕头无一例外都是黄色：“暂时这样吧，剩下的再说。”
青峰插不上嘴，不过就听他在那碎碎念倒也不错，就全程傻立在旁边，看着他下完单。
“……大辉？”
回过神才意识到黄濑在叫他的名字。
还从来没被这样叫过呢，他怔了怔：“什么事？”
“这是别人送我的，要不要喝？”黄濑拿了一瓶红酒出来，笑着晃了晃，“虽然不太懂，不过好像是很不错的酒。”
“好啊。”
青峰起身去找杯子，可他平时是不喝酒的，只好找了两个马克杯出来，偏偏还是那时桃井送的，上面有两个棕色的卡通熊脸。青峰挠了挠耳边的短发，真是没办法，只有这个。
把杯子拿出来的时候黄濑果然“噗”的一声笑了，青峰只能当作没听到了。
外卖倒是来得快，黄濑眼巴巴想看电视，两人就把吃的东西搬过去，干脆坐在地板上。黄濑看电视目不转睛的，又慢吞吞喝着红酒，第一口喝下去时他皱了下眉，喃喃道：“原来就是这个味道啊……”
“怎么了？”
“没什么，就在想很好的酒是这个味道吗？”他说着，又喝了一大口，有些疑惑地回味着，“我倒是比较喜欢甜一点的……大辉呢？”
青峰又险些没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我又不喜欢喝酒。”
“哈哈哈……”这次黄濑直接笑出来，“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懂嘛。”
“本来就不是。”
“行啦，不要那个表情，开心点？”黄濑笑嘻嘻地和他碰杯。
“我又没不开心。”
青峰不知不觉被他灌了大半杯进去，有些晕沉沉了，黄濑脸上也变红了，他们的酒量都不大好，被酒精麻痹神经之后，四周的一切声音都渐渐变得柔软不少，连电视中播报新闻的说话声也轻了。他看到黄濑抱着双脚，转过头来笑着看他：
“大辉，讲讲我们的事吧。”
青峰没反应，黄濑就又补充道：“我想知道啊，为什么我会跟一个男人结婚？”
这人一开口就问了个要命的问题，说真的青峰稍微有些不知所措。
他放下餐具，就着这个距离看着那张熟悉又有一点陌生的脸。
不过没等他开口，黄濑又自顾自接了下去：“我想我大概是很爱你的吧？不然也不会才20岁就结婚了，但为什么我什么也感受不到呢？包括你现在，就在我的面前，可我觉得和别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青峰听了，像被浇了冷水一样，晕沉的大脑一下子清晰起来。
他知道黄濑说的是实话。
就算不说出来，他也想得到现在的黄濑不讨厌已经不错了，亏他还以为今天气氛还不错的，然而预感还是成真的，果然并没有那么顺利。
“你手术前做了一个备忘录，你看了吗？”他问。
“嗯，看了，有记不少事，还有口头禅的说！”黄濑模仿了一下自己，“但是关于你的，只有一张合照和一句话而已，说‘这个就是青峰大辉’！太简单了吧，什么信息都没有，我只知道自己结婚了，对象是同性，医生向我解释了很多，包括同性婚姻，我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测试了一下性取向，又觉得自己很正常……”
“你都在试些什么啊？”青峰打断他。
“唉，是看电视测试的啦，你也懂的吧？”黄濑在胸部上比划了一个弧度。
青峰有点无语，因为黄濑的特殊情况，就他所知病房里没有配给电视和通讯配备的，到底这个家伙是去哪搞了这么多事。
“我和你，真的会做那种事吗？”黄濑问。那表情说是困惑，更像纯粹的好奇。
“会。”青峰回答。
“嗯……”黄濑得到了答案，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又接着问，“那我们，是谁求婚的呢？”
“是我。”
“是谁告白的呢？”
“是我。”
听到这里，那双蜜色的眼睛又亮了些，有点小得意的：“嘿嘿，是吗？”
“是啊。”青峰小声说。
“在我以前，你有谈过恋爱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
“嗯。”
“那我就是你的初恋啰？”
“是的。我只有你一个人。”
青峰感到胸口沉痛起来，但即使他认真说着这些话，黄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带着些许兴奋在消化着事实。
“嗯……真不错啊。我们是在军官学校认识的吗？好像我以前还是公众人物什么的？厉害吗？”
“你很有名，我一直知道你。”
“那就还不错嘛？”
“你加入联邦军，是因为被我卷进了麻烦里了。”青峰又说。
“麻烦啊……呃，麻烦的事倒是不用告诉我了，什么麻烦啊，机密啊，我暂时不想知道。”黄濑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红酒，心情挺好地慢慢下滑，躺在地板上，“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青峰怔怔转过头去：“什么？”
