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12-20《七月流火》BG\/中长篇
29°
是虹村队长劝我来的。赤司君这么和我说。作为这三年来篮球部的大家最后的活动留念。
“这样啊……”我哑了阵口，然后生涩道，“有点伤感呢。虹村队长，过几日就要早一步先离开我们去美国了……”
他轻轻点头。目光里驻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游动成他瞳里一沦陆离的浮光。
将天色染茜的残阳已经完全沉落，入晚后习习的凉风吹散了些暑气，但越来越多的人影憧憧注定是消释不去了。
庙会门前的红木檐梁上挂着一排灯笼，可以借光睹见门廊上颇细的雕镂，背景里皓月犹皎，朦朦胧胧。
视线轻鸢剪影般往下闪过一眼，浅浅地记下当时赤司君的神貌，揣在心里被频频翻看着。
明明是泊在万物上的灯影与月光，独独照在赤司君身上却多轻晕出一分清隽。杌陧我的同时，不知是否也摇撼到他人。
“赤司君，抱歉，”手臂垂下来，十指紧张地交缠，彼此摩挲，“我是不是提起了些不该这时候谈论的事情——”
“这些也迟早要经历的，”他单薄的眉目转过来，“我明白，你本意非此，没关系。”
繁喧的脚步从停在原地的我和他身边擦过，糅杂了人声扰扰，拣不出清晰的一句来。抬头时也如雾里看花，街景像镜头里无穷的残影。
手心开始渗出湿热的薄汗。
“赤司君……”
“嗯？”
“小赤司——你真的也来了啊！”
赤司君循声侧过头。瞬间的事情，一下子撞碎了我澎湃的心境。
恰好由纪拉着桃井，还有青峰、绿间以及虹村队长，都一起跟在黄濑身后过来了。便转身仍是平常的姿态道着好。
“还没到约定时间呢，你们两位来得真早啊。有久等吗？”“没事，我……和赤司君也才到不久。”
就快脱口而出的“我们”。
一定，不行的吧，将你和我归为一起。
“好，人也到齐了，向夏日祭进发！”
说完这话，由纪悄悄挨到我身侧，压低声音：“今天都发生了什么，陪我单独聊聊呗？”
尾音翘了起来。
“啊……”
我脸上兴许看来足够难为情。由纪垂低眼睑嬉笑了会儿。
白天的记忆，早在心底被刻下，被标记上不可替代性。可若是被问及——我能稍微果决一点地总结出，有和赤司君靠近一点吗？
“紫原君怎么不在？”不禁岔开话。
由纪给我一瞥，嘟起嘴，“他来得早，现在已经在庙会里面了。说是要趁人少吃遍全部摊位……”
我溢出笑。这时走在前排的赤司君回过头来：“霁月，敦看起来心情如何？”
“欸，嗯——还算不错的样子。”
“……那便好。我担心他还在为那件事闹别扭。”
大家很快都参与了这个话题，我不由自主慢了步伐，空出余地让他们聚拢在一起谈论。而自己的脑里还在回想着他们所指的事件。应该是指上学期末轰动一时的那场one on one，可我和由纪都并不在现场，只从桃井那里略听了一点。
结局是赤司君反败为胜。听她这样说后就不再担忧别的了……
“墨璃同学。”“嗯……在！”
我以为赤司君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但唤声牵我仰望向前时，发现竟然还只是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你有什么未来得及对我说完吧？”
从排排灯笼下穿入，应该是因为人流密起来了吧，越来越觉得热乎乎的。只有赤司君，正前方的赤司君，眉眼尽是平淡而栗烈，也尽是这样静静地，将耐心的目光维持给予于我。
“不，没有什么要紧的……我，我只是想说，既然赤司君是国中时期第一次参加这种庆典，今晚就好好放松一下吧……希望你能玩得开心。”
“茉莉！去那边那边！”“欸？啊，好……”桃井突然扑过来，拉住我向看中的某家店铺大步流星走去。
临去前看见赤司君不及回复，嘴唇微抿。很快人头就在我和他之间的缝隙里梭织似往复，一秒叠加一川。
“你也是。”声音却很明确地传来。
有一霎他的面容完完整整地隔开人群映来，微黄的灯火以相偎着，跳动地，融进眼底。
“等会，一起去看烟花吧。”
是虹村队长劝我来的。赤司君这么和我说。作为这三年来篮球部的大家最后的活动留念。
“这样啊……”我哑了阵口，然后生涩道，“有点伤感呢。虹村队长，过几日就要早一步先离开我们去美国了……”
他轻轻点头。目光里驻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游动成他瞳里一沦陆离的浮光。
将天色染茜的残阳已经完全沉落，入晚后习习的凉风吹散了些暑气，但越来越多的人影憧憧注定是消释不去了。
庙会门前的红木檐梁上挂着一排灯笼，可以借光睹见门廊上颇细的雕镂，背景里皓月犹皎，朦朦胧胧。
视线轻鸢剪影般往下闪过一眼，浅浅地记下当时赤司君的神貌，揣在心里被频频翻看着。
明明是泊在万物上的灯影与月光，独独照在赤司君身上却多轻晕出一分清隽。杌陧我的同时，不知是否也摇撼到他人。
“赤司君，抱歉，”手臂垂下来，十指紧张地交缠，彼此摩挲，“我是不是提起了些不该这时候谈论的事情——”
“这些也迟早要经历的，”他单薄的眉目转过来，“我明白，你本意非此，没关系。”
繁喧的脚步从停在原地的我和他身边擦过，糅杂了人声扰扰，拣不出清晰的一句来。抬头时也如雾里看花，街景像镜头里无穷的残影。
手心开始渗出湿热的薄汗。
“赤司君……”
“嗯？”
“小赤司——你真的也来了啊！”
赤司君循声侧过头。瞬间的事情，一下子撞碎了我澎湃的心境。
恰好由纪拉着桃井，还有青峰、绿间以及虹村队长，都一起跟在黄濑身后过来了。便转身仍是平常的姿态道着好。
“还没到约定时间呢，你们两位来得真早啊。有久等吗？”“没事，我……和赤司君也才到不久。”
就快脱口而出的“我们”。
一定，不行的吧，将你和我归为一起。
“好，人也到齐了，向夏日祭进发！”
说完这话，由纪悄悄挨到我身侧，压低声音：“今天都发生了什么，陪我单独聊聊呗？”
尾音翘了起来。
“啊……”
我脸上兴许看来足够难为情。由纪垂低眼睑嬉笑了会儿。
白天的记忆，早在心底被刻下，被标记上不可替代性。可若是被问及——我能稍微果决一点地总结出，有和赤司君靠近一点吗？
“紫原君怎么不在？”不禁岔开话。
由纪给我一瞥，嘟起嘴，“他来得早，现在已经在庙会里面了。说是要趁人少吃遍全部摊位……”
我溢出笑。这时走在前排的赤司君回过头来：“霁月，敦看起来心情如何？”
“欸，嗯——还算不错的样子。”
“……那便好。我担心他还在为那件事闹别扭。”
大家很快都参与了这个话题，我不由自主慢了步伐，空出余地让他们聚拢在一起谈论。而自己的脑里还在回想着他们所指的事件。应该是指上学期末轰动一时的那场one on one，可我和由纪都并不在现场，只从桃井那里略听了一点。
结局是赤司君反败为胜。听她这样说后就不再担忧别的了……
“墨璃同学。”“嗯……在！”
我以为赤司君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但唤声牵我仰望向前时，发现竟然还只是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你有什么未来得及对我说完吧？”
从排排灯笼下穿入，应该是因为人流密起来了吧，越来越觉得热乎乎的。只有赤司君，正前方的赤司君，眉眼尽是平淡而栗烈，也尽是这样静静地，将耐心的目光维持给予于我。
“不，没有什么要紧的……我，我只是想说，既然赤司君是国中时期第一次参加这种庆典，今晚就好好放松一下吧……希望你能玩得开心。”
“茉莉！去那边那边！”“欸？啊，好……”桃井突然扑过来，拉住我向看中的某家店铺大步流星走去。
临去前看见赤司君不及回复，嘴唇微抿。很快人头就在我和他之间的缝隙里梭织似往复，一秒叠加一川。
“你也是。”声音却很明确地传来。
有一霎他的面容完完整整地隔开人群映来，微黄的灯火以相偎着，跳动地，融进眼底。
“等会，一起去看烟花吧。”
30°
“偶遇？”由纪的手抚在下唇上，边走边侧过头同我讲话，眼神狡黠，“这也太巧了吧？”
“是真的偶然。”
我把每个字眼咬得很硬，想将嗓音里的颤声掩去。
越是被询问，越是不止的回顾，那些难得的事就更不费吹灰之力，盘亘占据了我的脑海。梦绕魂牵，连分秒的喘息都不及。
“那座神社呢？总是你们两人一起参拜过了吧。简直像不为人知，几乎独属你和赤司君的秘密基地！太浪漫了吧！”“不至于那么，那么——好了，你还是去找你的黄濑君吧。”
“……墨璃！”“啊，害羞了？”
“不是！才没有！你，你别想再扯开话题了……”
“我是认真的。已经按预计商量的那样，写纸条向大人们撒了个小谎。不要让我的别有用心付之东流啊。”怦然的情绪缓缓平复，我弯眼，“一年一度的夏日祭，去和黄濑好好度过这段时间吧。”
“我……白天我们便待在一起很久了，付之东流是肯定不会的。而且……”
“没有而且——现在考虑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自然的，我也不打算一直站在一旁，放纵你和黄濑腻歪下去，只是今晚例外……”
“嗯……？”“你不想考海常吗。”
“欸？我，我提起过吗……”由纪指间绞着发丝，躲闪开眼，“不过，是想去那里没错——”
“茉莉！”桃井的声音从身后的人群中拨来。
“麻烦你了，谢谢——”我望向她不知源于拥挤的闷热，还是被糖衣上反射的灯光晕红的脸，相视一笑然后接过她递来的苹果糖。
“咦，我的呢！”
“当然应该你自己和小黄一起去买啊！”
“哈？喂——”
“所以，快去吧。”初次品尝，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开，“暑假过后，余暇时间也必须用来好好学习了哟。”
“……我知道啦！”这样妥协了的由纪，几秒后却突然窜到我和桃井背后，并把我们推到人流中，涌向深处。
“但是请先再帮个忙，陪我去挑点礼物吧！”
-
额侧抵在回廊的柱上，右手指尖在御守的绶带结上摩挲。近河携来沾湿的风，蘸在脸上留下凉意，和不平静的心涛撞上，拍开阵阵凌波泛潮。
最后跟由纪走着走着，看到了小祠庙外展出的几列御守。
想送给赤司君。
回过神来时，真的求来一个。惶惶后，剩下紧张的，就是怎么送了。
道过抱歉，倾诉了倦意后，被引到大家事先决定好看烟花的地方休息。竟然是意外静谧无人的游廊角隅。可以坐在走廊边缘，脚下是葳蕤，远眺是江河，仰首是星空。
这时丛林石道里拂过谁的步履，訇訇的蝉声断去，一支低垂的树枝被人扶起，像月色的纱罩掀开，来者的面孔终于清晰。
“赤司君？”
他的手缓缓放下，没有过多的表情，淡淡地回了句你也在啊。
很巧呢。
我蜷紧两手，挨在腿边。
“为什么赤司君一个人过来了？”
“他们稍后便来。我也正想问，怎么只你一人坐在这里。”
“啊，我是走不动了。”
他走近，一步一步，像远帆的影从渺然划来。捋起挂在廊檐上一盏灯笼的流苏，目光随上半身端低，不觉的已令人为其醉。
然后在与我隔着一人远的位置坐下来。
“是白天走太远的缘故吗。”“可能吧，但那段路途确实非常值得。”
我低下头，不知该望向哪里。语气还强撑着客气稳当，实际上心里早就一团混乱了。
心旌摇摇，约是悸动的频率再度溃堤，不久前的心中所想难以抑制鱼贯而出。
“说来还要感谢赤司君，今天受到了你许多招待……”
“不必客气。”
我为了不落空期许，总怀记自知之明，习惯对真正所求不抱过多臆想。是以得此，当听到“一起”的邀请时，慌乱欣喜的滋味不至于久久蒙蔽判断。那只是出于同窗的情谊，礼貌也客套的回应。
我远远不成出色的人，有自己狭隘的私欲，拐弯抹角地问“为什么前两年都没有来呢”，其实只是想确定赤司君今天会来的原因。以前是因为学业为重的观念，现在是毕业和虹村队长的促就，这些才是溯源。
