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班级】【原创】(老文重发)凤凰劫(f\/f母女)

不知道黄益世等人是怎么商定的,反正最终结果是朱炽领五千人进驻太岳山,阻截靖兵南下。别看人不多,这已经是当下能抽调出来的上限了。鲁东原有千余残兵,加上黄益世自关塞带来的援军,季仲显从京中带来的生力军,好容易凑出来两万人。季仲显带走一部分,城中留下一部分也就不剩啥了。考虑到此前李图已经领了一万人过来,赵云祥所部在山中窝着也该有将近两万,这数量实在已经是熙朝所能给出的滞留太岳山中的最大力量了。但要确保万无一失,这数量显然远远不够。
辽北城在手时,自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辽北城一失,入关的路可就不止一条了。已知的能容大军通过的路只有一条,但若是敌人化整为零选择就会增加到四种,这还是在不考虑未知的情况下。
朱炽帅军进驻太岳山已经足足两个月了,与靖人接战数次,互有胜负,虽然靖人没能突破防线南下,熙军也没占到什么便宜。除了汇合了李图所部之外,一无所获。赵云祥所部至今下落不明。局面以对己方不利的方式僵持下来,朱炽愁思满怀,面上却半分不敢露出来。每日照常操练士兵、处理军务。
这日,朱炽正在与士兵们演武,李图找了来。
朱炽一边接过亲兵递来的毛巾擦汗,一边向李图走来,“看李将军面有喜色,可是有好消息与我分享?”
李图哈哈一笑,“正是。大将军不妨猜猜。”
朱炽没什么兴致猜谜,将毛巾扔回给亲兵,扫一眼李图身后跟着的邹子明、李继宗和眠卿,“邹校尉这阵子在外面跑得勤快,莫非发现了什么?”
李图抚掌大笑,“大将军料事如神。”
邹子明行个军礼,却不答话,侧头示意眠卿回话。眠卿上前一步,“属下奉命巡察营地外围,意外发现我军行踪。李旅帅与属下探查发现是赵将军的人。目前,赵将军被靖军困于太岳山西北侧,尚不能取得联系。”
朱炽看着一脸端肃的眠卿忍不住抽抽嘴角,“西北?”你确定这是我们营地外围?
眠卿稍稍心虚,递个眼色给李继宗。后者会意地接过话头,“是。初步估计,围困赵将军的人马在八千到一万之间。”
朱炽眼睛一亮,“总算有个好消息。不过,赵将军手里应该还有两万人马,区区一万靖人怎么困的住?”旋即,想起什么似的,双掌一击,看向李图。刚好,李图也反应过来。两人异口同声,“他在等我们!”
“想尽一切办法,尽快联系上赵将军。邹参将,这事你来办。”
“遵命!您且放心!”邹子明笑嘻嘻地行个礼应下。
“随时准备接应赵将军突围,辛苦李将军跑一趟吧。”
李图点头应下,心中却不免有些诧异:派兵接应这样的军令,下得如此随意,连召集将领开个会都省了,实在不妥。朱大将军不该不明白才是啊。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提醒一下,已经有人问出口了。
“大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是眠卿。
眠卿这话问得有些莽撞,朱炽不满地皱皱眉,不过到底是回答了,“天气一日日转凉,此地气候入冬后格外冷,降雪后山上就飞鸟绝迹了,若不能赶在入冬前入辽北,就只能撤军了。到时靖军长驱直入,江北半壁都要入敌手。因此,我们必须尽快联系到赵将军,商定破敌之策。”
在场都不是本地人,虽也有在书上窥得本地气候特征一二的,到底不曾经历过,印象不深,被朱炽这么一说,才醒过来这一层,顿时都是悚然一惊。
众人心头沉重,一时无人说话。
朱炽见此,知道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拿出对策。嘱咐了众人不要乱说,便将人遣散,独留了眠卿说话。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1 01:43:00 +0800 CST  
“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刚才的话是你该问的吗?”人一散,不等回到自己营帐,朱炽就发难了。
眠卿心中还在思虑朱炽刚刚说的话,脑子有些跟不上,没听出朱炽话中斥责的意思,只听得问话,下意识便实话实说,“见您似有忧色,忍不住想分担一二。”
朱炽一怔,旋即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想着眠卿脸皮薄,抬手握拳挡住嘴角的弧度,干咳一声,“咳,下次注意场合。”
“哦,好。”眠卿木木地应一声。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说了什么,微微尴尬。转念一想,自己早猜到她的身份,从最近她的表现来看,也有默认的趋势。这么一想,也就没啥好尴尬的了,笑嘻嘻地补一句,“您但有所忧,不便与他人说的,可说与我听嘛,也省得我再问出不合适的话。”
朱炽被她这没脸没皮的样子闪了一下,重重地在她脑袋上拍一巴掌,直接跳过这一话题,“你巡个营,怎么跨越大半个太岳山,巡山那边去了?”
眠卿看她一眼,迟疑一刹那,决定实话实说,“我们上次突围到鲁东的时候,不少弟兄留在了这里。也不知道靖人是如何处置那些兄弟的遗骸的,我想着万一有机会,大家起码该知道这群兄弟葬哪儿了。正好顺便把地形勘清楚,找找食物水源什么的。”
“不错。这大半年朱雀卫倒也不是白待的。不过……”话锋一转,“刚升了个旅帅就开始擅作主张,不知道忌讳么?”
上次眠卿他们一帮人牵制罗瞿军其功非小,黄益世亲自下令嘉奖。当时临时拼凑的这支队伍正式建制,独立成团,并扩充至500人。幸存的近百人,人人得了封赏。其中邹子明作为指挥官,晋封参将,暂代团都尉。张绍奇晋校尉,任副都尉。朱翠花晋校尉,任参军。李继宗晋校尉,与连跳数级的眠卿,分领左右旅帅职务。因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硬功劳摆得清清楚楚,所以虽是破格提拔,新官上任,倒也不存在不能服众的问题。
眠卿听她虽是教训,语气却并不如何严厉,倒是言传身教的意味更浓一些,心中微暖,乖巧地认错,“是我考虑不周了。”
朱炽点点头没再继续说教,转而询问起了她日常军务生活。
这样一问一答间就到了朱炽的营帐。朱炽又拉着眠卿聊了一会儿,问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放她回去。眠卿忽然凝重地道,“大将军,您真的觉得我们有可能在入冬前拿下辽北吗?”
朱炽神情一凝。虽然将入冬前拿下辽北作为目标提出来,但她其实很清楚希望渺茫。而眠卿这么问,显然也是想到了。朱炽把问题丢回给她,“你觉得如何?”
