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12-20《七月流火》BG\/中长篇

@時光飛逝的忽略@N_翼楠@曲终长亭前@香草_Akashi@她说等待胜秋愁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08-09 14:56:00 +0800 CST  
67°
下笔真难。
像被绒絮堵住,在那人面前不敢漏声的心潮一般,笔尖积蕴的墨点在纸上,晕开的也大致如此。
清早的教室,墙边的桌椅与窗外隔开一层帘布,朦胧的方块状的晨光投在上面,有时赤司君就捧着一本书,隐约在那袭白幕里。
是上学期太忙了的缘故吧,我开始这么想着,要不怎么会忘了趁着同班的机会,再多留意你一点,再多看看你。
他安静独处,他与人交谈,他的板书遒劲郁勃,他的声音清晰沉稳,他和自己隔着几排几列。
有时帮忙解完同学的疑惑,看向已经走过午休铃将近半轮的钟表,再侧头望向赤司君的位置,发现他也还醒着的。
伏在桌面上的时候,习惯把头侧向与他的座位相反的一面,同时却也矛盾地,直到依稀仿佛听见他笔下细碎的轻响,才逐渐能够沉沉地入眠去。
而明明在此之前,总是不禁在纸上,桌子上写下好几遍他的名字的我,终于对此有了胆怯,害怕别人看见了。只好隐埋地更深,把只有一滴墨坠的白纸翻面,夹进书页里。
耳中只有心跳的节拍,一下一下,梦的背景是白色的窗帘,和此时此刻只剩我和你的教室。
乘着火烧云,最后一道下课铃响了之后,大家格外兴奋起来,聚在一起去参加社团活动。有时我和两三个同学一同出教室门,然后会不断在走廊上,楼梯间遇到几位社团成员,队伍逐渐变得浩浩荡荡,一起往器乐部去。有时器乐部的活动结束,或做好部长该尽的事之后,还要再赶去篮球部或插花部。
也总是不忘在收拾书包的间歇中,看向赤司君。他总会对别人的道别一一作出回应,直到迈出教室。偶尔有实渕前辈他们等在门口,还会探进头来向我扬手打招呼,看见赤司君出来后会“小征”“队长队长”地笑着。
也有时,我提起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迎向几步外等着我的赤司君,对上他的双眼轻轻说道:“久等了,我们走吧。”
其实真的足够令人知足了。
“今日开始,近期例会主要就围绕三年生的修学旅行展开,各个班的投票已经统计出来了……学校预算和几家乙方……”
赤司君就在我身边,两个人走在去学生会的路上,他会低眉仔细听着我的话,有时手里拿着我给他看的一些表格。走廊上与我们擦肩经过的学生,似乎脚步都放轻了。
就是与此刻相同的视角,我看着他再一次带领队伍步入I·H的赛场,夺取第一的桂冠。
然后再是冬季杯,结束后大家在赤司君东京的家宅中,也是集训时借宿的地方,举行了一场庆功宴。值得纪念的还有,在这个家中的主厨帮助下,我第一次尝试做了汤豆腐。
“早听说我们队的女经理厨艺不得了啦,我要先尝尝!——”“那个、烫、前辈!”
也看过将棋大赛的的录屏,旁白解说从未间断,从清晨到傍晚,棋盘经过几百手,而我花了三天才看完,经过一周才依靠各种工具书大致地明了其中的各种战术。
方才散会后,我把一摞待批阅的计划书放在会长的桌子上。正要道别离开的时候,赤司君叫住了我。
“我还应付得过来,不用加重你自己的负担。”
我抱紧另一摞文件:“……好吧,我明白了……仅此一次。”
门外有人唤我,赤司君不便再说什么延误时间,我被随之去了。出门前还是停顿了一下,不敢大声地开口:“可以再稍微依靠一下我的……中午记得早点休息。明天见,赤司君。”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08-26 00:21:00 +0800 CST  
*
打算再一两章过渡到高三之后,开始这个故事的最后一个篇章啦!
其实有些担心,这么写下去后面的剧情看着会不会有些突兀。希望到时候能多多告诉我你们的一些想法w
*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写文能这么这么慢,再慢下去就没时间写了orz
决定激发一下自己的潜能,我想在九月底完结,为了不让这篇文连载时间达到两年,为了不让你们真的等到足足两年_(xз」∠)_
一直以来追文的小可爱们,真的很辛苦了。
呜我爱你们!!!!!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08-26 23:01:00 +0800 CST  
68°
“抱歉,稍微占用一下你们的时间。”
声音是从背后,从头顶上倾泻下来的,我就要扭头望去时,门外传进来同伴们的回应。
“啊——好、好的!”
然后门被渐渐地,渐渐地合拢。
怎么会……没事呢——
初冬傍晚的颜色最终和着门缝一起掩上,一声轻响,而屋内则像顷刻被点上炉火。
合上门扉的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我禁不住也转身。
抱歉。他低低地又重复一边这个词。
“刚才是我没有表达好自己的意思,”他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少有起伏,平淡不惊,“墨璃,你帮我分担过的,以及其他一切大小事宜,从来不少。对于你越来越有能力,能够并愿意主动承担更多,这些,我很乐见。只不过,是我自己希望你能偶尔放慢一点——”
烟霭尚浓,可难道是我的眼睛看不真切吗,穿过薄雾对视上的,明明就是这样湿漉漉的真实啊——
“再更重视些自己吧。”
怀抱中那叠待批阅的东西被赤司君接了过去,我轻轻攒起空下来的手。
“谢谢,能当我的副会长。”是飞雪敲竹,是冬日初升,是窗明几净,是他对我一点点的笑。
我彻底地发不出声来。
“马上高三生的修学旅行要交给你全权负责了,这段时间就不妨稍作休息,准备之后要应对的诸多事务吧。”
“是……”只好看起来异常迟钝地点点头,“我会做好的。”
走在离开学生会办公室的路上,大家所谈论的我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道不清的感觉盘踞心头,直到有一声“看来我们部长是真的被会长吃得很死啊”传了过来。
然后被说成“像只浑身打了个激灵的猫”,我算是被转移了注意力,恢复了正常,向对方扑过去。
欸,是啊,可怎么办呢。
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在嬉笑完的最后,不小心漏了出来。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09-15 21:21:00 +0800 CST  
啊突然发现漏掉一个“66”章!接下来这篇(原68章)就不打章数了!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叭!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09-16 12:43:00 +0800 CST  
°
——我要成为钢琴家!