“我说，什么都不知道也挺好的，因为每件事都很新鲜，连自己的事也一样。比较麻烦的痛苦的事，不去听也就不会知道，所以，每天都有好事情发生，不是吗？为什么有人会害怕啊，我可是高兴都来不及。”
青峰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一瞬间看着黄濑的笑脸会觉得从未有过的遥远。
“大概是吧。”
可他只能这样说。

因为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青峰想自己找个沙发之类的地方睡睡的，黄濑却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啊，我们不是结婚了吗？为什么要分开睡？”
说着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自己就钻进浴室去洗澡了。
青峰也不知道是心里沉重还是哪里沉重，他连站也不想站起来，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这样。就坐在原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濑身上搭着长条的毛巾、浑身冒着热气地出来了，还对他笑了笑：“大辉不去洗吗？”
“你别这样叫我了。”青峰忽然说。
黄濑有一点错愕，随即耸耸肩：“那怎么叫呢？反正我随便。”
青峰没说话，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沉默地站起来走向浴室，如果和黄濑生气那就太差劲了，他什么都不知道，青峰只能跟空气发着怒火。
出来时青峰发现外面的灯都关掉了，只有在卧室外留了一点壁灯的光，而黄濑已经在里面睡着了，擅自占据了靠墙的位置趴着一动不动，还没干透的头发软嗒嗒地散在他新买的枕头上。
青峰在旁边躺下，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直到昨晚以前，他只是头脑发热地想要早点回来见一见这个人，但实际到底会变成怎样却根本没有想过。
可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无法入睡的夜晚，又可以做什么呢？青峰睁眼望着天花板想。
这时身旁动了动，黄濑一个翻身，滚到他的身边来了，青峰还以为他只是睡不安份了，伸出手想给他脑袋下面垫垫，谁知道黄濑却就势向他抱了上来，两人忽然贴近，热热的呼吸就洒在颈边。
“干嘛？”青峰皱眉。
“这是什么表情啦？”就着外面的光，黄濑凑近他的脸然后笑了，“我看你一直不行动，所以主动一下不行吗？”他显得跃跃欲试，“我老实说，我还对这个挺有兴趣的。”
青峰瞟他一眼：“你什么都有兴趣，什么都想试。”
“这不好么，总之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吧？”黄濑说着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要将上身的T恤脱掉，脱了一半青峰却将他的动作拦下来。
“叫你住手，别这样。”青峰的声音有些不高兴了。
“你可真奇怪，我们都是这样的关系，试一次又怎么样？”
“我没兴致陪你玩。”
“说谎。”黄濑拖长声音，“明明在车子里就偷偷碰了我吧？你刚才不是想偷吻我么？”
“原来你在装睡。”青峰说着顿了顿，“幼稚。”
“是谁幼稚啊，明明是你幼稚！”
“你才幼稚！”
“明明就是你！”
吵了一会儿青峰自己都感到没意思，他烦躁地抓住了黄濑的手，大声说：“我说了我不会陪你玩，我要做就是认真的！”
“我也是啊，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认真了？”
“不是那种意思。”
“那你要怎么啦？”
“要你好好睡你的觉，黄濑。”
青峰的语气又冷又硬，黄濑听得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说：“真看不出来，你怎么这么固执啊？你该不会在想这个黄濑那个黄濑的问题吧？先跟你说好，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没有去植入记忆的打算。”
最糟糕的预感终于当头降临，青峰脑子却出奇冷静，或者说是无动于衷，只是就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看着面前这个人：“什么意思？”
“不植入记忆对我来说只有好处吧。”黄濑趴在他肩膀上，缓缓说道，“你看，如果我完全是新生的我，就可以从联邦军那些麻烦的秘密中解脱出来，我可以退伍，过自由的生活。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在首都有房产，也有家人……呃算家人吧？总之深江是说想和我一起生活的。重要的是我并不讨厌这个状态。不会高兴的只有你了吧？但没有你我会生活得自轻松自由，也是事实不是么？”