“靖人能拿到辽北,靠的是一是奇袭,二是我们对其速度和兵力的错误低估。我们要拿回辽北,势必也只能靠奇袭。但靖人绝不会轻易出城,给我们奇袭的机会。除了最初的试探,近一月以来,靖人已经没有试图突破太岳山的行动了。之前听您提了气候问题,我才意识到,山上冬天不能待人这一点我们或许不清楚,靖人却肯定知道。结合近期靖人的行动,我猜他们正在等冬季的到来,入冬之前只怕他们会避战。而且即使加上赵将军部,我们也不足四万人,辽北城中的靖人却最少有四万,兵力上我们没有胜算。”
“所以?”
“赵将军经营辽北多年,根基深厚,城中应该还有不少他的人吧?”
“联络细作,里应外合?”朱炽摇摇头,“平城如何破的?前车之鉴,靖人岂不提防?”
“不,只需散布些消息引诱靖人出城。没有细作配合也无碍,不过慢些罢了。”
朱炽何等样人,只这一句便将她的主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登时目光一厉,“你想以身作饵?想都不要想!”
眠卿急了,话说得又急又快,“知道我就在山中的话,他们一定不介意出城一趟的。我们若能顺势拿下辽北就再好不过。即便不能,趁机重创守军,使其无力南下也好啊!”
朱炽不理,直接下逐客令,“不必说了,绝对不行!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眠卿无法,心忖赵云祥还没联系到,倒也不急着定计,便依言回去了。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1 01:45:00 +0800 CST  
接下来一段时间,眠卿变着法儿地劝说朱炽想让她同意自己的方案。但毫无效果,任她巧舌如簧,朱炽就是咬死不答应。这期间他们不仅联系上了赵云祥,还打了个小配合,实现了两军汇合。围困赵云祥的部队在发现敌方外援之后就干脆地撤了,基本上双方只是小规模的摩擦,连冲突都算不上。之后,熙军倒是时常挑衅,靖军却一律不理会。
天气一天天变冷,树叶已经全部脱落,山上开始霜冻,士兵们换上了冬季的棉服,眠卿终于按耐不住,再次找到朱炽。这次除了自己,她还拉了个外援,朱翠花。
听完眠卿又一番痛陈利害,朱炽头也没抬,埋首案卷,丢下一句,“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不行。”
眠卿翻个白眼,扯扯朱翠花衣服,示意她帮腔。
朱翠花偷瞄一眼朱炽,“将军,我觉得可以一试。季眠卿待在我们这边不会有危险的。靖人也……”
朱炽抬头,目光凌厉,“你知道她是什么人?知道还敢跟着胡闹!你哪来的自信不会出事?忘记上次她怎么被人带走的了?”
在朱炽疾风骤雨式的驳斥下,朱翠花脸色越来越白,却还是努力站直,低低劝说,“现在别无他法,这办法是冒险,总也不是没有胜算。您何苦……”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朱炽的殚精竭虑,她喉头梗住一般再说不下去了。她是被朱炽带大的,看她一天天消瘦,她比任何人都着急。这也是她明知道有风险,还是被眠卿说动的原因。
“花儿,不必忧心,我自有主张。”总有些人,即便敷衍,也带着令人信服的力度。朱炽这么说,朱翠花纵然不知道那所谓的主张是什么,也不真的不再劝说。
眠卿见朱翠花指望不上,只好自己上,“那位萧紫髯前辈应该不会再出手了,其他人对您来说都不足虑吧?”
“按照你的计划你起码得在狄家那位小王爷面前露一面吧?难道你打算让我带着你大大方方去辽北转一圈?”
眠卿心说,当然不是,真那么做也就相当于明明白白告诉人家有炸了。她当然不能这么说,也知道朱炽这么说的意思。无视震惊地看过来的朱翠花,专心应对朱炽,“我只需露一面,就可以马上退去鲁东,这样一来应该问题不大。”
“你打算如何保证你不会一露面就被拿住?”
眠卿无奈,“这点风险总得冒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去吧。”毫不掩饰的敷衍。
眠卿咬咬牙,“父皇母后那里,大将军不必担心,我自会修书一封说明情由,绝不会叫大将军担半分干系!”
此言一出,朱翠花都开始不善地瞪向眠卿。倒是朱炽,只是撇她一眼,挥挥手,“你们可以退下了。”
眠卿本没指望这拙劣的激将能起作用,但被朱炽这么轻描淡写地打发掉,还是很不甘心。“大将军到底是不自信还是不信任我?您若是连保护我的自信都没有,我觉得我们还是早早撤军的好。若是不信任我,我觉得您起码该给我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朱炽“啪”的一声把手上正拿着的书一扔,绕过桌案,站到眠卿面前。并指成剑,出手如电,直刺眠卿腹心。
眠卿虽不防她突发难,身体还是自然作出反应,侧身让过朱炽剑指,同时以手为刃劈向她后颈。不料朱炽非但未做任何闪避,也没有再进攻。眼看着自己这一掌下去,就能放倒她,眠卿急忙撤掌。就在此时,朱炽动了。剑指后发先至,在眠卿不设防的时候,轻轻巧巧地点在她咽喉。
“连我两招都接不住,你觉得我该如何信任你?”
“你使诈!”
“这话你也可以跟靖人说,看看他们会不会放了你。”朱炽冷淡的声音带了丝嘲意。
这么输眠卿当然不服,却也无言可辩,脑子一热,不过脑子的话冲口而出,“您迟迟不动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您恨我父皇,便连家国也不顾了?”
“季眠卿你在说什么?!”一旁的朱翠花大惊,顾不得忌讳眠卿的身份,开口训斥。
反是朱炽没什么反应。
眠卿自己话一出口就被自己的口不择言惊到了,看不到朱炽隐于面具后的脸上的神情更是心慌,急急开口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口不择言,胡说的。”
语无伦次的话显然起不到解释的作用。不过朱炽终于给了反应,“旅帅季眠卿对主将不敬,罚紧闭三日。朱校尉带她去军法处禁闭。”
眠卿对朱炽轻描淡写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跟着朱翠花退出去。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1 01:46:00 +0800 CST  
顶锅盖半夜发文╮(╯▽╰)╭
发了这么多,我觉得我还是值得原谅的,握拳(✿✪‿✪。)ノ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1 01:48:00 +0800 CST  
第二日,熙军例行至辽北城下骂阵挑衅。负责带队的是赵云祥。与往常一样,骂了大半天,靖军只是不理。这样的情形每过三四天就得来一次,熙军已经习以为常。见没什么效果,士兵们嗓子都要哑了,赵云祥就打算下令整队回去。正在此时,骂阵声渐渐消弭的己方队伍中,忽然突兀地响起一句挑衅,“狄元景那个软蛋呢?连个面都不敢露,趁早滚回去吃奶吧!”声音并不特别响亮,骂得也不算难听,但在一片粗犷的声线中,这个清亮却稍显尖细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而且并不如何响亮的声音却让城上城下敌我双方士兵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一个女人如此直白地辱骂己方主将,城上的靖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而熙军这边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滚回去吃奶吧!”
