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12-20《七月流火》BG\/中长篇
56°
过了冬至，气温日渐低着，半决赛的观众席上，却看起来愈加人多了。
即使是篮球馆的边角上，也弥漫着充足的暖气。但此时此刻，兴许是整座馆内的所有人，这一瞬间都感知不到是热还是冷。
篮球在一片寂静中贯网落地，紧接着哨声响起。
“乌龙球！”
“什么——他在想什么啊？”“这到底是在干嘛……”
我望着场上的赤司君，思绪还止在几秒前。他运着球面对着秀德两位队员的盯防，微不可察的一道轻吁之后，退了一步。而这自然不是因为对面的双人防守带来的压力。回荡场内的拍球声停下，他转身，持球越过头顶，向着己方的篮筐投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可以松懈了？”
比起对手渐入佳境的势头，显得更危险的反而是被打乱了节奏后开始失态的洛山其他四人。
“如果这场比赛因为我输了，败因是我刚刚的那一球……”
绝对、理想的司令塔。
我蓦地回想起一直以来赤司君被冠予的评价。
“但是我相信——有你们在就不会输。”
“嗯，先不论那中间一段言词如何，最重要的振奋士气，他已经做到了。”教练的声音传入耳侧。
这次我却不知该应些什么话，只是低低道：“嗯，他的抉择确实明智而及时。”
球场上五人的身影再度一同奔跑起来，那种与其他队伍的蓬勃张扬区别开来的协契沉稳重新盖过全场。
而我的目光更加频繁地追随起赤司君。
心里却一秒一秒愈加沉重着。
-
我跟在队伍的最后走出球馆大门，一时慢了一步，被冲开了一小截。
有形似眼熟的身影从眼前飘过去，我犹豫了下，还是停住脚步转身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了！黑子君。”
对方回过头：“啊，茉……璃同学。”
我笑起来：“多亏你还记得住我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上次是桃井，这次又是谁啊！你小子还有什么没告诉……”
黑子君身边的人绕上他的脖子，弯下身子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咬牙切齿着什么。
“那我先——”“你是洛山的经理吧？”
“欸？真的！”“刚刚的比赛，好像确实看到有位女生在板凳区来着……没记错的话。”
我看向最开始发起话的男生，个子高，因为距离适中，倒也不需把头仰得太狠。有本篮球杂志上登过他的照片，眼前的真人也和桃井之前所描述的形象重叠了起来。
“是的。抱歉，我随洛山来参加比赛的次数总体上较少，各位大概对我没什么相关印象。既然是下一场的对手，出于礼貌和尊重，那请容我好好自我介绍一下——”
“不用了，你们的队长可没对我们这么客套过，这样的反差我可承受不起。”
我的话断在突然之中。
“喂喂火神！对女孩子怎么能这样，火气别发错地方了！”城凛高中的女经理，实际上的教练，从男生们的身后站到前头来，“抱歉了！我回去之后再好好管教他！我是经理相田丽子，初次见面！等到下一次见面，就烦请你们多多指教了。”
“……没关系。我是霁月，请多指教，”我重新一笑，“只是有些许感慨，不愧是把桃井弄哭了的火神君啊。”
“臭名昭著啊臭名昭著。”“真过分呢火神君。”“你们——”
大男生挠了挠头：“那个，刚刚我语气确实过重了，不好意思啊……”
“嗯，没关系。桃井也跟我说过，你是位‘看起来很凶其实心肠很好’的人，我先这么继续相信着吧。”
“啊？哈……”
“总之，你的战书，我代为收下了，”我转过视线，“黑子君，你呢？”
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用坚定的目光看向我，开口道：“请你转告赤司君，我们一定会赢的。”
着实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面上还保持着有些刻意的沉静。
“……越是快跑，就算一时想拉开距离的东西落在身后了，愈发强劲的风会将身上缠绕上更多东西。这是我对赤司君的一部分印象。也是我想告诉你的，黑子君，”“你的话我会传达到的，也希望你能收下我的话。”
他当初有多么恐惧败北，就有多么不允许自己的脆弱，更有多么想一直维持着那个队伍。
“能在篮球场上遇见你们，真的是太好了。”
赤司君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希望至少是你的话，能够理解他。
“期待你们用实力来证明。”转身离开前轻轻颔首，“我们会奉陪到底的。”
-
耳机里的交响乐被电话铃打断，我睁开眼，来电显示是由纪。
“你在哪……什么，不来吗？啊……这样啊。那你比赛也要加油啊！早该告诉我嘛，我还没有在观众席听过你弹奏呢！……啊那家伙的比赛都看腻啦，少看一场没大碍的，而且今天他也不出场，只是观赛……”
“但是黄濑是因为腿受伤出席不了和秀德的比赛，他的身体和心理方面，你其实都很担心的，对吧？这种时候就尽量陪在他身边吧……嗯，我会好好加油的！”
挂了电话，翻了翻谱子，却觉得自己有些看不进去了。
走到休息室的窗边，帘子和玻璃隔开一层夜色，外面的排排路灯下，雨雪连绵。
冬季杯决赛和器乐部的比赛撞到同一天了。说好了“奉陪到底”，结果我连去都去不了。
双手紧握的，不知是驱除紧张和不安的咒语，还是寄给另一个地方的祝愿了。
忽然休息室门被推开，我惊讶地望去，是风尘仆仆的安奈室，帽子上还顶着一些飘雪。
“你怎么——”“嗯嗯裙子还不错！就差我的手艺点缀了！”
又是闭着眼，边想着谱子，边由安奈室在头顶上忙活着。
“你的手好冰，先让自己暖和一些再——”“啊，是感觉太冰了被碰着难受吗？哇别摇头，别摇头——”
一时失笑了。没再说话，重新合上眼。
“话说，这是今年的初雪呢。”
安奈室分出一点注意力，缓缓同我说道。
“初雪的这一天，总是能遇上好事哟。”
过了冬至，气温日渐低着，半决赛的观众席上，却看起来愈加人多了。
即使是篮球馆的边角上，也弥漫着充足的暖气。但此时此刻，兴许是整座馆内的所有人，这一瞬间都感知不到是热还是冷。
篮球在一片寂静中贯网落地，紧接着哨声响起。
“乌龙球！”
“什么——他在想什么啊？”“这到底是在干嘛……”
我望着场上的赤司君，思绪还止在几秒前。他运着球面对着秀德两位队员的盯防，微不可察的一道轻吁之后，退了一步。而这自然不是因为对面的双人防守带来的压力。回荡场内的拍球声停下，他转身，持球越过头顶，向着己方的篮筐投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可以松懈了？”
比起对手渐入佳境的势头，显得更危险的反而是被打乱了节奏后开始失态的洛山其他四人。
“如果这场比赛因为我输了，败因是我刚刚的那一球……”
绝对、理想的司令塔。
我蓦地回想起一直以来赤司君被冠予的评价。
“但是我相信——有你们在就不会输。”
“嗯，先不论那中间一段言词如何，最重要的振奋士气，他已经做到了。”教练的声音传入耳侧。
这次我却不知该应些什么话，只是低低道：“嗯，他的抉择确实明智而及时。”
球场上五人的身影再度一同奔跑起来，那种与其他队伍的蓬勃张扬区别开来的协契沉稳重新盖过全场。
而我的目光更加频繁地追随起赤司君。
心里却一秒一秒愈加沉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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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队伍的最后走出球馆大门，一时慢了一步，被冲开了一小截。
有形似眼熟的身影从眼前飘过去，我犹豫了下，还是停住脚步转身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了！黑子君。”
对方回过头：“啊，茉……璃同学。”
我笑起来：“多亏你还记得住我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上次是桃井，这次又是谁啊！你小子还有什么没告诉……”
黑子君身边的人绕上他的脖子，弯下身子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咬牙切齿着什么。
“那我先——”“你是洛山的经理吧？”
“欸？真的！”“刚刚的比赛，好像确实看到有位女生在板凳区来着……没记错的话。”
我看向最开始发起话的男生，个子高，因为距离适中，倒也不需把头仰得太狠。有本篮球杂志上登过他的照片，眼前的真人也和桃井之前所描述的形象重叠了起来。
“是的。抱歉，我随洛山来参加比赛的次数总体上较少，各位大概对我没什么相关印象。既然是下一场的对手，出于礼貌和尊重，那请容我好好自我介绍一下——”
“不用了，你们的队长可没对我们这么客套过，这样的反差我可承受不起。”
我的话断在突然之中。
“喂喂火神！对女孩子怎么能这样，火气别发错地方了！”城凛高中的女经理，实际上的教练，从男生们的身后站到前头来，“抱歉了！我回去之后再好好管教他！我是经理相田丽子，初次见面！等到下一次见面，就烦请你们多多指教了。”
“……没关系。我是霁月，请多指教，”我重新一笑，“只是有些许感慨，不愧是把桃井弄哭了的火神君啊。”
“臭名昭著啊臭名昭著。”“真过分呢火神君。”“你们——”
大男生挠了挠头：“那个，刚刚我语气确实过重了，不好意思啊……”
“嗯，没关系。桃井也跟我说过，你是位‘看起来很凶其实心肠很好’的人，我先这么继续相信着吧。”
“啊？哈……”
“总之，你的战书，我代为收下了，”我转过视线，“黑子君，你呢？”