“哈哈？”青峰简直觉得可笑了，“你是说，你打算干干净净忘记我，斩断这边的一切，去开始你的新生活？”
“这有什么错吗？”他的反应让黄濑有些不解。
“当然错了啊。”青峰用力将他推倒，然后覆了上去，就在黄濑惊讶的目光中压低声音靠近，轻轻咬住那微薄的唇，舔舐一般低语道，“做不到的。你休想。”

亲下去就老实了一半。
青峰借这个机会在黄濑的唇舌间好好蹂躏了一番解气，起初几次咬得有些重，黄濑有些吃痛地直躲，又根本没地方可躲，只能双手扯住青峰的衣领用力往后推挤，青峰听他喘息艰难，又放轻力道，开始讨好他。
他们接吻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青峰知道他喜欢什么，舌头尝到了酒的涩甜味，好像要令人濒息一般深入着，黄濑也不再挣扎，被一味的侵犯激起了他的反抗欲，青峰却就在这时候放开了。
拉开距离，黄濑有些茫然地怔怔望过来：“你技术属于好的还是不好的？”他问。
看他那有点回味的表情，青峰忽然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到底在跟这个家伙认什么真。
“小鬼一个。”他用拇指替黄濑擦了擦嘴角。
没料到黄濑突然都炸了：“你说谁小鬼？我看过资料了，你明明比我小！”
“吵死了。”
“还说我吵……？到底怎么样，我刚说的事？”
“什么事，”青峰嗤之以鼻，“你的新生活？想都别想。”
面对这么蛮横又理直气壮的态度，黄濑瞪着近在咫尺这张脸，只能一阵哑然。
“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没什么可说的。”青峰松开了手，自己翻了个身躺下，“我要睡了。”
黄濑整个人气乎乎地，追过去骑在他背上，用力晃他：“我是想和平解决才跟你商量，你要是不合作，我也有别的办法！……不准睡啊！”
“你还要怎样啊？要继续么。”青峰懒洋洋地又是一个呵欠，很没兴致的样子。
看他真的要睡着似的，黄濑匪夷所思地捶了他一拳头：“你起来！这么早有什么好睡的？”
青峰这回彻底没理他了，将手垫在脑后睡得还挺舒服。
“喂，你还是人吗？”
黄濑气得脸一阵红，那血气沿着脖子蔓向脸颊，半响又从原路消退下去。这时青峰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真的睡了。
搞什么啊？黄濑忿忿地又踢了他一记，结果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那出去玩了啊！”黄濑对着空气威胁道。
接下来当然是沉默，一会儿他只好躺下，但躺下也睡不着，翻滚几下就下床找衣服换。

青峰当然不可能真的睡着了。听到黄濑弄出的动静，他没反应是觉得反正黄濑走不掉，这房子不大，但出于职业病又心血来潮他稍微修改了安全系统，没有遥控模式，刚到家他就顺手锁定好了，一般人是没那么容易走出去的。而现在的黄濑也并不具备那样的技术与知识。
黄濑换好了衣服，又对镜子看了一会儿，青峰没特地回头，听那些细小的声音也能分辨他在干什么。
果然，他走到大门前就停了下来。
青峰听见他在电子锁的屏上乱按，又硬推着门乱晃，最后无计可施，跑回屋子里翻箱倒柜到处找遥控。

等他再闹一会儿就把人拉回来吧，青峰悠闲地想。
没过多久果然安静了，青峰在想是不是他放弃了，结果又觉得安静过了头。
“黄濑……？”
叫了一声没反应，青峰赶紧下床，大步走过去一看，外面已经没了人。
门被打开了？不可能的，就算他能强行开门也不可能毫无声息，青峰掉头走向浴室外的阳台，往下一看，果然瞧见一个黄毛脑袋。
黄濑从阳台爬了出去，现在双手抓着外侧的栏杆，整个人吊在空中，正努力往左侧移动，大概是想靠那边的气流管滑下去。
他很快也发现了青峰，两人一上一下面面相觑对视上了，黄濑怔了一下随即手一滑，青峰吓得心跳一滞，还好这混蛋抓稳了。
“你想死是不是，这是三楼！”青峰真有些火了。
黄濑自己也吓得不轻，扒在栏杆上不动，闭着嘴巴也不出声。
青峰伸出头观察，黄濑在二楼的位置，而这个距离要去拉他也不方便，最后他也翻了出去，也没多想就往下一跳，只在中途捉住栏杆作为缓冲，黄濑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扭过头来瞪着他利落又轻盈地跳到地面。
黄濑怔怔睁大了眼睛，青峰抬头对他说：“下来，我接住你。”
“不用了……”黄濑定了定，还想继续靠自己。
“少啰嗦了，快下来。”
“你凶什么啊！还不都是你，又不理我，又限制我的自由，太过份啦！”他越说越觉得不公平，“拿东西打我头，又还一脸不高兴……”
青峰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他倒是很想反过来问问，面对一个正盘算着要跟自己离婚的人到底要怎样才高兴得起来？只是想了想又算了：“我没有不高兴，你下来。”
“不要！”