“狄元景软蛋!”
……
这一片附和声中,那个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狄元景小王爷,鬼鬼祟祟充侍卫,险些一命呜呼去,哭爹喊娘求饶命,厚颜无耻带虾兵,面皮真个堪比城!”
这回这一串喊出来,城上如何反应尚不得而知,城下的赵云祥先是一惊。狄元景冒充侍卫面见元帅的事极为机密,当时他是在场的,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女人就只有……赵云祥震惊地望向声音来处。在数千统一服饰的队伍中找到声源,无异于大海捞针。一无所获的赵云祥,做个手势压下队伍中嘈杂的附和声,“何人喊话,近前来!”
几乎立刻人群分开,远远可见一个士兵服色的纤细身影迅速奔跑过来。赵云祥只见过眠卿一面,但眠卿姿容实在不是等闲能忘记的。看清来人,赵云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马上下来的。“公主?!”
眠卿赶在赵云祥行礼之前拉住他,“什么公主?”语气纯粹的不解。不过,不知是不是刚刚喊话的后遗症,音量大了些。尤其是最后两个字,不仅自己这边的士兵们,连城墙上的靖人都听见了。
赵云祥几乎真的怀疑自己认错了人,正纠结地试图理清满脑子浆糊的时候,眠卿压低声音的话传入耳中,“通知大将军,蛇出洞了。”
赵云祥正待问清楚,月余未开的辽北城城门轰然打开,靖军潮水般汹涌而来。再顾不上询问,一面立刻安排人通知朱炽,一面号令士兵迎敌。熙靖双方在辽北的第二场战役就此开始,史称第二次辽北战役。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33:00 +0800 CST  
这是一场滚雪球式的战役。
第一阶段,参战双方分别是:靖国六王爷狄元景亲自率领的一万靖军和赵云祥率领的五千熙军。兵力的弱势,让熙军始终处于守势。
就在熙军渐渐被靖军包围侵蚀的时候,麒麟卫龙武将军李图率五千援军赶到。辽北城靖军立马跟着增援一万兵力。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层层包围。熙军仍然因兵力弱势,取守势。
第三阶段,熙军战败突围,向太岳山南麓奔逃。狄元景紧追不舍。
第四阶段,高致远率六千熙军穿靖军衣服用计炸开城门。占领辽北城南门。遭遇城内幸存万余靖军疯狂反击,未能全功,最终弃城而归。
最后一阶段,朱炽亲率四千人马成功伏击狄元景。狄元景所率两万靖军全军覆没,狄元景本人在亲信拼死保护下突围。
至此,第二次辽北战役结束。
整场战役最离奇的地方在于,靖军统帅狄元景明知熙军有意寻衅诱惑自己出战,却仍一次次被敌方牵着鼻子远离了固守的辽北城。
这场战役是整个熙靖战争期间,眠卿经历的最惨烈的战役。整场战役她受创十余处,其中一处几乎致命,这还不算朱炽替她挡的那一箭。五次险些被靖军活捉。以她的轻功,要摆脱靖军不难,在战阵中正面迎敌问题也不大。但要保持“风筝流”的打法,像驴子面前的胡萝卜一样引诱敌人不断跟进,可就不容易了。要打得足够惨烈,一次次让敌人确信下一刻就可以捉住自己,其间分寸拿捏妙到毫巅。打得太敷衍,靖人可能就不跟了。打得太卖力,可能自己就真的变成俘虏了。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33:00 +0800 CST  
鲁东,城守府。
寒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雪光透过纱窗映得室内格外亮堂。火盆中的木炭烧得旺盛,哔啵之声不绝于耳。碧纱窗下,眠卿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矮几上的味道刺鼻的深褐色药汁,半晌可怜兮兮地看着矮几另一侧斜倚的阿季,“这药我还得喝吗?我都已经好了!”
阿季斜睨她一眼,“你说呢?”
眠卿哀怨地看阿季一眼,以英勇就义的姿态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迅速接过采月递来的茶碗,漱口三四次,再扔一枚蜜饯入口,才算压下满口涩味。看看对面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母亲,心中哀叹:都已经三个多月了,为什么父皇和娘亲还没有回去啊!
“父皇呢?”
“忙着呢。山河社稷、民生百态、兵事朝事哪一样不得他操心?”
眠卿忽然有了点不好的猜想,“难道父皇打算常驻?”
“当然不。起码年终祭礼得他亲自回去主持。不过现下战事为重,你父皇暂时留下看看,万一人员粮草物资有所短缺,也好及时调遣。”
阿季的话让眠卿稍稍安心,没再继续追问,“娘,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还是回营地去吧。”
阿季瞪她一眼,“老实待着!伤口刚刚长合,一动再崩了!再说饮墨那丫头的伤也还没好,你着急忙慌地去了营地,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顿了顿,话锋一转,“比起这个,你不打算去给朱大将军道个歉吗?”
眠卿一惊,“啊?”你怎么知道的?
“还想瞒我?这次回来你俩就不对劲,当我是瞎的?”
眠卿神色一黯。从太岳山回到鲁东已经半个月了,朱炽始终对她不咸不淡。道谢也好,道歉也罢,朱炽回应的态度始终是冷冰冰的。事实上,眠卿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偷溜去朱炽那儿道过歉了。后来又去过两回。都是无功而返。到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见阿季问起,眠卿迟疑一下,索性吐了实情,“我已经去过三次了,没有用。”
阿季的反应出乎眠卿预料,“嗯,我知道,要不是你屡次跑去朱大将军那里我还不能确定你们有事呢。不过,三次不行不代表第四次也不行吧?”
眠卿抿抿唇没说话。
阿季皱眉,知道问题比自己原想得严重,“怎么回事?”
