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邪\/授权转载】海棠春苑(原著向,NC17)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5 21:08:00 +0800 CST  
吴邪简直感觉自己全身骨骼关节都在抖,他早知道自己是作死,可没想到这几乎是生不如死,手里带着之前攒着的劲儿拽了拽。


这可不是在四九城天价买不到的四合院里喝茶浇花哼戏词的日子,解雨臣也是来逃命的,一路辗转到墨脱,这一身衣服又哪里禁得住吴邪这么死命一拽,他又没防备吴邪,居然就被拽着跟吴邪摔到了一起。


吴邪还就干脆不撒手了,像是抓了救命稻草,牙齿打着颤道,极力表演自己“娇弱”,企图打动在场唯一的评委,九门著名青年表演艺术家解先生。
“不行了,小花,我真的,我咳咳……”


如果是面对其他人,吴邪可能还没这么早就想放弃,可能就是从一开始就对着解雨臣“弱”习惯了,后来也觉得对着解雨臣示弱也没有什么,反正再狼狈的样子也都见过了,不差这一回。吴邪的神经绷紧又放松,他忽然明白,自己是希望解雨臣替自己下一个决定。


没想到解雨臣先着急的抽回了自己的衣角。身娇肉贵的小九爷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皱巴巴的金贵衣角,眉头皱了皱,对吴邪啧了一声道:“回去赔我一身新衣服啊!”可怜的小三爷在那儿咬着牙打颤,心里已经赔了一商场的新衣服。

不过解雨臣自然不会不管吴邪,他看到吴邪开始咳嗽,戒断反应很明显了,这种症状表现并不好,再加上吴邪神色痛楚,身体开始微微发热,解雨臣当然觉得心疼,在要心软的一瞬间,强迫自己冷静,用力强制的把吴邪禁锢在自己怀里,企图减缓他发抖的频率,却发现自己也被带着抖起来。


“吴邪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你必须忍过去。”解雨臣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在抖,真是不可思议,小九爷也有这样的时候。


算了,也没什么,如果是对着吴邪,不用演成“花儿爷”,小花在就可以了。


吴邪欣慰又痛苦的咬着牙点点头,这也是他内心希望的,但是解雨臣说出来,那种强制意味比他自我克制的效果好太多,而且他完全信任解雨臣。


其实,谁都不愿意轻易承认自己的柔软甚至软弱,有很多时候甚至不愿意轻易承认,有人陪伴比一个人煎熬要好太多。一个人容易毫无底线的坚韧或脆弱,两个人才能包容脆弱又互相坚强。

吴邪彻底蔫儿,便往解雨臣怀里缩了缩,解雨臣便努力拥抱他,安抚他的同时也安抚自己。可就是好像还差点儿什么,差一个理由吗?


两个这样聪明剔透的人,怎么这会儿都傻了呢,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来欲盖弥彰。


“你陪着我吧,我怕我一个人熬不过去。”吴邪的声音很轻还颤抖,心道,这个理由真好!然后他自己还没想明白呢,就一伸手抓住了解雨臣的手腕。小九爷的手腕纤细多了,吴邪感觉自己立刻摸出了解雨臣的脉搏,那跳动顺着自己的手心传到心里。


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心跳都停了一下,然后就说不清谁的心跳更快些。
其实,是不是一直都在等对方先抓紧自己?可若都那样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岂不是永无止境的等待?总要有一个人先主动伸出手。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5 21:09:00 +0800 CST  
或许是这时候的情绪和精神都不寻常,促使吴邪先往前走了一步,他忽然笃定,即便他这样狼狈,可因为他抓的那样紧张,所以解雨臣绝对不会放弃他,然后吴邪像是垂死挣扎般抓得更紧,把解雨臣的手腕握出了浅红的印记。


这大约得益于小三爷曾经暗自总结了一套自以为是的理论,因为解雨臣在交朋友这件事上几乎是往出家的方向发展,他真正的好就只对着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其余众生在小九爷眼里大概就是人和敌人的区别。


小三爷成功的钻进了小九爷那小的多一个人都觉得气喘的小圈子,就越来越明白,对付解雨臣一定得主动,你又不主动,他本身也没多少主动的兴趣,他能把你活活闷死,可你若能勇敢的朝他走一步,他就能掉头跑回来找你。所以能成为解雨臣的朋友实在幸运,而成为他的敌人就太可怕了。