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用坚定的目光看向我，开口道：“请你转告赤司君，我们一定会赢的。”
着实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面上还保持着有些刻意的沉静。
“……越是快跑，就算一时想拉开距离的东西落在身后了，愈发强劲的风会将身上缠绕上更多东西。这是我对赤司君的一部分印象。也是我想告诉你的，黑子君，”“你的话我会传达到的，也希望你能收下我的话。”
他当初有多么恐惧败北，就有多么不允许自己的脆弱，更有多么想一直维持着那个队伍。
“能在篮球场上遇见你们，真的是太好了。”
赤司君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希望至少是你的话，能够理解他。
“期待你们用实力来证明。”转身离开前轻轻颔首，“我们会奉陪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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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机里的交响乐被电话铃打断，我睁开眼，来电显示是由纪。
“你在哪……什么，不来吗？啊……这样啊。那你比赛也要加油啊！早该告诉我嘛，我还没有在观众席听过你弹奏呢！……啊那家伙的比赛都看腻啦，少看一场没大碍的，而且今天他也不出场，只是观赛……”
“但是黄濑是因为腿受伤出席不了和秀德的比赛，他的身体和心理方面，你其实都很担心的，对吧？这种时候就尽量陪在他身边吧……嗯，我会好好加油的！”
挂了电话，翻了翻谱子，却觉得自己有些看不进去了。
走到休息室的窗边，帘子和玻璃隔开一层夜色，外面的排排路灯下，雨雪连绵。
冬季杯决赛和器乐部的比赛撞到同一天了。说好了“奉陪到底”，结果我连去都去不了。
双手紧握的，不知是驱除紧张和不安的咒语，还是寄给另一个地方的祝愿了。
忽然休息室门被推开，我惊讶地望去，是风尘仆仆的安奈室，帽子上还顶着一些飘雪。
“你怎么——”“嗯嗯裙子还不错！就差我的手艺点缀了！”
又是闭着眼，边想着谱子，边由安奈室在头顶上忙活着。
“你的手好冰，先让自己暖和一些再——”“啊，是感觉太冰了被碰着难受吗？哇别摇头，别摇头——”
一时失笑了。没再说话，重新合上眼。
“话说，这是今年的初雪呢。”
安奈室分出一点注意力，缓缓同我说道。
“初雪的这一天，总是能遇上好事哟。”
57°
器乐的声音，似一只只直上九重的纸鸢。
令它们飘起来的是泊在夜幕里的无数凝视，而根株另有所属。
我看到自己的鸢尾拴着一缕细线，也知道牵线的那头不在下面的人寰中。
“第一名——”
屏幕的荧光恍惚了我的一切所想，视界的周遭被渐渐磨钝。点开短信的指尖僵在半空，慢慢地，是身体先一步滞止的思绪，从候席上站起来。
“洛山高校——器乐部！”
紧随着周围的人也跳起来，他们的鼓动和喜悦却传不到我这里。拨开密匝匝的笑语声，我满腔的无法平复**在奔跑的喘息中。
“你真的不留下参加颁奖吗！”
我系紧了鞋带：“抱歉，你代我上去吧！”
“……等等！光校服哪儿够！我去把我的袄子拿过来！”
“安奈室，我真的等不了了，对不起。不用担心，这点雪天我应付得住。这边的事就麻烦你了！”
安奈室的脚步只得硬生生止住了，转回头来望着我，眉头微蹙：“……路上小心！”
“嗯！”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出了大门，被寒风吹平了拼出来的那点弯弧。
黯然的同云，蒙络着清冷与岑寂，雨雪雰雰霏霏，正如溟蒙的银雾。
人行路上积雪累累，车道铺积着一些雪泥，稍近的夜灯下还可辨出地面的路况，稍远一些，则完全封锁在浓重的烟海里。
以前总在下雪的日子里拒绝了任何形式的接送，慢慢悠悠地踱步回去。革履踏着雪层行进，一步一道清脆的响声，习惯盯着脚底兴致勃勃地走着。
雪块从路旁的树枝上掉下来，恰好砸在头顶和半块肩头，一惊才慢了脚步。
而此刻，却丝毫不顾脚底的滑，只想能够再快一点。
“前面好像刚刚封路了，汽车的话不能通行。如果我载你去篮球馆的话，得绕路一大圈，到了也很晚了。非得今天去不可吗？”
“嗯，非去不可。”我弯下腰，对着的士里的司机先生回道，“谢谢您，我再想办法！”
“这种天气，还是一个人，注意安全啊小姑娘！”“我会的，谢谢！”
荧屏又亮起来，又是一段急匆匆地发过来的话。没等看完最后一个字，心已经再次往深谷坠去。
什么时候那辆的士从身边离开了，又有几辆车小心地经过，我只是兀自呆立着，任几朵飘雪依附消融在我身上，什么也没注意到。
——赤司……他竟然能够一对五……只是整个洛山的气氛都没先前那么有凝聚力了。
他已经开始……选择了这种打法吗。
——火神和黑子的双人盯防把他截下来了！现在洛山处境相当危险啊！……我觉得赤司君有些变得……
拳头抵住的胸腔里全是难以言喻的感受，轻轻地幽咽。
除了不要让自己一昧地止步不前、再跑得更快一点，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
细雪一直在飘落。
离冬季杯决赛结束，还剩不到五分钟。
并没有办法和捷径，只能靠自己一刻不停地凭双腿赶向那边去。
抬眼的尽头，篮球馆的顶棚似乎遥遥在望。
手机第三次振动起来，这次却是由纪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茉莉！”刚放在耳边，一道激动的声音穿透过来。我因为准备开口而调节呼吸，连喘几口气，然后又不由自主先屏住气，再慢慢长叹出来。
“是，我在。”
“我、我该怎么跟你说啊！”
“……没关系，零碎的想法也可以跟我讲出来。”
“啊，我再想想……对了！就是那种感觉！那种、他回来了……对！就是这个，”女孩的声音一起一伏，最后用饱含兴奋的语气告诉我，“以前的赤司君，他回来了！”
在一时脑内空白摔到雪地上前，我辨不出自己那一刻的想法。在茫茫然从雪泥上跪坐起来后，我颤着牙关发不出声，荧光埋在雪里一闪一闪。
-
当我赶到篮球馆，冲进馆内时，从最外栏看到了终盘的比分，以及赤司君与黑子君握手的情形，隔得太远而轮廓模糊。
然后观众纷纷散出来，我又一次卡在进退维谷的位置。
直到人群逐渐四散开，我找到一条间隙往休息室去。
迎面遇上挎着背包准备回去的几位洛山的大家，知道我今天有交响乐比赛的实渕前辈看起来最惊讶。
他还是强撑起一贯的笑容同我说话，掩藏起语气里的疲惫。直到道别前，都尽量笑着。
“……这一年我很开心，因为能跟着你们经历球场上的笑与泪，由你们带领我见识些不一样的事情和感情。”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些许宽慰他们，“身为洛山篮球部现任唯一的女经理，我愧于自己的付出不够，却轻而易举占去了这样的殊荣和自豪的理由。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在下一年里，继续待在篮球部——”
“这是当然的，”实渕前辈拍了拍我的臂侧，转过头对着大家道，“对吧！”
“啊、嗯！霁月经理，你做得已经很好啦！”“明年也要多多关照！”
我缓缓笑起来：“谢谢，我会更努力当好一个经理人的！”
“小征待在东京，就不和我们一起回京都了。刚刚教练才训完话，队长才整完队，”临走之前，实渕前辈低头在我耳边说，“他现在大概还在休息室。”
我愣了一会会儿，然后对他点点头。
“那我们走啦！”“路上小心！”
现在离冬季杯结束过去了半小时。
我站在休息室的门外，鼓了半天劲也推不开门。
只会靠着墙，冰冷的手被反复攥起舒开，渐渐有了肿痛和温度。
不知哪一秒，赤司君会从这扇门里走出来。
到时候的我，又该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这么做，是否又算是自作多情了。
莫非最好的选择还是给他充裕的独处时间，不要干涉，不要打扰——
“……墨璃？”
蓦地扭头望去，无声无息地推开门来，出现在离我咫尺远的赤司君。
外面应是细雪仍下，任人影往来，灯月交辉里，雪辗无声。
静静的。像雪飘了进来，敛去所有声音，包括心跳。
但也听见断续的残响。像微风的吹漾和枝条的摇拂。
于是朦胧里又看见——
会在樱花树下，轻轻微笑的赤司君。
器乐的声音，似一只只直上九重的纸鸢。
令它们飘起来的是泊在夜幕里的无数凝视，而根株另有所属。
我看到自己的鸢尾拴着一缕细线，也知道牵线的那头不在下面的人寰中。
“第一名——”
屏幕的荧光恍惚了我的一切所想，视界的周遭被渐渐磨钝。点开短信的指尖僵在半空，慢慢地，是身体先一步滞止的思绪，从候席上站起来。
“洛山高校——器乐部！”
紧随着周围的人也跳起来，他们的鼓动和喜悦却传不到我这里。拨开密匝匝的笑语声，我满腔的无法平复**在奔跑的喘息中。
“你真的不留下参加颁奖吗！”
我系紧了鞋带：“抱歉，你代我上去吧！”
“……等等！光校服哪儿够！我去把我的袄子拿过来！”
“安奈室，我真的等不了了，对不起。不用担心，这点雪天我应付得住。这边的事就麻烦你了！”
安奈室的脚步只得硬生生止住了，转回头来望着我，眉头微蹙：“……路上小心！”
“嗯！”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出了大门，被寒风吹平了拼出来的那点弯弧。
黯然的同云，蒙络着清冷与岑寂，雨雪雰雰霏霏，正如溟蒙的银雾。
人行路上积雪累累，车道铺积着一些雪泥，稍近的夜灯下还可辨出地面的路况，稍远一些，则完全封锁在浓重的烟海里。
以前总在下雪的日子里拒绝了任何形式的接送，慢慢悠悠地踱步回去。革履踏着雪层行进，一步一道清脆的响声，习惯盯着脚底兴致勃勃地走着。
雪块从路旁的树枝上掉下来，恰好砸在头顶和半块肩头，一惊才慢了脚步。
而此刻，却丝毫不顾脚底的滑，只想能够再快一点。