根究的结果变成给自己的一勺苦涩。一时兴奋得意的麻醉过后，才觉悟是我一人还怀着侥幸的希望。在赤司君眼中主要的怎么会是我。
“我带她去吧。”原来是附带的一笔罢了。
“……”鼓噪又寂寥的心境此起彼伏，悄默片刻后，我慢慢抬起头。
然后转向那个被我在心里念叨无数无数遍名字的人。
赤司君，赤司君，赤司君。
知道吗，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又感受到多少不曾领略的情愫。
同你聊些片碎的话，被你无意温柔以待，还有此时此刻，在花火大会前短暂的，两人独处。
能一起经历这些，我很开心。
你会记得吗。在山坡上扶着帽檐，身体快被风吹到谷底的我。在河边攥紧帽子，目光无措地掉入水面，看到一条支流横冲到石子上的我。那时波澜里形成一个潆洄的水旋，像迈入浺瀜深水的阶梯，你知道我，都在想什么吗。
倘若真的坠落，会不会，化作破碎的，琉璃的声响呢——
“あなた……あなたが好……”
惊雷在耳畔炸开，天地间倏地一派明亮，满天星般的烟花带着转瞬的炽烈，而后恍若星陨，烙下迟迟不灭的震撼。
“抱歉，”花火融入他一赤一金的眼里，“你说什么？”
酥麻感终于从快失去触觉的指尖延伸到心头。
“没什么！”我偏回视线，“我喜欢你。”是纯正的中文。
就这样溢出唇齿，很轻，很轻。
我怕赤司君再问，便站起来，双手将御守伸出。
“这个……作为我今天的谢礼，可以收下吗！”音量同烟火一同攀升，“赤司君。”
倒是奇怪，明明火焰下一切看得都更通明了，为什么，眼前的赤司君，轮廓却一片模糊……
盈盈笑语从丛林间传来，直到被桃井挽了去，我才渐渐看清头顶上绚烂的烟花。
不再回头寻赤司君，也忘了他接过御守时道了什么话……反正，都是不即不离的语句吧。
回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表白，却被烟花的声响吓回肚子里了。真蠢啊。
“茉莉，你是在笑还是在哭啊……”“啊……？”
“刚刚的笑声里……在发颤哟？”桃井把头探到我前面，“怎么了？”
“啊，没事！”我握紧她牵我的手，目光掠过篮球部的大家，跃入火树银花的夜空，“只不过觉得这幅景象实在是美不胜收，太欣喜罢了。”
“偶遇？”由纪的手抚在下唇上，边走边侧过头同我讲话，眼神狡黠，“这也太巧了吧？”
“是真的偶然。”
我把每个字眼咬得很硬，想将嗓音里的颤声掩去。
越是被询问，越是不止的回顾，那些难得的事就更不费吹灰之力，盘亘占据了我的脑海。梦绕魂牵，连分秒的喘息都不及。
“那座神社呢？总是你们两人一起参拜过了吧。简直像不为人知，几乎独属你和赤司君的秘密基地！太浪漫了吧！”“不至于那么，那么——好了，你还是去找你的黄濑君吧。”
“……墨璃！”“啊，害羞了？”
“不是！才没有！你，你别想再扯开话题了……”
“我是认真的。已经按预计商量的那样，写纸条向大人们撒了个小谎。不要让我的别有用心付之东流啊。”怦然的情绪缓缓平复，我弯眼，“一年一度的夏日祭，去和黄濑好好度过这段时间吧。”
“我……白天我们便待在一起很久了，付之东流是肯定不会的。而且……”
“没有而且——现在考虑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自然的，我也不打算一直站在一旁，放纵你和黄濑腻歪下去，只是今晚例外……”
“嗯……？”“你不想考海常吗。”
“欸？我，我提起过吗……”由纪指间绞着发丝，躲闪开眼，“不过，是想去那里没错——”
“茉莉！”桃井的声音从身后的人群中拨来。
“麻烦你了，谢谢——”我望向她不知源于拥挤的闷热，还是被糖衣上反射的灯光晕红的脸，相视一笑然后接过她递来的苹果糖。
“咦，我的呢！”
“当然应该你自己和小黄一起去买啊！”
“哈？喂——”
“所以，快去吧。”初次品尝，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开，“暑假过后，余暇时间也必须用来好好学习了哟。”
“……我知道啦！”这样妥协了的由纪，几秒后却突然窜到我和桃井背后，并把我们推到人流中，涌向深处。
“但是请先再帮个忙，陪我去挑点礼物吧！”
-
额侧抵在回廊的柱上，右手指尖在御守的绶带结上摩挲。近河携来沾湿的风，蘸在脸上留下凉意，和不平静的心涛撞上，拍开阵阵凌波泛潮。
最后跟由纪走着走着，看到了小祠庙外展出的几列御守。
想送给赤司君。
回过神来时，真的求来一个。惶惶后，剩下紧张的，就是怎么送了。
道过抱歉，倾诉了倦意后，被引到大家事先决定好看烟花的地方休息。竟然是意外静谧无人的游廊角隅。可以坐在走廊边缘，脚下是葳蕤，远眺是江河，仰首是星空。
这时丛林石道里拂过谁的步履，訇訇的蝉声断去，一支低垂的树枝被人扶起，像月色的纱罩掀开，来者的面孔终于清晰。
“赤司君？”
他的手缓缓放下，没有过多的表情，淡淡地回了句你也在啊。
很巧呢。
我蜷紧两手，挨在腿边。
“为什么赤司君一个人过来了？”
“他们稍后便来。我也正想问，怎么只你一人坐在这里。”
“啊，我是走不动了。”
他走近，一步一步，像远帆的影从渺然划来。捋起挂在廊檐上一盏灯笼的流苏，目光随上半身端低，不觉的已令人为其醉。
然后在与我隔着一人远的位置坐下来。
“是白天走太远的缘故吗。”“可能吧，但那段路途确实非常值得。”
我低下头，不知该望向哪里。语气还强撑着客气稳当，实际上心里早就一团混乱了。
心旌摇摇，约是悸动的频率再度溃堤，不久前的心中所想难以抑制鱼贯而出。
“说来还要感谢赤司君，今天受到了你许多招待……”
“不必客气。”
我为了不落空期许，总怀记自知之明，习惯对真正所求不抱过多臆想。是以得此，当听到“一起”的邀请时，慌乱欣喜的滋味不至于久久蒙蔽判断。那只是出于同窗的情谊，礼貌也客套的回应。
我远远不成出色的人，有自己狭隘的私欲，拐弯抹角地问“为什么前两年都没有来呢”，其实只是想确定赤司君今天会来的原因。以前是因为学业为重的观念，现在是毕业和虹村队长的促就，这些才是溯源。
根究的结果变成给自己的一勺苦涩。一时兴奋得意的麻醉过后，才觉悟是我一人还怀着侥幸的希望。在赤司君眼中主要的怎么会是我。
“我带她去吧。”原来是附带的一笔罢了。
“……”鼓噪又寂寥的心境此起彼伏，悄默片刻后，我慢慢抬起头。
然后转向那个被我在心里念叨无数无数遍名字的人。
赤司君，赤司君，赤司君。
知道吗，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又感受到多少不曾领略的情愫。
同你聊些片碎的话，被你无意温柔以待，还有此时此刻，在花火大会前短暂的，两人独处。
能一起经历这些，我很开心。
你会记得吗。在山坡上扶着帽檐，身体快被风吹到谷底的我。在河边攥紧帽子，目光无措地掉入水面，看到一条支流横冲到石子上的我。那时波澜里形成一个潆洄的水旋，像迈入浺瀜深水的阶梯，你知道我，都在想什么吗。
倘若真的坠落，会不会，化作破碎的，琉璃的声响呢——
“あなた……あなたが好……”
惊雷在耳畔炸开，天地间倏地一派明亮，满天星般的烟花带着转瞬的炽烈，而后恍若星陨，烙下迟迟不灭的震撼。
“抱歉，”花火融入他一赤一金的眼里，“你说什么？”
酥麻感终于从快失去触觉的指尖延伸到心头。
“没什么！”我偏回视线，“我喜欢你。”是纯正的中文。
就这样溢出唇齿，很轻，很轻。
我怕赤司君再问，便站起来，双手将御守伸出。
“这个……作为我今天的谢礼，可以收下吗！”音量同烟火一同攀升，“赤司君。”
倒是奇怪，明明火焰下一切看得都更通明了，为什么，眼前的赤司君，轮廓却一片模糊……
盈盈笑语从丛林间传来，直到被桃井挽了去，我才渐渐看清头顶上绚烂的烟花。
不再回头寻赤司君，也忘了他接过御守时道了什么话……反正，都是不即不离的语句吧。
回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表白，却被烟花的声响吓回肚子里了。真蠢啊。
“茉莉，你是在笑还是在哭啊……”“啊……？”
“刚刚的笑声里……在发颤哟？”桃井把头探到我前面，“怎么了？”
“啊，没事！”我握紧她牵我的手，目光掠过篮球部的大家，跃入火树银花的夜空，“只不过觉得这幅景象实在是美不胜收，太欣喜罢了。”
31°
“家”，学校，私塾。
我回归依旧的日常，行走在这三点勾画起来的三角形边沿。日复一日。
蝉鸣被闷热的夏天带走，秋天抖擞完树叶也飒飒而去，等到我恍悟起日月如梭时，已是从考场里走出来，望见毫无预兆的雪从云缝倾落。
星星点点的雪花在手里只停留了眨眼一瞬，很快凝冰，再消融开。
叹气时呼出的团团白雾悠悠地缱绻在半空，微微仰头看时，恰好像融入了云端。
然后头顶一暗——
“在等霁月同学？”
心却一滞，再收紧。
“赤…赤司君？是的……”
他站得很近。但以两人同伞时应有的距离来丈量，他又站得比较远。
不难看出，他握着的伞柄，向我这边偏斜了许多。
“这里不适合等人，小心着凉，先回楼里避避雪吧。”
恍惚时注意到他的身后还站着单独撑伞的绿间君。我反应回来，匆匆地向赤司君道谢，重新向两人颔首打招呼。
“不必。”伞沿将光线分割，映到他轮廓上时却也是错落有致，“我们先行一步了。那卒业式见。”
“嗯——好。”
在楼内寻了一角能看得到赤司君离开路径的地方，发愣地直直远眺他身影。身旁路过很多人，交杂来各自喜怒哀乐的话语，浮游一般漂向不知哪里去了。
我只在意着自己心里渐渐升腾起来的逾常。除了发热的脸，还有一些别的，让胸腔里一阵阵绞痛。
于是旁人的哀终于也传染到我这里。想起铃响的刹那，停下笔时猛然加快的心跳。如何，会如何了，我几个月来尽的全力，能否再为自己争取来三年。
这一次，我逃过了应他一句“再见”，下一次，会不会就要演变成“永别了”。
眼底竟然有些泛酸。我无意识地轻捂住嘴，呼吸拉长。
在结识赤司君之前，在一次次目睹到成绩榜上那个象征着最优秀的人名前，我不知落差感竟然也可以这样轻易的，因念及一个人就产生，也不会料想自己会满脑子都是渴望追逐上那个人。即使，即使只有跟在他衣角后的这样一份小小的资格，就能满足的不得了。
更不会因为发觉离别这种事，有一天可能还要在我和他之间上演，自我意识里就席卷来铺天盖地的不安、沉重、悔意、最最苦涩的酸楚，以毫不留情的力度撕扯着我。
原来是这样啊，这颗心，早就被束缚啦。
我突然很想告诉你，赤司君，我已经变得对你太过眷恋了。
甚至摒弃了一直以来不要对明天抱强烈期待的习惯，因为有一句话，一句或许无比自大的话，我非常想在下一次的道别之际，帅气地说出口。
——我们洛山见吧。
可以吗。
-
“咔嚓。”
“噗——闭眼了，重来重来！”
“哈哈哈浪费表情！”
一阵短暂的梅雨期冲绿了街道，在我踏入帝光门槛时，忽地想到这个已经从生僻感满满变为日常性的动作，也是最后一次了吗，本能般仰望向那颗最大的樱花树。
有花苞长出来了。
在小雨溟濛的末尾里，我们听完了校长冗长的演讲。
结业典礼，已毕。
四散的学生纷纷走出校门，振起礼堂外一群小鸟。
渐渐变得空落落的校园在眼前摊开，可心里没有一点毕业的实感。只觉得像平常放学后去社团活动的路上。
除了——
“茉莉！看我看我！”“啊、嗯——”
“咔嚓。”
“哟西——换地方吧！”
虽然校园里还尽是水洼，桃井和由纪气昂昂的决心里，誓要与帝光的每个角落合影个遍。
直到来到篮球部，我一直在镜头里淡淡的笑终于暴露出一点不自然。
“阿大！你站这里！不许动，站好了！”
“紫原君，配合一下啦拜托。等会儿我给你买美味棒……”
“三，二，一，笑——”
赤司君就站在我的后一排偏左，闪光一跳，将此刻定格。
咔嚓。
“再来一张！”
“桃井同学，你自己还没有和大家合过影，接下来让我来吧。”
“欸阿哲？不不没关系我来就好。”
“我是那种就算站在最前面都不一定能在照片上引起注意的人，所以不如让我来拍。也请相信我的拍照技术，不至于效果太差的。”