我倏地从虚空里醒来,稚嫩的童声刚道完最后一个字,铿锵有力地回荡着。
脑海里敦促着快点回过神来,于是我找回完整的意识,望向坐在同一个琴凳上的小女孩。
“……是吗,”我露出有点吃惊的样子,然后缓缓笑了,“自己做出了决定,我觉得真是非常了不起!但也要认真地再好好想一想哦——”
“我也想学学钢琴了……”“其实我对钢琴也有点小喜欢,可惜我那时还是选了大提琴……”
围在旁边聊开来的是年龄稍长一些的,已经上了初中的孩子。
“我不一样,我喜欢钢琴很久了,听了姐姐你的琴声变得更喜欢了!”小女孩从周围的热闹中凑到我耳根旁来,还尚过年幼的声音纯真而笃定,“我决定了,要和妈妈说,我会努力的。”
我伸手轻轻抱了抱她,小女孩的软发里有阵甜甜糯糯的奶香味。
“想再听一首吗?”“嗯!!”
“那,”我转头向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询问道,“大家愿意和我一起合唱吗?”
文化祭的第一天结束过后,来参观的人逐渐散去,学生们还不能休息,都忙着为第二天做准备。
礼堂台下的座椅都空了下来,而台上还有我和这些孩子们一起围在交响乐队的乐器周围。
从不好意思开口,到一首民谣完满地结束,孩子们自己也腼腆地笑了。
“太棒了——”一道赞叹的声音从礼堂的台下传上来。
孩子们顿时望过去:“老师——”“老师!”
“接你们的车赶到了——”我的声音在看清女教师身边的人后顿了一顿,“吗……”
“是的,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帮我照看这些孩子们!太感谢了!”
“妈妈——”小女孩招起手,我才反应回来,把她轻轻抱起来走下台去。
“没关系,我现在也不忙。您一个人要带这么多学生才是辛苦了。”
“唉,是挺累呢,还有这个非得跟过来的小家伙,自己又不肯走路。你说我说错了吗。”是这几位国中生的老师,同时也是母亲的女人从我怀中抱过小姑娘,母女两人对视上,笑着顶了顶彼此的额头。
真温暖,自己的目光好像都变得更柔和了些。
“我送你们出去吧。”是赤司君。
“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方才若是没有你的帮忙,我都差点在学校里迷路了,”女老师笑着把小女孩放下来,俯身揽过几名学生的肩头,“大家要好好跟着我们走哦!不能再添麻烦了!”
忍不住看向赤司君,彼此对视一眼后,我笑了一下,然后随声道:“我也一起吧。”
-
“你想学钢琴?”我站在外面,听见有些疑惑和困恼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是认真的吗?学钢琴可会比你想象得累多了啊。乖,先坐好。嗯,我们回去再说。”
“真的谢谢你们,”组织完最后一个孩子上车坐好,女教师和我们在巴士前道别,“很开心能来拜访。洛山是所好学校,我想孩子们一定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我没有什么立场,”后来我还是开了口,“但还是想说,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您女儿看起来真的很爱钢琴……至少,是现在。比起半途而废,有那么一段经历,我想一定比什么都没能接触过好。”
“……是,我理解,”她向我点点头,“谢谢,我会认真对待的。”
巴士开走后,这才留意到天空,已经临近傍晚了。
“今天你辛苦了。”
“没什么,接待外校参观本来就是副会长的职责,”我不由得想到稍微久远一点的事,“或许明年这些孩子之中会有几人换上新校服,踏进洛山吧。”
“嗯。”并肩的赤司君对我的感慨回以耐心的应声。然后我和他一起踏回洛山的大门。
那棵樱花树上此时积着稀稀落落的雪块。又是一年。
我瞥向身旁的赤司君。
是吗,注意到了吗。
明年就换成我们,盛着年年不同的樱花,从这里迈出去了。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09-16 12:43:00 +0800 CST  
69°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写信了。写下这几行字的不久前,我才刚刚和你通过一次电话。
因为平常都有在练书法,倒不会至于提笔忘字,不过的确很久没有写这么多汉字了,还是书面语,着实有种久违的感觉。
上一次通话中,我跟你讲过的吧,我们刚刚参加完一次交响乐比赛。这次的乐队里增添了几名新生,但大家融合地很好,最后成绩颇令人欣慰。
而现在我又在另一个国家,去赴一场个人赛。这两三天里各种语言切换,大概可以用“心力交瘁”来形容自己当下的感受吧?果然在与人交际方面,我仍需要加强。还有面对评委和采访会谈这些场面时,我觉得自己还做不到得心应手。
不过也结识了一些非常有才华的钢琴手,大家年龄不等,却能通过钢琴密切起来——让我觉得,能遇见钢琴真的是太好了。」
「……
日子过得真的很快,好像前不久我还在跟着上一任学生会长到处学习,转眼就身任副会长一职,培养学生会和器乐部里的新生,还负责了高三生的修学旅行,又到现在,认识的前辈都已经离开,自己成为完全的学姐了,属于自己的修学旅行也近在眉睫了。
我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好好面对分别。」
“谢谢,辛苦了。”我签下自己的名字,领走包裹。
“是的,我收到了。不过我还没有拆。嗯……这是什么呀?”我一边举着礼盒,一边向电话另一端问道。
“毕业礼物嘛,回去自己慢慢拆才有惊喜!”桃井开心地说着,“篮球部的大家每人都有一份!对了对了我把你的和赤司君的装一起了!记得给他!”
“好,我会好好转交到他手上的,”我答应着,“话说,虽然每所学校的毕业旅行差不多也就在这几天了,但离真正毕业还是有几个月,为什么决定现在就送毕业礼物呢?”
“是啊为什么呢——”桃井拖长了声音,然后又回以一声干脆的总结,“总之,你听完就知道了!”
“……‘听完’?”
“完蛋说漏了!啊——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那么影响。送你们的是我自己剪的录音啦!不知道吧,以前在帝光进行篮球部活动时,我偶尔会带着录音笔哦!”
我怔了怔:“录音……?国中……大家的声音?什么时候……”
“再问下去就没有惊喜啦!不说了不说了!记得听完,记得给赤司君!真的挂了——”
“啊、等,”我一时握紧手机,“桃井,谢谢!这真是最棒的毕业礼物了,谢谢!”
“……噗,”还好那头还没有挂,我听着桃井又笑开来,“嗯!喜欢就好!”
