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在国际高中的日子(师生)

总觉得训诫是以爱与信任为基石的,责与罚只是手段,人才是目的;而爱本身也不该是空穴来风的,人生海海,遇见已是难得,如果还能碰撞出那么一点点的共鸣,何必一期一会呀。生命是一行孤独的旅行,这种孤独本该是自由意志的权利,在这种自由真正到来之前,请陪伴彼此多一些,再多一些~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0-17 16:42:00 +0800 CST  
“自己打,自己报数。”
步青云无视我的哭泣和扭捏。
我拎起戒尺,向身后抽了一下。
“够不到吗?”步青云问我,“还是对自己就下不去手?”
“那就趴在床上吧,好用力。”
他倒是体贴。

“卓扬,你再拖,今儿又得熬夜,又得挨打,自己看着办吧。”
趴在床上倒是容易转身,可是扭着身子看着自己打的痕迹怎么都让人害臊。
“一。”清脆的响声绽在后方的皮肉上。
“二。”又一下平行落在前一道伤上方。
“三。”我报数的声音开始不住颤抖。
“四。”我的戒尺悉数落在左半面臀肉上。
“五。”余光瞥了瞥步青云,看不出他此时的心境。
“六。”实在没忍住,又开始掉眼泪了。
“七。”这样的惩罚真的很羞耻,我祈祷着快些结束。
“八。”他丝毫没有动摇的样子。
“九。”我的手劲儿也不算轻了,戒尺一口一口地咬住皮肉,疼得愈发紧了。
“十。”我试着借着疼痛去反思。
我承认,步青云真的很疼我。
他一字一句地教我外语;手把手地教我做饭;江边的老石阶上我们比谁的水漂打得远;小区的锦鲤池里我们偷偷地放莲花灯……
我的失落与骄傲他都细心保管,我细细密密的心事他又从不深问。
我问他,我是踩了什么狗屎运才能遇见他这样照顾我疼爱我的老师,他说是他踩了狗屎运遇见我这样看重他尊重他的学生。
似乎是在遇见他以后我才开始审视自己,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步青云一点一点地教我去认识自己,认识自己的善良,愚钝,勇敢又或是无知。
“卓扬,”我缓了缓扬起的戒尺,他坐到我身边,“什么时候能学会照顾自己呢?”
我不是个左撇子,右手打得也真的没有放水。
“卓扬,比起你的成绩也好,脾气也好,你的健康和快乐才是老师认为最重要的。”他理了理我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儿。
“非要选的话,老师宁可你考不到第一名,也不想看到你为了一个分数每天就睡三个小时。”他拿过我握在手里的尺子,轻拍着我的背。
“卓扬,学习其实是一件很自我的事儿,无关于任何人的评价。”
“可是有关于您的评价,”我的下巴抵在手背上,“考得不好您就不喜欢我了。”
“谁说的,”他哑然失笑,“谁说考不好我就不疼你了。”
“卓扬,是因为你值得,你值得我这样去照顾和周全。”他试着跟我解释。
我的头静静地抵在他腿上。
“而学习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儿,它给你带来的不该是无止境的压力和痛苦,宝贝儿,那样的话我宁可你不学了。”
我听着他说话,也听着自己的心跳。
“以后你的卷子我都不批成绩,我让其他老师也不批。你不准自己合分儿,也不许再看成绩排名。”
我点了点头,攥紧他的衣角。
“老师希望你努力学习不是盼着你考得分数有多高,是希望你终归能形成自己的独立思想,而知识是思想最原始的累积。”他说着把我的衣摆向上拉了拉,替我免去了衣料摩擦时的疼痛。
我忽地就想起早上赶着去还书时阅览室里排起的长龙,寝室楼下时不时爆满的自习区,物理课上老师播放的六十秒头脑风暴,他给我的那些份滴水不漏的笔记,校园里大家急匆匆的步伐…… 这一切我又好像是喜欢的,我喜欢那种默默坚持的感觉,不必鼓励,也无需张扬,只是静默地努力,疲惫而欢愉。
“卓扬,千万不要让那些磨人的考试扼杀了你对学习的热情好吗?”
“嗯。”我带着厚重的鼻音答应他。
“怎么了?疼得难受?可不准哭了。”他永远比我更心疼我自己。
“卓扬,其实刚才老师多希望你能讨饶,你能跟我撒娇说真的打不下去手了,”他的手覆上我的伤处,温热的掌心加重了伤痛,“你狠起心来能把自己打成这样子。”
“您罚的,我自然要如此。”
“谁都不能要求你伤害自己。”他的手捧着我沾了眼泪的脸蛋儿,这一句话重复了好几次。
“无论什么时候,卓扬你都不可以伤害自己。”
他的目光炽热真诚又带了些许光芒,仿佛是从前无数盗贼怎么寻都寻不到的宝藏正渐次陈列在我眼前,唾手可得。
我把脸埋进衣袖里,极力忍住哭声。
原来,满心赤诚的始终是他,画地为牢的一直是我。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0-19 18:46:00 +0800 CST  
“快睡吧,折腾折腾又这个点儿了。”
步青云拧了一个热毛巾给我擦了几把脸,我趴在床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眼睛肿了。”他拇指小心拂过我的眼皮。
我哼哼唧唧地以示回应。
他照顾好我后伸手要熄灯,我忙不迭地叫住他。
“怎么了。”壁灯的光暗淡而柔黄,衬着他安静而柔和。
“汗水好像把床单打湿了。”
“你身上有伤,自己睡,免得晚上碰着你,牵动伤处睡不好。”
他笑着戳穿我的伎俩。
灯熄了,疲惫也终于将我笼罩。

真的打累了,也挨累了,竟是一觉昏昏沉沉地睡去。

隔天我是在普京一声大一声小的喵喵声中醒来的,它盘着尾巴趴在我枕边。
“怎么啦,没吃的了吗?”我睡得头有些疼,身后也还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抱起它赤脚走出了房门。
“老师。”我下意识想问他普京最近吃哪款猫粮,出了房门却发觉客厅已是满室倾洒的阳光,光斑正投在深红色的实木地板上,光影交叠,恍惚得像上个世纪。
“步老师?”我走到他房间门口探身唤了一句。
他房间的窗打开着,风浮动着轻薄的窗帘,床铺早就打理好了,整间房都是整整齐齐的样子。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星期五,我应该去上学的。
是的,我忘了设闹钟。
我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猫粮打发了怀里的小东西,叹了口气万念俱灰地盯着客厅里的石英钟,九点半了,现在打车去正好能赶上步青云的课。
人生太难了,真的。
我在步老师家翘了步老师的课。
身后的伤随着我的清醒也跟着清醒了过来,我悻悻然地回了卧室,意欲涂抹些他留给我的药。
伸手拿药时才发觉枕边其实还躺了一个褐色的信封,封口处还盖着一枚小小的火红色的蜡章,正面没有署名,我满心好奇地拆开了它。