“问题不是这个啦……”桃井两颊飞过红晕，双眼弯弯而笑。
“我来吧。”
“茉莉？”
我拿过相机：“好了，不要推辞了。毕竟你们才是完完整整一起度过了三年的同窗，作为其中之一怎么能一直站在镜头外呢。而且你为我们照的也够多了。”
她的笑容扩大：“那拜托你了。”
除了大家别在胸前的那枚染红的纸花，除了一声声像是为了刻印所有回忆的快门，除了……
我本不觉得，这就是结束了。
镜头聚焦精锁住神情各样的少年少女们，由模糊变得清晰。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赤司君，他唇角正勾起，牵出一个微笑。
咔嚓咔嚓。
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温和笑着的赤司君了，可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
安宁的心潮掀起悸动，不受控制连摁了两次快门。
低低的啜泣响起来。
我一惊，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反应，然后看见桃井慌忙拭着泪水，可却愈加泛滥成灾。最后便放任了情绪哽咽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非要——非要分开不可呢——”
我放下相机，心猛地纠起。
除了，赤司君在礼堂里致辞时那句平淡的“恭喜毕业”。
我本做好离别的准备，却因一句前功尽弃。
在这一须臾，我非常想你。
在风与樱花树的摇曳下，轻轻微笑的赤司君。
“家”，学校，私塾。
我回归依旧的日常，行走在这三点勾画起来的三角形边沿。日复一日。
蝉鸣被闷热的夏天带走，秋天抖擞完树叶也飒飒而去，等到我恍悟起日月如梭时，已是从考场里走出来，望见毫无预兆的雪从云缝倾落。
星星点点的雪花在手里只停留了眨眼一瞬，很快凝冰，再消融开。
叹气时呼出的团团白雾悠悠地缱绻在半空，微微仰头看时，恰好像融入了云端。
然后头顶一暗——
“在等霁月同学？”
心却一滞，再收紧。
“赤…赤司君？是的……”
他站得很近。但以两人同伞时应有的距离来丈量，他又站得比较远。
不难看出，他握着的伞柄，向我这边偏斜了许多。
“这里不适合等人，小心着凉，先回楼里避避雪吧。”
恍惚时注意到他的身后还站着单独撑伞的绿间君。我反应回来，匆匆地向赤司君道谢，重新向两人颔首打招呼。
“不必。”伞沿将光线分割，映到他轮廓上时却也是错落有致，“我们先行一步了。那卒业式见。”
“嗯——好。”
在楼内寻了一角能看得到赤司君离开路径的地方，发愣地直直远眺他身影。身旁路过很多人，交杂来各自喜怒哀乐的话语，浮游一般漂向不知哪里去了。
我只在意着自己心里渐渐升腾起来的逾常。除了发热的脸，还有一些别的，让胸腔里一阵阵绞痛。
于是旁人的哀终于也传染到我这里。想起铃响的刹那，停下笔时猛然加快的心跳。如何，会如何了，我几个月来尽的全力，能否再为自己争取来三年。
这一次，我逃过了应他一句“再见”，下一次，会不会就要演变成“永别了”。
眼底竟然有些泛酸。我无意识地轻捂住嘴，呼吸拉长。
在结识赤司君之前，在一次次目睹到成绩榜上那个象征着最优秀的人名前，我不知落差感竟然也可以这样轻易的，因念及一个人就产生，也不会料想自己会满脑子都是渴望追逐上那个人。即使，即使只有跟在他衣角后的这样一份小小的资格，就能满足的不得了。
更不会因为发觉离别这种事，有一天可能还要在我和他之间上演，自我意识里就席卷来铺天盖地的不安、沉重、悔意、最最苦涩的酸楚，以毫不留情的力度撕扯着我。
原来是这样啊，这颗心，早就被束缚啦。
我突然很想告诉你，赤司君，我已经变得对你太过眷恋了。
甚至摒弃了一直以来不要对明天抱强烈期待的习惯，因为有一句话，一句或许无比自大的话，我非常想在下一次的道别之际，帅气地说出口。
——我们洛山见吧。
可以吗。
-
“咔嚓。”
“噗——闭眼了，重来重来！”
“哈哈哈浪费表情！”
一阵短暂的梅雨期冲绿了街道，在我踏入帝光门槛时，忽地想到这个已经从生僻感满满变为日常性的动作，也是最后一次了吗，本能般仰望向那颗最大的樱花树。
有花苞长出来了。
在小雨溟濛的末尾里，我们听完了校长冗长的演讲。
结业典礼，已毕。
四散的学生纷纷走出校门，振起礼堂外一群小鸟。
渐渐变得空落落的校园在眼前摊开，可心里没有一点毕业的实感。只觉得像平常放学后去社团活动的路上。
除了——
“茉莉！看我看我！”“啊、嗯——”
“咔嚓。”
“哟西——换地方吧！”
虽然校园里还尽是水洼，桃井和由纪气昂昂的决心里，誓要与帝光的每个角落合影个遍。
直到来到篮球部，我一直在镜头里淡淡的笑终于暴露出一点不自然。
“阿大！你站这里！不许动，站好了！”
“紫原君，配合一下啦拜托。等会儿我给你买美味棒……”
“三，二，一，笑——”
赤司君就站在我的后一排偏左，闪光一跳，将此刻定格。
咔嚓。
“再来一张！”
“桃井同学，你自己还没有和大家合过影，接下来让我来吧。”
“欸阿哲？不不没关系我来就好。”
“我是那种就算站在最前面都不一定能在照片上引起注意的人，所以不如让我来拍。也请相信我的拍照技术，不至于效果太差的。”
“问题不是这个啦……”桃井两颊飞过红晕，双眼弯弯而笑。
“我来吧。”
“茉莉？”
我拿过相机：“好了，不要推辞了。毕竟你们才是完完整整一起度过了三年的同窗，作为其中之一怎么能一直站在镜头外呢。而且你为我们照的也够多了。”
她的笑容扩大：“那拜托你了。”
除了大家别在胸前的那枚染红的纸花，除了一声声像是为了刻印所有回忆的快门，除了……
我本不觉得，这就是结束了。
镜头聚焦精锁住神情各样的少年少女们，由模糊变得清晰。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赤司君，他唇角正勾起，牵出一个微笑。
咔嚓咔嚓。
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温和笑着的赤司君了，可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
安宁的心潮掀起悸动，不受控制连摁了两次快门。
低低的啜泣响起来。
我一惊，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反应，然后看见桃井慌忙拭着泪水，可却愈加泛滥成灾。最后便放任了情绪哽咽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非要——非要分开不可呢——”
我放下相机，心猛地纠起。
除了，赤司君在礼堂里致辞时那句平淡的“恭喜毕业”。
我本做好离别的准备，却因一句前功尽弃。
在这一须臾，我非常想你。
在风与樱花树的摇曳下，轻轻微笑的赤司君。
32°
天蒙蒙亮时，睁开眼时是看不见尽头的田野，含着未散的烟雾。
天际破开一瓦，投下一缕金黄，煦暖的色彩渐渐散漫到云霞上。
然后一排瘦弱而连绵的树倏地显现，遮住那些景致。
“醒了？大约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再睡会儿吧。”
父亲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然后手放回方向盘上，目光重望向正前方。
“嗯。”半个头埋在发麻的臂弯里，只能应道低低的鼻音。
车窗外的一切飞驰着闯入视野，然后以同样的速度退出。
刚睡醒的脑内昏昏沉沉，又搬家了啊，明明才来日本一年……
啊，不对，这次是我一个人。
是吗，为什么……
“你在写信吗？”我突然很想念起由纪的声音。
春假中的某一日，她这样问伏在书桌上的我。
“欸！演讲稿？”
“帮你审核一下？没问题，毕竟日文是我的母语，这时候就该多依靠依靠我嘛！”
“嗯……拼写和语法都过关。就是这个词，我觉得可以稍微改动成……”
“不过真是吓我一跳，墨璃你竟然这么大野心——哈哈哈哈玩笑归玩笑，文稿写得真心不错……”
“可惜那时候我不能在……”
又想起临别前一天，家里的晚宴上，父亲突然说明天报到会开车送我。
“新干线？那也不如自驾方便……”
“司机？行了，就我送吧。”
“今晚早点休息，八点的开学典礼是吧？那五点多就得起床，到时候在车上再躺会儿吧……”
肩膀上忽然传来被人环抱住时的压感——“真是的，你怎么和……一样，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这下子一周都难得见一次了吧，我是说过通讯方便没关系的话没错，但那么久才能见到面的话，我当然会更容易惦记你啊笨蛋！”
“……要常回东京啊，茉莉。”埋在我颈窝的桃井仰起头，泪眼婆娑地叮嘱道。
然后是霁月阿姨远去的挥手：“照顾好自己。”
我睁开眼，难得很通透地醒来。手掌在眼睛上抚了会儿，慢吞吞地坐直身子。
这种像走马灯的梦……
思绪延着它们，若稍微停留在哪幅画面上久一点，印象便细致地重描，随落笔处长出枝繁叶茂的藤蔓，将我盘住。
这是我来东京前不曾预料的。
不止是这些……像此时此刻，离开了好不容易才熟悉起来的人们，独自奔向另处的陌生，让我也略略惊讶的自己。
“快到了，收拾一下……准备下车。”
“好。”
当我不经意地瞥向窗外时，被刚好挣出云层的初阳晃了下眼。勉强看清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身影，大都拖着行李，可能同我一样是早早来报道领宿舍钥匙的住校生。
那抹映在虹膜上的光斑渐渐暗下去后，狭仄的眼前才显现出更多事物来，褐色的墙壁围栏着学校的楼群，泛着霜雪的白。
还有什么，像浮在空中……我凑近了窗户。
是樱花。
“前面不能停车，就送你到这里了。”
“嗯……”
“还有，来日本前我就跟你提过的事，希望你未来这三年里能好好想想，时间很长，足够你做出成熟的判断。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
我的手顿在车门把手上：“当初听你的话开始学日语，后来跟你来东京，不是已经说明了吗，我早就答应了。”
语毕后沉默的两三秒，让心跳有点短促涨闷。
“我还权当你是多门兴趣。而且我当初给了你选择的余地，虽然我私心很大，但最后来日本终究是你自己的决定。”父亲叹口气，留我一面侧影，“算了，不说了。我想看到的，也从来不是你行动上的妥协……”
“我会好好考虑的。”我扳开门把，声音像脱离重力缓缓攀高的气球，一点点变轻，“即使是自己愿意，在那之前，也要成为足够优秀的人才行……”
“好。”如预料之中，父亲大概只听到了前半句，“一人在外，有什么事的话，记得要打电话……如果能常联络的话更好。总之，别再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了。”
我半只脚踮在街道上，攥紧车门，嗫嚅了许久才回道——
“我明白的。”
站定在摇下的车窗外最后道了声别，趁父亲的目光未别开时，最后加上一句：“爸爸，谢谢你能同意我来洛山。”
“……洛山是所好学校。我一直没有说，对于你能考上这里，我深感自豪。”
睫毛猛地扑扇了一下，刚反应回来的我差点以为自己又没抑制住情绪……是瓣粉白的樱花，维持着自然垂落弧线，复而擦过我的鼻尖，然后稳当地落入我的手心。
父亲的车同人群稀释在樱花纷飞的路口，我握住行李的拉杆，转身迈向洛山高校的大门。
和着花瓣一同依贴在掌心的，还有绑着红缎带，被收束成卷轴状的录取通知书。
身后风景的变迁，身侧行人的更替，突然让我觉得，也将会织成一场无可代替的春夏秋冬。
但也根植着类似的事物，好比身前这株偌大的樱花树。