“前面好像刚刚封路了，汽车的话不能通行。如果我载你去篮球馆的话，得绕路一大圈，到了也很晚了。非得今天去不可吗？”
“嗯，非去不可。”我弯下腰，对着的士里的司机先生回道，“谢谢您，我再想办法！”
“这种天气，还是一个人，注意安全啊小姑娘！”“我会的，谢谢！”
荧屏又亮起来，又是一段急匆匆地发过来的话。没等看完最后一个字，心已经再次往深谷坠去。
什么时候那辆的士从身边离开了，又有几辆车小心地经过，我只是兀自呆立着，任几朵飘雪依附消融在我身上，什么也没注意到。
——赤司……他竟然能够一对五……只是整个洛山的气氛都没先前那么有凝聚力了。
他已经开始……选择了这种打法吗。
——火神和黑子的双人盯防把他截下来了！现在洛山处境相当危险啊！……我觉得赤司君有些变得……
拳头抵住的胸腔里全是难以言喻的感受，轻轻地幽咽。
除了不要让自己一昧地止步不前、再跑得更快一点，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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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一直在飘落。
离冬季杯决赛结束，还剩不到五分钟。
并没有办法和捷径，只能靠自己一刻不停地凭双腿赶向那边去。
抬眼的尽头，篮球馆的顶棚似乎遥遥在望。
手机第三次振动起来，这次却是由纪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茉莉！”刚放在耳边，一道激动的声音穿透过来。我因为准备开口而调节呼吸，连喘几口气，然后又不由自主先屏住气，再慢慢长叹出来。
“是，我在。”
“我、我该怎么跟你说啊！”
“……没关系，零碎的想法也可以跟我讲出来。”
“啊，我再想想……对了！就是那种感觉！那种、他回来了……对！就是这个，”女孩的声音一起一伏，最后用饱含兴奋的语气告诉我，“以前的赤司君，他回来了！”
在一时脑内空白摔到雪地上前，我辨不出自己那一刻的想法。在茫茫然从雪泥上跪坐起来后，我颤着牙关发不出声，荧光埋在雪里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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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赶到篮球馆，冲进馆内时，从最外栏看到了终盘的比分，以及赤司君与黑子君握手的情形，隔得太远而轮廓模糊。
然后观众纷纷散出来，我又一次卡在进退维谷的位置。
直到人群逐渐四散开，我找到一条间隙往休息室去。
迎面遇上挎着背包准备回去的几位洛山的大家，知道我今天有交响乐比赛的实渕前辈看起来最惊讶。
他还是强撑起一贯的笑容同我说话，掩藏起语气里的疲惫。直到道别前，都尽量笑着。
“……这一年我很开心，因为能跟着你们经历球场上的笑与泪，由你们带领我见识些不一样的事情和感情。”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些许宽慰他们，“身为洛山篮球部现任唯一的女经理，我愧于自己的付出不够，却轻而易举占去了这样的殊荣和自豪的理由。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在下一年里，继续待在篮球部——”
“这是当然的，”实渕前辈拍了拍我的臂侧，转过头对着大家道，“对吧！”
“啊、嗯！霁月经理，你做得已经很好啦！”“明年也要多多关照！”
我缓缓笑起来：“谢谢，我会更努力当好一个经理人的！”
“小征待在东京，就不和我们一起回京都了。刚刚教练才训完话，队长才整完队，”临走之前，实渕前辈低头在我耳边说，“他现在大概还在休息室。”
我愣了一会会儿，然后对他点点头。
“那我们走啦！”“路上小心！”
现在离冬季杯结束过去了半小时。
我站在休息室的门外，鼓了半天劲也推不开门。
只会靠着墙，冰冷的手被反复攥起舒开，渐渐有了肿痛和温度。
不知哪一秒，赤司君会从这扇门里走出来。
到时候的我，又该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这么做，是否又算是自作多情了。
莫非最好的选择还是给他充裕的独处时间，不要干涉，不要打扰——
“……墨璃？”
蓦地扭头望去，无声无息地推开门来，出现在离我咫尺远的赤司君。
外面应是细雪仍下，任人影往来，灯月交辉里，雪辗无声。
静静的。像雪飘了进来，敛去所有声音，包括心跳。
但也听见断续的残响。像微风的吹漾和枝条的摇拂。
于是朦胧里又看见——
会在樱花树下，轻轻微笑的赤司君。
58°
“……赤、司……”
有一点诧异流露于他的面庞上，很快又释然开。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再一次摹着他的明眸，看他低眉，听他和缓地对我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天空掉下融化的雪，像小小的流星擦过眼睫。承不住这重量，便忍不住轻轻一眨，却没想到是泛滥的开始。
眼前越发看不清了人，才意识到抬手去擦。指缝间不断地感触着泪水滑动的轨迹，手心手背都完全沾湿了，还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知道这种情绪波动会扰攘到他。虽然手遮住了眼睛，但能感受到他此刻或许也殆尽了耐心，有些疲于应付地皱起眉。可是这只使我借由擦泪的动作，把眼睛捂得更严实，抽泣得更厉害些。
只好后退一步，听着自己的声音颤抖道：“对不起……对不起，赤司君。”
这种时候，我还在打扰你。
“想对你说……没关系的，滋味定然一时难以承受，但它一定能使你在重新迈步之时，变得更快起来，更游刃有余……
“对不起，我除了这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在你面前如此失态……”
“墨璃，”他的声音比先前低下去，语气多了一点坚硬，内在的柔和却不变，“这些话要看着我说。”
耸动的肩膀滞了一下，我从一团模糊中睁开眼，旋即又紧紧闭了回去。
“抱歉……现在请不要看我……”
国三的那场比赛也是，今晚也是——
“我现在觉得自己非常差劲，”竭力平稳着呼吸，发出的声还是断断续续的，“虽然，当我看到你和黑子君在赛场上握手的场景时，就明白，已经不需要我再担忧什么了……”
“但是……对不起，我这样的无能为力，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连陪在你身边这点事都做不到。
“有的，”手腕被牵开，我倏地睁开眼，那双赤色的眸子倾下来，几乎能从里面看到我稀薄的影像，“你为我做的事。”
“不是在自己的比赛结束后，就飞奔来这边了吗。”
下眼睑贴来柔软的毛巾质感，刚刚汇聚涌出的眼泪落进里面然后渗开。
脑海空白了几秒，心却更快地怦怦跳，不由自主微微往后仰头：“谢谢……”
他给我一个轻描淡写的，恰到好处的笑：“我才是，谢谢。”
就像第一次在他面前自我介绍时那样。
我接过毛巾，隐约好像碰上了赤司君的手，一时正欲说抱歉，才突然意识回来，另一只手的手腕一直在由他轻轻握着。
“膝盖是来的路上摔的吧？”
“……诶？啊、什么时候破了……”
“篮球馆还有二十分钟才关门，先把你的伤处理了我们再走吧。”
这只是小伤，也不疼——没等开口说出第一个字，手腕被执着的感触登时让我缄了口，发怔地看着赤司君的背影，任由他带着我走。
-
最后还是麻烦他去清洗了毛巾，而我在一旁的长凳上休息。
拿着冰凉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伤口周遭，和蔓延到小腿的血迹，却丝毫感受不到冷。
赤司君的外套搭在背上，四面八方涌来的全是烧意。
擦干净后，我暂时翻出一条手帕，简单地包扎起来。
“是不是再往上系一点会比较好？”
我一惊，赤司君在一步外的位置半蹲下来，认真地提了意见。
大概是我的心长时间跳得太快，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就算多说一些话，或许也能被原谅吧……？
“……赤司君，我之前想竞选学生会会长，是怀着自不量力的想法。
“想赶上和你并肩的位置，甚至想拉着你，跑起来。
“……果然我作为竞争对手，连威胁力都尚还远远不够。”
轻轻溢出了笑，手指把绸缎打出一个小结。
赤司君片刻后徐徐回道：“可我一直觉得如果对手是你，必须要慎重以待。”
“能被这么认可我很开心……但我想告诉你的，想听到的，不仅是这些。”
我释开手，上半身缓缓抬起来。
“我希望自己这样做，或许能对你有所作用。激励也好，推动也好，或只是当一名普通的学生会成员，能帮到什么忙也好。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找对了形式……
“就像你的话语，一直能成为我的力量那样。
“我也希望自己对你来说，能有些许意义。”
手指扣紧了长凳的边沿。
“但我更喜欢的，是你无论什么都能保持遥遥领先的样子。
“我并没有期望能超过你，我只是单纯地习惯追随你。
“所以，请继续往前跑吧。尽管跑到我前面去吧，最好还能比现在甩得更远更远——
“而我——会自己追上你的。”
我向他伸去了手。
“拜托了，答应我吧。”
听说古时候的誓言，是掷到水里去的。
我至今不懂这句话。是湖中捞月的意思吗。
天的毗连处，一星两星。
当赤司君的手也伸来，两个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时，我只知道自己的世界，明月可掇。