是步青云的字体,我太熟悉了。
笔笔铿锵,字字珠玑。


给我亲爱的小孩:
卓扬,十七岁生日快乐!
我的孩子一转眼竟也到了十七岁,这是你成人前的最后一年,或许也是你放肆做孩子的最后三百六十五天。这对你来说很残忍是不是,我的卓扬还没有准备好去当一个大人,时间居然就匆匆成了这幅模样。
老师想了很久该送你一份怎样的贺礼,以庆祝这只有一次的十七岁。
思来想去,还是提笔写下了这封信,甚至不为祝贺,只为和你聊点什么。
老师曾想以此为礼物,许你在我身前永远是孩子,但是这个起心动念实在是太糟糕了,永远是孩子,永远得人庇护,永远不能去感受真实而凛冽的钝与痛,这分明是场诅咒。
那允你在我眼前逐渐长成一个大人吧,我眼见着你如滕蔓般徐徐生长,而后独当一面。但这就是一件好事吗?成年是一个冷酷的字眼,而我的卓扬是一个善良而清澈的人,老师时常会想随着心智的开化你该如何接受这个世界,你会不会对生活产生怀疑,对生命感到抱歉。
还记得有个初秋的午后你绕着红土操场跑,到树荫下疲了身子转身问我,老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啊。你就像个不小心啄破蛋壳的雏鸟,稚嫩不过,单纯不过。作为你的师长,很心疼,也很欣慰,你终是要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
卓扬,你是一个敏感的孩子,老师很高兴看到这一点,敏感而多思是上天给你的礼物,你要学会正视它善待它并与它交谈。但老师也必须要说敏感的心脏会为你带来许多痛苦,人不是因为思考而痛苦,是因为痛苦才思考。一个人越是敏感就越需要智慧,需要智慧来辩伪去妄,需要智慧来聚焦苦难,否则,你的敏感就只是累赘。
前不久责罚你跪在窗前反思,老师也想了很多,借这个机会很想和你聊一聊,我们无关对错,不分高下,就是随便说些什么。
合群是一种能力没错,但它不能也不该是你的伪善。走出人群诚然是一种勇敢的坚持,但更勇敢的不恰恰是你愿意迈出那一步吗,愿意与天地相识,与浩瀚相融,与众生相交,从此不再去过分地强调自己的价值,就像水溶于水中,你的存在与意义至此也再无外力可以改变。迈进人群,你才能见天地,见众生,最终见到自己。当然,如果现阶段你需要更多的独处,需要这些时光来沉淀自身,老师也完全理解尊重并不再干预你的选择。
老师有的时候会问自己到底能带给你些什么,可能或多或少能带给你些对未来的信心吧。当我历经百劫千难还有幸留几分气节时,你会不会更有勇气去保留内心的火种;当我举目四望揪心于别人的苦痛时,你会不会更大胆地举起火把,成为黑暗中的又一抹光亮。卓扬,老师生得比你早,或许是你年少时短暂的前方,但先生者先死,与我而言,你也是我的前路和未来。
最后老师想跟你说,十七岁的你一定会挣扎于所谓的成熟,你会对成熟有着自己的理解和践行。但无论如何一定要记住,不管是谁要你适应世俗,教你圆滑世故,甚至以所谓过来者的身份拿腔作调,你都不要害怕不要让步,因为那不是成熟,那只是灵魂的溃散和个性的消亡,真正的成熟是对真实自我的发掘与认知,独特个性的培养与珍视,是根植于心的慈悲与精神上的丰盈。
而我由衷地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拥有这样健全而自由的灵魂,一生温暖,一生被爱。


信至此结束,我攥着信纸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汗渍在信纸上沾染上了褪不下的痕迹。
满是炽热的文字,一笔一划都在纸上划出了印记,一字一句皆刻在我心上。
这是一个经事的青年写给还在朦胧中不知分晓的晚辈的信,这是一位年轻的师长写给他疼爱的学生的信,这是步青云写给我的信。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0-27 22:14: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0-27 22:18:00 +0800 CST  
快睡吧,折腾折腾又这个点儿了。”
步青云拧了一个热毛巾给我擦了几把脸,我趴在床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眼睛肿了。”他拇指小心拂过我的眼皮。
我哼哼唧唧地以示回应。
他照顾好我后伸手要熄灯,我忙不迭地叫住他。
“怎么了。”壁灯的光暗淡而柔黄,衬着他安静而柔和。
“汗水好像把床单打湿了。”
“你身上有伤,自己睡,免得晚上碰着你,牵动伤处睡不好。”
他笑着戳穿我的伎俩。
灯熄了,疲惫也终于将我笼罩。

真的打累了,也挨累了,竟是一觉昏昏沉沉地睡去。

隔天我是在普京一声大一声小的喵喵声中醒来的,它盘着尾巴趴在我枕边。
“怎么啦,没吃的了吗?”我睡得头有些疼,身后也还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抱起它赤脚走出了房门。
“老师。”我下意识想问他普京最近吃哪款猫粮,出了房门却发觉客厅已是满室倾洒的阳光,光斑正投在深红色的实木地板上,光影交叠,恍惚得像上个世纪。
“步老师?”我走到他房间门口探身唤了一句。
他房间的窗打开着,风浮动着轻薄的窗帘,床铺早就打理好了,整间房都是整整齐齐的样子。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星期五,我应该去上学的。
是的,我忘了设闹钟。
我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猫粮打发了怀里的小东西,叹了口气万念俱灰地盯着客厅里的石英钟,九点半了,现在打车去正好能赶上步青云的课。
人生太难了,真的。
我在步老师家翘了步老师的课。
身后的伤随着我的清醒也跟着清醒了过来,我悻悻然地回了卧室,意欲涂抹些他留给我的药。
伸手拿药时才发觉枕边其实还躺了一个褐色的信封,封口处还盖着一枚小小的火红色的蜡章,正面没有署名,我满心好奇地拆开了它。