同风而起的淡雅清香，缠覆手掌的柔丝绸带，它们以最令我缱绻的触感，拥我入怀。
然后提醒着我，为何而来。
天蒙蒙亮时，睁开眼时是看不见尽头的田野，含着未散的烟雾。
天际破开一瓦，投下一缕金黄，煦暖的色彩渐渐散漫到云霞上。
然后一排瘦弱而连绵的树倏地显现，遮住那些景致。
“醒了？大约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再睡会儿吧。”
父亲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然后手放回方向盘上，目光重望向正前方。
“嗯。”半个头埋在发麻的臂弯里，只能应道低低的鼻音。
车窗外的一切飞驰着闯入视野，然后以同样的速度退出。
刚睡醒的脑内昏昏沉沉，又搬家了啊，明明才来日本一年……
啊，不对，这次是我一个人。
是吗，为什么……
“你在写信吗？”我突然很想念起由纪的声音。
春假中的某一日，她这样问伏在书桌上的我。
“欸！演讲稿？”
“帮你审核一下？没问题，毕竟日文是我的母语，这时候就该多依靠依靠我嘛！”
“嗯……拼写和语法都过关。就是这个词，我觉得可以稍微改动成……”
“不过真是吓我一跳，墨璃你竟然这么大野心——哈哈哈哈玩笑归玩笑，文稿写得真心不错……”
“可惜那时候我不能在……”
又想起临别前一天，家里的晚宴上，父亲突然说明天报到会开车送我。
“新干线？那也不如自驾方便……”
“司机？行了，就我送吧。”
“今晚早点休息，八点的开学典礼是吧？那五点多就得起床，到时候在车上再躺会儿吧……”
肩膀上忽然传来被人环抱住时的压感——“真是的，你怎么和……一样，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这下子一周都难得见一次了吧，我是说过通讯方便没关系的话没错，但那么久才能见到面的话，我当然会更容易惦记你啊笨蛋！”
“……要常回东京啊，茉莉。”埋在我颈窝的桃井仰起头，泪眼婆娑地叮嘱道。
然后是霁月阿姨远去的挥手：“照顾好自己。”
我睁开眼，难得很通透地醒来。手掌在眼睛上抚了会儿，慢吞吞地坐直身子。
这种像走马灯的梦……
思绪延着它们，若稍微停留在哪幅画面上久一点，印象便细致地重描，随落笔处长出枝繁叶茂的藤蔓，将我盘住。
这是我来东京前不曾预料的。
不止是这些……像此时此刻，离开了好不容易才熟悉起来的人们，独自奔向另处的陌生，让我也略略惊讶的自己。
“快到了，收拾一下……准备下车。”
“好。”
当我不经意地瞥向窗外时，被刚好挣出云层的初阳晃了下眼。勉强看清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身影，大都拖着行李，可能同我一样是早早来报道领宿舍钥匙的住校生。
那抹映在虹膜上的光斑渐渐暗下去后，狭仄的眼前才显现出更多事物来，褐色的墙壁围栏着学校的楼群，泛着霜雪的白。
还有什么，像浮在空中……我凑近了窗户。
是樱花。
“前面不能停车，就送你到这里了。”
“嗯……”
“还有，来日本前我就跟你提过的事，希望你未来这三年里能好好想想，时间很长，足够你做出成熟的判断。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
我的手顿在车门把手上：“当初听你的话开始学日语，后来跟你来东京，不是已经说明了吗，我早就答应了。”
语毕后沉默的两三秒，让心跳有点短促涨闷。
“我还权当你是多门兴趣。而且我当初给了你选择的余地，虽然我私心很大，但最后来日本终究是你自己的决定。”父亲叹口气，留我一面侧影，“算了，不说了。我想看到的，也从来不是你行动上的妥协……”
“我会好好考虑的。”我扳开门把，声音像脱离重力缓缓攀高的气球，一点点变轻，“即使是自己愿意，在那之前，也要成为足够优秀的人才行……”
“好。”如预料之中，父亲大概只听到了前半句，“一人在外，有什么事的话，记得要打电话……如果能常联络的话更好。总之，别再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了。”
我半只脚踮在街道上，攥紧车门，嗫嚅了许久才回道——
“我明白的。”
站定在摇下的车窗外最后道了声别，趁父亲的目光未别开时，最后加上一句：“爸爸，谢谢你能同意我来洛山。”
“……洛山是所好学校。我一直没有说，对于你能考上这里，我深感自豪。”
睫毛猛地扑扇了一下，刚反应回来的我差点以为自己又没抑制住情绪……是瓣粉白的樱花，维持着自然垂落弧线，复而擦过我的鼻尖，然后稳当地落入我的手心。
父亲的车同人群稀释在樱花纷飞的路口，我握住行李的拉杆，转身迈向洛山高校的大门。
和着花瓣一同依贴在掌心的，还有绑着红缎带，被收束成卷轴状的录取通知书。
身后风景的变迁，身侧行人的更替，突然让我觉得，也将会织成一场无可代替的春夏秋冬。
但也根植着类似的事物，好比身前这株偌大的樱花树。
同风而起的淡雅清香，缠覆手掌的柔丝绸带，它们以最令我缱绻的触感，拥我入怀。
然后提醒着我，为何而来。
33°
春末的正午，从少了玻璃遮挡的一隅空窗外，投来温暖也略刺眼的阳光。图书馆的书桌很长，可即使我坐在了最靠走廊一侧的位置，打在书信上的光线经了距离的疏淡弥散，依旧照得太耀眼。便总是忍不住隔段时间阖会儿双眼，感受酸胀感一点点聚集又缓缓漫开，反反复复。
兴许是缘由这次的信纸底色太苍白，又兴许是娟秀的字体上，自一年来独这一回承载了太多关于明晃晃的——名为“未来”的话题。
不想拉上窗帘隔绝正好的阳光，于是选择了转换视线，折好书信临时夹在笔记本中，捧起几本刚看完正要还的书，顺带拿上一杆笔和借书卡，起身走向排排书架间。
初到京都的一个多月里，学校乃至市中陌生的建筑曾让我短暂地迷茫了一阵。原来在东京、在帝光本以为将无比漫长的一年，回顾时竟也觉得这样快，忽地就倒退成了回忆里的收藏。我试着沿生活中每一辙轨迹里留下的习惯入手，想一点点循着旧迹找到适应的感觉。
比如无论何时都异常吸引我的，偌大而空荡，只有密布的书籍和自己——像此时此刻，洛山的图书馆。
即便所处不是故土，有些翻开的书内页都已泛黄，其中不懂的生字更多，这种感觉，我也是喜欢的。让人想起小时候……思绪停顿了一下，又悠悠地想下去。小时候的某日，踏进了常去的那所图书馆内另一扇大门，因未知从而牵引起的那些感触，至今印象颇深。
怀里一摞书中，最上层的一本纸页格外薄，微风从有机可乘的扇扇宽窗钻入，轻轻一掠便能拈起几面纸，飘飘扬扬地翻过。
纸张间哗哗的碰撞，像是摊开一些久远的故事前渺渺的序曲——不得不承认，我仍像小时候那样，被“这是既定必须的，你不可以逃”敦促着，以至于潜移默化成消极的惯性思维，至今也未更正过来。可是骨髓里凝聚的回忆和经验、过错和教训纵然足够多，也存在着无法从中找到一则能够指导我的时候。
想到寄来的书信里，和过去多年常听的话语相差无几。那些清秀字迹的一笔一划，都渗开着担忧和焦虑，而整体一如既往的条理分明而耐心……
我仰着头边走边浏览着书架侧上的标签和数字。
渐渐记起更多母亲的教诲来。她使我谨记，我如今的模样，正是由大部分过去的日子，一步步打磨塑就。并且无论是好的坏的，都由表及里铸作了坚硬的骨干，维系支撑着这副身躯里的血肉慢慢成型。
我终于理解这句话意思的契机，却是家里日益剧烈的变故。尔后母亲经历了半生的经验愈加多的灌输向我，虽然没能全盘吸收，但如若没有这些，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更加糟糕的人。
而现在的自己，也已经到能大致明白她这种做法原委的年纪了。
走到分区界的最边缘一架时，终于停下。
回信已经明确该如何写，而积在心头的思绪也终于完完全全烟消云散。
我现在就在洛山。光是这件事，就比任何一种熟悉感都要令我充实了。
很快找到先前从中取走的那一排，踮起脚，把书放回原位。
我会陷入这么一场瓶颈期，是因为迟来而不绝的思念和不安终于袭向我，不断让我忆起过往平和的暮暮朝朝，包括与由纪和桃井，也包括隔了几重海岸的亲人和故友。距离会加深我的眷念，而时间和一些其他的东西会弥补占据这块空缺，但我知道只要这之间的联系足够坚固，便不存在对消释的惶恐。而她们，就是我最大的信心。
只是另一个原因，我无法——
“嗯，承您照顾。”
扣握书册的指尖陡然失去力道，我在倏忽陷入的慌乱里，避不了听见书本在架上砸出的一道重响，携着悬空的心跳，兀的回荡过半座馆内。
原来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时间一久，甚至能从一个音节中，联想到所有关于他的细节。譬如此刻，他大概在与不知何时熟稔起来的守门的老先生问好，随年龄增长日益成熟的脸廓棱角会谦和地柔下来。这一点特质是无论怎样的变化都从他身上带不走的，我敢如此定义。
可是啊，可是，为何我的心意无论经过多么长的时间沉淀，还是每每提起就紊乱成麻。欠缺直视的勇气，想说的话无从开口，仿佛尽是永远也改不掉的——哪怕度过了足够让一切变得习以为常的一整年，可它们确实依然固执地扎根于我。
——无法触及，无法拒绝，单方面地被频频掀起原本平稳的心潮，甚至不会因时间的推移而减少一丝波动，只有无穷无尽的沉浮——
脚步声一点点接近，轻缓的步调随空间挪移到我耳畔时，却化作紧贴海平面的风仄仄卷过，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振憾。
着实是有些好笑的，我竟然呆住了。若在原先，若对方不是赤司君，若没有一时失措弄出声响，我应是会悄无声息地溜到别处，不打扰、也不敢接触他人，一个人躲远远的，任随岁月静寂下去。
但对方，是赤司君。
我戛然而止的遐想在这时衔接下去。
另一个原因——
我想见你。
“墨璃同学。”
反应过来时，早已不由自主迈出了步伐。
整理堆砌好的问候语，在他唤我名字的霎那，全都哑了声。
那时一旁的白色长帘拂起，风挨着窗外一梢树枝飘来，于是洋洋洒洒的樱花就漫过了双眼。
熟悉的身影，换了一身新的校服，似乎更高大了些，看得出青涩在渐渐褪去。缓缓勾起的嘴角带着平淡不惊，依旧是那样刚刚好的弧度。
我回溯来来复复的旧事，却只有与你的一桩是无可伦比的奇妙，或说是梦幻。
有些过往告诉我，所有一时有目标的冲动过后，终得要回归平淡的。而我却在冗长的寻常世故里，愈加容易迷失方向。
而后不知哪一环出了差错，我本该普通无奇的人生里，却意外地出现了你。赤司君。
我挣开母亲的庇佑和引导，然后撞上你。
我离开由纪和桃井的伴随，然后傍近你。
谓之于我，寸阴尺璧，这样易逝，又遥不可及的赤司君。
不会有了。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我会竭尽全力，拼命地追上你——
“方不至于难过。”
我怔了怔，看见赤司君眉眼轻轻一弯：“这本书里，我印象最深的便是这句。日语版的文集，可还看得习惯？”
“是有点困难。”我笑了，手覆上怀里最后一本书的封面，“赤司君也来还书？”
他没有出声，微微点了点颔。
阳光从中天划下，影子在地面和书架间的折叠处被错落分割，流漫陆离。
“要还的书放在还书柜里就可以了，虽然这时间段那些当图书管理员的学生不在，但我也是可以搭把手的，反正也没事做。”老先生踱到书架间同我们聊了一会儿，一会儿又笑着回原位了。
“赤司君是什么时候和那位前辈熟识起来的？”
“我来图书馆的时间通常在中午，这时人少，常会和前辈聊几句。”赤司君抬高了手臂，手肘越过头顶，逆光望去的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球场上同样出众的他。然后书本归位，在他放下手转来目光前，我佯装从容地扭头浏览书架。