黄濑固执地再一次拒绝，可越急着证明自己也可以，就越容易失手，指尖一滑，险些掉下来，好歹才用左手抓住，但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
见他这样都不打算听话，青峰叹气，在想是自己爬上去抓人快些还是捡个什么东西把这家伙打下来算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
“黄濑，你像我刚才那样，跳下来。”他顿了顿说，“不用我帮你，你自己下来总行吧？”
“啊？”
“刚才，你看见了吧？这个距离你没问题的。”
“开什么玩笑……”黄濑咬着牙，大概这个高度令他无法不害怕，也不愿乖乖听话，可单手实在支撑不住体重了。
青峰皱眉，估计以他现在的体力也该是极限了。
“我都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青峰说。
果然黄濑受不了挑衅，正好也没力气，匆忙松了手，随之按青峰说的，在下坠之中胡乱抓了一把作缓冲，坠地时本能地抱头就地一滚，最后安全滚倒在路面上。
“没事吧？”青峰把他拉起来。
“还好……”他有些喘着气，没想到下一秒，手腕被青峰给捉住了，顿时感到一阵疼，“咦——？”
竟然是有一点扭到了。
青峰没说话，拉着他回去，黄濑这下没反抗了，拖在后面慢慢走着，又被逮到了，他一脸沮丧。
“在干嘛啊我……”

青峰的手和黄濑的手一样，同样的宽大干燥，手掌与指腹都有着薄薄的茧，是强而有力的男人的手。
黄濑看着这个紧绷的背影，这一刻不由有些迷惑。
他是这个人的初恋，这个人只有他，他们刚才也接吻了。可即使这样也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也没有传说中所谓怦然心动的感受。
亲吻的时候倒并没有排斥感，可如果换成其他对象也一样。
“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想着就脱口而出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青峰停下脚步用指纹打开了公寓门的锁，回过头来露出短暂的一点苦笑：“我不知道。”
“嗯？”黄濑更困惑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回答并没有很意外。
“我大概运气很好吧。”
真敷衍啊，黄濑耐着性子：“那你呢……？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你可真喜欢问这些啊，女人吗？”青峰小声抱怨，但在黄濑嚷着“我失忆了啊！”气愤的瞪视之下，又补充道：“我没想过，反正就是这样了，回过神就已经这样了。”
黄濑似懂非懂：“真不明白……”

因为被逮了回来，黄濑这下无可奈何了，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特别傻，只是不服气才非要出去，哪知道翻出去这么麻烦，真算他倒霉。折腾一番下来又感到了累，他有些睡意了。
青峰去冰箱拿水喝，回来看到他没心没肺趴在床上培养睡意，就钻上去把他挤开：“让让。”
黄濑举手，很委屈似的：“我手扭伤了，你还挤我。”
“……”青峰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招，“那就别乱动，明天带你去医院。”
“嘿嘿，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关心你不对吗？”
“有点……”
黄濑想说奇怪的，可又觉得这说法不够准确，他忽然好奇青峰会是怎样的表情，于是微微歪过头去，偷偷打量了一下背光之中青峰看似冷漠的侧脸。
青峰有一张勉强称得上英俊的脸，可是挑抬的眼角与下意识轻锁的眉，以及薄薄的嘴唇，使得他整个线条显得锐利而不近人情。其实他倒是经常笑的，可仍然显得很不好惹。
为什么是这个人，他又为什么竟然选中自己呢，真的完全想不通。
黄濑并非因为对方是男人而不能接受，只是不管怎么看，青峰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啊，首先这态度就太过份了。在与青峰相见以前，他其实是有些期待的，也试图活跃气氛不显得无话可说那么惨，但结果却是失望的。
就这样偷看了半晌，青峰突然转过头来：“看什么？”
“就随便看看啦。”
“……我只说一次，”两人躺在床上，青峰抬手去关灯，“要不要置入记忆是你的自由，你要过什么生活也随你便。但解除关系，你可以来试试，看能不能逼我签字。”
青峰说完，在灯光熄灭后，室内彻底安静了。

随后的两个月，他们处于互不干扰的同居状态。
青峰在本部工作，原本是打算好好闲着，结果没过几天黑子就请他去军官学校担任短期的MS指导教官——实际上就是负责用模拟系统天天殴打小朋友，和MS打交道青峰是乐意的，也隐隐知道黑子的想法，大概是希望他有事忙，也好给黄濑多一点自我空间。于是现在也就每周定期带黄濑去医院检查治疗的时候才说说话。