是步青云的字体,我太熟悉了。
笔笔铿锵,字字珠玑。


给我亲爱的小孩:
卓扬,十七岁生日快乐!
我的孩子一转眼竟也到了十七岁,这是你成人前的最后一年,或许也是你放肆做孩子的最后三百六十五天。这对你来说很残忍是不是,我的卓扬还没有准备好去当一个大人,时间居然就匆匆成了这幅模样。
老师想了很久该送你一份怎样的贺礼,以庆祝这只有一次的十七岁。
思来想去,还是提笔写下了这封信,甚至不为祝贺,只为和你聊点什么。
老师曾想以此为礼物,许你在我身前永远是孩子,但是这个起心动念实在是太糟糕了,永远是孩子,永远得人庇护,永远不能去感受真实而凛冽的钝与痛,这分明是场诅咒。
那允你在我眼前逐渐长成一个大人吧,我眼见着你如滕蔓般徐徐生长,而后独当一面。但这就是一件好事吗?成年是一个冷酷的字眼,而我的卓扬是一个善良而清澈的人,老师时常会想随着心智的开化你该如何接受这个世界,你会不会对生活产生怀疑,对生命感到抱歉。
还记得有个初秋的午后你绕着红土操场跑,到树荫下疲了身子转身问我,老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啊。你就像个不小心啄破蛋壳的雏鸟,稚嫩不过,单纯不过。作为你的师长,很心疼,也很欣慰,你终是要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
卓扬,你是一个敏感的孩子,老师很高兴看到这一点,敏感而多思是上天给你的礼物,你要学会正视它善待它并与它交谈。但老师也必须要说敏感的心脏会为你带来许多痛苦,人不是因为思考而痛苦,是因为痛苦才思考。一个人越是敏感就越需要智慧,需要智慧来辩伪去妄,需要智慧来聚焦苦难,否则,你的敏感就只是累赘。
前不久责罚你跪在窗前反思,老师也想了很多,借这个机会很想和你聊一聊,我们无关对错,不分高下,就是随便说些什么。
合群是一种能力没错,但它不能也不该是你的伪善。走出人群诚然是一种勇敢的坚持,但更勇敢的不恰恰是你愿意迈出那一步吗,愿意与天地相识,与浩瀚相融,与众生相交,从此不再去过分地强调自己的价值,就像水溶于水中,你的存在与意义至此也再无外力可以改变。迈进人群,你才能见天地,见众生,最终见到自己。当然,如果现阶段你需要更多的独处,需要这些时光来沉淀自身,老师也完全理解尊重并不再干预你的选择。
老师有的时候会问自己到底能带给你些什么,可能或多或少能带给你些对未来的信心吧。当我历经百劫千难还有幸留几分气节时,你会不会更有勇气去保留内心的火种;当我举目四望揪心于别人的苦痛时,你会不会更大胆地举起火把,成为黑暗中的又一抹光亮。卓扬,老师生得比你早,或许是你年少时短暂的前方,但先生者先死,与我而言,你也是我的前路和未来。
最后老师想跟你说,十七岁的你一定会挣扎于所谓的成熟,你会对成熟有着自己的理解和践行。但无论如何一定要记住,不管是谁要你适应世俗,教你圆滑世故,甚至以所谓过来者的身份拿腔作调,你都不要害怕不要让步,因为那不是成熟,那只是灵魂的溃散和个性的消亡,真正的成熟是对真实自我的发掘与认知,独特个性的培养与珍视,是根植于心的慈悲与精神上的丰盈。
而我由衷地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拥有这样健全而自由的灵魂,一生温暖,一生被爱。


信至此结束,我攥着信纸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汗渍在信纸上沾染上了褪不下的痕迹。
满是炽热的文字,一笔一划都在纸上划出了印记,一字一句皆刻在我心上。
这是一个经事的青年写给还在朦胧中不知分晓的晚辈的信,这是一位年轻的师长写给他疼爱的学生的信,这是步青云写给我的信。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0-27 22:23: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0-27 22:27:00 +0800 CST  
我是不是傻啊,少了一页在众人的提醒中依然没有察觉,我自闭了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0-28 16:28:00 +0800 CST  
伪更~
可能要再过几日才有更新,感谢阅读这不成文的文字的每一个你~
祝大家万事胜意,也谢谢大家的包容与鼓励,啵唧!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1-01 00:27:00 +0800 CST  
第三十章⬇️ 啵~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1-08 00:12:00 +0800 CST  
我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同学发来的消息,无非是问我今儿怎么没上学。

“下午还来吗?”这条儿是黎璃发来的,我笑了笑。

“嗯,早上头疼多躺了会儿,这会儿正上着课呢,你还敢鼓动手机。”我回她。

“步老师的课,放电影呢,没字幕没心情看,回头你教教我Diktat怎么写。”

Diktat是德语试卷的第一道题,类似于雅思听力练习的听抄,录音说一句学生写一句,统共读两遍,我答得也不好。

“成,”我应下,“我收拾收拾叫车过去,想吃啥顺手捎给你。

“啥也不要你人来就行。”



我简单地上了点药就换衣裳出了家门,临走还担心药味道是不是太重会让人寻出端倪,在花露水和步老师的古龙水之间,我心虚地选择了后者。



车到学校正门口就不能再进去了,我单肩背着包往高二教学楼走。路两侧一树一树鹅黄的银杏叶正在风里灿烂,一丁点行将就木的伤悲都寻不到。



到了班级门口,午前最后一节课刚刚开始,我看着而立之年却长着张娃娃脸的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抓耳挠腮地极力把有些复杂的题况简单化,心下觉得好笑,又莫名有些感伤。

现在这些个让我抓狂的充满压力的日子,总有一天会不见踪影。我不会再记得晚课结束后谁还来的练习册,不会再记得实验课教室是在实验楼的哪一层,不会再记得哪道题复杂的曾花了个把小时,但或许我会记得早晨骑单车压过的婆娑树影,我会记得做焰色反应实验时不舍得烧掉的铂金丝,我会记得我暗恋的那个女孩儿,她埋头读书时马尾滑落肩头。

不想推门进去,只是静静地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投影上的公式,听着偶尔班上传来谁的吐槽和随之招引来的笑声,我在门外也跟着傻笑,我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其实就是这段故事最美好的时候,心是少年心,人是剧中人。



“早下课了?”黎璃提前几分钟从教室出来了。

“嗯,讲完卷子就下了。”

“想去哪吃?”