“拉钩上吊——”
“说谎的人吞一千根针——”“一百年，不许变。”
“诶，”我愣住了，“日本通常不是说‘吞针’吗？赤司君怎么知道‘一百年不许变’？那不是我们那边的说法吗……”
地僻镜幽，雪景将停，一切色调都黯淡着。赤司君微微扬起唇角的时候，却一刹那流光翩跹。
“不愧是赤司君……什么都知道啊。”
我轻轻弯开眼，越过两人的手回望他。
“约定好了。”
“……赤、司……”
有一点诧异流露于他的面庞上，很快又释然开。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再一次摹着他的明眸，看他低眉，听他和缓地对我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天空掉下融化的雪，像小小的流星擦过眼睫。承不住这重量，便忍不住轻轻一眨，却没想到是泛滥的开始。
眼前越发看不清了人，才意识到抬手去擦。指缝间不断地感触着泪水滑动的轨迹，手心手背都完全沾湿了，还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知道这种情绪波动会扰攘到他。虽然手遮住了眼睛，但能感受到他此刻或许也殆尽了耐心，有些疲于应付地皱起眉。可是这只使我借由擦泪的动作，把眼睛捂得更严实，抽泣得更厉害些。
只好后退一步，听着自己的声音颤抖道：“对不起……对不起，赤司君。”
这种时候，我还在打扰你。
“想对你说……没关系的，滋味定然一时难以承受，但它一定能使你在重新迈步之时，变得更快起来，更游刃有余……
“对不起，我除了这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在你面前如此失态……”
“墨璃，”他的声音比先前低下去，语气多了一点坚硬，内在的柔和却不变，“这些话要看着我说。”
耸动的肩膀滞了一下，我从一团模糊中睁开眼，旋即又紧紧闭了回去。
“抱歉……现在请不要看我……”
国三的那场比赛也是，今晚也是——
“我现在觉得自己非常差劲，”竭力平稳着呼吸，发出的声还是断断续续的，“虽然，当我看到你和黑子君在赛场上握手的场景时，就明白，已经不需要我再担忧什么了……”
“但是……对不起，我这样的无能为力，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连陪在你身边这点事都做不到。
“有的，”手腕被牵开，我倏地睁开眼，那双赤色的眸子倾下来，几乎能从里面看到我稀薄的影像，“你为我做的事。”
“不是在自己的比赛结束后，就飞奔来这边了吗。”
下眼睑贴来柔软的毛巾质感，刚刚汇聚涌出的眼泪落进里面然后渗开。
脑海空白了几秒，心却更快地怦怦跳，不由自主微微往后仰头：“谢谢……”
他给我一个轻描淡写的，恰到好处的笑：“我才是，谢谢。”
就像第一次在他面前自我介绍时那样。
我接过毛巾，隐约好像碰上了赤司君的手，一时正欲说抱歉，才突然意识回来，另一只手的手腕一直在由他轻轻握着。
“膝盖是来的路上摔的吧？”
“……诶？啊、什么时候破了……”
“篮球馆还有二十分钟才关门，先把你的伤处理了我们再走吧。”
这只是小伤，也不疼——没等开口说出第一个字，手腕被执着的感触登时让我缄了口，发怔地看着赤司君的背影，任由他带着我走。
-
最后还是麻烦他去清洗了毛巾，而我在一旁的长凳上休息。
拿着冰凉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伤口周遭，和蔓延到小腿的血迹，却丝毫感受不到冷。
赤司君的外套搭在背上，四面八方涌来的全是烧意。
擦干净后，我暂时翻出一条手帕，简单地包扎起来。
“是不是再往上系一点会比较好？”
我一惊，赤司君在一步外的位置半蹲下来，认真地提了意见。
大概是我的心长时间跳得太快，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就算多说一些话，或许也能被原谅吧……？
“……赤司君，我之前想竞选学生会会长，是怀着自不量力的想法。
“想赶上和你并肩的位置，甚至想拉着你，跑起来。
“……果然我作为竞争对手，连威胁力都尚还远远不够。”
轻轻溢出了笑，手指把绸缎打出一个小结。
赤司君片刻后徐徐回道：“可我一直觉得如果对手是你，必须要慎重以待。”
“能被这么认可我很开心……但我想告诉你的，想听到的，不仅是这些。”
我释开手，上半身缓缓抬起来。
“我希望自己这样做，或许能对你有所作用。激励也好，推动也好，或只是当一名普通的学生会成员，能帮到什么忙也好。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找对了形式……
“就像你的话语，一直能成为我的力量那样。
“我也希望自己对你来说，能有些许意义。”
手指扣紧了长凳的边沿。
“但我更喜欢的，是你无论什么都能保持遥遥领先的样子。
“我并没有期望能超过你，我只是单纯地习惯追随你。
“所以，请继续往前跑吧。尽管跑到我前面去吧，最好还能比现在甩得更远更远——
“而我——会自己追上你的。”
我向他伸去了手。
“拜托了，答应我吧。”
听说古时候的誓言，是掷到水里去的。
我至今不懂这句话。是湖中捞月的意思吗。
天的毗连处，一星两星。
当赤司君的手也伸来，两个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时，我只知道自己的世界，明月可掇。
“拉钩上吊——”
“说谎的人吞一千根针——”“一百年，不许变。”
“诶，”我愣住了，“日本通常不是说‘吞针’吗？赤司君怎么知道‘一百年不许变’？那不是我们那边的说法吗……”
地僻镜幽，雪景将停，一切色调都黯淡着。赤司君微微扬起唇角的时候，却一刹那流光翩跹。
“不愧是赤司君……什么都知道啊。”
我轻轻弯开眼，越过两人的手回望他。
“约定好了。”
59°
开学的时候，最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我们的第一学年进入尾声，而安奈室和堀部，包括学生会里所有的高三生则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准备迎来冬末的大学应试考。
“我们终于也迎来了这时候啊。”
由安奈室在场主持的议事会，今天是最后一次。
“就到这里吧，散会，”安奈室清着桌上的东西，从凳子上站起来，“下一次露面，就在新一届学生会干部选举大会上了。以后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们一二年生了，这段时间的代理会长工作委托给赤司君。”
她扬起一丝笑来，这是以往在学生会活动时很少能见到的。
“虽说交替工作已经算是告落，但各种事务实践起来难免都会有生疏之处。在高三生还在校期间，若有什么方面希望得到一些指导，就早点来找我们吧。好好干啊——”“抱歉！我来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被拉开的门和跃进来的声音聚焦过去，是刚跑过来的堀部学长。
本以为难免少不了安奈室的一顿斥责，但没想到她只是侧了侧目便回头，继续说下去——“好了，解散吧！”大家便渐渐散出去，只有赤司君被安奈室单独留了下来。
“今天什么状况？”我和堀部学长停在门外。
“啊——我被织里勒令提前卸任啦！”男生仍笑着，黑色的围巾映衬下露出一点齿白，“当然是她的气话，不过确实现在有没有副会长这个名号都一样了！”
“嗯……？”
堀部学长低下头看向我，面庞依然帅气，微笑的涵义已变得有所不同，然后声音轻而郑重，一字一句地掷入我耳中：“我告白了，在圣诞节。”
身后门被拉开——“……本来是想毕业后再说的——”
我惊诧呆滞了好一阵，看到安奈室走出来和堀部四目相撞时才后知后觉地小小紧张了一把。然后安奈室扭头就走，堀部唤了一声没有拦住，正要拔腿去追。直到最后赤司君相继出来，我才从中惊醒。
“会长，走廊上不能跑……”话出口，还是在视线碰到赤司君的瞬间降下调去。
安奈室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后来干脆真的快步跑起来。
“哇——织里！”似乎帮了倒忙……？
面前让我分心的人眼底轻轻笑着，用平常的语气对我说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的气流扇到我这里掀起满心欢喜，海水翻涨乱打乱撞，却还得在面上小心藏匿好，回以平淡的一笑：“没事，并不耽误。”
我最后望一眼两人远去的方向，转身和赤司君并肩走向另一端。
“以后大概就要越来越忙了……”“嗯……”
“尤其是你要更辛苦了，赤司君。”“每个位置都难免要承起相应的责任，这些事我也应付得住。不用担心。”
“……啊——但是我对于学生会长的正式选举还没有放弃哦，还有很多人也是吧，赤司君。”“嗯，我一直严阵以待着。”
“……下学期开学季的话，篮球部欲招多少新生呢……”
话题渐渐能自然而然地谈开，然后回归到最近的焦点——
在音乐教室里常常能待到傍晚。两架乐器不断磨合，完成度每天都有显著的提升。
“感觉这已经是可以进决赛级别的演奏曲目了。”坐在窗边整理着两个人一起修正好的琴谱手稿，窗外风声穿插树梢的作响听去都似五线谱上跳跃的星星。
赤司君还没有放下手中的小提琴，我低头对比着手稿和完成打印稿的细节，边听着他的琴声。
像他的一言一行带给人的感觉一样，我沉浸在弦声中。
身后群星明灭，梦里花开花落。
全因你存在。
开学的时候，最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我们的第一学年进入尾声，而安奈室和堀部，包括学生会里所有的高三生则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准备迎来冬末的大学应试考。