想起半月前的事,眠卿又是愧悔,又是害怕,数次张嘴,却始终说不出来一个字。太多情绪将喉咙哽住一般,素日的便给口齿早不见了踪影。偏羞愧的情绪像一团火在胸口灼烧,全身血液都蒸腾起来,脑子又乱得全然理不清情绪,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才好。
阿季见眠卿面红耳赤的模样,心中不忍,不再多问,只嘱咐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待出门放下帘子,才吩咐拈花去查。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34:00 +0800 CST  
拈花办事效率极高,调查只用了半天功夫。拈花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阿季用过午饭正要小憩,微梓昱也在。一时就有些踟蹰要不要直接回话。进门打了个转还是决定回头等阿季一个人的时候再说。谁知正准备默默退出去的时候,被阿季看见了。
“回来了?说说吧。正好你也听听你女儿又做什么好事了。”最后一句却是对一旁捧了本奏折看的微梓昱说的了。
虽然拈花叙述事情来由的时候已经尽量弱化眠卿的过错,阿季还是越听脸色越难看。便是养气功夫一流的微梓昱听完面色也不大好看了。
“小姐当时也就是着急。大将军再生气,让小姐多跑两趟也该消气了。”采月小心翼翼为眠卿辩解一句。
阿季冷哼一声,没有理。微梓昱更干脆,挥挥手把人全赶了出去。
“眠儿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微梓昱与阿季说话的语气少见的严肃。
阿季也是不解,思忖片刻道,“她不一定知道。那种事应该不会有人特意跟她提起,而且若她当真知道怎会半点端倪也不露?倒是眠儿在朱雀卫大半年,从朱炽的态度上窥得一二也未可知。”
微梓昱闻言眉头皱得更深,“想不到这么些年她还是这般恨我。”
阿季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微梓昱,“我猜她早就不恨你了,只是不甘心罢了。这几个月她态度已经软化了不少,对我对眠儿都是。虽然此次眠儿是该打,但或许也是到了该解开这个结的时候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跟她这台戏还打算唱到什么时候去?”
微梓昱长长叹息,“非我不愿,我只怕……与其逼得她再次远避,不如就这样彼此心照不宣。”
阿季也是一叹,不再劝说。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35:00 +0800 CST  
却说眠卿这边。阿季离开之后,眠卿心情烦躁,便决定还是回营看看,也顺便散散心。因为天气寒冷,从太岳山上撤回来的部队并没有在城外扎营,数万大军就挤在城墙脚下原先基本闲置的营房中,只每日出城操练。从城守府到营房距离不算短,但眠卿不想惊动人,便没有坐车骑马。雪天路难行,等她走到营房的时候正赶上同营士兵们结束了上午的操练回来。二妞等人见到她自是欢喜,一解散就把她团团围住了。
有纯然惊喜的,“眠卿你好了?”这是最心急的二妞。
有趁机调戏的,“有娘亲在身边就是不一样,瞧这养得白白胖胖的。”这是已经开始对眠卿上下其手的徐烟。
有问东问西的,“饮墨怎么样了?是不是我们有新任务了?这次去哪儿?”这是闲不住的秦关。
有关切的,“怎么这样的天气过来了?还没吃过饭吧?正好一起去饭堂。”这是最细心的赵思雨。
……
眠卿笑着一一回应,心中烦闷消散,只在眼角瞟见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的朱翠花时闪过一丝黯然。
被一群人拥着,一道去饭堂用过饭出来,又去陪因养伤没有操练的李铃兰等人聊了会儿天。想着出门之前没有跟阿季打过招呼,出来太久恐她惦念,便不欲多留。出门正要回去,却又碰到了朱翠花。叫住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朱翠花,“大将军怎么样了?”
“劳您关心,大将军已经没事了,伤口已经结痂。”朱翠花的声音干巴巴的,语气客气而疏离。
“那就好。”眠卿迟疑片刻,“大将军可在?”
“刚用过饭,在房里。”
“多谢。”眠卿点点头,不再多说,折身向朱炽的营房走去。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36:00 +0800 CST  
守在朱炽房外的亲兵倒是熟人,赫连锦和孙绘香。不过熟人也不敢不经允许随便放她进去。念及此前三次房门都不曾进去的经历,眠卿问孙绘香讨了条马鞭,然后正正衣冠,清清嗓子,朗声道,“大将军,家母遣属下前来送东西。”
里面静了片刻,随即传出朱炽的声音,“把东西留下,你回去吧。代我谢过令堂。”
“家母嘱咐我定要亲自送与您,属下不敢假手他人。”
眠卿感觉朱炽迟疑一下,“进来吧。”
朱炽这间屋子不算小,采光良好。尤其在雪光映衬下,屋子里格外亮堂。只是清冷了些,虽然炭盆烧得通红,室内温度还是不怎么高。不过,朱炽似乎不怎么在意,只着里衣懒洋洋地靠在床上。一手执壶,时不时饮一口,浓郁的酒香弥散。
眠卿见此,一言不发,快步上前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壶放在一边,从旁边衣架上揪过一条毛皮大氅给朱炽盖上,口中还不忘数落,“您箭伤未愈,不宜饮酒。若觉得冷让他们加个炭盆,或者多加件衣服。”
以朱炽的身手,本来是绝不会被她夺下酒壶的。实在是被她这理所当然的做派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记忆出了问题了。难道他们不是还在冷战么?“把酒壶还我!”语气冰寒。
眠卿的回答相当有力。直接打开窗户,连壶带酒一并扔了出去。
朱炽大怒,“来人!把她……”
“大将军,是大夫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您不能恼羞成怒!”眠卿喊得比朱炽还大声。
“你!”朱炽被她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发作。她是真想不通,这丫头怎么忽然之间换成这种无耻的路子的。不过这路数倒是让她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你娘让你送来的东西呢?”放下赶紧滚!
眠卿一撩下摆,跪倒在地,不紧不慢地整好衣服,才从袖子里掏出刚问孙绘香讨来的马鞭,呈给朱炽。
朱炽怀疑地看着那条一看就不知道用过多少次的普通马鞭,“这就是你娘让你送给我的东西?”
眠卿既然跑来扯这种谎,自然想好了全套说辞,“正是。我娘听说我冒犯您的事,大发雷霆,把我赶出来,让我来找您负荆请罪,请您随意处置。”
朱炽挑挑眉,依旧不信,“是吗?”感觉跟她认识的阿季不是同一个人。阿季最是护短,即便生气,顶多私下揍一顿,绝不会扔出来给别人教训。
眠卿一脸真诚,“千真万确。”放软声音,“大将军,您就原谅我吧。眠儿知道自己混蛋,乱说话惹您生气。您打我骂我都好,求您一定不要生气了。不然我娘说不定就给我逐出家门了。”
朱炽完全不为所动,“岂敢!此次我军能有此大捷,全赖殿下英明神武。我岂敢有怪责之意?陛下娘娘必然也是欣慰至极,哪来的生气?”