黄濑提过出想搬家，他在首都有相当不错的房子，那是他父母的遗产，入伍之后也一直由深江代为管理。但青峰不同意，表示没得谈，黄濑不想浪费时间和他搏斗，也就只好去网购了大床和简易家具，霸占了书房暂且过着。他比青峰有更多事要忙，经过那晚的爬阳台事件他好像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素质不错，对运动有了兴趣，但因治疗的缘故可玩的有限，就加入了某个什么球会，换来换去的玩。
他学习能力极强，普通的运动没多久就上手了，然后便失去兴趣，一个多月以后就从球会退出，又意外地练起了搏击。他毕竟底子强，以前还是宇宙军精英部队的，就算目前体能弱化了也不至于和一般市民比，练了没多久就没人愿意跟他玩了，于是也不练了。他打起了MS的主意，却失望地发现目前是禁止事项。
不过黄濑也由此认识了一些朋友，他模样出色，又曾经是名人，性格也爽朗亲切，主动上来的男男女女都有，渐渐的混迹地点也从球会健身房转移到了娱乐场所。但玩过一段时间发现也就那样，就算有什么刺激的也很快就失去兴趣，想干脆去旅游又不能离开首都，于是每天都过得有些无聊。

这天有朋友约黄濑去一个红酒会，他本来还挺期待，结果去之后发现不过是普通的酒会而已，据说会场的红酒都相当贵，但他实在喝不出来好不好，老实说从第一次喝这玩意开始就从来没有觉得好喝过，于是就假称有事想走。
朋友跟出来挽留，黄濑就亮了亮戒指，说有门禁。
他没说谎，是真有这么回事，朋友也只能让他走了。他看了看时间，慢慢走向电梯，从酒店的顶楼往下看，城市的夜里有无数流动的光，璀璨无比。他从玻璃墙之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还有恹恹垂视的眼睛，忽然空虚起来。
反正哪里都是这么无聊吧。
可大概在别人看来却是完全相反，做什么都可以上手，可以随心所欲选择想要的，似乎他可以拥有一个精彩的人生。可事实上无聊就是无聊，并不会因为别人的羡慕而改变。
“黄濑君……？”
电梯门打开之后，黄濑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转过身去，看到里面有一行人走了出来，最后头有个极不起眼的人影，等走近了才看清楚。
“黑子？”
不怪黄濑没认出来，虽然在住院的时候黑子来探望了好几次，却第一次看到他穿着联邦军制服。
“你这是……？”黄濑指了指那行人。
黑子点点头，解释道：“是工作。”
“哦……”
“黄濑君呢？看你一直站着发呆。”打过招呼，黑子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而是示意同伴先走。
“没什么，我正要回去呢。”黄濑笑着。
早就听说他们是在军官学校认识的，但黑子给他的印象始终比较柔弱，实在想不出来他和家里那个家伙是同僚。这么想来，自己以前又是怎样的感觉呢？
“黄濑的话，很热血。”黑子给了他一个相当意外的答案。
“啊？我吗？”
“嗯。”黑子点头，“你是在中途加入的，为了赶上大家一直很努力，特别是MS驾驶与肉搏战，每天都练习到很晚，好像燃烧一样在发着光。”
黑子说话虽然很坦率，但经常弄一些比喻，不是很好懂。黄濑听过后都呆了一会儿，“燃烧”一词对他而言实在难以想象，就算黑子继续说下去，他也只是不断在心里怀疑着，那说的是我吗？
我到底是有多热血，所以才把身体搞坏掉的吗？
而又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吸引力，可以将他“燃烧”起来呢。
“那我要不要去试试呢？好像很有趣的样子……”他问。
黑子愣了一下，随即说：“就算是同样的事情重新相遇一遍，不同的时间境况之下，结果也可能完全不一样的。”
“是吗……”
“也有可能和过去一样，只是碰了就再也无法放开了吧。”
“那倒也很讨厌啊。”黄濑指了指自己的身体。
“重要的是你。”黑子正视着他，“选择权在于你，觉得哪边更好呢？”

由于黄濑的特殊性，例行的检查都是在实验楼内进行。这里和外面不大一样，大概出于保密的缘故吧，出入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份验证，通讯也受到限制，不能随便对外发送信息，且还没有网络可用，是个封闭很强的地方。
“怎样，还痛吗？”
“还好吧。”黄濑正躺在床上输液。
一开始没适应的时候挂这种点滴确实很痛，不仅手会肿，手臂也麻得抬不起来，连体温也会高，但不知道为什么多输几次就慢慢适应了，到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这大概就是冰室医生所说的进化吧。
“怎么了，心情不好么？”冰室在对他进行血液取样的时候问。
黄濑另一只手垫在脑袋下面，漫不经心应着：“没有……”
“看起来不像没有啊。”