“我们终于也迎来了这时候啊。”
由安奈室在场主持的议事会，今天是最后一次。
“就到这里吧，散会，”安奈室清着桌上的东西，从凳子上站起来，“下一次露面，就在新一届学生会干部选举大会上了。以后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们一二年生了，这段时间的代理会长工作委托给赤司君。”
她扬起一丝笑来，这是以往在学生会活动时很少能见到的。
“虽说交替工作已经算是告落，但各种事务实践起来难免都会有生疏之处。在高三生还在校期间，若有什么方面希望得到一些指导，就早点来找我们吧。好好干啊——”“抱歉！我来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被拉开的门和跃进来的声音聚焦过去，是刚跑过来的堀部学长。
本以为难免少不了安奈室的一顿斥责，但没想到她只是侧了侧目便回头，继续说下去——“好了，解散吧！”大家便渐渐散出去，只有赤司君被安奈室单独留了下来。
“今天什么状况？”我和堀部学长停在门外。
“啊——我被织里勒令提前卸任啦！”男生仍笑着，黑色的围巾映衬下露出一点齿白，“当然是她的气话，不过确实现在有没有副会长这个名号都一样了！”
“嗯……？”
堀部学长低下头看向我，面庞依然帅气，微笑的涵义已变得有所不同，然后声音轻而郑重，一字一句地掷入我耳中：“我告白了，在圣诞节。”
身后门被拉开——“……本来是想毕业后再说的——”
我惊诧呆滞了好一阵，看到安奈室走出来和堀部四目相撞时才后知后觉地小小紧张了一把。然后安奈室扭头就走，堀部唤了一声没有拦住，正要拔腿去追。直到最后赤司君相继出来，我才从中惊醒。
“会长，走廊上不能跑……”话出口，还是在视线碰到赤司君的瞬间降下调去。
安奈室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后来干脆真的快步跑起来。
“哇——织里！”似乎帮了倒忙……？
面前让我分心的人眼底轻轻笑着，用平常的语气对我说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的气流扇到我这里掀起满心欢喜，海水翻涨乱打乱撞，却还得在面上小心藏匿好，回以平淡的一笑：“没事，并不耽误。”
我最后望一眼两人远去的方向，转身和赤司君并肩走向另一端。
“以后大概就要越来越忙了……”“嗯……”
“尤其是你要更辛苦了，赤司君。”“每个位置都难免要承起相应的责任，这些事我也应付得住。不用担心。”
“……啊——但是我对于学生会长的正式选举还没有放弃哦，还有很多人也是吧，赤司君。”“嗯，我一直严阵以待着。”
“……下学期开学季的话，篮球部欲招多少新生呢……”
话题渐渐能自然而然地谈开，然后回归到最近的焦点——
在音乐教室里常常能待到傍晚。两架乐器不断磨合，完成度每天都有显著的提升。
“感觉这已经是可以进决赛级别的演奏曲目了。”坐在窗边整理着两个人一起修正好的琴谱手稿，窗外风声穿插树梢的作响听去都似五线谱上跳跃的星星。
赤司君还没有放下手中的小提琴，我低头对比着手稿和完成打印稿的细节，边听着他的琴声。
像他的一言一行带给人的感觉一样，我沉浸在弦声中。
身后群星明灭，梦里花开花落。
全因你存在。
60°
富丽堂皇的大厅，高功率的灯盏，我深知置于其中央时，由后背一直延伸到与琴面持平的双手，将在短短时间内就被照得多么炙热。
——看啊，那里像不像无限接近星星的地方。
迎面向我伸来的，是被光束虚化了边缘的，赤司君的手。
向上望去，他的身影恰好挡在最刺眼的那束灯之前，光影由他隔开，温和的神态伴着适宜的亮度映过来，发梢浸成浅浅的橙，面庞棱角离析出细细碎碎的荧光——
在手快递入过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掌心早已因为紧张结出一层薄薄的汗，而停顿了一下。
是赤司君的手，又抬高了一点，轻轻牵住半缩回去的我。
“走吧。”
我看着他慢慢转回头，被棱镜折射得虚虚实实的半个背影，跟着他迈入那片广袤之中。
视觉丧失的一刹那，振荡的掌声灌入耳中。
只有指尖与指尖的相触，是我感受到的唯一真实。
褐色的小提琴由赤司君握在另一只手中，黑白的钢琴落在眼前。
还是回头。满目里真正只看到眼梢的一抹余光。
——我的太阳。
-
手搭上琴键，没有缓冲的时间，开头便是一组极快节奏的连弹。小时候第一次练这首曲子时，甚至常被自己穿指换手的动作弄得眼花缭乱。
如今娴熟了许多，一曲终了时，零失误的成就令自己颇为欣慰。
又心潮涌起，休息完后，和赤司君换了位置。只是最近编曲时才开始碰一碰，已经许久没认真拉过的小提琴，轻轻地架在左腮下，琴弓上有松香的粉末扑簌落下。
闭着眼睛，听赤司君的十指游刃有余地穿梭于钢琴上的声音，在这种节奏下有着令人惊叹的平稳，张弛有度，音符里蕴涵的情感由他浓厚而深沉地倾出来。
……在赤司君的耳中，我的琴声，实际上又是怎样的呢。
微微睁开眼，觑向已经按上琴弦准备着的左手，右手慢慢扬起弓来。
贯过钢琴的音阶，攀着摇曳的清风，找到与琴弦产生共鸣的转瞬，奏响梵婀玲。
而这不是什么和缓的开端——
同样没有喘息的机会，握着琴弓的手起起伏伏，弦上发出湛澈的鸣唳，紧紧盘绕交响上大钢琴。
不过须臾，琴弓连带着整条手臂挥舞起来，追着钢琴声，毫无止歇地挥弓。又要掌握轻缓和节奏，什么时候附上，什么时候衬托，什么时候引领，什么时候渲染，如何才能和钢琴一起，在这几分钟内将汗水淋漓尽致，将一切全力呈向听众。
发梢在身后晃动摆荡着，鬓边沾湿了几缕细丝，试着合上眼，只有听觉的世界里，两道音色抽丝又融合。
此刻好像，无限接近你。
喘息。从脖颈上放下小提琴，和琴弓一起，珍重地握在手中。总是奏完一曲，筋疲力尽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袭来，脸颊淌下汗珠。
“……赤司君，”我偏头，看到额前碎发也打湿了的赤司君。和他对上视线时，轻轻溢出了笑，“我会让你成为第一的。”
“这该由我说，不是吗。”赤司君轻笑一声，合上琴盖，站起来。
“那，”我走上前，把小提琴归还到他手中，“这一次，就交给你了。”
-
手指从最后一个音上跳起来，利落地收手。
仰头有金灿灿的灯光，深深烙到瞳孔去。
是夜幕中的掌声，经久不息。我转头望向赤司君，小提琴上的光彩流转，明与暗依旧由他隔开，只是这一次来自观众席的影在后。
“来吧，致礼了。”
“嗯——”
而我，在和他一起的光中伫立。
富丽堂皇的大厅，高功率的灯盏，我深知置于其中央时，由后背一直延伸到与琴面持平的双手，将在短短时间内就被照得多么炙热。
——看啊，那里像不像无限接近星星的地方。
迎面向我伸来的，是被光束虚化了边缘的，赤司君的手。
向上望去，他的身影恰好挡在最刺眼的那束灯之前，光影由他隔开，温和的神态伴着适宜的亮度映过来，发梢浸成浅浅的橙，面庞棱角离析出细细碎碎的荧光——
在手快递入过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掌心早已因为紧张结出一层薄薄的汗，而停顿了一下。
是赤司君的手，又抬高了一点，轻轻牵住半缩回去的我。
“走吧。”
我看着他慢慢转回头，被棱镜折射得虚虚实实的半个背影，跟着他迈入那片广袤之中。
视觉丧失的一刹那，振荡的掌声灌入耳中。
只有指尖与指尖的相触，是我感受到的唯一真实。
褐色的小提琴由赤司君握在另一只手中，黑白的钢琴落在眼前。
还是回头。满目里真正只看到眼梢的一抹余光。
——我的太阳。
-
手搭上琴键，没有缓冲的时间，开头便是一组极快节奏的连弹。小时候第一次练这首曲子时，甚至常被自己穿指换手的动作弄得眼花缭乱。
如今娴熟了许多，一曲终了时，零失误的成就令自己颇为欣慰。
又心潮涌起，休息完后，和赤司君换了位置。只是最近编曲时才开始碰一碰，已经许久没认真拉过的小提琴，轻轻地架在左腮下，琴弓上有松香的粉末扑簌落下。
闭着眼睛，听赤司君的十指游刃有余地穿梭于钢琴上的声音，在这种节奏下有着令人惊叹的平稳，张弛有度，音符里蕴涵的情感由他浓厚而深沉地倾出来。
……在赤司君的耳中，我的琴声，实际上又是怎样的呢。
微微睁开眼，觑向已经按上琴弦准备着的左手，右手慢慢扬起弓来。
贯过钢琴的音阶，攀着摇曳的清风，找到与琴弦产生共鸣的转瞬，奏响梵婀玲。
而这不是什么和缓的开端——
同样没有喘息的机会，握着琴弓的手起起伏伏，弦上发出湛澈的鸣唳，紧紧盘绕交响上大钢琴。
不过须臾，琴弓连带着整条手臂挥舞起来，追着钢琴声，毫无止歇地挥弓。又要掌握轻缓和节奏，什么时候附上，什么时候衬托，什么时候引领，什么时候渲染，如何才能和钢琴一起，在这几分钟内将汗水淋漓尽致，将一切全力呈向听众。
发梢在身后晃动摆荡着，鬓边沾湿了几缕细丝，试着合上眼，只有听觉的世界里，两道音色抽丝又融合。
此刻好像，无限接近你。
喘息。从脖颈上放下小提琴，和琴弓一起，珍重地握在手中。总是奏完一曲，筋疲力尽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袭来，脸颊淌下汗珠。
“……赤司君，”我偏头，看到额前碎发也打湿了的赤司君。和他对上视线时，轻轻溢出了笑，“我会让你成为第一的。”
“这该由我说，不是吗。”赤司君轻笑一声，合上琴盖，站起来。
“那，”我走上前，把小提琴归还到他手中，“这一次，就交给你了。”
-
手指从最后一个音上跳起来，利落地收手。
仰头有金灿灿的灯光，深深烙到瞳孔去。
是夜幕中的掌声，经久不息。我转头望向赤司君，小提琴上的光彩流转，明与暗依旧由他隔开，只是这一次来自观众席的影在后。
“来吧，致礼了。”
“嗯——”
而我，在和他一起的光中伫立。
63°
八月。
叮咚的泉水撞上石子，日光的碎片迸开，沾湿了泥土，落叶笨拙地转了个圈，继续顺着溪流往山底淌去。
“抱歉啊，我沏茶越来越笨手笨脚了，久等了。”