心跳却又快了起来。
没想到摆书的动作也能儒雅得令人移不开眼。
“你呢？”“嗯？”我一时卡在自己的冥想里出不来。
“……我一般下午放学后来，直到寝室拉灯前两小时才离开。待得挺久，所以前辈才会记得我吧。”
“一个人？”
我微愣，然后寻思了片刻后道：“一开始倒不是……经常有室友陪我，但渐渐社团活动都忙起来了，所以偶尔我也会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那你呢？只提交了篮球部的申请？”
我正要取出一本书的手顿住，惊讶地看向赤司君。
然后发觉自己跌入了一片深海里，但其中并不寒冷刺骨，我能看见在他眼里自己的那抹倒影，周遭都是温热的。
鬼使神差般没有躲避开视线。
“原来你知道啊，赤司君……我也是没有提前了解篮球社，才知道洛山没有招女经理的惯例，抱歉有些突兀了。其他的社团……”
“我没有这样觉得。”应该是错觉吧，我好像从他日渐冷冽的声音中听到几分裹着柔意的轻叹，“而且，你若想入篮球部，可以直接来找我的。”
“……”我一定是用了最大的克制和自我修复力，才没让轰轰烈烈的烧意殃及到声带上，断断续续的但还好不至于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不……知道这条惯例后，我就不抱……太大希望了，更不必接着麻烦你。对了，那时一位学长收下了我的申请表，说一定会帮我争取……虽然无望但我还欠他一次郑重的道谢——”
“墨璃。”“啊，在？”
“道谢的话，下周一放学后去篮球馆去找他吧。我也会在那里等你。”
“什么……”
他抽出一本书，很快回望向我：“洛山篮球部唯一一名女经理，打起精神来。”
这次没听错，他的尾音里有我最喜欢的笑意。只有一瞬，但这点浅尝辄止分外够我沉醉了。
“收下你申请表的人，叫实渕玲央，是我们队的副队长。你日后可以叫他实渕学长。”
我第一次觉得有些跟不上赤司君的话，迷迷怔怔地点点头，在话音中断的空隙间开口：“真的可以吗，赤司君？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加入篮球部吗？”
“你对篮球社团的构成和活动安排有经验，这是最令我放心的。教练已经同意了，而且这本身也非不可破例的事。”赤司君缓缓叙述道，“就在刚毕业的春假期间，桃井知道你和我都报考了洛山后，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在新高中的篮球部多照顾你一些。说起来，从玲央手上看到申请表时，上面的名字着实让我诧异了阵。”
——一定要在高中篮球赛的候选席上重逢。
桃井的声音还依稀环绕在耳旁。
这样啊。
我轻笑一声：“也许原因有点幼稚了，但真的谢谢你能同意，赤司君。”
“不要紧，只是将来你在篮球部的任务，便要更加繁重了——”
笑颜绽得更开了：“嗯！我一定会努力的，赤司君。总之，今后也继续多多指教了。”
“多多指教。”他的眉眼温和地低垂。
你对我的心意，真的什么都不知晓吗。赤司君。
“对了，你说通常下午来图书馆，今天中午便来了，是要借什么书急用吗，需要我帮忙吗？”
我摇摇头，然后想起某些事，小心地开了口：“倒不是找书，但另一件事赤司君可以帮我吗？”
他点点头。
“下午学生会的竞选演讲——赤司君可以带我去那座礼堂吗？”
这么久以来，我终于从赤司君的眼里捕捉到一丝意外。
但是稍纵即逝，他笑道：“好。”
这个微小的举止，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鼓励。
“谢谢你，赤司君。”
所以，我要更快一点，成为能够靠近你的人。
春末的正午，从少了玻璃遮挡的一隅空窗外，投来温暖也略刺眼的阳光。图书馆的书桌很长，可即使我坐在了最靠走廊一侧的位置，打在书信上的光线经了距离的疏淡弥散，依旧照得太耀眼。便总是忍不住隔段时间阖会儿双眼，感受酸胀感一点点聚集又缓缓漫开，反反复复。
兴许是缘由这次的信纸底色太苍白，又兴许是娟秀的字体上，自一年来独这一回承载了太多关于明晃晃的——名为“未来”的话题。
不想拉上窗帘隔绝正好的阳光，于是选择了转换视线，折好书信临时夹在笔记本中，捧起几本刚看完正要还的书，顺带拿上一杆笔和借书卡，起身走向排排书架间。
初到京都的一个多月里，学校乃至市中陌生的建筑曾让我短暂地迷茫了一阵。原来在东京、在帝光本以为将无比漫长的一年，回顾时竟也觉得这样快，忽地就倒退成了回忆里的收藏。我试着沿生活中每一辙轨迹里留下的习惯入手，想一点点循着旧迹找到适应的感觉。
比如无论何时都异常吸引我的，偌大而空荡，只有密布的书籍和自己——像此时此刻，洛山的图书馆。
即便所处不是故土，有些翻开的书内页都已泛黄，其中不懂的生字更多，这种感觉，我也是喜欢的。让人想起小时候……思绪停顿了一下，又悠悠地想下去。小时候的某日，踏进了常去的那所图书馆内另一扇大门，因未知从而牵引起的那些感触，至今印象颇深。
怀里一摞书中，最上层的一本纸页格外薄，微风从有机可乘的扇扇宽窗钻入，轻轻一掠便能拈起几面纸，飘飘扬扬地翻过。
纸张间哗哗的碰撞，像是摊开一些久远的故事前渺渺的序曲——不得不承认，我仍像小时候那样，被“这是既定必须的，你不可以逃”敦促着，以至于潜移默化成消极的惯性思维，至今也未更正过来。可是骨髓里凝聚的回忆和经验、过错和教训纵然足够多，也存在着无法从中找到一则能够指导我的时候。
想到寄来的书信里，和过去多年常听的话语相差无几。那些清秀字迹的一笔一划，都渗开着担忧和焦虑，而整体一如既往的条理分明而耐心……
我仰着头边走边浏览着书架侧上的标签和数字。
渐渐记起更多母亲的教诲来。她使我谨记，我如今的模样，正是由大部分过去的日子，一步步打磨塑就。并且无论是好的坏的，都由表及里铸作了坚硬的骨干，维系支撑着这副身躯里的血肉慢慢成型。
我终于理解这句话意思的契机，却是家里日益剧烈的变故。尔后母亲经历了半生的经验愈加多的灌输向我，虽然没能全盘吸收，但如若没有这些，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更加糟糕的人。
而现在的自己，也已经到能大致明白她这种做法原委的年纪了。
走到分区界的最边缘一架时，终于停下。
回信已经明确该如何写，而积在心头的思绪也终于完完全全烟消云散。
我现在就在洛山。光是这件事，就比任何一种熟悉感都要令我充实了。
很快找到先前从中取走的那一排，踮起脚，把书放回原位。
我会陷入这么一场瓶颈期，是因为迟来而不绝的思念和不安终于袭向我，不断让我忆起过往平和的暮暮朝朝，包括与由纪和桃井，也包括隔了几重海岸的亲人和故友。距离会加深我的眷念，而时间和一些其他的东西会弥补占据这块空缺，但我知道只要这之间的联系足够坚固，便不存在对消释的惶恐。而她们，就是我最大的信心。
只是另一个原因，我无法——
“嗯，承您照顾。”
扣握书册的指尖陡然失去力道，我在倏忽陷入的慌乱里，避不了听见书本在架上砸出的一道重响，携着悬空的心跳，兀的回荡过半座馆内。
原来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时间一久，甚至能从一个音节中，联想到所有关于他的细节。譬如此刻，他大概在与不知何时熟稔起来的守门的老先生问好，随年龄增长日益成熟的脸廓棱角会谦和地柔下来。这一点特质是无论怎样的变化都从他身上带不走的，我敢如此定义。
可是啊，可是，为何我的心意无论经过多么长的时间沉淀，还是每每提起就紊乱成麻。欠缺直视的勇气，想说的话无从开口，仿佛尽是永远也改不掉的——哪怕度过了足够让一切变得习以为常的一整年，可它们确实依然固执地扎根于我。
——无法触及，无法拒绝，单方面地被频频掀起原本平稳的心潮，甚至不会因时间的推移而减少一丝波动，只有无穷无尽的沉浮——
脚步声一点点接近，轻缓的步调随空间挪移到我耳畔时，却化作紧贴海平面的风仄仄卷过，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振憾。
着实是有些好笑的，我竟然呆住了。若在原先，若对方不是赤司君，若没有一时失措弄出声响，我应是会悄无声息地溜到别处，不打扰、也不敢接触他人，一个人躲远远的，任随岁月静寂下去。
但对方，是赤司君。
我戛然而止的遐想在这时衔接下去。
另一个原因——
我想见你。
“墨璃同学。”
反应过来时，早已不由自主迈出了步伐。
整理堆砌好的问候语，在他唤我名字的霎那，全都哑了声。
那时一旁的白色长帘拂起，风挨着窗外一梢树枝飘来，于是洋洋洒洒的樱花就漫过了双眼。
熟悉的身影，换了一身新的校服，似乎更高大了些，看得出青涩在渐渐褪去。缓缓勾起的嘴角带着平淡不惊，依旧是那样刚刚好的弧度。
我回溯来来复复的旧事，却只有与你的一桩是无可伦比的奇妙，或说是梦幻。
有些过往告诉我，所有一时有目标的冲动过后，终得要回归平淡的。而我却在冗长的寻常世故里，愈加容易迷失方向。
而后不知哪一环出了差错，我本该普通无奇的人生里，却意外地出现了你。赤司君。
我挣开母亲的庇佑和引导，然后撞上你。
我离开由纪和桃井的伴随，然后傍近你。
谓之于我，寸阴尺璧，这样易逝，又遥不可及的赤司君。
不会有了。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我会竭尽全力，拼命地追上你——
“方不至于难过。”
我怔了怔，看见赤司君眉眼轻轻一弯：“这本书里，我印象最深的便是这句。日语版的文集，可还看得习惯？”
“是有点困难。”我笑了，手覆上怀里最后一本书的封面，“赤司君也来还书？”
他没有出声，微微点了点颔。
阳光从中天划下，影子在地面和书架间的折叠处被错落分割，流漫陆离。
“要还的书放在还书柜里就可以了，虽然这时间段那些当图书管理员的学生不在，但我也是可以搭把手的，反正也没事做。”老先生踱到书架间同我们聊了一会儿，一会儿又笑着回原位了。
“赤司君是什么时候和那位前辈熟识起来的？”
“我来图书馆的时间通常在中午，这时人少，常会和前辈聊几句。”赤司君抬高了手臂，手肘越过头顶，逆光望去的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球场上同样出众的他。然后书本归位，在他放下手转来目光前，我佯装从容地扭头浏览书架。
心跳却又快了起来。
没想到摆书的动作也能儒雅得令人移不开眼。
“你呢？”“嗯？”我一时卡在自己的冥想里出不来。
“……我一般下午放学后来，直到寝室拉灯前两小时才离开。待得挺久，所以前辈才会记得我吧。”
“一个人？”
我微愣，然后寻思了片刻后道：“一开始倒不是……经常有室友陪我，但渐渐社团活动都忙起来了，所以偶尔我也会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那你呢？只提交了篮球部的申请？”
我正要取出一本书的手顿住，惊讶地看向赤司君。
然后发觉自己跌入了一片深海里，但其中并不寒冷刺骨，我能看见在他眼里自己的那抹倒影，周遭都是温热的。
鬼使神差般没有躲避开视线。
“原来你知道啊，赤司君……我也是没有提前了解篮球社，才知道洛山没有招女经理的惯例，抱歉有些突兀了。其他的社团……”
“我没有这样觉得。”应该是错觉吧，我好像从他日渐冷冽的声音中听到几分裹着柔意的轻叹，“而且，你若想入篮球部，可以直接来找我的。”
“……”我一定是用了最大的克制和自我修复力，才没让轰轰烈烈的烧意殃及到声带上，断断续续的但还好不至于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不……知道这条惯例后，我就不抱……太大希望了，更不必接着麻烦你。对了，那时一位学长收下了我的申请表，说一定会帮我争取……虽然无望但我还欠他一次郑重的道谢——”