-
这一天,学生会散会后,我们这一届高三生明日就要去修学旅行了。
把职责暂时交替给后辈们,这熟悉的情形,令我十分想念起织里。
我把桃井的礼物交给赤司君时,他也有些意外,然后温和地说会打电话亲自道谢。
这天晚上宿舍里格外热闹,大家把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喃喃着“滑雪”“超棒”然后带着满足的笑睡去。
我侧卧在床上,回想着草拟的信,直到迷迷糊糊地入眠。
我该怎么再一次,和你道别。
信的下文,我不知如何回复。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09-16 16:19:00 +0800 CST  
70°
从机场里出来,预定接送的车已经候在眼前。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同校的学生一起出这么远的门,而自己还是活动的主要策划者。和各班班长一起仔细核定好人数,组织大家上完车后,队伍再次从陆地上浩浩荡荡向前进发。
这时已经再次分班了,又是一群彼此还比较陌生的人加入到一起去,同样的,和赤司君同班的时光也完结了。尚为安慰的是,新班之中还是有一些我认识的同学。
睡眼惺忪的大家在车厢里很快又全倒下去,只有我和司机先生用英文对话几句,和巴士行进的声音。
从景点攻略到滑雪技巧,我饶有兴趣地听着聊着,直到对方笑着建议我,“还是睡一会儿比较好”“不用担心没有人帮我提神了,我可是专业的”,我被逗笑了,答了谢,然后靠上椅背向着窗户的一面,渐渐合起眼睛。
于是真的一觉快睡到了终点,刚睁眼时便忽然跌进一片纯白,苍苍的云融散在雪山尖,不知又绕过几重公路后,视野愈高也愈开阔,裸露的岩石,挺拔沧桑的针叶林,以及落脚住宿的地方逐渐显现出来。
目送完巴士离开,运载行李的车正好赶到了。一切都如安排中那样,进行得很平稳。大家也不复疲倦的神态,都有说有笑地搬着沉重的行李。
若是所有人都对这趟修学旅行难以忘怀,每一秒都能开心地度过就好了。
毕竟,是最后的一年不到了。
度假区面积很大,坐落在雪山中却不会显得突兀,反而与地势融合得更别具一格。上个月预定房间时便让我感到有些意外而体贴的是,这里考虑到了旅客们来自各个不同的国家,或是出于给游客不同体验的选择性,以提高吸引力的目的,里面旅间的风格各式各样,例如日式榻榻米。而最后大家商议后还是决定就顺随当地的风格,这样也更有新奇感。
我也看过中国风套间的实景宣传图,但所谓的那种熟悉感和归宿感,还是少了些。
旅行的日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第一天就在雪山里滑了雪,终于遂了大家的心愿。后来又跟着度假区安排参加了例如缆车之类的活动,再是好好享受了一天人工温泉,又坐上大巴下山,入城去一览当地的民俗和古迹,还有市集上琳琅满目的店铺。
踩着印又斑驳岁月痕迹的石路,有当地人穿着独特的民族服饰拉响手风琴,跳舞的姑娘转起万花筒般的长裙,言笑晏晏。
最近参加的比赛和父亲安排的培训,地点是设在外地的都不少,这令我得以略略一窥这个世界,用镜头捕捉了不少场景与转瞬。
所抓住的每一幅画面,也不知是不是就算每座城市的浓缩了,只能说过我来过,若是拍得不错,就可以留下当作供回忆的媒介。像打上标签的房间,我将两者挂上钩,在眼里,它们还并不能成为可以载重寄托什么的凭物。
毕竟常谈的被勾起的回忆从来不单是静态的——
“霁月!在想什么呢!”
“啊,大概是有点想家了……?”
“别发呆啦!过来帮我照张相吧!”
“嘿谢谢!……不错呀,这个拍照技术十分可以了!”“我也来啦!合影合影!”
照相机轮到了他人手中,我站在镜头里,左右手都由人揽着,笑声倒数着三二一。
不是独自一人。
“会长!”
打招呼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转头就见赤司君轻轻点头回应,然后就和我对来视线。
“墨璃,记得五分钟后安排你的班集合,巴士就快到了。”
“是,我知道了。”
他也向我回了一个点头:“我去通知前面的班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会长——”
“不必,”他又给我留下轻轻的一道,“趁此多拍几张吧。”
我一时有点怔然,而赤司君已经走向别处。
最后时限里,意外地完成了一张全班合照。我接回相机,往前翻着照片,朋友们挤着趴在我肩头,耳边谈笑不绝如缕。
忽而有一张合影跃入眼帘,正中央是我,边角上有赤司君的剪影,因没对上焦而微微模糊着。
——所谓最好的,已经在心里了。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05 00:50:00 +0800 CST  
71°
这样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感觉上似乎还没有过多久,又一轮初升的太阳昭示着,真的已经到了行程中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是完全的自由活动,明天一早便要赶赴回程的路了。前几夜女生们就已经开始商讨,还有哪些活动项目没有玩尽兴,这天该怎么安排。
站在中高段滑雪道的起点,往下看去地势着实有些险峻,但抬头环顾远处蜿蜒绵亘的山脉,黑曜般的岩石,与天浑然一色的雪,这种风景总是能够冲淡不安。
刚来时还是从室内滑雪场开始,然后渐渐走出户外,沿着铁丝护栏慢慢滑。好在以前学过,不至于太费力地从头开始。离开前终于也敢决定去挑战一下更难的滑道。
我把最后一天大多用来滑雪和观光了,围着雪山游览了一圈,算是走了不少路。直到日薄西山时回到居住区,大家已经入座进餐,饭点过了有一阵子了。
我把滑雪板暂时嵌进雪地中,摘下护目镜,在进厅堂前把身上的雪渣扑掉,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和对话与我擦肩勘过。
“还是打不通吗?”“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怎么了?”叫住她们的时候,我心底已经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诶?副会长!!”
听着来龙去脉,我的意识渐渐跌入雪一样的白中。简而言之,现在有两个女生,与我们之间陷入了失联状态。
“发现她们走散后,我第一时间就给她们打电话,那时也联络上了,说好直接饭点回这边汇合,但是——”
“通话提示关机了吗?”“没有,但一直是忙音!”