“不吃了,没胃口。”

我回身看了她一眼,黎璃穿了件白衬衫,下身是条肉色的绒裤配黑色的呢子裙。

“回去拿上外套,我们出去吃。”

“出去要跟步老师拿假条的。”

“我带你出去不用假条。”

黎璃白了我一眼,小妞儿不信我说的话。



“卓扬,”我们来到人工湖往西的角门前,“这个门也是要假条的。”

“我知道。”我领着她往少有人经过的小路走,“可这个门不需要啊。”

“这还有一道门呢。”黎璃自言自语,“但是锁住了啊。”

这个小门是邻着围墙和食堂楼体建的,食堂楼面上有很多雕花石砌,我指了指上头的浮雕说“我们踩着这个出去。”

“可真有你的,这都能发现。”黎璃笑起来很是可爱。

“其实宿舍区那边儿有节栅栏空也能出去,就是邻着大马路怕你不敢。”

“真行,体活课就可以出去了。”

“打住,以后你走这个门儿要跟我汇报。”

“为啥?”她扭过头还不太乐意。

“此路是我开啊。”步老师教过我,做人有时候要脸皮厚一点。



我先翻了过去,黎璃沿着我踩过的砖块也跟着过来了。

“费了点体力有没有点胃口了?”我看着眼前这个比我矮了半头的小女孩说。

“诶说真的,没有。”

“没有也得吃饭啊,我早上饭还没吃,你就当陪我吃一口了。”



我选了家离学校近的西餐店,人不多,可以陪小姑娘好好说会儿话。

“卓扬,步老师每天发在群里的100秒听力我啥也听不出来。”她恶狠狠地搅动着盘子里的红汤。

“我也听不出来啥。”我把切好的牛排推给她。

“那你Diktat咋写出来那么多?”

“我自己编的,听懂一个单词能编出一句话,要是能听懂一句话,不得了了,我能编出一篇文章。”

黎璃终于笑了。

“那我们以后把那100秒听力当听写做吧,做完了我们对答案。”黎璃身子前倾跟我商量道。

“你把这些牛排都吃了我就答应你。”

“我把汤也喝了,物理笔记借我两天成吗?”

“成,借你三天。”



“卓扬,你是一个特别神奇的人,就是能正中要害得帮到别人的人。”

走出饭店黎璃跟我说。

“啥叫正中要害啊,那叫正中下怀,我瞅瞅你这回语文考了多少分。”

小姑娘嘻嘻哈哈地不准我看手机。

走到教学楼门口我让黎璃先上去,自己在楼下绕了几圈才踏上阶梯。



临上课还有段时间,我先去步青云的办公室签个到。

虚敲了两下他办公室的玻璃门,他看见是我也没停手头上的活儿,点了下头算是同意我进去。

“老师,我来了。”我的意思是我来上学了。

“嗯。”他轻声回应,目光仍落在荧屏上。

“您忙着,我来给您沏茶,您想喝龙井还是茉莉花?”我打开他陈放茶叶的柜子问道。

步青云不说话,眉头微蹙,手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我瞧他这一副样子,也猜不出什么事儿让他这么操心,只扯开罐子上的封条,撒了半把黑枸杞入壶。



“您看,”我取了只玻璃杯盛了大半杯水端向他,“这枸杞沏出来的水色好美,这颜色是不是叫远山黛。”

他接过水也不急着喝,手腕提着杯子悬空转了几转。

“睡醒了?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1-21 21:03:00 +0800 CST  
“睡醒了?”
“嗯。”我站在他书桌前有些不大好意思承这话。
“上过药了吗?”
“上过了。”
“成,晚自习约了几个学生,下了课我这没要是完事儿你就在班里等一会儿。”
“您约谁了呀。”我替他理了理桌上的插花,大朵大朵羡煞旁人地绽放着。
他目光流转回屏幕,敲敲打打得又随口说了几个名字。
“怎么没有我啊,我也想被步老师谈话。”
他听了好笑,“你啊,只有挨打的时候老实。”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1-21 21:05: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我这个脑子啊,永远不记得加上章节数)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1-21 21:06:00 +0800 CST  
第三十二章


标志着晚自习结束的小曲儿悠悠扬扬地从广播里飘了出来,我抬头缓了缓脖子顺便看看班上谁被找去谈话还没回来,三两散去的同学经过身边也顺道儿打个招呼,我亦是抬手回应,心里却想着步青云怎么把林樾也给找去了。

边做着手头上的英文报纸,边等步青云下班。几个版面都做完了,也不见这人放人回来。心下正抱怨着呢,就见林樾挂着副哭相推门进来,不言不语,桌上的练习册划进包里,急匆匆地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我就听见了步青云的皮鞋声。
“等急了吧卓扬。”
他倚着半扇门在门口等我。
我半吊着书包快步走上去,“不急的,只是怕您累到。”
步青云一手勾住我的肩膀,一手合了教室的灯。

时候是真不早了,停车场里车辆零落着。
“今天吃面条了吗?”步青云扭动车钥匙,车嗒嗒地震动起来。
“吃了意大利面。”我歪着头看车窗外的路灯,橙晃晃的,像是摊在深紫色夜幕上的荷包蛋。
“那晚上不给你吃面条了。”
月光隐遁,犹如半层浮银,我这才想起步青云还惦记着我生日该吃长寿面。
“您都累了一天了,也该轮到我表现表现了。”
“又要展示你那米其林负一星的厨艺了?”
“您且瞧着吧。”

“卓扬。”
我正从冰箱里拿肉块,步青云又负着手念叨我。
“肉块放水里解冻,别往上浇开水,烫秃噜皮了。”
“您出去歇着嘛。”
我哪次做饭不是拿开水烫肉,大惊小怪。
“扬扬,蘑菇泡一下再切。”
“知道着呢。”
步青云不放心,拿出面板撒上面粉在一旁盯着我。
“您这样我很有挫败感的。”
“不这样我有危机感。”

绞肉机工作时发出嗡嗡的声音把家里的小猫儿引了过来,它围着机器跳上跳下,我拔了插销它还喵喵地问我怎么不响了。
我把机器里的馅料倒出来,步青云接过去一样一样地调着味。
“老师。”
我想和他说我看过信了。
“饿了?”
可是平时跟他道过太多句谢谢,情至深处,反而更笨嘴拙舌。
“嗯,饿了。”
“去把冰箱里的饺子皮拿出来,在恒温。”
一张面皮铺在手上又挖了些肉馅,“为啥我捏不出花边呢?”我问他。
他沾着面粉的手把住我的手,剜出形状按下去。
“不开就行,不要求你美观。”

其实我很喜欢和步青云一块做饭,那也是我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刻,只顾着眼前案板上的一小份食物,只站在他一个人身侧。偶尔黄白的小猫路过,卷起尾巴趴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也有的时候客厅里开着没有人看的电视,厨房内油锅里霹雳巴拉的,电饭煲的炊烟一缕缕冒出来,这个时候他会问我饿不饿,再从锅里挑出块吃的晃荡晃荡递进我嘴里,山南海北的食材最终汇成一锅人间烟火。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1-29 23:17:00 +0800 CST  
吃过饭我洗好碗筷来到步老师的房门前,轻敲了两下就听见他说进。
我见他正对着电脑凝神,好像今天见他几次都是这样。
“您今天看上去有点儿忙。”我立在他身旁,眼睛扫过书桌,看看需不需要续茶水。
“不忙。”他言语温柔地跟我说。
“忘了给你上药,”他忽然想这事儿蹙起眉头,“这一天疼死了吧。”
说着还轻拍了一下那伤着的地方,示意我脱下裤子。
“不疼了已经,一会儿我自己上就行。”
他坐着我站着,他很随意地揽过我的腰身,“那一会儿早点休息。”
“嗯,我先去给您放洗澡水。”
他在台灯下映出一个好看的笑,“不了,今天不洗了。”