眠卿一听这话,登时大急,“您不要误解。那日是我太心急,想拿话激您同意,口不择言。我从来没有那么想,我父皇更加没有那么想过。是眠儿糊涂,您生气也是应该的,只请您别误会父皇,他没有……”
朱炽打断她,“殿下慎言!陛下如何,不是我可以揣测的。殿下如无他事,请便吧,我需要休息了。”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38:00 +0800 CST  
眠卿知道自己心急了,定定神,“请大将军再容我片刻,我还有数言解释,说完就走,绝不再扰您清净。”不给朱炽拒绝的机会,看着她的眼睛正色继续道,“我那日失态,并不是怀疑您不作为,也不是怀疑您没有对策,而是担心您最终决定以身犯险。您之前迟迟不动,说明您在犹豫,犹豫的原因极有可能是您的对策是兵行险着。那日我那样冒犯您,您却只是不痛不痒地罚我禁闭。那时我猜到您接下来要刻意避开我做些什么事。所以我违背了您的命令,偷偷溜出禁闭室。我知道您很生气,但请您听听我的理由。我这样做的理由:第一,与其您冒险,不如我来涉险。第二,如果您遇到危险,全军上下没有人可以救您,而我遇到危险,您可以救我。”
朱炽看着眠卿丝毫不闪躲的眼睛,心中滋味复杂难明。有被猜中心思的恼怒,有对眠卿擅作主张的愤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甚至还惨杂着一丝自豪。用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一瞬间涌起的复杂滋味消化。再开口,语气已不知不觉软化不少,“净学得这花言巧语!别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不会再追究你违抗军令的罪责。”
眠卿继续正色道,“这些都是我肺腑之言,并非期望您不怪罪,我只是不希望您误解。至于罪责,我这不是来负荆请罪了么?”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甚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
“哼!既是负荆请罪,咱们就来好好算算账!”朱炽接过她呈上的马鞭,“衣服脱了。”
“那个,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知道错了,所以……”眠卿进这屋子的时候原本是打定主意,哪怕让朱炽打一顿出气也得把这冷战结束了。结果临到头,朱炽真打算动手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缩了。
朱炽没见过她这般绞尽脑汁耍赖的模样,也不生气,只觉有趣。甩手一鞭抽在眠卿肩上,口中讥刺,“我怎么不知道子曾经曰过这话?”
隔着厚厚的棉衣,这一下倒不疼,只是马鞭迎面而来,吓了眠卿好大一跳,脑子也激灵灵吓清醒了,“啊!是《左传》,说错了。”
朱炽不接话,用鞭柄敲敲她肩膀,“衣服脱了。”
眠卿犹不死心,“您伤势未愈,不宜多动,要不先记下?”
朱炽的耐性已经耗尽了,“你自己来,还是我找人帮你?”
眠卿再不敢多话,磨磨蹭蹭地把外袍连同棉衣脱掉放在一边,只着里衣背对朱炽跪好。清寒的室温刺得她浑身一哆嗦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冷了。朱炽的第一鞭落得并不重,自左至右斜着贯穿整个背部。火辣辣的痛楚立刻传来,却不尖锐。没有间隔,第二鞭精准地落在第一鞭的伤痕上,同样的力度。叠加的痛让眠卿额上沁出冷汗。第三鞭依然同样的力度,同样的位置。已经挨过两下的皮肤变得敏感无比,眠卿忍不住闷哼一声。如此,仿佛精确的测量过力度和角度的十下过后,那一片肌肤终于不堪重击炸裂开来,血色一点点浸上白色的里衣。眠卿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前倾,下意识地开始躲避。
“回来。”
朱炽的声音这一刻听起来格外冷酷。眠卿深吸一口气,将因疼痛而泛起的泪花憋回去,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尽可能轻快地道,“可不可以换个地方?看在我积极来挨揍的份上。”
“啪!”
“还能贫嘴,看来不疼啊!”话虽这么说,朱炽到底没再照着那道伤痕用力。这一次,自右至左,同样斜着贯穿整个背部。
虽然没有完全重合,眠卿还是疼得一哆嗦,“啊呃……”朱炽却是毫不手软。连续九下,从右到左覆上原先的伤痕。
“啊!”痛感来得太尖锐,眠卿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咬住唇,一声痛呼逸散出来。不过,她已经顾不上门外的人是否会听到了,抵抗背上源源不断地疼痛耗尽了她全副心神。她开始胡思乱想,试图转移注意力。一时揣测朱炽气消得怎么样了,一时期盼阿季派人来寻自己,一时又惦着微梓昱与朱炽的结……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总盖不过背上逐渐扩散的尖锐疼痛。
不知挨了多少下,眠卿渐渐地连胡思乱想的力气也没有了。朱炽没有停手,阿季也没有派人来寻。零散的痛呼、求饶开始无意识地从口中溢出,“呃……疼……不要……我不敢了……娘……”叫得极是可怜。
但朱炽不为所动,铁了心要好好让她吃个教训,挥鞭的手毫不迟疑。想起她此次的胆大妄为,朱炽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后怕,既恼她胆敢违抗军令,又庆幸她终究平安。心中被这两种情绪撕扯着,下定决心要一次性把她这我行我素的毛病打掉。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40:00 +0800 CST  
“我不敢了……”
“啪!”
“不要打……疼……”
“啪!”
“啊……不要……大将军……”
“啪!”
“姑姑……眠儿疼……姑姑不要……”
朱炽浑身一僵。呆呆地拎着鞭子不知所措。自己隐藏十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揭开,朱炽甚至理不清这一刻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呆了半晌,颓然地放下马鞭,“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答,她不死心起身转到眠卿面前蹲下想再问,才发现眠卿意识已经不大清楚。眼睛半开半合,嘴唇已经被咬烂,鲜血和着冷汗在地上留下一小滩淡粉色的液体,口中还在喃喃念着疼。朱炽心中一揪,知道下手重了。忙小心地将人抱到床上。命人送了热水来。亲自拧了帕子一点点为她清理伤口。伤处太多,这一清理就到了日落时分。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41:00 +0800 CST  
直到这时候阿季才派了人来。却不说找眠卿,而是送了些吃食过来。
听到通传的时候,朱炽刚刚开始给眠卿的伤口上药。闻报,头也没抬,就让人进来了。
“东西放桌上吧。替我谢谢你家夫人。还有眠卿今日在我这儿过夜,就不回去了,请夫人不要担心。”
话说完半晌,却没听到关门声,反听得脚步声靠近,朱炽顺手用被子将眠卿裹好,不悦地转身,“没听……”
刚开个头的话戛然而止。来人是微梓昱。
“陛下?!”