“你们走散的地方在哪?”“是在——”
眉头皱紧,我咬了咬牙关,把手套脱下来,直接扔在了滑雪板旁的雪地上。“在这里等我,电话继续打!我马上回来!”然后跑进逐渐人多起来的大堂,穿梭到接待厅里。
接待人员告诉我,雪山上信号不好,这种情况实际上比较常见,若是在雪场全部关闭后人还没有回来,才算是真的紧急状况。并且度假区还有很多其他游客,警卫分散在各个雪场,救援队集结需要时间。
最后对方答应我,会推迟缆车关闭时间,并联系了离两个女生走散地点最近雪场的警备人员出动,进行搜查。
“还是打不通……”我回到滑雪板矗立的地方,那几名同学对我摇了摇头。
我捡起手套,几块雪掉进里面,贴着肌肤冰冰的。
确定修学旅行的目的地时,我十分犹豫过,一方面是同级生们反映上来的强烈愿望,另一方面便是此刻——
最害怕的小概率事件,还是发生了。
我呼出一团白气,在日落的天色下已经看得不是很清楚了。
“不能干等到救援队出动甚至天黑,她们是女孩子,万一真的有什么,再到那时处境就糟了,”我从雪地里拔出滑雪板,“他们现在能调派的只有四五名警卫,趁天还没黑,我也去一趟——对了、麻烦把那两个女孩子电话号码给我!没有信号不能定位真是麻烦了,不知道那些警卫有没有什么办法……”
“等等、副会长,你要自己去找吗?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没事,我对自己的滑雪技术有信心,如果真的帮不上忙,我会尽量快去快回。”
我弯下身,正要整理鞋扣,然而忽然被握住了手腕,止住了动作。
“不行!霁月!”女生直接唤出了我的名字,“这真的不安全,而且再如何这个责任都不该由你揽,而是我们才对。要么我们和你一起下去!”
“……我理解,谢谢你们的担忧和关心。但这种提议未免意气,我不能答应。”
“可——”“大家应该还没有吃完饭解散吧?我想拜托你们和我一起去问问,看能不能找到几个滑雪技术还不错的同学愿意和我一起去。”
我看到为首的女生眼睛亮了亮,然后响起参差的“当然”。
“走吧,得抓紧时间了!”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07 00:51:00 +0800 CST  
72°
最后在自愿的前提下,我麻烦了三位男生同我一起下山。其中有一人正是那两名女生的同班同学,到了地方后,我把时刻保持向那两名女生联络的任务交给了他。然后找到那几名警备人员,在再三要求下,他们同意我们加入进来,分成几路一起搜查,同时也规定了时限。
“到时间了一定要回到这儿集合!你们自己也是孩子,不要逞强!”
我顺着缓坡慢慢往下滑,偶尔遇到林丛就卸下滑雪板往里走,喊的声音大多被雪吞噬,并没有人回应。
直到走到下一个缆车停靠点,游客们纷纷聚集排队,我才注意到天色已晚,雪场将要关闭了。
也许那两个女生已经不在这块区域了,救援队大概也是时候出动了。但援助的人手变多,这只令我倍感不安和焦虑起来。
……限定的时间也快到了,我不得不往回走。心底却已经一边想着要让三个男生先回去,一边又想着该怎么说服那些工作人员允许我再多跟着他们一会儿。
倏地装在滑雪服内侧的手机振动起来,我以为是谁有了什么消息打来电话,翻出来后才看到原来是桃井。
“晚上好!我算了时差,你这边差不多已经钻进暖烘烘的被窝了吧?应该还没睡吧?我有没有打扰你和室友聊天吧——”
已经有些看不清前路,我抱着滑雪板,靠着手杖在雪山上向前爬着,感觉路况有些越来越陡了。
“没有,”我在冰天雪地里悄悄苦笑了一下,“不过由于某些原因,我也还没钻进被窝,抱歉桃井,我晚点——”
忽然脚底滑了一下,一瞬间的心慌让我漏掉下文,还好手牢牢地握住了支撑的滑雪仗,虚惊一场。
“怎么了?”“呼……没什么!”
桃井的声音变成我此刻唯一的安全感了。我把免提的音量调大,再揣回口袋。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你现在还在室外吗?”
大概是脚下的雪碾声。“是的,我还在外面的雪地上。不过没事,有什么事跟我说说看吧,我也想听听你说话。不过可能不会有太充足的时间……”
“我明白了!嗯,打个电话是想问问你关于我送的毕业礼物的事啦!怎么样,听完了吗,对于我最后的赠言你有什么感想嘛!当然这种问题不能急着听你回答,我不介意你调整好语言之后再给我回电话……”
“啊、对了!”“嗯,什么?话说这种反应比我想象的自然啊——”
“我好像拿错了……?”“等等、我没听清……?”
“当初拆的时候两份录音包装是一样的,我就随手取了其中的一个给赤司君了。后来我再听自己手头上的另一个时,发觉里面有许多我不熟悉的对白,没猜错的话这些都是国一国二时的吧,而且大多数都以赤司君为中心……所以我想这个或许才是给——”“就是说……现在你手上的其实是赤司君的那份,而赤司君手中的……才是我给你的那份……”
我点点头,道着:“是这样——”
“啊——!!!不是吧——”
“……桃……井?”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对不起,很严重吗?对不起,我昨天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今天整整一天也都没有见到赤司君,我明天一定赶在回程前先还给——”
“不不……不是这个问题,”桃井的声音听上去像正在忍着什么,着急却又难以完整地开口,“严重的也不是我……是你,茉莉啊……”
“什么……?”
“我在给你的那份录音最后,加了个片段……”
“……然后?”
“还记得高一的冬季杯……小黄对灰崎的那一局吗?还有那天比赛之后的事……”
我微微沉入回忆里去寻找——
“茉莉我对不起你……抱歉抱歉抱歉!那晚其实我强拉着阿大躲在旁边的草丛里,把你说的那段话录下来了……”
“什么时候?哪段……?”我不自觉地敛起眉,觉得有点费力地去回想——
路灯,拎起的球鞋……
——如果你觉得我对他只有那种心情的话,干脆不要什么温柔好了!
想起来的一刻,天地仿佛倒转,瞬间的事,就搅碎了雪,凭空的寒流自上倾下。
——就让他……我还是……
如果——如果那段话,被他听到——
“找到了!找到了!”“这边!她们在这儿!”