“不会，谢谢，安本夫人。”
“不用客气，”声音沧桑而轻快，落座到我身旁，“今年的茶叶是角谷自己种的呢，纯天然，快喝喝看。”
“明年会更好喝的。”一旁的角谷先生轻轻附上。
“一定还要来啊——”
远眺过去，高楼遥遥在望。万里晴空，太阳的光线避无可避，在这边的山脚下，临河站着，所幸有从身后的林间吹来的风，带着几缕凉意。
寂静的河边，这几天的上午成为了篮球部队员们晨跑的场所，不知该说热闹还是疲累的声音隐进山林，一圈又一圈。
我撑着伞在河边等着，水底的石头和缝隙里的小鱼清晰可辨，还有自己的倒影，波光粼粼。
“不是说过这边滑吗。”
有一点无奈的提醒，有一点笑意，是刚跑完步才会有的那种声音，是——
“赤司君啊，”我把伞抬起来一些，“抱歉，这边的景色还是那么美不胜收，再次移不开眼了。”
踏上他脚下的地面，看着他拿起毛巾轻轻擦汗。
“我看看时间……比昨天还早一分钟，赤司君今天是超过大家几乎一圈了吗……”
从闪烁的时间中抬头时，发现赤司君的目光落在河面上，就这样伴着背后吹来的晨风，停留了很久很久。
有些长长了的碎发在眼睑前吹拂，不时打乱眼中的景象。河面被阳光反射成陆离的光斑，炽灼晃眼。可赤司君的目光还是驻留在那里，而我沿着他的视线，看向彼岸。
“……今天是夏日祭。”像正欲询问别人，却自己又慢慢想出了答案。
“是的。”
然后赤司君将目光收近了些，微微向我这边转身。他的眼底望去像海深广，却像有太阳的光芒直射般澄澈。
“从我记事起，母亲每年都会带我来这里参拜神社，再去参加夏日祭。”
——偶遇……
——他妈妈……在他小时候经常带他来这里。
“我很少有机会参加这种活动，现在想来，每年这一天的印象都还很深刻。”
——赤司君啊，他可能对这些活动不太感兴趣吧，家里大概也对他很严格，国一国二都没能和我们一起去玩。
“后来……虽然每年不常去夏日祭了，但每到这一天就来这里的习惯却保留着。”
那些零星忽然一下找到了串联点——
“也许因为想保留些和母亲一起的记忆，”他望去的仿佛不再是荡漾的流水，而恍若是换了底色胶卷的日月星河，“也许是因为，这里倾洒过的，流淌过的，都是母亲离去的开始。”
……我真的是个笨蛋啊——
“——抱歉，”他眼睑低垂，握着白色的毛巾，覆过下半张脸，“兀自谈起让听的人为难的事情，请不必在意。”
“只是单方面有感而发……我本以为，自己宁愿让这里永远寂静下去。”
“总之，不用担心我。”
“呼——到、了！”“啊……可恶——就差几步！”
“调整呼吸，”赤司君把毛巾继续搭在脖子上，看起来一如平时，正常地从我面前走过去，正常地开口出声，“在这里先休息一会。”
这种时候，该如何是好。
我越发感到自己各方面的贫瘠，在赤司君所经历的面前。
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知道不能什么都不做——
把伞收起来，伞尖撞撞跌跌地磕碰着地面，只会这样提着伞柄，匆匆忙忙地两步三步追上，攥住他的手腕。
想牵住他。
“谢谢！谢谢，愿意跟我说这些。”
啊，赤司君看起来有点惊讶呢，我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子，嗯，难免吧。
我心安理得地一无所知惯了，抱歉，完全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如何陪在你身边。
只是一心想着——
想牵住他。打断所有的除此以外，看他回头，眼睛里衍出更多未来。
“晚上、今年的夏日祭！”
原谅我再莽撞、自顾自一次——
“再一次、一起去吧！”
八月。
叮咚的泉水撞上石子，日光的碎片迸开，沾湿了泥土，落叶笨拙地转了个圈，继续顺着溪流往山底淌去。
“抱歉啊，我沏茶越来越笨手笨脚了，久等了。”
“不会，谢谢，安本夫人。”
“不用客气，”声音沧桑而轻快，落座到我身旁，“今年的茶叶是角谷自己种的呢，纯天然，快喝喝看。”
“明年会更好喝的。”一旁的角谷先生轻轻附上。
“一定还要来啊——”
远眺过去，高楼遥遥在望。万里晴空，太阳的光线避无可避，在这边的山脚下，临河站着，所幸有从身后的林间吹来的风，带着几缕凉意。
寂静的河边，这几天的上午成为了篮球部队员们晨跑的场所，不知该说热闹还是疲累的声音隐进山林，一圈又一圈。
我撑着伞在河边等着，水底的石头和缝隙里的小鱼清晰可辨，还有自己的倒影，波光粼粼。
“不是说过这边滑吗。”
有一点无奈的提醒，有一点笑意，是刚跑完步才会有的那种声音，是——
“赤司君啊，”我把伞抬起来一些，“抱歉，这边的景色还是那么美不胜收，再次移不开眼了。”
踏上他脚下的地面，看着他拿起毛巾轻轻擦汗。
“我看看时间……比昨天还早一分钟，赤司君今天是超过大家几乎一圈了吗……”
从闪烁的时间中抬头时，发现赤司君的目光落在河面上，就这样伴着背后吹来的晨风，停留了很久很久。
有些长长了的碎发在眼睑前吹拂，不时打乱眼中的景象。河面被阳光反射成陆离的光斑，炽灼晃眼。可赤司君的目光还是驻留在那里，而我沿着他的视线，看向彼岸。
“……今天是夏日祭。”像正欲询问别人，却自己又慢慢想出了答案。
“是的。”
然后赤司君将目光收近了些，微微向我这边转身。他的眼底望去像海深广，却像有太阳的光芒直射般澄澈。
“从我记事起，母亲每年都会带我来这里参拜神社，再去参加夏日祭。”
——偶遇……
——他妈妈……在他小时候经常带他来这里。
“我很少有机会参加这种活动，现在想来，每年这一天的印象都还很深刻。”
——赤司君啊，他可能对这些活动不太感兴趣吧，家里大概也对他很严格，国一国二都没能和我们一起去玩。
“后来……虽然每年不常去夏日祭了，但每到这一天就来这里的习惯却保留着。”
那些零星忽然一下找到了串联点——
“也许因为想保留些和母亲一起的记忆，”他望去的仿佛不再是荡漾的流水，而恍若是换了底色胶卷的日月星河，“也许是因为，这里倾洒过的，流淌过的，都是母亲离去的开始。”
……我真的是个笨蛋啊——
“——抱歉，”他眼睑低垂，握着白色的毛巾，覆过下半张脸，“兀自谈起让听的人为难的事情，请不必在意。”
“只是单方面有感而发……我本以为，自己宁愿让这里永远寂静下去。”
“总之，不用担心我。”
“呼——到、了！”“啊……可恶——就差几步！”
“调整呼吸，”赤司君把毛巾继续搭在脖子上，看起来一如平时，正常地从我面前走过去，正常地开口出声，“在这里先休息一会。”
这种时候，该如何是好。
我越发感到自己各方面的贫瘠，在赤司君所经历的面前。
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知道不能什么都不做——
把伞收起来，伞尖撞撞跌跌地磕碰着地面，只会这样提着伞柄，匆匆忙忙地两步三步追上，攥住他的手腕。
想牵住他。
“谢谢！谢谢，愿意跟我说这些。”
啊，赤司君看起来有点惊讶呢，我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子，嗯，难免吧。
我心安理得地一无所知惯了，抱歉，完全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如何陪在你身边。
只是一心想着——
想牵住他。打断所有的除此以外，看他回头，眼睛里衍出更多未来。
“晚上、今年的夏日祭！”
原谅我再莽撞、自顾自一次——
“再一次、一起去吧！”
64°
“可以了——照照镜子吧！”
霁月阿姨帮我系上半幅带，灵巧的手中，一个文库结渐渐成形。
第一次穿和服，虽然这一身还只是所有和服种类中比较轻便简单的一种，穿起来还是花了点时间。
更不知道，亲自做出这套衣服的人，耗费了多少精力。
“好好看……谢谢，霁月阿姨，我很高兴——能穿上它。”
“哇——好看！”由纪拉开门，兴奋地探进来头，“没想到墨璃原来这么适合穿和服的！好漂亮啊！”
“啊、你也是！这身好可爱——”
“对了对了，由纪也快进来，差点忘了你们的头发……”
梳齿挨上头皮时，稍微怔忡了一下。但霁月阿姨的手法很轻，很温柔，像安抚一样，我渐渐放松，甚至闭上眼。
“阿大答应我了！没事的那个家伙就需要多动动！每个人我都尽量通知到了。说不定我们铜皇、秀德和城凛的大家都能来，毕竟离这儿近嘛。”“哇，辛苦你了……”
“嗯嗯！这边黄濑不用提，紫原的话我也已经用吃的搞定了！”由纪凑上来，向电话的另一端说道。
“……难得这么多人能聚到一起，好期待啊！”
开了免提，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将近十分钟后才和桃井挂了电话：“嗯……好，那一会儿见——”
“嗯……穿上这种衣服，感觉都不一样了啊。”
回头，父亲也换上了男式和服，身形被笼得更威严起来。
霁月阿姨提着手袋走出来。只有她身上的和服，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听由纪说她身上这件已经穿了几年。
“检查一下有没有东西忘拿！没有的话，我们就出发了哦——”
沿路的几家日式点心屋生意大好。暖橙色的灯光照耀下，饮品里的冰块像泡在一湾海波中，清凉明快。
向前望去，硕大模糊的光晕随距离的拉近分离成小小的光圈，是鸟居前的灯笼，是无数家欢腾热闹的摊铺。
“好——就走到这里，你们去找朋友吧，我们两人自己去逛逛。由纪，要拉好墨璃哦。”
“嗯嗯！”
“说好了，十点半在这里集合，别玩过头了，”霁月阿姨笑着轻轻点头，“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
“哈？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反应啊小青峰！一脸嫌弃的样子太伤人心了吧！”
“黄濑君，你踩到我了。”
“呜哇——小黑子？！啊！你也来了啊！”
“你这家伙给我好好看路啊！”
“喔！还有小火神！好久不见了——”
“等——你赶快把这称呼给我改了喂！！”
“霁、月、仔，这里一个摊位排队也太久了吧——”