朱炽这一下是真的受惊不小。微梓昱微服到此的事是绝密,除了京中的季慎之和带兵前来的季仲显父子,尚无人知晓。因此朱炽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会在这里,还被阿季派来给自己送饭!送饭!
微梓昱倒是淡定得很,点点头算做招呼,压低声音道,“眠儿睡了?”
“呃……”朱炽尴尬了。揍了人家孩子,被人家爹当场撞见,就算理直气壮,正常人还是会觉得尴尬的。
微梓昱看她这支吾的样子,联系前事,登时猜了个七七八八。上前轻轻掀起被角。虽然心中早有猜测,眼前的情形,还是让微梓昱心中一堵。但见眠卿雪白莹润的肌肤被十几道伤痕整整齐齐交叉割裂,伤口皮开肉绽,由肩至臀,狰狞至极。总算帝王的城府让他没有当场心疼地叫出来,倏忽转头看向朱炽的目光中也带上了寒芒,说出口的话却还是温和得体的,“清宴这孩子被朕和皇后宠坏了,这些日子没少给大将军添麻烦吧?”
从“眠儿”到“清宴”,朱炽明白微梓昱这是不高兴了,当下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夸眠卿两句?似乎情境不对。趁机告状?非她所为。直接请罪?亦非所愿。
正踟蹰着,床上的眠卿喃喃说了句什么。微梓昱顾不上与朱炽较劲,将耳朵贴过去。却是眠卿半睡半醒间,口中还在无意识地呢喃“不要”“疼”“娘”之类的词。微梓昱的心狠狠一揪,就要不管不顾与朱炽理论。忽听得眠卿继续呢喃道,“姑姑……饶我……”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43:00 +0800 CST  
这下,微梓昱和朱炽同时一震。
微梓昱心念一动,反应奇速,侧移半步让开眠卿头的位置,“她姑姑,孩子在喊你。”
屋子里本就安静,朱炽耳目又清灵,自然听到了眠卿呓语。不过话被微梓昱这么一转述,朱炽就觉得味道有点怪了。醒起还没来得及给眠卿上药,也顾不上辩驳,用食指沾了药膏,上前掀开被角,细细为眠卿涂抹上。
眠卿本就睡得不安稳,被清凉的药膏一激,呻吟一声,意识慢慢回笼,“呃,疼……”
微梓昱在床头坐下,伸手轻轻将眠卿沾在脸上的发丝拂开,柔声安抚,“乖,忍一下,一会儿就好,父皇在这里。”
清醒过来的眠卿顾不上理会为什么微梓昱会出现在这里,也顾不上理会身后火烧火燎叫嚣着的痛楚,却艰难地侧头看向朱炽,“姑姑,你原谅我了么?”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纵是铁石心肠也要看不下去。朱炽心中一酸,到嘴边的一句“我不是你姑姑”怎么也说不出来。沉默半晌,将药膏放一边腾出一只手,抚着她的发顶,点点头。心中滋味复杂,一时竟连话也说不出。
微梓昱刮刮眠卿鼻子,笑道,“傻孩子,你姑姑怎会怪你?她只气你违抗军令,怕你吃亏罢了。”
虽然被他如此直白地点名心意,朱炽有些尴尬,但看到眠卿一瞬间明亮的眼睛,便也一笑置之,不介怀了。谁知眠卿犹不满意地继续追问道,“那姑姑也不再生父皇的气了么?”
朱炽为眠卿抹药的手一重,满意地听到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没好气地训斥道,“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
在朱炽看不到的角度,微梓昱给眠卿竖个大拇指,面上神情一派伤感,“阿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怪我么?然儿都这般大了,那件事你还是不能释怀么?”
朱炽心中长叹一声。既已经应了眠卿那声“姑姑”,再说微梓昱“认错人了”,就有自欺欺人之嫌了。沉默片刻,索性也不再回避,嘴角一勾带出一抹讽笑,“陛下富有四海,妻女俱在身边,自然看得开。只怕早忘了皇兄是如何去的。臣却忘不了丈夫和兄长怎么被陛下逼死。忘不了然儿刚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微梓昱听她这么说,并不生气,反是心中一松。诚恳地看着朱炽,“如今逝者已矣,我不想争论孰是孰非,也不想为那件事作任何解释。但是,阿姊,虽然我从不后悔当年逼死皇兄,但我从未想过要取崇光性命。当然我不祈望用一句意外求得阿姊的谅解,伤害已经造成,阿姊怨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可怜然儿丧父,又被母亲抛下。纵然清川王叔夫妇百般疼爱,又怎能替代亲生父母?”不同于平日的从容端严,语速稍显急促。
朱炽手一顿,随即恍若无事一般为眠卿上完药,将被子盖好。起身揭开食盒,取了还带着余温的饭菜出来大口吃。被面具覆盖的脸看不出表情。
微梓昱看着奋力扒白饭的朱炽,心慢慢沉下去,半晌,自嘲一笑,“阿姊此番回去,多陪陪然儿吧。若阿姊不想看到我,我日后会尽量避开,或者我可以安排然儿住在宫外。”
朱炽扒饭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继续扒饭。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45:00 +0800 CST  
令人尴尬的静默在两人间弥漫开来。忽然屋内“嘭”的一声大响。
“啊!哎呦……”
微梓昱和朱炽骤然看去。却见本在床上趴得好好的眠卿,正龇牙咧嘴呻吟着趴在地上,见两人看过来马上换成了可怜兮兮讨饶的表情。两人登时都被弄得哭笑不得。微梓昱从地上抱起她,口中责备,“还伤着都不知道收敛一点!不知道疼吗?”
眠卿吐吐舌头,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朱炽,“姑姑,我饿……”
微梓昱将眠卿安置在床上,却不放开,依然抱着她对朱炽歉然道,“食盒里有给眠儿煮的粥,我给忘了,劳烦阿姊递与我吧。”
朱炽沉默地端了粥碗过来,正要递给微梓昱,眠卿已经等不及的样子,迫不及待地伸手来接。不料,动作太大,牵动身后的伤,顿时痛地叫起来,“嘶……啊!”