“墨璃。”“啊，在？”
“道谢的话，下周一放学后去篮球馆去找他吧。我也会在那里等你。”
“什么……”
他抽出一本书，很快回望向我：“洛山篮球部唯一一名女经理，打起精神来。”
这次没听错，他的尾音里有我最喜欢的笑意。只有一瞬，但这点浅尝辄止分外够我沉醉了。
“收下你申请表的人，叫实渕玲央，是我们队的副队长。你日后可以叫他实渕学长。”
我第一次觉得有些跟不上赤司君的话，迷迷怔怔地点点头，在话音中断的空隙间开口：“真的可以吗，赤司君？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加入篮球部吗？”
“你对篮球社团的构成和活动安排有经验，这是最令我放心的。教练已经同意了，而且这本身也非不可破例的事。”赤司君缓缓叙述道，“就在刚毕业的春假期间，桃井知道你和我都报考了洛山后，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在新高中的篮球部多照顾你一些。说起来，从玲央手上看到申请表时，上面的名字着实让我诧异了阵。”
——一定要在高中篮球赛的候选席上重逢。
桃井的声音还依稀环绕在耳旁。
这样啊。
我轻笑一声：“也许原因有点幼稚了，但真的谢谢你能同意，赤司君。”
“不要紧，只是将来你在篮球部的任务，便要更加繁重了——”
笑颜绽得更开了：“嗯！我一定会努力的，赤司君。总之，今后也继续多多指教了。”
“多多指教。”他的眉眼温和地低垂。
你对我的心意，真的什么都不知晓吗。赤司君。
“对了，你说通常下午来图书馆，今天中午便来了，是要借什么书急用吗，需要我帮忙吗？”
我摇摇头，然后想起某些事，小心地开了口：“倒不是找书，但另一件事赤司君可以帮我吗？”
他点点头。
“下午学生会的竞选演讲——赤司君可以带我去那座礼堂吗？”
这么久以来，我终于从赤司君的眼里捕捉到一丝意外。
但是稍纵即逝，他笑道：“好。”
这个微小的举止，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鼓励。
“谢谢你，赤司君。”
所以，我要更快一点，成为能够靠近你的人。
34°
数不清的，是自小以来放弃过的事。
往往当时不觉得可惜，却在此后不知何年何日因一些偶然的牵扯平地起了风波，星火般重燃，蹉跎，最后化作一点灰烬留给我。
拨开那些沉淀的杂质，每当一块过去的回忆染上如今的指温，就能听到它们发出吱呀的低吟，或是嗟叹或是幽咽。
大抵都是不甘心，而悔之晚矣的遗憾。
-
韶华里的旧日画卷似抖落，熟悉的夏季制服挨着眼梢晃过，笑语声也是贯习的，直到切了场景，耳畔的热闹转为一片肃静，我和桃井嵌在密匝匝的人群间，和他们一样屏声观望着这里的焦点。
“啪——”一声果断的棋落。我凝视许久的双眼有些发酸，但依旧固执地追逐着赤司君，看他平淡不惊地从椅上站起来。
“是我赢了。”
我忘记了事情的起因与后续，忘记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只记得那时无以名状的心绪起伏。不啻于第一次看到赤司君在成绩榜上的排名时。
他身后的窗敞着，炽烈的光线汲取着我眼底的潭，不断的蒸发流失终于掀起一场潦原浸天的波荡巨浪，恍若要以最壮阔的模样迎来涸泽。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啊对对，踢馆！”桃井昔日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桓。
这本是平淡无奇的一天，却因为这场插曲鲜亮起来。
那是你不会知道，不会记得的，只能在我眼里描绘成型的，关于我们的相识。
那时心底涨落的千条万端被不善归纳的拙舌敷衍，最后百感交集只能悠悠荡荡地沉积，汇成一句傻愣愣的感叹。
啊啊，原来这个人这么优秀的。
后来我像迷了心窍重新拣起那些许久没碰过的“兴趣”，想着赤司君对各种棋类的熟稔，想着自己至少也要掌握一技之长，不要再荒弃了。
再后来会因为更多的了解发现自己还是落得太远，不免越来越多的自惭形秽。而那天的印象无论想起过多少次都依旧弥新，让我在濒临界线前总能站定。
是的。一直以来支撑我的，也便是你，赤司君。
眼前迷离惝恍了一阵，侧仰的瞳孔里完整无缺地映着赤司君被暖色的光束渲成橙色的发梢，越发棱角分明的脸廓，乃至细入毫芒的低阖眼睑——
倏忽间他的视线遽然扑来，我躲闪不及，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我眼底惊散的涟沦。
……兴许看见一丝轨迹，但也无法体味出什么的。
我藏匿好怦怦的思绪，正要张开口时，又蓦地发不出声来。
我不敢肯定那是否是我的错觉，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个适到而即逝的笑，像我的一场梦境，来不及回顾就记不清了模样。
若非他的视线依然停在我身上，我甚至会想，这份笑意大概根本不是与我的。
所以——真好，他此刻眼里也只有我。至少这不是梦。
“不用紧张。”
我微微一顿，看着赤司君轻轻扬起琴弓，除却了他之外的其余事物才次第涌入我的眼中。先是敞亮的周遭，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一盏吊灯，将厅内柔柔地打亮，在赤司君的肩头附上微漾的轻晕的风华。
再是亮黑而显得稳重的顶盖，铺上一层金辉的铸铁板，隔开我和他之间一段距离的钢琴……我刹那间从懵怔中还醒，后知后觉地抬起按在琴键上已过许久的十指。
而我全部的视野焦点还是赤司君。由于脑海内预感到什么，心旌也愈发似纸薄般。
旋即小提琴的弦声响起来——是接着方才我由于忘谱而戛然中断的曲调后部分。
顷息里好似有无数纸鸢倘过风箱，尽是我的所有念想稀稀落落分化，在密流里横冲直撞。
他微侧着头，眼帘低蒙，凝睇着架在颈窝的小提琴，弓和弦的契合在他手里相映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眉眼平和，他有条不紊，他卓尔优秀，他能让别人不吝自己的赞赏，也保持着荣辱不惊的自我。
而坐在这一端的我呢——我的心跳都已经快蹦出胸腔啦。钦佩和惊羡，我怀揣的从不比旁人少，而正是比他们多出的那一份，令我的触动也深刻了几寸。
这样的有幸能多几回呢，能够看关于赤司君的，我不曾领略的画面。值得珍惜的是，每每遇上这些短暂的时分，我对赤司君的了解可以更多一些，对他的喜欢——再更强烈一点。
平畴万顷的弦乐绵亘上无形的藤萝，触上钢琴的顶盖时恍若开出花来，延伸着攀向纵横阡陌。少年的肩膀微垂时，光影携着一笔浓沉伏下，低压了琴的调子，像骤雨欲来前的夜莺，嘶鸣与振翅时的颤喉。
——而他此时的眼里是片海。没有我看不懂的森罗万象，只涵盖了自若与耐性，只将这一瞥掠向我。
他在等我。
再次被一瞬冲昏了头脑，随后被无限扩大的充盈与窃喜填满整个内心。其实这种感受不过是我妄自的臆想，可终究敌不过胀大的贪婪心，想从那片浩瀚中发掘更多，不知不觉已经迫近了篡改杜撰。
我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看他握弓按弦的手，袖口和碎发前摆动的灯影……过了半晌，然后不由自主点点头。
若头脑稍微清醒些时，我是断断不敢这样回复的。
那一刻大约是因为有赤司君琴声和目光的安抚，我意外果敢地想着——好，试试吧。
足尖放开了弱音踏板，抬起的同时十指重新覆上错落有致的黑白琴键，聆听着赤司君有意低缓下来的琴声，静心循着指导跟上他的节拍。
音符相碰，钢琴和小提琴合奏响起时，原本身上的拘谨释然了许多。赤司君拉出的小提琴声环绕在耳际，一点点帮我寻回遗忘的乐谱，让所有杂音褪去，指间的演奏意外流畅。
忽而想起第一次踏进琴房，一眼选中钢琴的自己。紧接着是无数次依禀父亲的要求，在盛装的宴席前鞠躬，弹奏，致谢的场景。老师的教诲和不明实意的掌声，都随时间听倦了，也带走了我对钢琴的兴趣。自见领过赤司君的棋技往后，我才再次开始断断续续的钢琴重修。而这一天，这一场，可能甚至不比小时候的熟练，但是——
从第一次触碰琴钢琴以来，我再也没有因弹琴而这般开心了。
数不清的，是自小以来放弃过的事。
往往当时不觉得可惜，却在此后不知何年何日因一些偶然的牵扯平地起了风波，星火般重燃，蹉跎，最后化作一点灰烬留给我。
拨开那些沉淀的杂质，每当一块过去的回忆染上如今的指温，就能听到它们发出吱呀的低吟，或是嗟叹或是幽咽。
大抵都是不甘心，而悔之晚矣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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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里的旧日画卷似抖落，熟悉的夏季制服挨着眼梢晃过，笑语声也是贯习的，直到切了场景，耳畔的热闹转为一片肃静，我和桃井嵌在密匝匝的人群间，和他们一样屏声观望着这里的焦点。
“啪——”一声果断的棋落。我凝视许久的双眼有些发酸，但依旧固执地追逐着赤司君，看他平淡不惊地从椅上站起来。
“是我赢了。”
我忘记了事情的起因与后续，忘记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只记得那时无以名状的心绪起伏。不啻于第一次看到赤司君在成绩榜上的排名时。
他身后的窗敞着，炽烈的光线汲取着我眼底的潭，不断的蒸发流失终于掀起一场潦原浸天的波荡巨浪，恍若要以最壮阔的模样迎来涸泽。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啊对对，踢馆！”桃井昔日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桓。
这本是平淡无奇的一天，却因为这场插曲鲜亮起来。
那是你不会知道，不会记得的，只能在我眼里描绘成型的，关于我们的相识。
那时心底涨落的千条万端被不善归纳的拙舌敷衍，最后百感交集只能悠悠荡荡地沉积，汇成一句傻愣愣的感叹。
啊啊，原来这个人这么优秀的。
后来我像迷了心窍重新拣起那些许久没碰过的“兴趣”，想着赤司君对各种棋类的熟稔，想着自己至少也要掌握一技之长，不要再荒弃了。
再后来会因为更多的了解发现自己还是落得太远，不免越来越多的自惭形秽。而那天的印象无论想起过多少次都依旧弥新，让我在濒临界线前总能站定。
是的。一直以来支撑我的，也便是你，赤司君。
眼前迷离惝恍了一阵，侧仰的瞳孔里完整无缺地映着赤司君被暖色的光束渲成橙色的发梢，越发棱角分明的脸廓，乃至细入毫芒的低阖眼睑——
倏忽间他的视线遽然扑来，我躲闪不及，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我眼底惊散的涟沦。
……兴许看见一丝轨迹，但也无法体味出什么的。
我藏匿好怦怦的思绪，正要张开口时，又蓦地发不出声来。
我不敢肯定那是否是我的错觉，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个适到而即逝的笑，像我的一场梦境，来不及回顾就记不清了模样。
若非他的视线依然停在我身上，我甚至会想，这份笑意大概根本不是与我的。
所以——真好，他此刻眼里也只有我。至少这不是梦。
“不用紧张。”