我像被猛地推醒,回过神来已经跌在雪地上了。
那些呼喊就在不远处。这种时候,我竟然还分得清什么为先。
“喂……喂,桃井,抱歉……我要先挂了,嗯,不用担心,不,没事,真的没事,只是要晚点回你。”
我撑起自己。是的,要赶紧汇合,赶紧回去,那两个女生已经在雪地里待了将近三个小时吧,得赶紧送她们回到暖和的地方去,万一再晚一点……我作为副会长,不能再继续失职了。
而我自己,也必须尽快点回去。绝对,绝对不能让赤司君听到后面的——
而抬起脚的第一步,便是再一次摔倒——
如果,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我该怎么办。
顺着一直以来的路迹滚落回起点,浑身疼痛,脸颊上覆着雪,却依旧疲于睁眼。
该怎么办。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08 23:04:00 +0800 CST  
@時光飛逝的忽略@N_翼楠@曲终长亭前@香草_Akashi@她说等待胜秋愁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08 23:05:00 +0800 CST  
73°
“对不起,刚刚没有及时接听,是的,我没事,不用在意,找到她们了吗……是么,太好了……还好没有受伤,但在雪地里迷路这么长时间着实也够呛了,麻烦你们尽快把她们送回去——啊、已经在缆车上了,那就好!嗯,我没事的,只是不小心在半路上滑了一下,可能要多花点时间才能回去……本来就是我请你们帮助的,现在却得完完全全麻烦你们,抱歉、非常感谢!她们就拜托了,请务必安全地把她们送回去!”
“就交给我们吧!但副会长,你真的不要紧吗?”
“真的没事,”我拍拍身上的雪,抬头向上空看,“可以看得见缆车的绳索,往前走也能看见度假区的灯光,周围有些黑,但不会至于迷失方向,不用担心,我会平安地随后赶到的。”
“真的吗,请你千万——”
声音突然断开,一愣之后望向屏幕,通话已自动挂断,信号格竟然空了。
“不会吧……”
只能重新捡起滑雪仗往上爬,没有了先前的危机感,加上才摔了一次,自己也觉得速度明显慢了。
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刚刚滑了一跤,加上夜晚的寒冷,头阵阵地疼。黑色的绳索无止境地向远方伸缩,或许是真的自暴自弃了,我忍不住把手杖嵌进雪里,转了个身,背向后闭着眼卧倒,躺进无尽的漆黑的白中。
——如果,他都知道。
猛地睁开眼时,视线已经婆娑一片,但也处处缀着光,是苍茫的月色罢。于是我摘下手套,去揉眼睛,然后再重新望向夜空——
是白色的烟火,盘盘的玉珠,星罗棋布,无穷无尽,忽闪忽烁,淡淡的发光。寥廓的星月夜。
最后一滴的温热漏出眼眶,滑啊滑,掉到发丝里,掉到地上的星星里。自此不再发声,万物皆静。
哪怕今宵有再多忽而汹涌的心声——
也曾有过这种念想,喧嚷到随时能溢出言语——我的心意,你真的不知道吗。
其实答案无非寥寥几字,从来是自己刻意忽视,直到包不住的那天,再来假装苏醒明了,余下独自生咽。
所以我还是,一直到了这步,才终于肯去直面接受吗。
只会蒙蔽自己的骗子。
但我不能……再去做一个胆小鬼。
——也许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喜欢的人自然地对视、说话,平常的相处了呢?
我闭了闭眼,然后坐起来。
——如果我以后和他,渐渐变得疏远陌生了呢?
用沉重的双腿再次稳住身体,握住两柄手杖。
——甚至于,我对他的注目都会被无形的东西扯散,我连喜欢的资格都不再有了,万一真的到那时候,叫我该怎么办?
一步一步,迎面而来的寒风愈加凛冽。
——我怕持续这场缄默而炽盛的单相思,终焉只作自己的清狂,但我更怕什么时候变得习惯于……和他之间,邈若河山。
那些积压在从前的话,一句一句翻出来。原来从不曾淡然,时间只是让它们的再次浮现,变得更锥心刺骨些。
现在,我要去赴最后一场单方面的约。我追逐了很久,可现实不会顾及我的感受,还是要到尽头了。过去的时间,和将至的离别,都在向我说着,该到最后了。
……我好怕。
真的好怕。
原来这么长时间的奔跑,到了终点还是会瞬间崩塌,重回起点,溃不成军。
前方亮起忽明忽灭的灯光,我走了几步,然后缓缓慢下来。
光束靠近着,带来令人心安的雪碾声。
如果我现在奔向你,会粉身碎骨吗。
你的眉眼,还能停留在我身边吗。
我轻轻的,深呼吸,害怕手中的颤抖被发觉。
“……赤司君……?”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10 00:21:00 +0800 CST  
74°
被带回旅馆的一路上,料峭的风涛于耳边未远,末了开始下起细雪,而不再漏风的衣襟口,和被拉着的手渐渐生出烫意。
“嗯,我会带她回去。”
不久前我还在惘惘然的状态中,半晌才终于肯定,来到我面前的真的是赤司君。令我魂惊梦怯的赤司君。
他穿得并不厚实,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雪夜中,碎发都被掀起,裹去栗烈的寒气,呼吸微微急促,来到我面前。
对讲机传来另一头的人放下心来的回应,在嘈杂的混音中道完后又陷入沉寂。
是先前从那些工作人员身上看到的对讲机,应该是考虑到没有信号的情况吧,赤司君总是能周全地应付任何事……
“等等……赤司君,你怎么会这时候也在山下?迷路的两名女生已经找到了……”“我知道。”
脖颈间忽而被环上围巾,捎着余温,然后手中的滑雪板被拿走,我不免慌张无措:“不了,我不想麻烦你,赤司君——”
“你还是觉得,这种时候也算麻烦吗?”
愣了愣神,没给我太多的时间反应,一只手被拉起,整个人被动地开始往前走。
没有更多话语。脚步快着,心底却踯躅凝滞。
那……难道是我们走后不久,赤司君也知道了这件突发情况,然后赶下来的吗。可为什么……他应该也早就回去才是啊。
而且……这种感觉该怎么说才对?隔着手套,我却依然不敢紧紧回握。
……是了,似乎心情并不明朗。
意识到之后,我的手更僵了,脚步不自觉地再加快一点,希望不会拖慢他。
地上的雪咔嚓咔嚓,我低头看着一个个不深不浅的坑朝后延伸。
忐忑的时候,手又倏忽地被拉紧了。那一刻紧张得我差点不敢动,怔了那么一下,然后在后面跟着小跑了几步。
“不用跑,”背影微微转头说道,“算了……还是走慢一点吧。”
“……好。”四面八方的天幕笼着叠嶂,灰白的峻岭上星光闪烁。
远远的,能看见居住区附近点起的火,轻烟袅袅向上盘起,融散在风里

“我觉得,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直到纷纷暮雪飞下来,温暖的大门就在几节台阶后,两只手松开彼此,声音挟着一路的寒霜开口,“墨璃,把自己再看得更重一点。”
只有这一句,这一点星光,绵延到我这里,却起了隐约澎湃,牵扯起心弦岌岌。
“已经很晚了……”“赤司君,还有一件事,桃井的毕业礼物,我把你和我各自的那一份拿反了,抱歉。”
“……关于这个,我也才注意到不久,没关系。”
背后的手无人问津地攒紧。察觉到赤司君比平时多出的别种情绪,对于接下来他的回答,我更加阢陧不安。也许……现在握住的,就是属于我最后被给予的温存。
“那份录音……你听到最后了吗?”