“安分点!”微梓昱在她伸出去的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正要将她放下,去接朱炽的粥碗。袖子却被她拉住了,“父皇,姑姑的枕头好硬,我不要靠。”
这下,微梓昱哪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暗赞一句机灵,面上不动声色,先笑骂一句,“好你个鬼丫头,竟敢拿朕当靠枕!”又无奈地对朱炽一摊手,为难道,“那只好劳烦阿姊了。”
朱炽如何看不出这父女俩分明故意?但人家女人被她打成这样,她也不好丢开不管。只好坐在床边,笨拙地一口一口喂粥。
偏偏眠卿也不知是心情格外好,还是精神难得放松,竟是难得的话多,简直有话唠的倾向。一会儿问“姑姑是父皇的阿姊啊?看起来一样大呢,小时候会不会打架啊?”;一会儿说“难怪姑姑一直照顾我呢!看来姑姑早认出我了是不是?”;一会儿又央告“姑姑摘了面具让我看看好不好?我还没见过姑姑长什么样子呢!”……朱炽被她烦得脑仁疼,十句里也答她一两句。
微梓昱就在一旁笑眯眯看着,眠卿问到他们小时候的事的时候,他还会代朱炽答几句。
被眠卿这么一搅合,微梓昱和朱炽之间尴尬的气氛自然早不存在了。两人十余年的隔阂也随着这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慢慢开始消融。微梓昱固然积极配合,朱炽的排斥渐渐也没有那么重了。眠卿见此心中更是高兴。本就是强打起精神来插科打诨的,此时一心安就再支持不住了,吃了小半碗粥就睡着了。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46:00 +0800 CST  
如此勤奋的楼主,特别值得表扬是不是(* ̄▽ ̄)y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1-25 23:47:00 +0800 CST  
伤成这样,自然不宜再挪地方。微梓昱也不敢让阿季见到伤成这样的女儿。所以接下来的几天,眠卿就只好赖在朱炽这里。
不等她伤势痊愈,新的军令传到,大军开拔。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2-11 23:47:00 +0800 CST  
灰褐色的戈壁绵延无际,夕阳收起最后一丝对人间的留恋沉入地平线,轰隆隆的马蹄声自天边呼啸而来,淹没苍白的地平线,踏碎一地宁静。用毛皮盔甲裹得严严实实的队伍显然在赶路,眼看天色渐暗,这支上万人的队伍却没有休息的打算,仍在缩着脖子埋头赶路。
“他娘的!还要多久?再不到老子就要给冻死了!”说话的是队伍最前方一身白色虎皮衣的男人,脸被毛皮帽子遮了个严严实实,虎背熊腰,身材异常魁梧,说话轰隆隆响如雷,在万马奔腾中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一骑闻声恭敬答话,“再走两个时辰就到了,王爷。”
“老六不是很能耐吗?怎么捅了篓子还得老子来收拾?老头子也是,老六捅了篓子也任他占着辽北不挪窝……”
“王爷!咱快着些,入夜就该到了。”先前那人听他越说越不像,急忙高声打断他。
“这么小心作甚?老爷子偏心老六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其他……前面什么人?!”正说得起劲,忽见道路前方一队人马停驻,正正拦在他们行进路线正前方,粗粗一扫总有数百骑。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看到了,有人认出了对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装束,“熙军!”
对面的人似乎很欣喜自己被发现,“不知来得是靖国哪位王爷?某大熙皇帝陛下座下朱雀卫季眠卿,在此恭候多时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却清亮而疏朗。
“娘们儿?来拦老子?!哈哈哈……”靖国那位人高马大的王爷有些不可置信地指指对面,与旁边的士兵一起放肆地笑起来。
“咻!”
回应他的是一支射来的羽箭,快逾闪电,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箭已经穿过那位王爷头顶的皮帽,将之狠狠地带出去老远才钉在地上。
笑声戛然而止。
“给老子上!杀了这群娘们儿!”恼羞成怒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人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小心有诈!”有人觉得不对想劝,却淹没在更多人的谩骂呼喝和马蹄声中。
那王爷带头疾驰过去,眼见奔至熙军阵前,忽觉身下的马一坠,登时大惊。条件反射地脱出马镫,在马鞍上一蹬借力向上跃去。他身手也当真了得,竟就此一跃丈许,落在熙军阵前。耳边只听得身后己方将士惊呼惨叫连连,不必回头看,也知道定是损失惨重。当下大吼一声,拔出腰刀就杀向前方熙军。
他失了马,要够马上的人费劲。所以他也不追着人,只盯着马腿砍。他刀既利,人又力大,一下就把最近一骑前腿砍断了,马上的人却也不是庸手,虽是猝不及防,翻滚两下,不等站稳就扑了过来。
“来得好!”靖国王爷大喝一声迎上去,腰刀自上而下一砍。两刀相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对方的刀应声而断。那人被他这势大力沉的一刀撞得倒退三步。趁那人立足未稳,他抢上两步,腰刀自下而上一撩就要将人劈为两段。那人大惊,身体迅速后仰,却还是没能完全躲过。温润的血液溅在他脸上。他舔舔嘴唇,再次举起腰刀。
“秦关退下!”是先前喊话的女人。虽然只听过一次这个声音,虽然这一声有些急促,但他还是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
“当!”金器相交,两人各自退后一步。另他意外的是,她手上看起来黑乎乎的短剑碰到自己削铁如泥的宝刀竟然毫发无伤。对方显然也有些惊讶,“好刀!”