黄濑抬眼看着那张洁净的面孔，作为医生而言冰室的能力无可挑剔，可除去这层关系，老实说黄濑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你在关心我吗？明明平时都完全不跟我说话。”
“只是随便聊聊。”冰室笑了笑，“是了，和青峰相处得怎么样？”
“不好。”问到这个黄濑有些郁闷，他直愣愣望着天花板，“都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了……”
老实说，一开始对于青峰的感情他多少是有些优越感的。毕竟是被联邦政府所重视难得的新人类，是开启了进化之门被选中的奇迹之人，被这样的人单方面爱慕着，怎么也是件有面子的事吧？
要是青峰乖乖地接受现实按他想的去做就好了……也许他会有点失望可又很快就能忘掉吧。但那个人就是不肯遂他的心意，让他觉得很不甘心。如果不被搭理，就非要让他理，看来很强，就一定想在什么地方赢过他……渐渐的脑子也都被这些事情占满了。
黄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决定要和过去摘清的，但他将这视为一个展开新生活的绝好机会。无论谁都想要生活得更轻松开心一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特别是当自己头脑一片空白从病床上醒来以后。
对于过去黄濑并没有刻意了解过。但来探望的一个亲人都没有，父母都不在了，继父与继母还分别有自己的生活，深江对他又显然是满怀愧疚小心翼翼的样子。身体坏得乱七八糟，而受伤的原因还是军方的保密事项。简直是处处都透着不好的意味。
总觉得要是接受了过去，大概就只能在那一条路上继续走到底了。
“我听说青峰可能等不到你第二阶段手术就要去那边的基地了，只要分居时间够长就可以直接让法院裁决，解除你们的关系，那样不就自由了么？所以其实你只需要再忍耐一下就可以了吧。”
“我、也没有说是很难以忍耐啦。”
冰室摘了眼镜，难得笑出了声，黄濑纳闷地朝他望过去。
“不好意思。”冰室抿住嘴唇，“继续说吧，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黄濑这次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只是和他在一起，大概不会无聊吧，可是……”
“你有做过改变自己人生的决定吗？”黄濑问。
冰室一怔，倒没有怎么犹豫：“没有。”
“是吗……”
“大多数人都没有，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话题进行到这里就又快要步入不懂的范畴了，冰室不像黑子那样说些奇怪的比喻，可怎么说，总之就是不懂他在想什么吧。
刚好门铃声响了起来，黄濑示意冰室忙他的，自己给针孔消毒，冰室打开了门，可却并没有人走进来，他奇怪地走了出去查看。

“交易？你们做了什么？”
“简单的说，我手上有很多关键技术，其中一部分是父亲留给我的研究成果，一部分是我自己的，这些都是那边一定想要得到的，就算不为他们工作，也不让我带给联邦，所以会尽可能地绑架我，不然就会进行灭口。我从N7离开之后那边就一直在搜索我的行踪。你应该明白，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是会连累到大我他们的……所以，原本是打算一个人找个偏僻的卫星避上几年的，意外的是在你们的基地碰上了黄濑，他希望由我来担任自己的主治医师，重新安排整个治疗进程。”
“哦。然后呢？”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你不是很恨残党么？”
“……”青峰有点无言以对，为什么谣言可以传那么远啊。
他也没什么好吃惊的，要如果真像所说的那样，冰室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事实上也证明治愈时间确实被他提早了两三年完成。至于对联邦军来说冰室是否有罪，就不关他的事了。
“你制造过强化人吗？”
“真是和黄濑问了一样的话题啊。”冰室摇了摇头，“我负责精神方面的治疗，可一旦驾驶员的状态稳定，又会作为消耗品被送往战场，所以也没什么区别。”
“然后呢，你和黄濑做过什么交易？”
“我还在联邦医学院的时候，得知父亲为了继续研究叛变去了残党的消息，他在离开联邦后的第五年去世，那边的特工花了一些时间找到我，游说我作为他们的线人去医院实习，出于一些原因我答应了，后来辗转离开了联邦，到了N7。走之前我将自己在联邦的全部痕迹都清除了，相信没人可以追查到我去了哪里……而当我离开N7时，也没人知道我会回到哪里。只是这其中有唯一的一个漏洞，就是当年联络我的特工，他虽然在地球的清扫作战之中殉职，却将我的情报转移给了他的搭档。残党在联邦军之中有很多线人，为了不泄密，都没有留下任何的电子信息，和线人接头也完全是单线联络，仅有一份纸质资料。而资料上对于我的关键信息，我都已经想办法毁掉了，能找到我的，就只剩下那位搭档先生了。”