“欸？啊……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帮你排怎么样！”
“没关系，我陪着他差不多足够了。紫原，这种时候也不要只想着吃的啊……”是阳泉队的冰室君。
还有许多，我还叫不出名字的，曾在球场上见的少年们。
篮球上的羁绊此刻似乎仍连着，打闹和嬉笑浸染着夏日的夜晚。星空，河流，树丛，熙攘，灯烛……作了这奇迹般的陪衬。
“抱歉，来晚了点！璃酱——”
我闻声回头，笑着迎上从人群中走来的实渕前辈和洛山的大家。
而赤司君，和绿间君两人稍落后一点，边走边交谈着，眼睑微低，面部线条牵起。
“今晚的璃酱更漂亮了啊！”“没、没有……还是感谢夸奖……”
实渕前辈一直笑着，然后看到什么人，转过头大声打起招呼——“哟！日向啊！”
是城凛队的队长。猝不及防被喊出名字，好像差点被饮料呛着。
“赤仔……”
“啊、是小赤司和小绿间！”
“这块地方竟然还能塞得下我们吗。”
“就等你们啦！”
顺着大家的目光一起再次望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刚结束话题。赤司君偏正过视线，先是落上我渐渐升温的脸庞，辉映的光影里，他的嘴角细微地提起，像点水般，晕开一圈涟漪。
……是错觉吧？
我的心怦怦地因此而紧张着，双手握住彼此，却依旧凝视着赤司君。
或者说，是他根本令我移不开眼啊。
看着他的视线，再落上不远处的众人，然后轻声道：“久违了，大家。”
手稍微松了点。
我向刚刚“错觉”里的赤司君，鼓起勇气，轻轻回以一笑。
“可以了——照照镜子吧！”
霁月阿姨帮我系上半幅带，灵巧的手中，一个文库结渐渐成形。
第一次穿和服，虽然这一身还只是所有和服种类中比较轻便简单的一种，穿起来还是花了点时间。
更不知道，亲自做出这套衣服的人，耗费了多少精力。
“好好看……谢谢，霁月阿姨，我很高兴——能穿上它。”
“哇——好看！”由纪拉开门，兴奋地探进来头，“没想到墨璃原来这么适合穿和服的！好漂亮啊！”
“啊、你也是！这身好可爱——”
“对了对了，由纪也快进来，差点忘了你们的头发……”
梳齿挨上头皮时，稍微怔忡了一下。但霁月阿姨的手法很轻，很温柔，像安抚一样，我渐渐放松，甚至闭上眼。
“阿大答应我了！没事的那个家伙就需要多动动！每个人我都尽量通知到了。说不定我们铜皇、秀德和城凛的大家都能来，毕竟离这儿近嘛。”“哇，辛苦你了……”
“嗯嗯！这边黄濑不用提，紫原的话我也已经用吃的搞定了！”由纪凑上来，向电话的另一端说道。
“……难得这么多人能聚到一起，好期待啊！”
开了免提，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将近十分钟后才和桃井挂了电话：“嗯……好，那一会儿见——”
“嗯……穿上这种衣服，感觉都不一样了啊。”
回头，父亲也换上了男式和服，身形被笼得更威严起来。
霁月阿姨提着手袋走出来。只有她身上的和服，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听由纪说她身上这件已经穿了几年。
“检查一下有没有东西忘拿！没有的话，我们就出发了哦——”
沿路的几家日式点心屋生意大好。暖橙色的灯光照耀下，饮品里的冰块像泡在一湾海波中，清凉明快。
向前望去，硕大模糊的光晕随距离的拉近分离成小小的光圈，是鸟居前的灯笼，是无数家欢腾热闹的摊铺。
“好——就走到这里，你们去找朋友吧，我们两人自己去逛逛。由纪，要拉好墨璃哦。”
“嗯嗯！”
“说好了，十点半在这里集合，别玩过头了，”霁月阿姨笑着轻轻点头，“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
“哈？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反应啊小青峰！一脸嫌弃的样子太伤人心了吧！”
“黄濑君，你踩到我了。”
“呜哇——小黑子？！啊！你也来了啊！”
“你这家伙给我好好看路啊！”
“喔！还有小火神！好久不见了——”
“等——你赶快把这称呼给我改了喂！！”
“霁、月、仔，这里一个摊位排队也太久了吧——”
“欸？啊……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帮你排怎么样！”
“没关系，我陪着他差不多足够了。紫原，这种时候也不要只想着吃的啊……”是阳泉队的冰室君。
还有许多，我还叫不出名字的，曾在球场上见的少年们。
篮球上的羁绊此刻似乎仍连着，打闹和嬉笑浸染着夏日的夜晚。星空，河流，树丛，熙攘，灯烛……作了这奇迹般的陪衬。
“抱歉，来晚了点！璃酱——”
我闻声回头，笑着迎上从人群中走来的实渕前辈和洛山的大家。
而赤司君，和绿间君两人稍落后一点，边走边交谈着，眼睑微低，面部线条牵起。
“今晚的璃酱更漂亮了啊！”“没、没有……还是感谢夸奖……”
实渕前辈一直笑着，然后看到什么人，转过头大声打起招呼——“哟！日向啊！”
是城凛队的队长。猝不及防被喊出名字，好像差点被饮料呛着。
“赤仔……”
“啊、是小赤司和小绿间！”
“这块地方竟然还能塞得下我们吗。”
“就等你们啦！”
顺着大家的目光一起再次望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刚结束话题。赤司君偏正过视线，先是落上我渐渐升温的脸庞，辉映的光影里，他的嘴角细微地提起，像点水般，晕开一圈涟漪。
……是错觉吧？
我的心怦怦地因此而紧张着，双手握住彼此，却依旧凝视着赤司君。
或者说，是他根本令我移不开眼啊。
看着他的视线，再落上不远处的众人，然后轻声道：“久违了，大家。”
手稍微松了点。
我向刚刚“错觉”里的赤司君，鼓起勇气，轻轻回以一笑。
65°
圆月的边际满布着云，亭台楼阁被煅上银裟。
“赤司君？”
眼前人踏开黑夜，拨开沉沉的垂枝，出现在这里。
“霁月说突然找不到你，我想你或许在这，就过来了。”
“啊、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是……”我是和由纪说了之后才离队的啊……
眼前景状突然让我生出既视感——对，不会错了，是和两年前相似的夜晚。
由纪？……这样吗，赤司君上一次原来也不是凭空出现，是由纪啊……
心下哭笑不得起来，面对眼前的赤司君，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惭愧感。
“我还是不太习惯穿木屐，逛了几圈之后，走不动了……但是稍微休息一下，马上就能好了。劳烦赤司君你特地跑一趟，真的抱歉，快先回去和大家集合吧！——”
“没事，那我也稍作休息一下吧。”
“欸？但……”
赤司君轻轻坐到我身旁，向他侧影望去，似乎和从前的一幕重叠上。但也发现了，心知肚明着，变了的其实有很多。
“听桃井说，把大家都叫来，最开始是你的提议。”
“……是的，我擅作主张了。”
“不，多亏了你，大家今晚都过得很开心，”默然不语的天空，好像在他的眼神撞入我瞳底的时候，响起细微的闪耀声，“我也是。”
小径旁的树缝里，漏出路灯的星光，梢头隐隐约约现出一带远山。
“赤司君，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也许因为太过旷渺，不由自主说出了这句话，但覆水难收，眼前便一下子又昏瞀起来。
“那个、不过可能会比较无聊……就是觉得赤司君肯把那么重要的事告诉我，我……”
“我会认真听的，”他轻轻道，“但是在你不勉强自己的前提下。”
忽然平静下来了。有些呆滞地望着赤司君一会儿，然后我缓缓点头。
“嗯，希望能麻烦你，当我的倾听者。”
-
脉脉的流水，月光荡漾在河床中心。
话不知从何说起，腹稿没有梳理出连贯的结构，喉嗓只好干涩地开了头。
“……我到六岁以前，一直跟着父母生活。”
“从我拼凑出来的了解里，大概清楚他们的婚姻，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家里的祝福。于是两个人自己成家，自己立业，后来有了我，变得更加辛苦。”
“终于到我该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实在拿不出精力余力了，也为了我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把我寄养给爷爷家。”
毕竟我还是那位老人的骨肉，最后还是被同意在新的家住下了。
“爷爷家有他的第二任夫人，有他另一个女儿和中意的女婿，还有比我稍微年长一点的另一个孙女。”
“那个家很大，佣人很多……声音，氛围，我先前生活的环境与这里处处存在着落差。即便生活了五年，我虽然渐渐能够学着融进去，却还是难以谈得上喜欢这个家。”
“对爷爷奶奶确实是有点不孝吧……小学的最后一年，母亲的工作地点固定下来了，被接走的时候，我由衷地感到开心。”
“但是新家里，没有父亲。”
心头，徘徊的倾诉，留在涌动的河上。
“和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将近半年，和父亲的联系，仍旧主要停留在通话中。到了那一年的暑假，才终于有十来天的时间，去他出差的地方，可以每天看到他。”
我还记得那里的美食香味缭绕，父亲的同事和蔼可亲，夜里的天空群星闪烁。
“但有一天，我拿起了父亲收到短信、亮起屏的手机……从此误以为自己撞破了大人的秘密，以为是爸爸对不起妈妈……”
我的童年始料不及地，彻底终结在那一天。
那个地方唯一值得留念的，到头来也只有陪过我呜咽的星空。
“更傻的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母亲。以为父亲会回头的，以为我需要的只是时间，忍一忍吧。直到现实和当时枕边的一本故事书里的情节重叠了，我从柜子里翻出属于母亲的那一本离婚证。上面的日期是两年前。”