我进了他房间的浴室,从一侧的玻璃架子上找来好多泡脚的药料,半勺半勺地仔细着加。水一寸一寸地没过木盆的纹路,我伸手试了试水温,合适了才端出去。

“您慢回身儿。”
步青云并不知道我进浴室半天干嘛了,未免吓着他,我先语气轻快地开开前场。
他回头见我挽着袖口端来热水,愣了一下,随即带着点儿欣慰地笑了。
“放这吧。”
我蹲下身子,“您也放进来呀。”
“不用你,回去休息吧。”
“我今天可是打算在您这儿睡的,可不得好好表现。”
说着我把手杵进水盆,撑着力轻轻地跪在地毯上,“水有点儿烫,您慢慢来。”
我掸了掸手上的水,捏着指尖卷起他的裤脚,引着他双脚悬在这一小池水上,热水的蒸汽正徐徐腾起。
一手拖着他双脚,一手稍稍撩起一小抔水。
“是不是有点儿热?”我很专注地将加了七八药料的水撩在他脚面,并没有仰起头去看他。
等他稍稍适应了水温,我才敢将他的脚伸进水里。
“您要是觉着烫了,就踩着我胳膊。”我抬头跟他说,也恰好对上他温和的眼眸。
“加了一点儿藏红花,还加了当归、泽兰。”我缓缓跟他说道。
他眼神里盛满了温柔又带着点疼爱,他每次这么看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我们之间不仅差了八岁,他就像个脾气很好的长辈款款地注视着他的小孩。
“扬儿。”他忽然开口。
我正用毛巾裹住他双脚吸走斑斑水迹,闻声回应他,但他没再继续说只留了张涂满笑意的脸。

我理好物件,又把自己扔进客厅浴室的浴缸里涮了涮,这才抱着被子去他房间。
“真要在这儿睡?”他正靠在床头上看书。
“嗯。”我吭吭唧唧地回应。
“这床位有人了。”
我伸头一看,又是家里的小猫。
“你可真是下蛋不勤占窝勤。”我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步青云连对小猫都是很纵的,它想上床就上床,想抓门框就抓门框,只不过事后都要我来收拾。
我掐着它的后脖颈放到地上,它不识好歹地又跳上来,我再放下去,它再上来。
“你不在家它都睡这儿。”步青云云淡风轻地解释道。
“早知道当初就不买你了。”我点着它的头说。
步青云眼见着我半跪在床上和它打闹,也不声讨任何一方。
“沾水了?”他看着我半干的头发问伤处是不是沾水了。
“嗯,沾了一点点儿。”
步青云有点儿无可奈何,“好利索了这是?”,继而打了下后面的肉。
疼,但我不敢说。
他拽下我宽松的睡裤时,衣料狠狠地摩擦了一下,我锁住喉咙,假装没那么痛。
“卓扬,洗完澡上药了吗?”他厉声询问。
“没。”我嗫嚅回答。
他突然扬起手,啪啪地扇了两下,我吓了一跳,也疼地紧了紧身子。
他手指颀长,点了点尚在青肿的皮肤,“白天上药了吗?”
我不吭声。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上了一点儿。”
“上了一点儿?卓扬你这是不够疼啊。”一句话赏了一下,生生打在伤着的臀肉上。
“卓扬你这是什么意思呢,怪我罚狠了?”
“我没有。”我扭着身子申辩道。
“那就是不够疼了,去拿尺子去。”
“老师我错了。”拿尺子,我是疯了吗。
“扬儿,你每次这种知错犯错的精神我觉得很勇敢。”
“我错了,以后不会了。”说着我用鼻尖碰了碰他杵着床的左手。
“扬儿,”他语气稍稍缓和,“就照顾不好自己了吗?”
“我能,我就是…今天走的时候着急了,也是喷药了的。”
“你还着急了,是谁催着你了?不管不顾的。”
我听得出他的情绪,索性枕在他手背上。他见我这幅样子,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说,你和它谁更能撒娇?”
我叹了一口气,“我吧。”
说罢偷着瞄了他一眼,可算是笑了。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1-29 23:17:00 +0800 CST  
作者快上本科了吧🤔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2-16 17:34:00 +0800 CST  
第三十三章
烟溪的冬终于到了,日子一天冷似一天的。

临近圣诞节的商场琳琳琅琅地陈列着红绿交织的圣诞挂件,学校也快放圣诞假了。我生日过后的这几个星期日子都过得很平稳,偶尔班上谁和谁擦出点火花,谁功课稍有懈怠,步青云都看在眼里,一件一件细心打理着,亦从不惊动这些颤巍着的幼小火苗。

“扬扬,学校快放假了。”步青云的目光划过衣架上的冬季新款,看得出没哪件讨了他的欢心。

“嗯。”我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圣诞假两个多星期呢,回家吗?”他伸手取了件纯白的高领毛衣比在我身上,衣服是大针脚织的,很厚也很长,差不多遮住我半个屁股。

我没直接答他这话,细想了想,觉得这人假期八成有事儿不便叨扰,“我在学校复习,快考试了。”

步青云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导购配一条搭这衣服的裤子来。

“你一人儿在学校可不行,带你去北城吧。”

原来这人放假了要回家啊。

“那可不成,您就忙您的,您在我身边儿,又不让熬夜,又要三餐规律,影响我学习效率。”我想了想说。

导购这会儿拿了件很修身的黑色长裤回来,步老师示意我进格子里试试。



试衣间的镜子里我左瞧右瞧,怎么看都觉着他挑的这身儿把我打扮地太乖了,可出来后他偏偏觉着好看。

他嘱咐导购剪了标签,也吩咐我不必换回原来的衣裳。我忽然想起网上的段子,说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是了,还有一种冷叫步青云觉得你冷。

这家店里没有他看中的外套,就又带着我看了邻着的好几家店。我有一点困惑在于,这毛衣厚的可以直接当外套啊。

“卓扬,北城冷,得给你再带几身羽绒服。”

我更困惑了,难道你们北城的羽绒服是一天一换吗?

“老师我不去。”

“到了北城可不能乱走,北城人贩子专门抓你这么大的小男孩。”

“老师,”我一个尾音拖了八拍地叫住他,“我真的不去。”

“学校假期没人,食堂也不开,你一人儿呆着干嘛?”