大概是药效渐渐发挥了作用，冰室说话越发流利，神情也振作了很多，但一口气说到这里，他仍然有些疲惫。
于是青峰并没有催促他，尽管他明白后面要说的就是重点了。
“我在基地两个星期以后，因为大我是NT的事情被公开发表了，作为家庭成员之一的我也不得不受到注目，而当时那边的人却正在找我，那位搭档先生甚至追来了基地，因为资料不全，他锁定了几个可疑人物，其中就有我和黄濑，我意识到如果不走，身份被暴露只是早晚的问题。这个时候黄濑也提出了由我担任主治医师的要求，他提出由他处理掉特工，但事实不可能那么简单的，要处理一个人并不是很难，可如果要避免他发出任何消息却是可能性很小的，所以……”
一路听到这里，青峰已经有些晕头了，他眉间下意识皱紧，流露出不悦的神色：“你是说，黄濑代替你成为了那个嫌疑人？”
“本质上，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冰室点头，“他确实处理掉了特工，但是他的身份情报却已经传回去了，他代替我成为了残党要下手的目标，作为交易，我要作为他的主治医师直到痊愈为止。”
“……为什么？”
他傻的吗？
青峰在心里骂道。不就多个两年，值得搞出这种事来吗？
“或许是想报答我在N7曾经帮过他，或许是想更早和所爱的人团聚，谁知道呢。”冰室苦笑了一下，“当时他很有自信，觉得完全可以保护好自己，所以提出这个建议，他样子很轻松，一秒也没有犹豫。”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青峰，“然而手术后，他拒绝接受植入记忆，这是我也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我不认为现在的他，是可以单独对抗暗算的。”
“所以你就终于觉得该告诉我了？”青峰有些郁闷。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我希望你将今天的袭击唬弄过去，将调查结果处理成简单的抢劫事件。”
“抢劫事件？”青峰都要发笑了，“不说现场的痕迹，你以为那几个人又能撑住多久不招？而且这种事与其我们去冒险，直接去找火神的老爸插手不就行了？”
“这不行。”冰室断然拒绝道，“这件事我想靠自己来解决。我知道不容易，可如果你说不行，我只能今晚就离开这里了。”
他的样子似有些遗憾，青峰听了顿时火大地站了起来：“那黄濑怎么办？”
“瑟西可以负责。”
“你……”他想要说什么，却并没有开口，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即使你不相信，我并不是在威胁什么，只是觉得必须要说清楚。”冰室说着，用并不带有疑问的语气，“你一定办得到的吧？”

由于楼内已经进行了封锁，青峰只能悄悄溜进去，并花了不少时间处理了现场，比如各处留下的枪孔、弹头、弹壳，又制造了新的痕迹，虽然这次行动使用的武器都只是在黑市上流通的那些，但遗留下来的干扰器却是大问题，如果不是被他发现，让上面深究下去就麻烦了。
青峰一层一层检查了整座大楼，确定没什么问题才离开。
冰室给他提供了关于某种新药的研究资料，也有其他势力觑觎这东西的流言，将事情往那个方向定案就是他下一步需要做的事了。
可这种走一步算一步的形势，令他份外焦躁。强化人研究是残党的核心之一，只要组织没有完全清除，或许就会有人不肯放弃地追杀冰室，未来也就一直不断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这应该要告诉黄濑吗？老实说青峰也有一瞬间的私心，告诉他你乖乖去植入记忆，不然再有下次你也许就逃不掉了，因为那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危机，你根本得不到想要的新生活。
这样黄濑就会放弃了吧，可是不是也太卑鄙了点。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青峰直接去了黄濑那间单人病房，他对这医院的保安系统是半点不放心的。
可刚刚推开门，尽管已经没怎么发出声音，黄濑还是立刻就被惊动了，马上坐了起来。
“青峰？”
见到是他，黄濑才像松了口气：“别吓我啊。”
青峰觉得他的样子好笑：“那么害怕啊？”
“谁说是怕了……”
青峰打算开灯时，被黄濑出声阻止了：“等等，别打开。”
“干嘛？”
“就这样行不行？”他小声说，“还有……你可以过来一点么？”
青峰走过去，“嘿”一声笑了：“什么啊，你不就是在害怕？”
“都说不是啦！”
虽然室内没有开灯，但由于窗户大开，外头灿烂的星光却满满地倾泻而下，使得眼前的房间在暗蓝而清透的光之中，好似海底一般沉静。黄濑抱着双膝坐在床头，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那光在他面部深遂的线条之间投下阴影，好像雕像或者照片，青峰想着，或许是某种存活在深海之中更虚幻的生物，一定不是人类。