说出口后,便是随之的屏息,不敢再想多余的,也不敢动一下指尖。
只要你一句回答……我一切都会明白。
“……嗯。”
身子轻微发颤,伴着动弹不得,该拿出怎样的神态才算正常,我不知道。目光有些对不上焦,更有难言的酸楚,如鲠在喉。
这大概就是,答案了。
只要你言止于此,就够了。够我去想明白,够我懂得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同样保持缄默,够我把那些心意终于含着含着嚼碎了,吞到心底继续无人问津下去,直到有朝一日终于腐烂。
是啊,我的心意,你怎么还不知道呢。你聪明的,只是绝口不提。你一定以为我会懂,可不想我最后还是犯了错吧。
为什么要问出口呢。我终于孤注一掷,结果把一切都丢掉了,连维持心照不宣假象的余地都没有,落得片甲不留。裹着我心脏的薄薄一层壳,被自己一点一点剥开,血肉模糊。好疼啊,可我怎么敢哭。
全无意识地,依稀中是自己先迈上了台阶,道谢和告别的声音,不知道赤司君有没有听见,我只想着先逃离这里,逃离他身边。
过往那些还青涩的念头,那些掉过的酸苦的泪,还是作了我现在一步一步的铺垫,踩着它们,让回不去的脚步再远一点,让自己在紧紧闭上双眼的力度中,变得更死心一点。
荧惑与心宿二曾无限拉近过,可等不到交错,遥遥对望,再度背驰,这才是它们的正轨。
我想着毫无边际的话,一遍一遍试图说服自己,放下吧,已经走到这里了,前面就是尽头了,真的,所有的所有,都结束了——
“墨璃。”
像陨石携着赤焰无声地砸下来,片刻的怔忡后,我缓缓偏过头,可横在中间的零星火苗足以使我畏怯,我并没有再与他正面相对的勇气——
“那些话,不去当面向对方再说一遍吗?”
什么——世界被撞击的震动后,是长长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极度安静的嗡鸣。
我没有去措辞的时间,嘴无声地张合几次后,终于决定要莽撞地开口——
“副会长!”“会长!”
微微一惊,那些话最后还是被收起。
“……去和大家报声平安吧,”是赤司君再次先开口,“老师那边,和后续事宜,交给我就行了。”
“担心死了——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怎么样,你们没哪里受伤吧!”
“没那么危险,放心……”我撑起笑来,回复着大家。
“哇你的手怎么半冷半热的,赤司会长,我得先带霁月回去了!”
“嗯,”侧耳传来他的声音,“注意保暖,早点休息。”
这是今晚,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被拉上台阶,自始至终,我仍是不敢回头。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13 21:11:00 +0800 CST  
@時光飛逝的忽略@N_翼楠@曲终长亭前@香草_Akashi@她说等待胜秋愁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13 21:20:00 +0800 CST  
75°
大巴停在学校门前,已经有不少私家车等在这里,下车拿了行李,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向各自家长迎去。
我留在最后,送走了几位巴士司机和班主任,才拉起行李杆走进学校里。
回到宿舍,行李箱没有收起,而是换了一批衣物,再合上。
时间还尚存,我带着两封在返程的飞机上写好的举荐书,那条未及时归还的围巾,和本该属于赤司君的那份毕业礼物,往学生会办公室走去。
把这些轻轻放在会议桌的正前端,近乎郑重,然后习惯性地坐在邻近的侧边位置上。敞开的窗把这里吹得更空空荡荡,也让这里承载的记忆更历历在目。
钟表的走动提醒我该出发了。关门前,我最后往里望了一眼。
东京已经下过几场雪,但除了小道两旁,和屋舍的顶棚上还有些积下来的,其他地方的雪几乎都化的差不多了。去搭电轨的路上,人流渐渐密起来,便更难看出雪的迹象了。
“嗯,我才搭上东京的电轨,还早着呢,”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我握紧电话,“到了的话,我直接打车就可以了,不用麻烦黎叔叔接我。不,真的不用……”
早在此之前,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为了他能同意,我还加上一场钢琴比赛的理由。
“行……你想回去就回去吧。需要我派人送你吗……好,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连续几天在路上耗神,如果累了就别硬撑着……”
电话里还传来了霁月阿姨的声音:“你送送她吧?刚好我做了些吃的,也给墨璃带去尝尝……”
最后我笑着婉拒了:“帮我跟阿姨道声谢,但不必了。而且爸爸你亲自送的话,光开车到东京就要好久了。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见***妈一家,帮我代句——算了,没什么。回去好好过次年吧。到了给我回通电话就行。”
就这样,我没隔多久便又一次踏上了途中,这一趟的目的地是许久没感受过的年味浓浓的“家”。
电车里的人意外的少,我乘上的这一节几乎是空厢。近黄昏时的阳光从车窗外直直倾洒进来,在刺眼的光线下,动荡的车厢中,我展开一张信纸。
执笔的时候,才觉得书信如此难写。
因为语言最难以替代情感,喜欢某个人的理由又是最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
心声不顾及语序,可笔尖迟迟无法勾出一画。
我对此刻的自己感到有些惊异。
就这样,只好伏身,先小心翼翼地写下开头语。
「致赤司君。」
-
等到飞机着陆,真的如父亲所说,我整个人精神状态变得不太好,身子都有种摇摇欲坠感。
直到手机开机,恢复了信号后立刻振动起来,我才被动地提起了些神。
“你走到哪了?我们来接你了!”母亲在电话的另一头,在我周围的不远处笑着说。
我拖着行李快步走起来,呼出的气团白花花。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14 16:04:00 +0800 CST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14 16:20:00 +0800 CST  
76°
“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我闭上眼,压着声音,努力让自己的话听在别人听来足够果决些,“请开始吧。”
是剪刀的声音,游走在耳际边。在这过程中,我一直没敢睁眼看镜子。
当换了场所,坐在音乐厅的休息室里时,拨弄着我头发的人由理发师变为了母亲。我坐在镜子前翻着琴谱,礼服已经换好,剩下母亲在为我上台前的发型做着最后的准备。
“现在上台还会紧张的不行吗?”“有一点……不过比起以前有很大的改善了,开心的感觉占的更多一些。”
这些琐碎而温暖的对话,我有幸连着两三天和母亲谈着,仿佛一直这么下去,也不会生出厌倦。
“啊,这支钢琴曲进入尾声了。下一个就到你了吧?”“是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记得有段——”
“接下来进入一段休息时间,下一阶段演奏比赛七分钟后开始。在此之间,特请多年蝉联……比赛第一位的——”
那个名字由中文报出来时,我的大脑当场当机,猛地从座位上扭过头。
但是能看到的只有挂在顶部墙角的音响,能听见的只剩女声轻轻说着“……带来演奏。敬请欣赏。”
什么……为什么,怎么会……
“怎么了?反应这么大?头发差点都散了,”妈妈在耳后轻轻道,为我戴上最后的发卡,“好了。刚刚说的是……没听错的话,好像叫赤司?……难怪,看来你还记得啊。和那个孩子,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吧——”
“……什么?”