“好,我陪着你,直到你熬过去。”果然,解雨臣抱的越来越紧,他也觉得因为这个理由太好了,不管是不是因为吴邪这时候显得太脆弱无助,也抓不到别人,只好抓紧自己。没关系,这个时候只要吴邪愿意伸出手,他就愿意抓住他。
然后吴邪心安理得躺在解雨臣怀里,于深渊挣扎中带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像是小孩子用尽了小聪明终于讨得了想要的糖果一样,他暗自窃喜,甚至冲淡了一些苦楚难耐的感觉。


无论如何,他们必须熬过去,必须用全力践行一个共同的承诺,好像不如此,就什么都抓不住了,两个人莫名的偏执起来,从未有过的近乎幼稚的偏执。似乎都带着唯一共同的强烈理由和目的,可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能言说的深刻心情?但那时候前路还太危险,谁也没有敢多想一分,怕自作多情,却又不自觉的加深拥抱。

“吴邪,你觉得难受吗?”
“废话,难受的要死了,简直想捅死自己,你随身带那个蝴蝶刀呢?实在不行给我放点儿血算了,好吧好吧小花,我不乱说了,你别瞪我!你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那好,吴邪你记住这种感觉,你必须熬过去忍过去,记得你答应我的话,不能说话不算话。”
“好,我答应你。那你也得答应我,小花,你得陪着我。”


吴邪说完就支着耳朵努力听解雨臣的回答,解雨臣似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妥协,最后揉了揉吴邪的头发道:“好,我也答应你。”
解雨臣是言出必行的人,这一句话让吴邪彻底心安,感觉好受了很多。

解雨臣果然答应的很彻底,那段时间,连茶叶类和咖啡类都被隔绝在吴邪的世界之外,吴邪真是再难熬,熬的发疯也得忍下去。他自知他是打不过解雨臣的,而潜在的盟友黎簇和苏万就更不要提了,俩小孩儿自从有了被解雨臣扔出火车的经历,在小九爷面前已经绝无骨气可言,对吴邪“叛变”的很彻底,几乎是唯解雨臣马首是瞻,吴邪也只得乖乖的被解雨臣“圈养”起来戒烟瘾。


此后在墨脱修养的短暂时日,又这么如此折腾了许多次,在计划的另一个阶段开始之前,吴邪终于快速而奇迹般的告别烟瘾,代价是仅剩的羊毛毯和衣服也快告别他们了。
后来两人交流了一下,感觉这段与世隔绝的原始生活居然还挺值得回忆的,有一种亡命天涯到世界尽头的绝佳感受。


哦,还有就是本来没有什么事儿的,但看着他俩越来越衣衫褴褛,还整天搂搂抱抱的,俩破孩子看他们的眼神也越来越,啧,那叫一个大写的污,污的不要不要的。


那时候,苏万在给黎簇拆的纱布,忽然诡异的笑了笑,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小九爷混久了,还带出一股京片子味道:“鸭梨,我可算是抓着这两个人的弱点了,嘘,别大声嚷,我要是他俩的死对头,就抓一个威胁另一个,那一准儿成事儿,哼!看谁敢再把我从火车上扔下去!哎呦,不是,解大少爷解大神仙我没有说你坏话,你别瞪我,我害怕!”


谁知道后来,一语成谶。
谁知道解雨臣耳朵这么灵,这还是人吗!苏万小朋友忙不迭的捂了脸,一边凄凄惨惨的哀嚎:“呜,解大少爷,我错了,别打脸!”

结果没等到解雨臣,倒是听见黎簇嗷了一声,苏万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里还扯着绷带呢,他连忙接着给黎簇忙活。苏万一手掐着绷带,一手握着解雨臣扔过来的蝴蝶刀小心割断,黎簇安心的享受苏少爷的服务,远目风景。