“那我回家。”

“那成,放假前让你家长在回执单上签字。”

对于这些制度我真的很无奈,一方面国际高中的假期不同于其他学校,学生的自由度相对比较高,另一方面在这个国家,未成年人的人身自由确实还需要家长来监管。

我停了脚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能说我就想回家呆着他管不着,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么开口我还是人吗;可我也不能跟他回家,我只是他的学生,他回家探望家人我再跟去岂不是不识趣儿。

“扬儿,我在北城也是一个人住,你不想见家里的大人也无妨。”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重了,语气开始缓和下来。

可是他这么说我心里更不好受,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好意思给他添麻烦。

“诶扬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去北城跟步青澈玩吧,你俩差不多大。”

“他是谁啊。”我捋着他的话茬说道。

“我弟弟。”他神情里有些我说不上来的情愫在里面,我认识他这么久真的从未听他说过这人,甚至也没有在他手机或是电脑里瞧见过这人相片。

“那怎么没听您说过啊。”

步青云看我陷进了这段对话里,伸手拉过我接着走,边走边跟我解释。

“因为他小时候我就不在这边儿上学了,他长这么大也没太多的情分。”

步青云说这话我是不信的,他对我尚且如此,若是真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弟弟,还不得惯得跟个宝儿似的,哪里可能没多少情分。

“那他也是念高二吗?”我试探性地问了问。

“他啊,你见了就知道了。” 步青云目光悠远,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

“那我们是不是得给他带点儿礼物。” 我想了想,觉得第一次和人家见面总得带点儿烟溪的特产,虽然我也不太确定烟溪的特产是什么,人啊,总是对其他城市的美食如数家珍,对自己家乡的特产没什么概念。

“不需要。” 这回他倒是回复得很笃定。

“可是像我这么大的小孩子是很喜欢礼物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喜欢这个弟弟,还是另有旁的他不愿意说的事由,只是听了这话也知道他心里早就有决定,我也不便再说什么,话语不够,撒娇来凑。

步青云见我又开始像平常那样撒起娇了,笑着顺着我的话头,“那你这个小孩子圣诞节想要什么小礼物呢?”

我也咯咯地笑了起来,摇着头表示什么也不要。



回了家我开始缠着步青云给我讲讲他弟弟的事儿,他倒不是不乐意提及而是真的不知道。

“他真是你弟弟吗?”

我想比比和步青澈谁的生日大,可是步先生作为哥哥竟不知道弟弟的生日。

“他过农历生日,年年都不一样。”他跟我解释道。

“他是你家捡来的?”我调侃他。

“亲的吧应该。” 步青云还仰着头想了想。

“应该?天呐,步青澈要委屈死了。” 说着我盘着腿缩进秋千架上,一副是我受了委屈的样子。他看我这样子好玩,拿脚踹了下秋千,我跟着秋千一起吱嘎吱嘎地摇了起来。

“回学校收拾行李去,记得拿保暖的衣服。”

我在来回摇曳的大秋千上想,最保暖的就是校服了,可我偏从不穿校服。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2-16 17:36:00 +0800 CST  
我从学校简单收拾了衣物,七零八碎的堆在行李箱里,步先生瞧见我的行李,一件一件扔出来,“太薄了,北城这时节零下二十来度,这些不行的。“边说还边摇着头。

普京看见摊在地上敞开的行李箱,悄咪咪地爬了进去,老母鸡抱窝似的窝在里面。

“老师,把它放在宠物店吧。“ 我戳着它的小脑袋说。

步青云回头看了一眼,“带着。”

“天寒地冻的,还带着它?” 我盘腿坐在地上,愤愤地说。

“它要是个小孩儿你带不带着。” 步青云忙正从衣柜下层翻找适合我穿的尚未剪掉标签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跟我说。

“带吧。”

“那不就得了,又在这儿物种歧视。”

“那它要是只蟑螂呢?” 我随口反问。

“我看你像只蟑螂。” 他把从架子底翻出的羽绒服丢给我,我实在不大想穿。



“卓扬,记得带上你要复习的功课。”

我蜷在他房间的榻榻米上听见他又嘱咐我。

“啊。” 我把自己埋进毯子里,“我不想考试。” 然后蒙着头长啸。

“天天考,烦死了,不想考试,不想考试。” 说着一脚一脚地踢在榻榻米上安置的小茶几上。

“扬儿,” 他把我从毯子里捞出来,“到了北城不准乱跑,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想去哪不见得会带你去,但你得跟老师说,知道吗?”

“知道的。”

“青澈带你去哪你也要跟老师提前说,知道吗?”

“知道的,我还给青澈准备礼物了。”

回学校的路上路过商超,顺手买了个小礼物,他喜不喜欢不重要,主要是个意思。

步青云听了我这话顿了顿,“扬扬,叫澈儿哥哥。”

“他比我大吗?您咋又知道了呢?”

我有点惊悚,此行前往都准备好要当哥哥了。

“比我小两岁,那应该是比你大吧。” 他笑着跟我说。

不是说他也是高中生嘛,步青云你这个骗子!



那天早上凌晨五点多我们从家出发,过了烟溪的高速口就一路北上。

从烟溪到北城,直线距离八百多公里,除了始末路段、过收费站的缓冲路段,即使剩下的路统统全速奔驰,最快也要个十一二个小时。

还未见到北城,北方的肃杀就凭着它的枯树、它的冰霜、它一站冷过一站的空气跟我打了照面。时不时经停的休息站里人很少,可能是寒冬里人人都急着赶路吧。步青云下了车并不吸烟,也不喝什么运动饮料,只是一个人倚着车盖歇上一会儿,一手挂着车钥匙,一手插进裤兜。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派高远的天际,没有云片,也并不湛蓝,混合着寒冷的空气,像是一轴苍白的幕布。

天色刚刚淡下去,步青云就开了大灯。他累的时候不怎么引人察觉,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不太爱讲话。我的头杵在车窗上,丝丝冰凉努力地透过隔热窗在我太阳穴附近着床,缓解着长途奔波带来的小小烦闷。

缘着靠窗目光直愣愣地刚好落在他身上。

一双从浅灰色羊绒毛衣袖口吐出的手骨节清晰地握着方向盘,从从容容地掌着舵。他是一个很能带给别人安全感的人,可是他的安全感又有谁来给呢,我只是突然这么想着。

下一个中转站因为车要加油的缘故我们停的比之前久,他锁了我这侧的车门,非得我一件一件穿戴好才许下车。

“冷不冷?”