我微微一顿，看着赤司君轻轻扬起琴弓，除却了他之外的其余事物才次第涌入我的眼中。先是敞亮的周遭，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一盏吊灯，将厅内柔柔地打亮，在赤司君的肩头附上微漾的轻晕的风华。
再是亮黑而显得稳重的顶盖，铺上一层金辉的铸铁板，隔开我和他之间一段距离的钢琴……我刹那间从懵怔中还醒，后知后觉地抬起按在琴键上已过许久的十指。
而我全部的视野焦点还是赤司君。由于脑海内预感到什么，心旌也愈发似纸薄般。
旋即小提琴的弦声响起来——是接着方才我由于忘谱而戛然中断的曲调后部分。
顷息里好似有无数纸鸢倘过风箱，尽是我的所有念想稀稀落落分化，在密流里横冲直撞。
他微侧着头，眼帘低蒙，凝睇着架在颈窝的小提琴，弓和弦的契合在他手里相映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眉眼平和，他有条不紊，他卓尔优秀，他能让别人不吝自己的赞赏，也保持着荣辱不惊的自我。
而坐在这一端的我呢——我的心跳都已经快蹦出胸腔啦。钦佩和惊羡，我怀揣的从不比旁人少，而正是比他们多出的那一份，令我的触动也深刻了几寸。
这样的有幸能多几回呢，能够看关于赤司君的，我不曾领略的画面。值得珍惜的是，每每遇上这些短暂的时分，我对赤司君的了解可以更多一些，对他的喜欢——再更强烈一点。
平畴万顷的弦乐绵亘上无形的藤萝，触上钢琴的顶盖时恍若开出花来，延伸着攀向纵横阡陌。少年的肩膀微垂时，光影携着一笔浓沉伏下，低压了琴的调子，像骤雨欲来前的夜莺，嘶鸣与振翅时的颤喉。
——而他此时的眼里是片海。没有我看不懂的森罗万象，只涵盖了自若与耐性，只将这一瞥掠向我。
他在等我。
再次被一瞬冲昏了头脑，随后被无限扩大的充盈与窃喜填满整个内心。其实这种感受不过是我妄自的臆想，可终究敌不过胀大的贪婪心，想从那片浩瀚中发掘更多，不知不觉已经迫近了篡改杜撰。
我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看他握弓按弦的手，袖口和碎发前摆动的灯影……过了半晌，然后不由自主点点头。
若头脑稍微清醒些时，我是断断不敢这样回复的。
那一刻大约是因为有赤司君琴声和目光的安抚，我意外果敢地想着——好，试试吧。
足尖放开了弱音踏板，抬起的同时十指重新覆上错落有致的黑白琴键，聆听着赤司君有意低缓下来的琴声，静心循着指导跟上他的节拍。
音符相碰，钢琴和小提琴合奏响起时，原本身上的拘谨释然了许多。赤司君拉出的小提琴声环绕在耳际，一点点帮我寻回遗忘的乐谱，让所有杂音褪去，指间的演奏意外流畅。
忽而想起第一次踏进琴房，一眼选中钢琴的自己。紧接着是无数次依禀父亲的要求，在盛装的宴席前鞠躬，弹奏，致谢的场景。老师的教诲和不明实意的掌声，都随时间听倦了，也带走了我对钢琴的兴趣。自见领过赤司君的棋技往后，我才再次开始断断续续的钢琴重修。而这一天，这一场，可能甚至不比小时候的熟练，但是——
从第一次触碰琴钢琴以来，我再也没有因弹琴而这般开心了。
35°
“放松……”当我的惴惴与慌乱入了赤司君的眼中时，他低眉轻声，拨开轰动的掌声，这样对我说着，“对于外人的认可与赞许，你也要早点学会坦然笑纳才好。”
尾音浮在流动的风里，传来安抚的笑意。
“更率性大胆一些吧……”
“你值得它们。”
好像能听到踏过雪泥的清脆声响，抬头时有薄薄的积雪从枝茎上忽然掉下来，沾上面庞和衣衿，融化时生着热。
然后又一场乱飘的雪花纷纷堕下，遍霜的原野漠漠而无哗，同时却因为这些带着热度的绒絮，不会显得清冷。
天地一色地白着，我也宁可它一昧地山鸟绝踪，江舟孤远。只要这雪不会停，空旷的镜像无了本相也没关系。再盎然的层峦，再明亮的烛火，比不过此刻雪峰顶上伏下的风啊，将夏花的绚烂挟裹而来——
是眼前人的温度。
直到重新回到礼堂，轮到赤司君走上讲台，才从长长的迷怔初醒。无意间目光触及到周围的人，发现他们都停下手头的准备，不约而同注目着赤司君。
是我匿在礁石下的人海里一年多来，耳濡目染到足以刻入沙砾的印象。从国三的开学仪式，到高一的新生代表演讲，再到今天……
时间不会风化它，反而随着赤司君的成熟，一同细细打磨着。
是更加更加卓尔的赤司君。
“大家听得真入神啊……啊、那个，同学？”我一顿，偏过头，看到身侧走近一位男生，手中捧着一摞纸。演讲稿吗？这么厚……
“请问你领到序列牌了吗？就是——这个东西。”他指向自己校服外套上别的一串标着数字的徽章。看来是学生会的前辈……
“嗯，我刚刚拿过的。不过还没有戴上。”我笑了笑，摊开手心里的小牌子。也突然想起，跟赤司君来到礼堂时就是这个男生在门口分发给我们的。
“哦哦那就好，打扰了。”男生抬手挠挠后脑勺，然后翻着那叠纸张渐渐走开。
他身上的领带夹——这是学生会成员的标志性辨识物，男生普遍别一枚嵌着校徽的领带夹，女生则是丝绦状的蝴蝶领结，非常的好看……十分想要。
我抿了抿唇。但是刚刚那位学长的，似乎哪里有点不大一样……
“不好意思！”男生突然折回来，“你是、请问你是刚刚弹钢琴的学妹吗！”
我蓦地回想起方才的一曲终了，向着不知何时突然满溢的人群鞠躬致谢完后，我忐忑地问赤司君，自己乱逛到音乐厅还随意碰琴会不会被说……虽然被回答这里是对洛山全体学生开放的，但这位学长的反应让我感觉有点不妙……
“那个！你愿意加入器乐部——”“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也是我叫那名男生陪我演奏小……提琴？”两道声音同时毫不犹豫响起，也同时因为对方出乎自己意料的话而戛然弱下去。
“噗…吓我一跳，怎么突然跟我道歉起来了。”学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没关系，这里的乐器都是任人演奏的，放开心好了。何况你弹得那么好。”
“……谢谢，谬赞了。”我抚着领口轻轻颔首，的确吓我一跳……
“真的很令人享受！还请务必考虑一下加入器乐部！还有刚刚那个男生，也就是台上这位吧？真的希望你们都能来——对了，我叫堀部司，多多指教！”
“谢谢，我会考虑的。我是……”
“嗯，我知道，因为就在刚刚恰好翻到了你的资料。”堀部学长扬了扬那沓纸。
“啊……那么学长是主攻哪门乐器的？”“诶，我嘛，哈哈不我只是帮一个器乐部的朋友招人，她说部里的钢琴手和提琴手缺少配合默契的，我就顺带帮她多留意一下。话说那位男生是叫……”
“阿司。”女孩平淡的一道轻唤从旁冒出来，我和堀部学长同时转过头去，看到她合捧的手里堆满序列牌，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织里……你、你再叫我一遍？”男生微愣过后似乎有点兴奋，在我的幻觉里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伸了出来。
“不要。”她散散地望我一眼，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摞到男生那一沓纸上，再一个个往男生衣服上别。
“你上一次这样叫我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为什么……嘶——你是不是戳到我的肉了！”那条尾巴反而摇得更厉害了。
“忍着。”“织里啊我的衣服已经千疮百孔了放过它吧，除非你再叫一遍我痛痛痛痛——”
“所以，这些东西怎么突然还回来这么多？”堀部学长捂着腹侧，手碰到徽章时发出哗啦的声响。
“因为压力。”女孩睹了讲台方向一眼，随着赤司君最后一句致辞落下，轻轻拍着手“确实是个让人起危机感的后辈。”
我心下一怔。
“可以把手递出来吗？”女孩转而看着我。犹豫间停下了鼓掌，不由自主地伸向她。
然后手心的序列牌被替换了，我惊诧着听她说道：“你好，我叫安奈室织里。是器乐部部长，也是学生会主席。刚刚堀部君的邀请也是我想说的，请考虑一下，吾辈十分期盼你的加入。”
潮涌的掌声中女孩的声音轻微而平稳，被她碰过的指尖留有凉凉的触感，我忽然想起，她的蝴蝶领结的确也有些不一样……
“请原谅我的行为，但是我的直觉向来很准，所以放心去吧。”
“诶……？”
礼堂里响起下一位演讲者的序号，正是躺在我手心的数字。
“咦！”
“赤司君是新生代表，因而从刚开学起就在学生会有些走动了。他曾提过，要在篮球部里添一位女经理，而且确定了人选。”
我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来。
“……我很喜欢你刚刚看赤司君的目光，所以我也相信这时出阵，你的表现会更出色。”
“——请加油。”
伴着序列再次报出，我缓缓收拳，呼出悠悠曳曳的气团。
脑海里浮现去篮球部时遇到的第一个人，记得赤司君说他姓实渕……当时紧张地不会好好说话，没有说习惯的名字更是差点又一次念错。
“初次见面，我是霁月璃。请多多指教。”
我轻轻漾起唇角。
“织里，谢谢你。”
“放松……”当我的惴惴与慌乱入了赤司君的眼中时，他低眉轻声，拨开轰动的掌声，这样对我说着，“对于外人的认可与赞许，你也要早点学会坦然笑纳才好。”
尾音浮在流动的风里，传来安抚的笑意。
“更率性大胆一些吧……”
“你值得它们。”
好像能听到踏过雪泥的清脆声响，抬头时有薄薄的积雪从枝茎上忽然掉下来，沾上面庞和衣衿，融化时生着热。
然后又一场乱飘的雪花纷纷堕下，遍霜的原野漠漠而无哗，同时却因为这些带着热度的绒絮，不会显得清冷。
天地一色地白着，我也宁可它一昧地山鸟绝踪，江舟孤远。只要这雪不会停，空旷的镜像无了本相也没关系。再盎然的层峦，再明亮的烛火，比不过此刻雪峰顶上伏下的风啊，将夏花的绚烂挟裹而来——
是眼前人的温度。
直到重新回到礼堂，轮到赤司君走上讲台，才从长长的迷怔初醒。无意间目光触及到周围的人，发现他们都停下手头的准备，不约而同注目着赤司君。
是我匿在礁石下的人海里一年多来，耳濡目染到足以刻入沙砾的印象。从国三的开学仪式，到高一的新生代表演讲，再到今天……
时间不会风化它，反而随着赤司君的成熟，一同细细打磨着。
是更加更加卓尔的赤司君。
“大家听得真入神啊……啊、那个，同学？”我一顿，偏过头，看到身侧走近一位男生，手中捧着一摞纸。演讲稿吗？这么厚……
“请问你领到序列牌了吗？就是——这个东西。”他指向自己校服外套上别的一串标着数字的徽章。看来是学生会的前辈……
“嗯，我刚刚拿过的。不过还没有戴上。”我笑了笑，摊开手心里的小牌子。也突然想起，跟赤司君来到礼堂时就是这个男生在门口分发给我们的。
“哦哦那就好，打扰了。”男生抬手挠挠后脑勺，然后翻着那叠纸张渐渐走开。
他身上的领带夹——这是学生会成员的标志性辨识物，男生普遍别一枚嵌着校徽的领带夹，女生则是丝绦状的蝴蝶领结，非常的好看……十分想要。
我抿了抿唇。但是刚刚那位学长的，似乎哪里有点不大一样……
“不好意思！”男生突然折回来，“你是、请问你是刚刚弹钢琴的学妹吗！”
我蓦地回想起方才的一曲终了，向着不知何时突然满溢的人群鞠躬致谢完后，我忐忑地问赤司君，自己乱逛到音乐厅还随意碰琴会不会被说……虽然被回答这里是对洛山全体学生开放的，但这位学长的反应让我感觉有点不妙……
“那个！你愿意加入器乐部——”“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也是我叫那名男生陪我演奏小……提琴？”两道声音同时毫不犹豫响起，也同时因为对方出乎自己意料的话而戛然弱下去。
“噗…吓我一跳，怎么突然跟我道歉起来了。”学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没关系，这里的乐器都是任人演奏的，放开心好了。何况你弹得那么好。”