黎簇心说,吴邪虽然是个神经病,但是为了逃难选择的落脚处还真是好,墨脱的风景,怎么看都不腻,真正人间天堂,一日度过,似乎可以忘却俗世千年。


因为远处连绵雪山的映衬,渐落的红日显得异常庞大而火热,不像是日暮西落的绝境哀沉,倒像是初生的朝阳,热烈而跳跃。抬头是云天浩渺,脚下是万里山河,远处是千山暮雪,连心情也随之开阔。
这里的一切是真正的自然生长,草木苍翠挺拔,原始的坚韧和力量,解雨臣和吴邪在稍远处的草丛里,割断了一片及膝的草坐了下去,两个人很自然的依靠相近,显然在说着什么,但黎簇听不清楚,也还看不懂唇语。



哎,这两个人嘛,无非是讨论核对接下来计划的细节,一副正大光明的模样,其实暗搓搓阴森森的算计和折腾所有人。
只是嫣红的霞光映在两人身上,周身被晶莹光线的晕染,生出一种奇异的气氛,激怀壮烈和寂灭出尘,两种极端竟然完美融合。


黎簇无端的心惊,而后淡然的笑了笑,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变了。他想,很久以前,吴邪大约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自己改变,竟看不清从前,在黑暗中独自冷笑,不会有人发觉。


哦,也不是,其实吴邪怎么变,解雨臣一直都能感觉到,两人的那种默契简直让人震惊。这些日子相处,点滴细节入微,可很多时候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5 21:11:00 +0800 CST  
黎簇想起他刚被带到墨脱和吴邪见面的场景,吴邪脖子上的伤口还很惨烈,他在给自己换纱布,看起来很平静,所有一切都很平淡,平淡到索然无味,几乎让黎簇忘记了之前在汪家基地的一切惊险刺激。


而墨脱又太干净了,一切外来特殊都会即刻现形。黎簇很快发现吴邪带了一个最不应该带的东西,他居然没有扔掉手机,更离奇的是手机外壳居然是粉色的,不过黎簇想想吴邪这个神经病嘛,用什么颜色的手机壳都不意外。


黎簇一开始没在意,但他发现吴邪几乎和那手机相爱了,每天带在身边不说,还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然后又忧心忡忡的放回去,这活脱脱是偶像剧里的恋爱少女在等男朋友短信好嘛!梁湾好像都没有这样过。
噫,黎簇当时就忍不住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当然,黎簇也知道吴邪不会傻到在这里暴露行踪,这里没有信号。黎簇趁着吴邪不注意,偷偷的去看那个手机,电话卡早就被拔出,所有一切删的干干净净,却只保存了一条短信。


那是解雨臣发出的自己假死亡的消息。


黎簇算了算时间,正是他们被解雨臣从火车上扔下去的日子,所有一切都开始的时间。黎簇才发觉,吴邪根本不平静,焦虑的快疯了,所以不得不把自己压抑到极限,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黎簇真的从没见过那样不安的吴邪,他一直觉得吴邪是个无所不能无人能破的大神,他太厉害了,所以他的焦虑脆弱简直是同样的让人心惊。


直到解雨臣带着苏万来到这里和他们安全汇合,吴邪才真正缓解过来,但他似乎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之前焦虑的原因是什么,不过观察了整个事件的黎簇忽然悟透了。


其实黎簇真想一句话捅破了,他看的太心累了,吴邪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偏偏情商这么惨不忍睹。但黎簇就是不说,就不。怎么说呢,带着一点点小孩子恶作剧的报复心理,他可没忘了把他拉入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可是吴邪,他斗不过吴邪,也只能在这种事情上藏藏小心思了。

“鸭梨,你发什么呆?”苏万绑好绷带,顺手轻轻捏了捏黎簇的脸,“本少爷亲自伺候你,你居然敢分心!以前你看看梁湾也就算了,这解雨臣再好看,他动动手腕就能把人扔了,想想我就觉得心惊胆战,解大少爷的外貌完全是个骗局啊!”