他交代好车辆回身问我。

我伸个懒腰,活动活动乏了的筋骨,不急着回复,仰起头浅浅地跟他道了句辛苦了。

他听了我这话,笑着替我紧了紧围巾。

步青云总说我嘴甜,说我爱撒娇。其实我不是爱撒娇,我只是会撒娇,每一句话都尽量地甜的恰到好处,少了显得扭捏,多了显得做作,这着实是一门学问,而这种学问我通常只对少数人开放。

中转站的信号不是特别好,趁着加油的空挡我和步青云在站内的小超市逛了逛。

“扬扬,饿不饿?”

我摇了摇头。

“不饿也多少吃点儿。”

我突然想起普京落在车上了,讨来他的钥匙转身往回跑。

“卓扬,没人偷你的猫啊。” 步老师的大嗓门子在我身后亮起。



等我把普京藏在羽绒服里带回来的时候,步先生正把打好的饭菜一一陈列。

“你看,人家在车上睡得好好的,非得抱下来。”

“丢了咋办。” 我不理他这话,伸手揉了揉普京的后脖颈。

“车钥匙在你手里丢哪去啊。” 步青云拆了筷子递给我。

“醒了找不到我们会哭的。” 小猫咪就不会难过了吗。

我夹了一小块勾了芡的木耳给普京,它闻了闻,不屑一顾。

“它吃肉。” 步先生善意提醒我。

那好吧,只给你夹一点点哦。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2-18 15:56:00 +0800 CST  
等我们再度上车,怀里的小猫儿过了困劲儿,怎么也不乐意回到后座上趴好,我只好将它箍在双臂之间,以防它踉踉跄跄地往油门那儿钻,妨了步青云开车。
“卓扬。” 步青云忽然开口,“青澈养了一条狗,你见到了别摸,知道吗?”
“啥样的狗?”
“德国牧羊犬。”
“那它会德语吗,我要是跟它说话是不是得用德语?我可以跟它练口语吗?” 我正跟腿上的小猫打架,它想从我身上下去,我一巴掌罩在它头上,让它找不着北。
步青云听了我这话沉默了几秒钟,腾出右手往我后脑勺扇了一下,“咬着你你就知道它会不会德语了。”
“我们在北城和澈儿哥哥住一起吗?” 我揉着头问他。
“应该不吧,他自己住。”
“他自己住?那那只大狗狗呢?” 我捉弄着腿上的小猫儿问他。
步青云停顿了半秒,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他和他的大狗狗住在一起。” 末了又加上一句,“卓扬,十七了,瞅瞅你那说话的语气。”
“切,我成熟起来可是很成熟的。”
他笑了笑,“我让青澈把我们住的那套房子收拾好了,冰箱里也备好了材料,你现在可以想想晚上到了要吃什么了。”
“哇,” 我语气夸张,“澈儿哥哥真是个好哥哥,是不是?”
“或许吧。”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车外夜色渐渐将各色车辆包围。
可能是快到收费站了吧,车一辆一辆地聚集上来,自动地在高速上咬成一条连绵百米橙红相间的光带。
“老师也不知道青澈是不是一个好哥哥,如果他怠慢了你这个小客人,又或是对你不太礼貌的话,老师先跟你道个歉。”
“您说这话干嘛?” 他这句话惹得我都没心情跟普京玩了。
“青澈从小就主意正,小心思揣怀里谁都不跟谁说,那时候家里对他没啥要求,他考上个大学就行。”
步青云的语速和车速一样,越放越缓,缓进自己的家乡里,缓进那些年的记忆中。
“后来确实是考上了,考到了北城的一所普通的211,他的成绩上不了985,但在211里还能挑一挑。”
我听着他的话沉默着,我知道这些话不是说给我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那时候我问他想学什么,他说大学是替家里考上了,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至于谁去念,反正他不去。”
“后来就真的不去了。”
“他考大学的时候我也在外面念大学啊,家里管不了,我更是鞭长莫及。”
前车的尾灯有些刺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用寥寥数语划过那些年的争执。
“我是真的不了解他,我在国内念完初中就走了,那时候他也就十一二岁吧,都是半大小子,谁管着谁啊。”
他言语间的叹息融进夜色,一并融进去的是不是还有那些摇曳着的回忆。
“那后来呢?” 我问他。
“再后来他在社会上什么都干,” 停了停补上半句,“就是家里给找的工作不干。”
“这几年在邻渊市做什么生意,具体他也不跟我说。”
我心下想,邻渊和北城隔得不太远,动车个把小时就到了,也难怪这时节步青澈有功夫替我们打理房子。
“不说他了。” 步青云一手脱了方向盘,悬空摆了摆手,划开干冷的空气。
“你到了老师家就是老师家的宝儿了,见了爷爷奶奶不用拘谨,老人家肯定很喜欢你。”
“扬扬,奶奶可能会叫你小宝儿,你应了她开心。” 他又说。
“为啥是小宝儿?”
“因为我们家孩子小名都叫宝儿,但我们这播人大了,叫这小名都不好意思应了,你应她,她指定开心。”
“好。” 他的话给我的笑都镀上了一层暖意。

借着月光,我又听他讲家里老一辈人的落难经历和活下来的人后来的峥嵘岁月、听他讲父辈们上个世纪或是破釜沉舟或是继往开来的种种往事。那些彼此矛盾的词语如今真实地聚焦在一个普通的中国家庭身上,又或者聚焦在了一代又一代的国人身上。我静静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听着十年动荡、改革开放等等那些我只在课本中见过的词语对一个家族几代人的真切影响,听着这个国家的每一次选择对它的人民的影响。

我没留意时间过了多久,只记得最后高速路口上方悬着两个用荧光软棒缠绕成的大字——北城。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19-12-19 22:44:00 +0800 CST  
36
抵达北城时正是漫天纷扬的大雪,这里是北城,雪不用赶,三五日便是一场。车行地都缓,像是特意给我这个初来的行客留足了观雪的时间,我放下半扇车窗,不愿驳了这座城的好意。

我从未见过如此肆意的雪,雪花大的像雪花啤酒的酒盖儿。它正一层一层软绵地压向这座城,有些坠在干树梢上成了玲珑的雪挂,有些落在行人肩头成了半生的乡愁。
瑞雪把一切都揉得化开了。
路灯的光化了,好端端的暖橙色把雪瓣洒透,直教人乱了神;风也跟着化了,化进层层叠叠的雪脉里,化进来来往往行人的脖颈间;人呢,也化开了吧,起风雪时都不急着赶路了,拉着挽着,生怕摔着。
而我这左手侧的人呐,心恐怕早就化进这半场故乡的风雪里,一路上不准我落窗,说此行向北,一座城冷过一座城,未活动开的身子怎可贪凉惹了寒。可眼下灌满了车的又是哪里的风,吹到眉眼处的又是何方的雪,我知道,在他心里,故乡的风才是永远的吹面不寒。