好刀,却不是好本事。虽然知道她未必存心羞辱,听到这一句,他依然忍不住恼怒。大吼一声,提刀再上。对方却不再与他正面相拼,只在他身周左闪右躲,却又死死地缠着他,还能抽冷子给他两剑。偏偏对方身法奇快,他既打不到对方又躲不开,只觉满身的力却使不出来,不一会儿身上就挂了不少彩。渐渐打得越来越焦躁,心知这样下去迟早得给耗死,索性心一横,再见对方剑刺来的时候也不躲,反将手中刀向前递了两分,拼着受伤也要重创对方。
“哼!好盘算!”耳边听得一声冷哼,意料中的痛楚自右肋处传来,手中递出的刀却顿住再难推进分毫。定睛看去,但见自己刀尖被那人单手捏住。削铁如泥的宝刀将她的手割得鲜血淋漓,但刀也被她稳稳地牵制住了。待要往回夺时,对方短剑向他右臂一削,速度迅捷无伦。他大骇,撒手后撤才保住手臂,兵刃却就此失去。
“拿下!”随着这个声音落下,数名熙兵扑过来。刚刚捡到一把长刀的这位靖国王爷立足未稳就被横刃于颈。
“你们王爷已经被我拿下,顽抗者格杀勿论,降者放下兵刃!”女子清亮的声音在一片人嚎马嘶,呼喝嘭当中依然清晰。并随着熙军整齐的附和远远传开。
被俘的靖国王爷心下一慌,倒清醒了几分,回头看去。但见自己的靖国铁骑已经被对方侧翼包抄冲散了阵型。再被这声音一扰,顿时军心涣散,溃不成军。到此时他方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却是悔之晚矣。
败局已定,夫复何言。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2-11 23:48:00 +0800 CST  
“眠卿,我们捉到条大鱼了是不是?”大局已定,便有人兴高采烈地凑过来。
眠卿心情正好,看着来人,二妞,笑回,“确是条大鱼,不过这大鱼如何烹法还得费点脑子啊。”高踞马上对被俘的靖国王爷一拱手,“得罪了,三王爷。烦请在敝处盘桓数日,待眠卿一尽地主之谊。”说完吩咐道,“带三王爷下去,好好招待。”
三王爷恶狠狠挣脱上来拉他的士兵的手,咬牙切齿,“你认识我?!”若早知道对方早知道自己底细,他何至于如此鲁莽冲过来。
眠卿唇角微弯,回得彬彬有礼,“素闻靖国皇帝膝下三子勇猛,六子擅谋。三王爷狄元谟大名,在下自是如雷贯耳。”又吩咐左右,“三王爷勇力非凡,你们照看时候小心些。”
笑呵呵地看着狄元谟一脸不甘地被拉下去,二妞兴奋地摸出一个水囊扔给眠卿,“果然还是大将军有眼光!之前大将军让你领兵,那些人还叽叽歪歪恁多话,这回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眠卿不甚在意地撇撇嘴,“我一个连校尉都没混上的旅帅骤然指挥一群都尉、校尉,你还能不让人家发两句酸么?”抬手打开水囊,凑到嘴边,还没喝就是一惊,“酒?!”意识到声音大了些,又急忙压低声音道,“你哪搞来的?”
二妞得意地挑挑眉,“从关塞城带来的。听这边的老兵说这个地方冬天冷得要死,所以我就早做准备了。怎么样,不错吧?”
眠卿内功不弱倒并不觉得如何冷,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喝了一口,“战时饮酒可是大忌,被军法处查到了,仔细小命!”
二妞满不在乎地拍拍胸脯,“我仔细着呢,哪能让那帮家伙逮住?你别给我漏出去就没问题。别扯这些了。”一拉马缰又凑近了些,神秘兮兮道,“大家都说你就要做将军了,是不是真的啊?”
安静地跟在旁边的饮墨不动声色地靠近两步。
眠卿斜一眼饮墨,先喝口酒,才没好气地道,“哪来的闲言碎语?你有见过从旅帅直接升将军的吗?大将军这次让我带兵,一是因为主意是我出的,我最清楚该怎么做。二是因为身为女子,我们来诱敌最合适不过。三是……总之,不要瞎想。”
二妞闻言有些丧气,“这样啊。”很快又不死心地追问道,“那封赏总也不会太差了吧?上次你立那么大功也没赏,这次总不能再不赏了吧?”
眠卿面色一肃,“胡闹!大将军的决定也是你能质疑的?”说完又怕自己话说重了,缓下神色安抚道,“上次是我违抗军令在先,大将军不追究已是开恩了。”又戏谑道,“我都不叫屈,你这么急干嘛?莫不是早就厌烦我了?”
二妞撇撇嘴抱怨,“我还不是替你抱屈?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大家都这么说啊。本来职级比你低的都升上去了,你不着急我们都着急……”
“好好好,都是我不对。来一口,消消气?气消了好赶路,我们都落后不少了,天亮之前得赶回关塞城呢。”眠卿眼见她有碎碎念的架势,急忙一叠声没脾气地赔笑,又搬出正事才算岔开话头。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2-11 23:49:00 +0800 CST  
到底是在靖国境内,担心遇到靖军,所以回程赶得很急。赶回关塞城将将寅时,大将军怜军士疲累,直接放了人回去休息,独拎了眠卿回帐。
闲杂人等一散,不等朱炽开问,眠卿就噼里啪啦一通汇报,“赶去辽北的靖兵被我们截杀小半,大半溃散。估计够我们歇个十天半个月了的。狄元谟本人,我带回来了。要怎么用,您得拿个主意。其他的零零碎碎的,我也记不住,明天让饮墨跟您说。哈……困死了……哈……我先睡了……”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人已经自觉地窝进了朱炽帐中唯一的大床里,还体贴地留出了一半的位置给朱炽。
“臭丫头,连鞋都不脱就赖我床上,脏死了!”朱炽笑骂一句,无可奈何地走过去帮她把鞋袜外套除去。这可不是个容易活儿,不想吵醒刚睡着的眠卿,朱炽衣服脱得很小心。好不容易把两只袖子都脱出来,腰间又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朱炽仔细看过去,却是腰带上绑着的两个水囊缠在一起了。
“还带两个水囊,不嫌沉。”朱炽小声嘀咕着就去解缠在一起的水囊。刚解下来,忽心中一动,打开塞子一闻,眉梢一挑,“丫头胆子不小!”将塞子原样塞回去,放在桌上。又为眠卿盖好被子,这才和衣睡下。
前日夜袭归来,按照惯例是不必早起晨训的。眠卿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醒来的时候,日头都老高了,翻个身,理所当然身边没有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没费什么力就瞄到朱炽端坐几案后的身影。嗯,一切正常。满意地重新闭上眼睛。
“醒了就赶紧起来。”
……我没醒我没醒我没醒。
朱炽撇撇没动静的床榻,扬声道,“饮墨,端盆冰水进来!”
“是!”
“倒床上给你家小姐清醒清醒!”
这下眠卿再不敢装睡,一下做起来,“啊!不要不要,我醒了。这就起。”边说边迅速往身上套衣服,嘴里也没闲着,“大清早就这么大火气,该找军医给去去燥了。”虽是小声嘟囔,也够耳聪目明的其余两人听清楚了。
朱炽冷笑一声,“军医就不用了,我倒是有更好的法子。你想不想听听?”

楼主 爱问新人  发布于 2016-12-11 23:50:00 +0800 CST  

楼主:爱问新人

字数:334010

发表时间:2016-10-04 20: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13 22:54:28 +0800 CST

评论数:54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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