黎簇转过脸来,苏万的指尖就正好碰到了他唇边,苏少爷也没有想到有此突变,一愣过后,却笑着捏了手指点在黎簇下巴上:“小爷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伺候人,而且在那个什么古潼京下面,我什么该看不该看的地方,你也都看了。拆了这么多天绷带,你什么该看不该看的地方,我也都看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黎簇被苏万的无赖理论惊呆了,什么该看不该看,绕口令?你对我负责又他妈的是什么鬼?然而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苏万抬着他的下巴,脸忽然凑过来,黎簇毫无防备,只觉得唇上被一点软湿轻擦而过,一个实在的吻,然而半秒钟不到的青涩。黎簇震惊了,这和他在沙海之中被梁湾情急强吻不同,黎簇发现自己内心生出居然生出一种隐秘的欢欣,确确实实的喜悦。


黎簇感觉整个世界都他妈的疯了。

黎簇屏住呼吸,看见苏万的眼睛闪过万千星辰,苏少爷在夕阳下粲然一笑,少年如玉,灼灼光华,笑的坦荡而真诚。黎簇不知道自己的脸颊烧热是因为阳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以最不可思议的原因加速了。
“我说了负责就会负责啊!诶,鸭梨,你是脸红了吗,真可爱!”苏少爷故意一副纨绔模样,眉目清清,目光盈盈,抬眸,调笑。


“苏万,你恶心够了没!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谁他妈的要你负责了!”黎簇举着满是绷带的手臂,张牙舞爪的要去殴打苏少爷,身为当局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恼羞成怒。


不远处正在商讨世界生死大事的成年组,被俩孩子的动静闹的心烦,默契回头,看见俩破孩子闹成一团,不过显然苏万同学十分谦让着带伤的黎簇,简直护的心累。


一旦你觉得一个人可爱,那你就完了。一旦你被人说了可爱还不反感,那你也完了。于是少年黎簇和苏万在被无情绑架到墨脱的某一天,在夕阳以及九门小三爷和小九爷的见证下,互相都完了。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5 21:13:00 +0800 CST  
高中组俩孩子打累了,并排躺在临时住屋前的浅草地上,眼前是仿佛触手可及的壮阔天穹。黎簇微微侧脸,看见苏万已经闲适的闭上眼睛休憩。黎簇不自觉的笑了笑,舒心很多。其实自己也不算很差,虽然苏万没那么厉害,但是他愿意相信自己,愿意帮助自己,愿意在一切匪夷所思的危难中陪伴自己。


苏万一直带着那几本破烂的卷子和高考复习资料,如果当时解雨臣允许,他肯定还会背着他的萨克斯来。黎簇从没问过,但是他就是清楚地知道这是为什么。


当你游走在悬崖边缘,你永远不知道前路多远,不知道前方有何变故,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变化,你很容易迷路,心很容易茫然,你的心里需要一个能随时提醒你回到人间的标记,苏万以一种最孩子气却最鲜明的方式将这个理论具现。


黎簇想,那自己就很好办了,有苏万在就可以了。
黎簇向远处瞥见吴邪和解雨臣的侧影,他想,或许他们比他们幸运许多,得以在最初年少的时光里遇见,一同成长,解雨臣和吴邪大概是没有这样的一段时间。


又或者,他们因为曾经错过的时光,再遇见以后,命运纠缠的更加深刻。

从回忆里抽离,吴邪慢慢吸了一口气,海风潮湿的咸味褪去,很奇怪吧,其实人的确拥有特定味道的,只要你足够熟悉他。吴邪现在就感觉自己被解雨臣的味道包裹了起来,没有具体的例子可以作比拟,就是一种浅淡渗入的清凉和舒适,还有独属于解雨臣的细腻温柔。


以前那么多时候,拥抱的那么紧密,带着一切以为合理的理由,拯救和被拯救,煎熬的过程变得柔软,于是现在也终于明白,原来这三十九天的分别才是煎熬,原来我们拥抱,是互相拯救,哪怕拯救不了也罢,至少还可以一同背负。


所以现在两人拥抱的十分自然,没有一丝不舒服,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也许就这么一会儿也好,不需要算计,不需要筹谋,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思考,一个安然抚慰的拥抱,抵得过一切。


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每时每刻都怕行差踏错,已经拼掉了此生所有决绝,耗尽了全部死生血泪,牺牲到自我麻木而成习惯,模糊了自己最开始的模样。可对彼此的一切都还那样清晰,那些好的或是不好的,过去的和现在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习惯都熟悉的如同另一个自己。如若不然,又怎么能够并肩同行到如今。
真的是太疲倦了,这一个纯粹无杂的拥抱,便好的让人产生不能言说的依赖感,所有的不安都被瞬间抚平,所有的激烈执着化为最温和的平凡,耳畔的海风和海浪被消弭了声响,听见彼此的心跳逐渐趋于相同的频率,缓慢平和,让人心安。