“这是什么？”
青峰看到床头放着一包烟问了黄濑，他说是有朋友得了消息来看他，结果留下来的。
“怎么会这么快有人知道？”
“因为正好打电话过来，是我跟他讲的……”黄濑说着，看到青峰把烟拿去了，抽了一只出来点燃。
青峰站在窗旁，先是吸了一口，然后伸了手出去，让点燃的烟就这样慢慢烧着，烟头便在夜色之中一点点烧出红色的火星。
“原来你抽烟啊？”黄濑有点意外。
“只抽过一次。”
“一次？”
“好玩不行啊？”青峰说着。他其实不喜欢烟味，只是勾起些回忆而已。他拥有这个时代少见的暗色皮肤，在这黑暗里，面部轮廓总有糊涂，却更衬出那精悍的眼神来。
黄濑若有所思看着他的侧脸：“我还以为你回去了……为什么又回来啊？”
“不能来吗？”
“喂……你这个人的说话技巧真的很有问题啊，好好回答我行不行，就说你担心我，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吗？”
青峰倒也没有否认：“别啰嗦。”
“……”黄濑有点叹气。
两人就这样沉默片刻，青峰扔掉烟头，听见黄濑又问他：“下午的事，知道袭击的人是谁了吗？为什么会盯上我？”
“哦，那个啊。”青峰耸耸肩膀，“好像是新药的情报泄露，就有人来抢吧，然后认错人了，以为你是负责人。”
“只抢东西需要5个人都带着武器大费周章吗？你说过他们是专业的。”
“那个到手了就有钱赚啊，请几个专业的算什么。”他说得轻描淡写。
“可是他们只是想挟持我，并没有找什么关于药的资料啊？”
“大概挟持了负责人不就有全部资料了？我又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黄濑听了，表情凝重起来：“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什么意思。”
“我都听到了，你和冰室说的话。”
青峰愣是没料到他会来这句，脑子顿时都短路了一下：“你跟踪我？”
“我以为你接了电话去见那个女孩子了，就好奇了一下……”说到这里，黄濑抬头直直看着他，“为什么要瞒我呢？”
“没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想知道过去，也不想知道机密的事……”
“我说的是暂时。”黄濑语气认真，“现在都威胁到自己的安全了，我怎么可以还不知情？”
“你在担心什么啊？”青峰在他头上捶了一记，“又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是……”黄濑抱着头，“忽然觉得好烦，这不就没有选择了吗？我就只能去接受吗？还有为什么我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完全都不懂了……”
“谁说的？”青峰不客气地打断他，“谁说你只能接受的？别想那样有的没有，我说过，要不要植入记忆、去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你的自由，谁要让你来担心那些小事。”
“你是说被别人当作目标追杀是小事吗？”
“是小事啊。”他显得毫不在乎，“不止是我，你也这么觉得，你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所以才随便就和冰室做了那种交易。”
黄濑听得呆了，他被夜色浸出冷调的金色眼眸闪动起来，像是火焰在跳跃。
“我一定只考虑过那样一种生活方式……只看着眼前唯一的路，”他喃喃说着，有些向往地，“真帅气啊。”
青峰听得笑了，大力揉他脑袋：“也是个麻烦的家伙。”
黄濑被他揉痛了，晃来晃去想躲开他的手：“你还说，这么重要的事，如果冰室不跟你坦白你就根本不知道，你其实根本就不了解我……都没关心过我吧？”
“我有什么办法。”青峰有些悻悻地挠了挠脸，“你这么大个人，总有一两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吧？”
黄濑好像不是很接受这个理由，他垂着头，脸贴在膝盖上，金色的头发就软软垂在脸颊，遮着眼睛，有些沮丧地：“你不能对我好一点点吗？”
他的声音触在青峰的心脏上，青峰怔了怔，揉他脑袋的动作下意识放轻了，慢慢把他的头扶下来，放在自己胸口上。
充满弹性的肌肉隔着衣料与脸颊相贴，在那下面，心脏就在寂静的夜里平稳有力跳动，在耳膜深处鼓动着，黄濑一点没有反抗地，听着那样的声音。
“就算对你这家伙再好，也不会有什么好报。”
青峰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对此他也有些困惑，因为那个声音都好像不是他的，而是自作主张就在喉间出现了，那样的温柔，低沉充满热度，无论多么坚硬的岩石也可以融化。
“会有的呀……”黄濑小声说着，“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