纸团终于可以丢了。电话对面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她的号码我终究不敢拨过去，也再也不需要了。
“上了初中，我选择去了寄宿制学校。初二的下学期，母亲告诉我，她也打算重新成家，未来也许会再要个孩子。”
学校里，只是一昧礼貌的微笑，并不能打破和同学之间的疏离。“闷葫芦”的称号，也在暗地里仍挂着。
这样吗，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啊。
“与此同时，父亲向我征求了意见，‘你要不要跟我去东京’。”
对母亲那边，我的理由是“想换个环境”“想改变”。
其实是逃避这个现实，躲到另一个或许也好不了多少的现实里去。
我只有这一根稻草。
“父母，一直是我的心理支撑。在爷爷家生活的五年，也一直靠这点保留着对未来的期望。”
“说实话，对于六岁以前的事，我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但对于三个人完整地在一起的……这种执着，我却始终割舍不了。”
“我想是因为很早以前，就听母亲跟我讲过——”
远处的主道上人群密集起来，在灿烂的灯光里往来不息，有人高喊了声：“烟火大会要开始了——！”
“啊，我说了这么久吗！”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手指擦过眼角的动作不那么明显，飞快地撑起身子，“抱歉，赤司君，我们快过去吧！”
因为赤司君对我说了那些话，所以我也跟他坦白了这些过往，但真的做对了吗，会不会话太多了呢，这样下去不又会变成他安慰我吗……
“如果不介意的话，晚一点去也可以，我想听你说完。”
我倏地回身，啊，眼泪要掉出来了，这下抬手擦眼睛的动作真的要掩不掉了。
不过，千万不必担心，我没事，接下来要讲的，也都是故事里非常非常幸福的最后一部分。
于是从泪水里挣脱出来一个笑：“好。”
夜阑人静的神社周围，灯火通明的河堤两岸，无数人抬头仰望。
“我那一天才从妈妈口中知道，自己原来是个早产儿，名字也是爸爸在那段状况危急的日子里，放弃了先前的决定，临时想出来的一个。”
“能想象得到，他们有多么爱我，那时……有多么深爱彼此。对于这样三个人，能永远都能在一起这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人流层层叠叠，每道身影上都是相同的“要开始啦”的激动。
“墨同‘莫’，璃同‘离’。是汉语里的谐音，原义就是——”
是烟花窜上夜空的声响，连带着人群攀升的高呼。
我直起目光，在一片火树银花绽放前，在赤司君的双眸点亮成不夜天前，清晰出声。
“……不要离开。”
圆月的边际满布着云，亭台楼阁被煅上银裟。
“赤司君？”
眼前人踏开黑夜，拨开沉沉的垂枝，出现在这里。
“霁月说突然找不到你，我想你或许在这，就过来了。”
“啊、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是……”我是和由纪说了之后才离队的啊……
眼前景状突然让我生出既视感——对，不会错了，是和两年前相似的夜晚。
由纪？……这样吗，赤司君上一次原来也不是凭空出现，是由纪啊……
心下哭笑不得起来，面对眼前的赤司君，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惭愧感。
“我还是不太习惯穿木屐，逛了几圈之后，走不动了……但是稍微休息一下，马上就能好了。劳烦赤司君你特地跑一趟，真的抱歉，快先回去和大家集合吧！——”
“没事，那我也稍作休息一下吧。”
“欸？但……”
赤司君轻轻坐到我身旁，向他侧影望去，似乎和从前的一幕重叠上。但也发现了，心知肚明着，变了的其实有很多。
“听桃井说，把大家都叫来，最开始是你的提议。”
“……是的，我擅作主张了。”
“不，多亏了你，大家今晚都过得很开心，”默然不语的天空，好像在他的眼神撞入我瞳底的时候，响起细微的闪耀声，“我也是。”
小径旁的树缝里，漏出路灯的星光，梢头隐隐约约现出一带远山。
“赤司君，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也许因为太过旷渺，不由自主说出了这句话，但覆水难收，眼前便一下子又昏瞀起来。
“那个、不过可能会比较无聊……就是觉得赤司君肯把那么重要的事告诉我，我……”
“我会认真听的，”他轻轻道，“但是在你不勉强自己的前提下。”
忽然平静下来了。有些呆滞地望着赤司君一会儿，然后我缓缓点头。
“嗯，希望能麻烦你，当我的倾听者。”
-
脉脉的流水，月光荡漾在河床中心。
话不知从何说起，腹稿没有梳理出连贯的结构，喉嗓只好干涩地开了头。
“……我到六岁以前，一直跟着父母生活。”
“从我拼凑出来的了解里，大概清楚他们的婚姻，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家里的祝福。于是两个人自己成家，自己立业，后来有了我，变得更加辛苦。”
“终于到我该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实在拿不出精力余力了，也为了我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把我寄养给爷爷家。”
毕竟我还是那位老人的骨肉，最后还是被同意在新的家住下了。
“爷爷家有他的第二任夫人，有他另一个女儿和中意的女婿，还有比我稍微年长一点的另一个孙女。”
“那个家很大，佣人很多……声音，氛围，我先前生活的环境与这里处处存在着落差。即便生活了五年，我虽然渐渐能够学着融进去，却还是难以谈得上喜欢这个家。”
“对爷爷奶奶确实是有点不孝吧……小学的最后一年，母亲的工作地点固定下来了，被接走的时候，我由衷地感到开心。”
“但是新家里，没有父亲。”
心头，徘徊的倾诉，留在涌动的河上。
“和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将近半年，和父亲的联系，仍旧主要停留在通话中。到了那一年的暑假，才终于有十来天的时间，去他出差的地方，可以每天看到他。”
我还记得那里的美食香味缭绕，父亲的同事和蔼可亲，夜里的天空群星闪烁。
“但有一天，我拿起了父亲收到短信、亮起屏的手机……从此误以为自己撞破了大人的秘密，以为是爸爸对不起妈妈……”
我的童年始料不及地，彻底终结在那一天。
那个地方唯一值得留念的，到头来也只有陪过我呜咽的星空。
“更傻的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母亲。以为父亲会回头的，以为我需要的只是时间，忍一忍吧。直到现实和当时枕边的一本故事书里的情节重叠了，我从柜子里翻出属于母亲的那一本离婚证。上面的日期是两年前。”
纸团终于可以丢了。电话对面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她的号码我终究不敢拨过去，也再也不需要了。
“上了初中，我选择去了寄宿制学校。初二的下学期，母亲告诉我，她也打算重新成家，未来也许会再要个孩子。”
学校里，只是一昧礼貌的微笑，并不能打破和同学之间的疏离。“闷葫芦”的称号，也在暗地里仍挂着。
这样吗，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啊。
“与此同时，父亲向我征求了意见，‘你要不要跟我去东京’。”
对母亲那边，我的理由是“想换个环境”“想改变”。
其实是逃避这个现实，躲到另一个或许也好不了多少的现实里去。
我只有这一根稻草。
“父母，一直是我的心理支撑。在爷爷家生活的五年，也一直靠这点保留着对未来的期望。”
“说实话，对于六岁以前的事，我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但对于三个人完整地在一起的……这种执着，我却始终割舍不了。”
“我想是因为很早以前，就听母亲跟我讲过——”
远处的主道上人群密集起来，在灿烂的灯光里往来不息，有人高喊了声：“烟火大会要开始了——！”
“啊，我说了这么久吗！”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手指擦过眼角的动作不那么明显，飞快地撑起身子，“抱歉，赤司君，我们快过去吧！”
因为赤司君对我说了那些话，所以我也跟他坦白了这些过往，但真的做对了吗，会不会话太多了呢，这样下去不又会变成他安慰我吗……
“如果不介意的话，晚一点去也可以，我想听你说完。”
我倏地回身，啊，眼泪要掉出来了，这下抬手擦眼睛的动作真的要掩不掉了。
不过，千万不必担心，我没事，接下来要讲的，也都是故事里非常非常幸福的最后一部分。
于是从泪水里挣脱出来一个笑：“好。”
夜阑人静的神社周围，灯火通明的河堤两岸，无数人抬头仰望。
“我那一天才从妈妈口中知道，自己原来是个早产儿，名字也是爸爸在那段状况危急的日子里，放弃了先前的决定，临时想出来的一个。”
“能想象得到，他们有多么爱我，那时……有多么深爱彼此。对于这样三个人，能永远都能在一起这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人流层层叠叠，每道身影上都是相同的“要开始啦”的激动。
“墨同‘莫’，璃同‘离’。是汉语里的谐音，原义就是——”
是烟花窜上夜空的声响，连带着人群攀升的高呼。
我直起目光，在一片火树银花绽放前，在赤司君的双眸点亮成不夜天前，清晰出声。
“……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