原来不管走到多远多久,走不回来也罢,你还在身边就好。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就说你胡说,小花你比我瘦多了,隔着衣服都能摸到肋骨。”吴邪一手顺着解雨臣的腰上下摸了一下。
本来刚从海水里出来,离了水一吹风直打冷颤,就更显出了拥抱的好处,平常感觉不到的体温差就越发珍贵起来。其实对方的体温也并不高,只是柔柔暖暖的淌过来,却有一种迷惑人心的魔力。吴邪像取暖似的拥紧了解雨臣,解雨臣也用手抚摸着吴邪的后背,意外的贴心而沉迷。


可是你在黑暗中走了太久而终于摸到一线光亮温暖,千万不要急于上前验证,因为一旦发觉自己只是饮鸩止渴,你会痛苦至崩溃,堕入到更深的黑暗中。

解雨臣拥着吴邪极轻的叹了一口气,轻的让人心惊,吴邪随即感觉肩头有些沉,解雨臣有些乏力的坠在他怀里就是一阵咳嗽,紧接着,突如而来的一股血腥味道冲的吴邪瞬间意识空白。


吴邪茫然的站在那里,只是搂着解雨臣,一动不动,他不敢动,他害怕。


多少次在敌人的围捕中与死神擦肩,多少次被骗被逼迫到绝境中,多少次在黑暗中独自痛苦折磨,多少次在计划的关键阶段濒临崩溃极限,他都可以继续往下走,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的害怕过。
可是现在吴邪害怕,害怕极了,怕的都快不敢呼吸了。
被卸掉了所有自我建立的强韧防御,被拆解了所有属于吴邪的决绝和聪明,天崩地裂的毁灭,脆弱的不堪一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邪一手颤抖着贴在衣服上解雨臣被咳湿的一块,血腥气让他窒息。
吴邪抬手,看见一片暗红流动,映着天光,刺眼,刺骨,刺心。


TBC.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5 21:14:00 +0800 CST  
10


吴邪终于开始认真理智回想所有一切。
解雨臣在船上一直没怎么动手,动手都使巧而并不十分用力。
解雨臣一直有咳嗽的迹象,把要说话的地方都推给了自己。
解雨臣后来居然毫不顾忌的催促自己尽快结束。
海风吹的头疼?感冒?感你大爷的冒能咳血!

从前第一次见面,张海客就夸自己厉害,吴邪很不解,张海客说因为他能活着从张家古楼出来,吴邪更加不解。那一次他们真是全军覆灭,可撤出来的并不止他一个人。然而现在吴邪明白了,只有九门的人从张家古楼里出来,才算厉害。他们从张家古楼出来,自身一定发生了某些特殊变化,或者本身就有一定特殊原因。


组织首领问解雨臣的第一句话,就是确认解雨臣有没有“碰”那件东西,这便是关窍所在。


当年那一次,从张家古楼活着出来的有吴邪,闷油瓶,解雨臣还有霍仙姑的头。严格来说不能算上胖子,胖子并不是九门的人。闷油瓶是“张起灵”,但他本身体质特殊,那个关窍所在的机关对他并不适用。而无论怎么想,拿霍仙姑的头去做实验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这道题就是简单的二选一了,吴邪和解雨臣。

组织需要在解雨臣和吴邪中间先选择一个人,剩下一个作为保险。很显然,从组织的态度来看,他们是希望解雨臣把东西带来,先用吴邪试。但是解雨臣在做自己的计划之时,又同时打乱了组织的计划,他先做了选择,他选了自己,然后留下吴邪。


去开启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吴邪觉得自己当时真是脑子糊了,才会相信解九爷有什么安全方法留下来。当年解九爷自己都处理不了,也根本不会有什么防备的方法流传,更何况解九爷是那种可以为了达成目标而牺牲一切的人。尽管吴邪也明白,如果没有解九爷的奇谋布局,九门在更早的时候就灰飞烟灭了,一些人连洗白家底的机会有没有。


想通所有缘由不过片刻时间,吴邪反应过来时,黏在手心的血尚未完全凝固,他却觉得像逃出时间以外恍惚了很长时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忽然,吴邪觉得手心一凉,解雨臣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手心相对贴紧,那一抹血在中间似乎被瞬间消弭,可是又分明刻入了更深刻的地方。
解雨臣似乎咳出一大口淤血后忽然恢复了力气,他靠着栏杆,却一句也不解释,显然觉得吴邪已经自己弄明白了所有事情,吴邪便在那一瞬间觉得特别生气,简直气到了极点。