急急地望回去。母亲的话,对我来说不啻于播报声带来的惊惶和震撼。却因为接连袭来的措不及防,声音到嘴边哑了口,不知该如何找出话头:“……不,那是我从国三才认识的同学,妈妈你记错了吧?……”
“不会吧……‘赤司征十郎’,是这个名字吗?”
我强扯着维持着自己的意识,不让琴谱危及其中被揉皱了。
“因为那是我第一次陪你去参加钢琴比赛,所以自认为记得应该很清楚才对,”母亲顿了一下,“你那天跟我说,同组比赛中唯一认识的一个孩子,他家令堂去世了……然后你就放弃了准备很久的演奏曲目,临时换成了《小星星变奏曲》。”
“即使先前带着你学了那么久小提琴,也并没能……那还是我第一次,从你的琴声中听到情感。”
“怎么了,一脸惊讶——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
——你都不记得了吗。
一句话,把我带回数十年前。
那个对我来说很陌生的“家”,那处我住过几年的地方,我一直凭依着那层浅薄的血缘关系寄居在这里。不会有多少一屋人共餐的机会,也难以有多少见面谈话的次数,对于他们的客套,我尽力回应着相应的应有的礼貌。
尽管这种环境多少塑就了我后来的性格,但它也确实满足了父母当初把我送到这里的初衷,我在此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哪怕光凭这一点,我对此已经没有什么怨言好讲。
但是在这个“家”,我却有过一次被打的经历。
……那应该是我,本该早已忘记的事。
动手的是奶奶。记得站在一旁的是姑姑和姐姐……
我倏地抬起头,目光落入母亲的眼中。
不自觉地喃喃出声:“是吗……还有过这样一段事,我竟然全不记得了……”
耳畔边只剩下朗朗的钢琴声,和行星相撞般,记忆与现实穿插,在脑海里久久不息的震荡。
“……妈妈,我先送你回观众席吧……这场演奏过后,就轮到我了。”
“嗯……也好。”
起因,便是一场钢琴比赛。
而我那时作为小提琴伴奏者,跟姐姐一起参赛。我已经有过几次小提琴比赛获奖的经历,这也是姑姑让我担任伴奏者的原因。
一切本都风平浪静,直到我换完礼服回到休息室,从琴匣中取出小提琴,准备上场——
那根弦是人为弄断的,我心知肚明。
母亲向我摆摆手,然后走进观众席,落座到黎叔叔身边。
而礼堂中汇聚着全部目光的中心——真的是他。
太过刺眼的光,让我的眼瞳收缩得紧紧。
钢琴声就要再度进入尾声。我意识到什么,然后攥起裙裾。
——在一片为了自己的登场感到紧张忐忑的气氛中,只有我独自笼在小小的抽泣声里。
在这片不易被人注意到的地方,却有人把脚步驻在这里。
我慌乱地擦干泪,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看起来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带着他的小提琴。
我想起来,似乎在同一间休息室见到过他,是另一组参赛者其中之一。
“抱歉,我看到了,却没能成功阻止。不介意的话,请用我的吧。但我忘了带琴弓,你有吗?”