“……谢谢，谬赞了。”我抚着领口轻轻颔首，的确吓我一跳……
“真的很令人享受！还请务必考虑一下加入器乐部！还有刚刚那个男生，也就是台上这位吧？真的希望你们都能来——对了，我叫堀部司，多多指教！”
“谢谢，我会考虑的。我是……”
“嗯，我知道，因为就在刚刚恰好翻到了你的资料。”堀部学长扬了扬那沓纸。
“啊……那么学长是主攻哪门乐器的？”“诶，我嘛，哈哈不我只是帮一个器乐部的朋友招人，她说部里的钢琴手和提琴手缺少配合默契的，我就顺带帮她多留意一下。话说那位男生是叫……”
“阿司。”女孩平淡的一道轻唤从旁冒出来，我和堀部学长同时转过头去，看到她合捧的手里堆满序列牌，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织里……你、你再叫我一遍？”男生微愣过后似乎有点兴奋，在我的幻觉里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伸了出来。
“不要。”她散散地望我一眼，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摞到男生那一沓纸上，再一个个往男生衣服上别。
“你上一次这样叫我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为什么……嘶——你是不是戳到我的肉了！”那条尾巴反而摇得更厉害了。
“忍着。”“织里啊我的衣服已经千疮百孔了放过它吧，除非你再叫一遍我痛痛痛痛——”
“所以，这些东西怎么突然还回来这么多？”堀部学长捂着腹侧，手碰到徽章时发出哗啦的声响。
“因为压力。”女孩睹了讲台方向一眼，随着赤司君最后一句致辞落下，轻轻拍着手“确实是个让人起危机感的后辈。”
我心下一怔。
“可以把手递出来吗？”女孩转而看着我。犹豫间停下了鼓掌，不由自主地伸向她。
然后手心的序列牌被替换了，我惊诧着听她说道：“你好，我叫安奈室织里。是器乐部部长，也是学生会主席。刚刚堀部君的邀请也是我想说的，请考虑一下，吾辈十分期盼你的加入。”
潮涌的掌声中女孩的声音轻微而平稳，被她碰过的指尖留有凉凉的触感，我忽然想起，她的蝴蝶领结的确也有些不一样……
“请原谅我的行为，但是我的直觉向来很准，所以放心去吧。”
“诶……？”
礼堂里响起下一位演讲者的序号，正是躺在我手心的数字。
“咦！”
“赤司君是新生代表，因而从刚开学起就在学生会有些走动了。他曾提过，要在篮球部里添一位女经理，而且确定了人选。”
我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来。
“……我很喜欢你刚刚看赤司君的目光，所以我也相信这时出阵，你的表现会更出色。”
“——请加油。”
伴着序列再次报出，我缓缓收拳，呼出悠悠曳曳的气团。
脑海里浮现去篮球部时遇到的第一个人，记得赤司君说他姓实渕……当时紧张地不会好好说话，没有说习惯的名字更是差点又一次念错。
“初次见面，我是霁月璃。请多多指教。”
我轻轻漾起唇角。
“织里，谢谢你。”
36°
“早、早上好……”
“璃子酱今天也来啦！早上好！”
“啊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新的饮食管理表吗！经理人麻烦给我看给我看！”
“呼——早——上——好——咻——”
我仍攥着门把手，另一边不由自主握紧了文件夹板，而脚步愣是顿着动不了。
赤司君刚从跑步机上停下，拿过毛巾擦拭着鬓边的汗，初升的曙光隔了落地窗扑来，附在他前额撩起的发上，淡淡的一圈，近似凿了光的淡赭色，有些鬈曲。
他扯掉头带，又把头发向后捋了一把，淹润的眼廓延过来：“早安。”
哪里好像从神经网络断开，骤然毫无反应能力，连锈掉的齿轮生硬辗动的形态也模仿不出来。
……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我努力端起一副干练的样子，背面里手有些发抖地合上门：“大家辛苦了！”
“这个确实是新拟定出来的三餐规划，”我觉得自己似乎学会了落落大方些，但是再多成长好像在赤司君面前都归于零了，依然会脸红，会紧张，会不知所从……这样的话，你心里的我永远被桎梏在了这种印象中，那么你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厌烦，会不会不愿再倾付耐心，“半个月后再进行体格检测，届时我会和佐藤教练再改进一下这份表格的。”
这是我最怕的事了。
“叶山君，这份是你的。”长着虎牙的大男孩从坐式训练器上站起来，咧嘴向我道了句谢，“你的体重现在是70kg，有点偏高了。因此晚餐的量减少了些，主食改成河童卷。”
“诶！诶诶诶河童卷诶——太好了吧我最喜欢吃的！”眼里竟然有星星闪出来了，“霁月经理太贴心了吧！thank you！”
“不、还是教练的意见才……”“哈哈教练能同意这份食谱肯定是有经理人的功劳啦！”
“……那记得注意每天的量，”我翻出下一份制表，笑道，“说实话有点担心你天天吃的话会不会腻。”
“不会不会！”叶山兴奋地蹿到根武谷身边，使力抬起对方手中的杠铃，“简直——开心爆了——”
“根武谷君……这是你的。那个，肌肉锻炼得很好，请继续加油！”
“哈多谢了！叶山你拿个小的去——呼——肌肉——”
“璃子酱，做得很好哟。”
我微微仰头，把单子递去，笑意弯开来：“还有很多要学的。谢谢实渕前辈。”
到最后了。我有些发昏地走过去，听见赤司君的声音近在咫尺：“辛苦了。”
“不会……”幸好突然想起一件事，卡住的语言功能重新启动，“对了赤司君，年级几个班的远足意愿收上来了，希望去爬山和去海边的票数持平，问过安奈室会长，她说……让我们两人决定。”
我睹见赤司君把汗巾搭在脖子上，视线忍不住不自然地飘忽起来：“我想，啊、只是小建议，角谷先生那里……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也契合这次校外学习的主题……”
“不行。”果断，带着点运动过后袭来的乏倦，我一时怔住了。
赤司君的手微蜷起抵着下颚：“抱歉，但那个地方不行。”
“差不多进入夏天了，去海边玩倒是听起来就很令人享受。”实渕前辈探过身来，“可惜比小征、璃子大了一届，学校活动范畴内怕是不能和你们一起在沙滩上玩啦。”
我有些迟缓地反应回来，一哂后轻轻道：“高二的活动里好像安排有试胆大会，地点是在……啊等等这是不是暂时算内部机密…呀？”
实渕前辈满脸“怎么这么没品位”的表情变成大笑，顺而拨了下半长的黑发：“没关系的尽管说说看——璃子酱和我还需要什么隐瞒吗？”
“啊……我……”
“墨璃，下午的课结束后学生会是不是要开会。”我望过去，赤司君的眼帘正低下来看着我，手上解着腕带。
“是的——在综合楼607室。”
“在教练那里请假了吗？”
“啊，我？还没有，马上去——”
“不用，教练和监督今天上午有事都不在学校。我中午会来一趟篮球馆，刚好代你请。”赤司君的声音还是平淡的，但却让心里一点点暖起来，“现在去教室吧，准备早自修。不必操心这边。”
“谢、谢谢！”又被赤司君关照了一次……好想给他捧小心心。
临走前我在门缝外挥手：“那，再见啦大家！”
“明天见璃子！”“拜拜经理小姐！”“再——见——”
“下午见。”恍惚里赤司君勾了勾唇角。
“嗯……下午见。”
“早、早上好……”
“璃子酱今天也来啦！早上好！”
“啊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新的饮食管理表吗！经理人麻烦给我看给我看！”
“呼——早——上——好——咻——”
我仍攥着门把手，另一边不由自主握紧了文件夹板，而脚步愣是顿着动不了。
赤司君刚从跑步机上停下，拿过毛巾擦拭着鬓边的汗，初升的曙光隔了落地窗扑来，附在他前额撩起的发上，淡淡的一圈，近似凿了光的淡赭色，有些鬈曲。
他扯掉头带，又把头发向后捋了一把，淹润的眼廓延过来：“早安。”
哪里好像从神经网络断开，骤然毫无反应能力，连锈掉的齿轮生硬辗动的形态也模仿不出来。
……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我努力端起一副干练的样子，背面里手有些发抖地合上门：“大家辛苦了！”
“这个确实是新拟定出来的三餐规划，”我觉得自己似乎学会了落落大方些，但是再多成长好像在赤司君面前都归于零了，依然会脸红，会紧张，会不知所从……这样的话，你心里的我永远被桎梏在了这种印象中，那么你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厌烦，会不会不愿再倾付耐心，“半个月后再进行体格检测，届时我会和佐藤教练再改进一下这份表格的。”
这是我最怕的事了。
“叶山君，这份是你的。”长着虎牙的大男孩从坐式训练器上站起来，咧嘴向我道了句谢，“你的体重现在是70kg，有点偏高了。因此晚餐的量减少了些，主食改成河童卷。”
“诶！诶诶诶河童卷诶——太好了吧我最喜欢吃的！”眼里竟然有星星闪出来了，“霁月经理太贴心了吧！thank you！”
“不、还是教练的意见才……”“哈哈教练能同意这份食谱肯定是有经理人的功劳啦！”
“……那记得注意每天的量，”我翻出下一份制表，笑道，“说实话有点担心你天天吃的话会不会腻。”
“不会不会！”叶山兴奋地蹿到根武谷身边，使力抬起对方手中的杠铃，“简直——开心爆了——”
“根武谷君……这是你的。那个，肌肉锻炼得很好，请继续加油！”
“哈多谢了！叶山你拿个小的去——呼——肌肉——”
“璃子酱，做得很好哟。”
我微微仰头，把单子递去，笑意弯开来：“还有很多要学的。谢谢实渕前辈。”
到最后了。我有些发昏地走过去，听见赤司君的声音近在咫尺：“辛苦了。”
“不会……”幸好突然想起一件事，卡住的语言功能重新启动，“对了赤司君，年级几个班的远足意愿收上来了，希望去爬山和去海边的票数持平，问过安奈室会长，她说……让我们两人决定。”
我睹见赤司君把汗巾搭在脖子上，视线忍不住不自然地飘忽起来：“我想，啊、只是小建议，角谷先生那里……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也契合这次校外学习的主题……”
“不行。”果断，带着点运动过后袭来的乏倦，我一时怔住了。
赤司君的手微蜷起抵着下颚：“抱歉，但那个地方不行。”
“差不多进入夏天了，去海边玩倒是听起来就很令人享受。”实渕前辈探过身来，“可惜比小征、璃子大了一届，学校活动范畴内怕是不能和你们一起在沙滩上玩啦。”
我有些迟缓地反应回来，一哂后轻轻道：“高二的活动里好像安排有试胆大会，地点是在……啊等等这是不是暂时算内部机密…呀？”
实渕前辈满脸“怎么这么没品位”的表情变成大笑，顺而拨了下半长的黑发：“没关系的尽管说说看——璃子酱和我还需要什么隐瞒吗？”
“啊……我……”
“墨璃，下午的课结束后学生会是不是要开会。”我望过去，赤司君的眼帘正低下来看着我，手上解着腕带。
“是的——在综合楼607室。”
“在教练那里请假了吗？”
“啊，我？还没有，马上去——”
“不用，教练和监督今天上午有事都不在学校。我中午会来一趟篮球馆，刚好代你请。”赤司君的声音还是平淡的，但却让心里一点点暖起来，“现在去教室吧，准备早自修。不必操心这边。”
“谢、谢谢！”又被赤司君关照了一次……好想给他捧小心心。
临走前我在门缝外挥手：“那，再见啦大家！”
“明天见璃子！”“拜拜经理小姐！”“再——见——”
“下午见。”恍惚里赤司君勾了勾唇角。
“嗯……下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