你一场戏陪他演至词穷,他却要人散曲终的默契。

吴邪用力扶着解雨臣,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气竭乏力:“解雨臣,你行,你厉害,你他妈的都敢演戏糊弄我了是不是!咳了一路血脸色还能这样好!”
吴邪说着便伸手摸到了解雨臣脸上,可他没有那个手法,又不敢乱动,只得缩了手抱在解雨臣腰上又气又急的直喘气。


解雨臣一手轻而易举就摸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真面容。如果搁在平日里,吴邪一定要再瞪着眼说小九爷又在显摆本事了,可是现在吴邪只是盯着解雨臣,闷着头发愣。
以前通过解雨臣亲自补课,再加上亲身经历,吴邪对人皮面具的区分大有长进,在他身边扮演他熟悉的人都能轻易分辨,无论做的多么天衣无缝,总是有破绽可循,尤其眼神和细枝末节的个人习惯无法完全模仿。


可是吴邪怎么可能想到,解雨臣会带着自己的面具演戏给他看?人当然能把自己演的完美无缺。吴邪现在看着解雨臣,属于完全不能理解和接受的心理状态,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解雨臣永远云淡风轻而坚不可摧的样子。
解雨臣现在的脸色白的不像话,没有一丝血色,唇色惨淡,额上一层冷汗,整个人都十分疲倦虚弱。如果他刚才这样上船,一出场就要谢幕了,所以提前备好了自己的面具,刚才看起来气定神闲的每一秒简直都是在搏命。


吴邪根本没法想象,解雨臣这种状态怎么能坚持了这么久。吴邪想起从前总一块儿开玩笑,解雨臣对人变脸特别快,不愧是演戏出身。吴邪感觉刚才那股没由来的气,又慢慢的涨了上来。


他想,我是被人骗习惯了,也许以前也有,但后来却并不包括一个叫解雨臣的人。


“一看你就明白了,我说过我们小三爷最聪明了,我肯定瞒不过你。我当时没有在意,而且毒发的有些慢,我也是昨天才发觉自己中毒,不过我撑到这里也足够了。”解雨臣努力平了平气息,靠着吴邪站稳,“然而齐羽的事情还没有完,差最后一步了,顺藤摸瓜去找他,他关于霍铃的那段记忆至关重要,这对现在的你来说很容易,接下来就靠你了。”

吴邪看着解雨臣越来越差的脸色,偏偏解雨臣还带着笑,好像一副“小爷救了你”而很开心的样子,吴邪根本来不及思考,那股莫名其妙气直接涌了上来,他还是没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直冲的心口疼痛,又冲的大脑一片空白,话就脱口而出。


“我哪有我们小九爷聪明!早知道你这样不要命的,我刚才就淹死在海里算了!你们解家的严谨作风呢?你他妈的值不值得啊!”
“小爷为了你把命都拼上了,你他妈的问我值不值得?跳海也别在这里跳,离大陆太近了,下去了一准儿要被九门的祖宗们骂。咱们回去买机票,飞远点儿到公海里去跳!”


解雨臣存着一口气,被吴邪激了出来,两个人像幼稚的小孩子吵架,这么对着吼完,还没有互相回过味来,解雨臣就又一口血吐到了吴邪怀里,手一抹嘴唇,又摸出一手鲜红,随手在吴邪衣服上蹭了蹭。


吴邪已经回过神了,其实他并不是生气解雨臣骗自己,或者利用自己的信任和默契,那都没有关系。只是,他最生气的是解雨臣不顾自己性命擅自做主。吴邪刚反应过来,却又被解雨臣一口血吓坏,一面扶着他,只觉得心口越发疼起来,好像刚吐了一口血的是自己。