他简明了当的声音,流利的英文,这时,才再次在我心里回荡起。
当我问他时,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没关系。今天这场,我是以钢琴手的身份来的。”
然后,我抱着他的琴,和自己的琴弓,在别人的侧目和让步中跑起来——
就像现在一样。
我最后在姑姑不耐烦的敦促中,在姐姐惊讶的目光中,站上了伴奏者的位置——扬起琴弓。
而一曲终了后的掌声,我隐约明白,是送给用琴声夺去了主奏位置的我。
这让我在回“家”后遇到了点麻烦,“你什么意思”“你是故意让你姐姐出笑话吗”“是故意让我们家蒙羞吗”,这些话铺天盖地向我砸来。但无意中姐姐一句“我根本不想和她一起合奏”迸出来,真相有了证据,大人的愚钝终于不再继续可笑下去。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无足轻重。那个男孩子和他的搭档是紧随我们之后上台的,最后的夺冠,在现在想来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临走前被几名评委和音乐家留下了,他们那时说的话我已记不清,若说其中有什么重要的,大概是从我口中说出的唯一那句——
“我要成为钢琴家。”
钢琴的最后一个音奏完,掌声四起,我还在拼命追逐他的方向。
小提琴归还主人时,他问了我的名字,报名册上都没有登记的名字。
“墨璃,”他露出了笑容,“你的琴声很好听。”
我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
——钢琴,是你送给我的。
可我竟然在从病床上摔下去的时候,把钢琴,连带着你,都摔碎了,遗忘了那么那么久。
那双赤色的眼睛,我在再次注视到的时候,竟没有认出来。
……原来那么早我就从你这里收到了,纯粹的温暖,真心的笑颜,我奢望了那么久,原来真的竟也有拥有它们的机会。
终于快跑到尽头,我拉开后台的大门——
与此同时,里面也正有人,将门推开——
无形的风从缝隙一点点灌入,礼堂金色的光从模糊中倾泻出来。
“是你……”迎面对视上的时候,我想起久远的过往,正如彼时向他询问名字,他用中文轻轻开口,而我喃喃重复,“……赤司。”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14 16:32:00 +0800 CST  
@時光飛逝的忽略@N_翼楠@曲终长亭前@香草_Akashi@她说等待胜秋愁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14 16:35:00 +0800 CST  
*
尾声,是真的到尾声了。
本说好的九月底结束,还是拖了半个月……我的错xxxxx
不过这次是真的终于要画上句号了,下一章完结,刚好凑到七十七(笑。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14 16:39:00 +0800 CST  
77°
我渴望的,是太过炽烂的花火,是遥不可及的外行星。
那些起初都存在于我的幻想,直到有一天它深深坠入我的瞳孔之中。
他弯起眉宇,回应我。
——他都记得。
不会再有第二场陨落的流星了,一如我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个少年。
我的激动,我的迟豫,我的言不由衷,全都由他看在眼里。末了,那些悬着的心情,褶起的言语,还是由他抚平。
“那支德彪西的《月光》,就是我此刻站在这里的理由。
“这样你明白吗,我是为谁而来。”
——是现在的你。
同样的答案,我几乎要脱口而出。
无数个黑夜,无数次眺望的星空,那时的孤独和畏缩,都不再有了。自远而近浮现的是升起的盏盏灯火,沾湿的眼幕将它们的光线拉长,朦胧里金色的流苏纷纷缀下,薄薄雾气的里面,将掀开的是一切的起点——黑色的大钢琴。
播报的声音里念了我的名字,后台准备人员的脚步渐渐走近。
“……如果赤司君你是作为参赛者来的,我今天绝对很难拿到第一了。”
“这么看来,你对接下来很有自信。那就好。”犹见迎光里他轻轻的笑,发梢被染成橙黄色。
“或许如此,不过时隔了多年,要是你能来和我再同台比赛一次,我也会很高兴。”
我看着他,光是看着他,就感到非常非常非常幸福了。
“而且无论如何都没关系了,不是说过吗,我会自己慢慢追上你。”
被引上台阶,在迈入那重金色前,我扶着帘幕慢慢回头。
“今天,我也不会弹奏《小星星》。”
缓缓地,长长地,我酝了足够平稳的气,出声时还是弦音发紧——
我是花光了全部的勇气呢,还是被赐予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呢。
以为最是沉默的话,咬字都难以清楚的话,有一天竟由自己亲口将它从最贴近心脏的地方,放飞出去,到他的身边去。
我也不曾想,这一刻,自己会坦然笑着。
“我喜欢你,赤司君。”
在炙灼的光束映照下,一直走到钢琴旁,转身向台下鞠躬致礼。
樱花轻轻落在琴面上,涟漪绽开。
-
霏霏细雪,虚化了音乐厅外的路灯。
——拉钩,答应我,请带着你母亲珍视的一切……即便独自一人,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画面已然忘却,还留下一些自己稚嫩模糊的声音,穿过几度春夏秋冬,回响在脑海中。
我不禁抬眼看向赤司君,呼吸透过围巾,缱绻起一圈圈白雾。
“半夜的航班?可天气这么冷,又逢上过年车少,你来得也太突然,独自一人,语言不通,要怎么去……”
“如果担心,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在我怔住的间隙,赤司君提起一点笑,“放心,一会儿你先和伯母回家吧,我自己会有办法。”
“……那还有票吗,可以推迟航班吗,我得回去收拾东西……”
话出口后,这次轮到赤司君露出了微微意外的表情,我倏地脸燥起来:“不!那个……”
“我是问了霁月,才知道你回国了,”沉静的冬夜里,赤司君的声音顺风蔓延开,“才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所谓受邀演奏,你也了然,是我此行的借口。”
灯塔下的雪花光影闪烁,汇成横冲直撞的河流。我失去发声的反应,只是一昧紧紧望向他。
“谢谢,你把心声传达给了我。”
站立的双脚被逐渐吹得僵硬,嗓子也开始阵阵发涩。
“这让我来之前纷冗繁杂的准备,到现在只用浓缩成短短几句。
“那两封举荐书,我会留下保管,但具体的新一任器乐部部长和学生会副会长,我还没有现在就重新任命的打算。
“所以,我不得不以私心说——”
像被冬风的密流裹到漩涡中,眼睛快睁不开,连带着身子紧张得就要轻轻战栗起来。
“请你回来,回到京都,回到洛山——回到我身边。”
轰烈的巨响,是新年的烟花,以变化无穷的形状,明亮绚烂的颜色,霎那间交辉,烙在彼此的身上。
“余下的几个月,春季的毕业典礼,此后的日子……”
赤司君俯下身时,我心下鼓噪得兵荒马乱,忘了躲却。
在下一束烟火窜天前,他的声音隔开纷扰错杂,在耳边泛着涟漪漾来。
“让我陪你。”
眼角余梢的视线终于也泛滥成灾,趁着爆竹声的恰当,被临时赋予奋不顾身的胆敢,我伸出双臂——
抱住他的瞬间,我紧紧闭上眼。什么时候沁出泪打湿了脸庞,我浑然不知。
身后的手将我拥紧。
恍惚中觉得,自己一直都沿着一个既定轨道慢行,不知道出发的理由。可在这途中遇到了你,赤司君,星轨偏移,从此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
本对于能追随在你身后就很满足的我,一日抬手牵住你的衣角,折出绉纹,攥碎了所有的小心翼翼,而后被无数从手心飞出的纸鸢迷了眼,再睁开时,你停下了,从你的转身里,我看到眼中衍出的无尽未来。
我好像花了很长很长时间,兜兜转转,来明白这就是我渴望了很久的感情,来鼓起勇气,再向你走近一步。
于是镜像破碎,我攥住的不再是一片子虚乌有,而是确确实实拥我入怀的你。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赤司君……”
我的眼泪悉数滴在了他的肩头。
那双手慢慢地,更加收紧。
最是一生静默的告白,迎来了它的归宿。
而跨越了春樱与冬雪的钟表之外,是一片火树银花。
-完-

楼主 寂月凉  发布于 2018-10-17 01:22:00 +0800 CST  

楼主:寂月凉

字数:138572

发表时间:2016-12-20 18:0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30 21:51:23 +0800 CST

评论数:104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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