车驶进小巷安稳地停在院落里。
他在北城住的是老家,就是他小的时候一家人生活过的屋子。别墅只有短短两层,不招不摇。车库里堆放着经年的杂物,没人收拾,他的车只好歇在一侧的场子里。

车熄了火后步青云长长地舒了口气,吩咐我带好随身的东西再下车。他的故事还未讲完,我正想开口问他,话到嘴边又觉得罢了,人这一生的故事藏不进一场雪里。


二楼只有两间屋子的门是敞开的,一间在转梯一侧是他的房间,另一间在走廊的尽头,是特意收拾出来给我的。
“扬儿,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 步青云引着我进了房间。
这间卧室特别大,浅黄色的壁纸贴合着墙壁,地毯毛茸茸地铺满了房间,书架还特意空着两行,书桌上摆放了新的香薰,就连窗帘也郑重其事地挂了三层。
我撩开窗帘,看见窗户上结了冰花,窗外的露台被新下的雪欢喜地拥满。

我没带太多东西,简单收拾了下就去敲他的房门。尚未等他开口,我就钻进了他的房间。

“多晚了,还不回去睡觉。” 他正收拾衣橱背对着我说道。
“我在车上听听力,有几个地方就是听不明白,您帮我听听?”
“今儿怎么还用上功了,” 他笑笑,“音频发给我你先去冲个澡。”
“我先帮您收拾东西吧。” 我软塌塌地凑到他身前,接过他手上的大衣一件一件套进防尘袋里。
步青云手头上没了活儿,翘腿陷进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外放了音频,叽里呱啦的外语一下子扑满了房间。


北城的夜安稳而静谧,这座红砖黛瓦的小楼像是风雪夜里的一小颗平安果,缀在我一路风霜的枝头。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翌日醒来时还迷迷糊糊地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这个房间厚重的天鹅绒地毯光脚踩上去触感很好,我醒了醒神朝露台的方向走去,推开层层落地窗帘,北城的阳光便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
这一片儿小区暖气供得很足,夜里连被子都不用盖,搭个被角就足够了。可户外还是零下一二十度,一冷一热,窗户上就结满了冰晶,碍了我观望的视线。
我拧开封锁着的门栓,北风就像只喙尖爪利的鹰,生生划过我裸露着的手臂和小腿,蛰得我一阵哆嗦。可那积了彻夜的雪倒是我从未见过的晶莹,阳光淌在上面,雪成了一粒粒的金沙。它们彼此簇拥着,聚拢着,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发酵成大雪包。
烟溪从来没有这么好看的雪。
我赤脚踩在雪地上,用体温化开脚掌下的冰雪,一步一步在雪上踏出清晰的足迹。冷风和残雪把我的皮肤冻得发白,宽大的睡衣裹不住我,半个左肩暴露在浅薄的阳光下。我用胳膊扫开扶栏上的雪,看着它们纷沓落尽。
踩在雪面上的皮肤开始发疼,我暗自可惜,这么好看的景,只能进来这么一会儿。

我甫一回身,这房子的主人却冷不丁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穿着昨晚那身衣服,还裹了一条披肩。
“您,进屋怎么不敲门啊?” 我心虚地扯过别的话题。
“敲了,你没听见。” 他抱着手臂回复我。“还不进来吗?”

进到屋子里我身子有些僵,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步青云坐在床上,眼见着我乖巧地划上门栓。绒毯打湿了自己擦干了我。
“叫你吃早餐怎么不回话?”
“没看手机。” 我低着头说。
“外面多少度?”
“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反正挺冷的就是了。
“现在看。”
“零下二十二度。”
“零下二十二,”他重复了一遍,“你就这么光着出去了?”
“穿了。” 我小声纠正他。
“过来。” 他扯着我的衣服往前拉。
“老师我错了。” 我顺着他的力度往前走,嘴上开始弱弱地讨饶。
步青云的手覆上我的膝盖、手肘、脸蛋儿,到处都是冰冰凉凉的。他一手撑开我没来得及叠的被子,“进去。”
我裹上被子,露出脑袋,“老师,我知道不该大冷的天穿这么薄出去,我没见过这么大的雪,知道错了,您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别蹉跎了时间在跟我生气上,好不好?”我伸手勾了勾他衣袖。
“没见过大雪就能光脚出去?” 他扯了扯被子将我严丝合缝地包好,暖烘烘的大手伸进被子握住我一只脚。
“穿的单薄入雪景好看。”
“大早上的你这么好看给谁看去?”
“给我自己看嘛,这样一整天我的心情都会很好。”
“哦?那老师要是就这么罚你了,是不是你的好心情就没了。”
我想了想,“嗯。”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20-01-08 15:47:00 +0800 CST  
发出这样一份通知(也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叫)我觉得多少有些羞涩,这是一份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的小小通知。

在过去一周有余的时间里大家一定关注了许多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的新闻,作为一个没有多少影响力的透明创作者,我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要写这样一个算是小小提醒的通知,万一有刚刚放假还没来得及关注疫情的小可爱看见了呢。

如果您来自湖北或近期与湖北的朋友有过近距离交流,请务必自行隔离14天,以保证自身及亲友的安全。
节假日期间请尽量减少外出,如要出行,请戴好一次性医用口罩或n95口罩。口罩每四个小时需要更换一次,使用过的口罩请剪碎,避免二次回收使用。
目前处于流感高发季节,如果您出现身体不适,发热,咽喉痛,四肢乏力等症状也请暂时不要惊慌,可服用常规治疗流感的药物,并在线问诊,若仍未见好转,再去当地医院。以此避免新冠肺炎的交叉感染。
赋闲在家时可多食用新鲜蔬果,多做室内体育运动,增强自身免疫力。
适量囤粮,减少外出。(以防封城)
如果您的亲人朋友尚未对此次疫情有足够的重视,还要麻烦您妥善提醒~
如果您有任何困难(口罩买不到、生活用品买不到、吃的喝的买不到…),请您私信留下地址,我会尽力为您想办法(我看微博有人通过快递将物资送到一线,海内外都可以,我应该也行吧~顺丰还为此开了绿色通道。)

本次瘟疫尚处于爆发期,灾难面前请先保证自身安全!

祝您身体健康,新春快乐!

楼主 LAVENDER的尾巴  发布于 2020-01-27 11:55:00 +0800 CST  

楼主:LAVENDER的尾巴

字数:62598

发表时间:2019-10-13 18:5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8-29 16:53:01 +0800 CST

评论数:28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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