“值得。”
解雨臣这两个字说的很轻,海风一吹就没了音儿似的,落在吴邪心里却沉得他喘不过气来。吴邪怔怔的看着解雨臣,自己却说不出话来,他努力抱着解雨臣,越用力却越脱力,只好半扶半抱着解雨臣,靠着栏杆坐了下来,又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小花,一会儿靠了岸下了船我们直接去医院……”吴邪伸手擦了擦解雨臣额头上的细汗,他知道自己的声音莫名的没有底气,还没说完就又被解雨臣打断。
“吴邪,像你自己说的一样,你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称职的领导者,你总想要所有人可以顺利入局又全身而退,但那是不可能,所以那个计划,你对自己做了一次妥协,你做出了你此生最狠绝的选择,选择哪些人可以在你的计划里最终全身而退,太多人了,而你几乎不可能随便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可就是那样的事,你也真的只能做一次,因为你是吴邪。你说你自己都记不清自己以前的模样,可是我记得。所以这一次,由我来选择。”


因为你是吴邪,即便自我强迫到狠心无情的地步,吴邪总是心软的,这一点始终未变。
一直以来,吴邪就是这样的人,永远小心翼翼思虑很重,太过在乎别人,不会允许有人受到伤害,即便到了关键时刻,如果一定要牺牲,他也会觉得那都是他自己的责任,应该牺牲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所以吴邪现在根本无法面对解雨臣近乎自我牺牲的选择,他感觉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是错的。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6 09:05:00 +0800 CST  
解雨臣伸手摸上吴邪的脸颊,指尖贴着吴邪的唇描了一下,眉目宛转,唇角微微翘起,很轻的笑了笑:“我说你聪明,可也没说我们小三爷不好看啊,真是漂亮极了,人间绝色。不见还好,一见误了终身。”


吴邪忽然想起解雨臣以前在哪儿,也这样笑过,是真正轻浅的微笑,一口呼吸就能惊散的柔软,像是春日里西湖边轻轻绵绵的飘飞的柳絮,浮在积韵千年文采风流的西湖水上,袅袅娜娜抚在心底,柔和平复了所有心绪。
是在哪里呢?


不是殷商皇陵的墓道,不是墨脱的森林草原,不是淹没在沙海中的古潼京,不是西湖边吴山居旁的那家茶馆,不是解家在天津的库房,不是南锣鼓巷的咖啡馆,不是张家古楼外的帐篷前,不是长沙盘口的茶馆,不是四姑娘山的悬崖洞窟,不是解家在成都的盘口,不是四九城公主坟大院,不是新月饭店的楼梯口。


是更久以前,久到吴邪得好好想一阵子,再把那一部分记忆小心翼翼的抽出来。


“是不是有一年过年回去,我说等以后长大了要娶你?”


吴邪本来在在心里想着,不过话到嘴边就那么说了出来,说完了自己也有些傻,解雨臣听了也有些傻,也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吴邪说的是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其实他们俩小时候见面真的不算多,就是每年过年那一段时间,而且某人一直是当小姑娘的打扮的。


那还记得吗,你说呢。


穿过白墙碧瓦的陈旧弄堂,听见旧岁新年的鞭炮声,院子里苍老挺拔的榕树下热闹非凡,一群小孩子的面貌都清晰了起来。有一个小男孩安静的靠在树下,小小的人儿其实藏着一肚子精明点子,就是腼腆不太合群,却盯着一个人看呀看,舍不得移开目光。
那个清爽可爱得犹如从招贴画里走出来的小女孩,也转过身来,笑了笑,轻轻软软地唤了一声吴邪哥哥。

不见还好,一见误了终身。


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很多迷蒙不清的心思和情愫都被成长的漩涡迅速湮灭,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端。可是命运偏差无毫,尽管时隔经年,却依然将那些细小微弱的纠缠不断唤醒,拼命缚紧,而后终于一路滋长成生死不得相解的情劫。


人生最难得一个默契知己,更难的是你与一个默契的人还能生死相依一路相携走来,互相陪伴走过最惨烈的战场,对彼此的心也并没有冷,与彼此尚能温柔相待。

以前你总觉得自己不能为这世界所改变,你牢牢的紧靠在自己的原则和人生底线之上,以为自己可以凭此披荆斩棘一直到终点。


一开始的时候,吴邪是这样想的,解雨臣也是这样想的。吴邪会依靠三叔依靠闷油瓶,胖子潘子和身边的人们,他是那样的相信他们,以全部的信任来支撑命运。
解雨臣一开始依靠解九爷留下的布局,依靠二月红的保护,后来只能依靠自己,依靠没有朋友牵绊的决绝,他不能完全依赖信任所有人,以全部的怀疑为前路奠基。


所以一开始在四姑娘山旁的悬崖洞窟,吴邪习惯性的把解雨臣划进自己的圈子,企图依靠解雨臣,解雨臣却立刻和他划了界限,还说为了心安理得的抛弃其他人,他不能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不然会伤心的。
当时吴邪听了,觉得又矫情又无情,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结果后来解雨臣还不忘补他一刀,直接对吴邪说,所以小三爷,和我在一起,你得自己照顾自己。他不能像吴三省或者其他人那样,让吴邪“天真”下去。


可是不知不觉,就开始改变了。

吴邪开始变了,他开始明白有的时候他必须要一个人走,一个人计划,一个人承担,接受所有不能接受的意外和牺牲。解雨臣也开始变了,他开始明白有的时候他也需要同伴,需要朋友,需要有人和他一起走,有的时候也可以敞开心来信任其他人。


因为相似的背景,背负了并不那么轻松平凡的命运,而两个人同道同行,辅以双向的成长,影响和改变,才可以有不言而喻的信任,默契和羁绊,才能并肩战斗,生死交托。曾经不畏生死的走入黑暗和阴谋,是因为知道还有彼此牵绊,无论坠入到何种深渊,牵着你的手就能回到人间。


这一路走来,因为彼此而成长的更好,成为了彼此的信仰。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而他们踏上的路太不平凡,一路荆棘黑暗,所有那些逼迫到人性极致的时刻和境况都一起走过,他们不知不觉也在对方的生命里也走得太深刻了。最终能完成一切计划,除了那些必不可少的外部条件以外,依靠的内部核心是什么?


是吴邪和解雨臣之间的,最高默契,没有怀疑。

TBC.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6 09:06:00 +0800 CST  
排一下这一段


不是殷商皇陵的墓道,不是墨脱的森林草原,不是淹没在沙海中的古潼京,不是西湖边吴山居旁的那家茶馆,不是解家在天津的库房,不是南锣鼓巷的咖啡馆,不是张家古楼外的帐篷前,不是长沙盘口的茶馆,不是四姑娘山的悬崖洞窟,不是解家在成都的盘口,不是四九城公主坟大院,不是新月饭店的楼梯口。


从头读到尾,又从尾读到头。这句话概括了吴邪和解雨臣重新相遇后的点点滴滴,从盗笔一直到沙海。
看得我一阵恍惚。


文中是怎么说的,人生最难得一个默契知己,更难的是你与一个默契的人还能生死相依一路相携走来,互相陪伴走过最惨烈的战场,对彼此的心也并没有冷,与彼此尚能温柔相待。
三叔是怎么说的,“这么多年的默契了,其实安静的时候不用讲话。”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6 09:13:00 +0800 CST  
11


解雨臣暧昧的笑了笑:“哦,小时候想娶我的人可多了,想当‘解家女婿’的人能从东直门堵到机场高速,这位吴家小太爷,你排第几个啊!你不会真想进我家族谱吧,那你得嫁过来才行。”


解雨臣打趣般的把话混了过去,两个人同时心里一揪。他以为他听了玩笑,他以为他说了玩笑。

“其实吧,我猜也能猜出来了,偷看我家族谱的事一定有秀秀的份,不过解子扬不在那一本上面。你奶奶本来是我们解家本家的表小姐,解子扬那一房跟她亲近些,说到底跟我和你的关系差不多,互为外戚,只不过我跟他还算是同族同辈的兄弟。”


解雨臣接下来就说的很认真了:“对了,王盟那家伙我也找回来了,他以前是做过一些对不起我们的事,好在他牵涉的不深,而且我已经保证他从今后只能和我们一条船坐到底了,估计一会儿上岸就能和你联系。嗯,还有吧,你这些年身体锻炼的还好,总算摸着还有些肌肉了,继续努力坚持,不准抽烟,也少喝酒。”


解雨臣知道自己终于到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可是他没想到吴邪却打算死磕到底。
吴邪完全无视了解雨臣一副交代遗言的样子,用同样认真的语调说:“我总算想明白了,解雨臣,你不用蒙我了。因为解小九爷的计划一定算无遗策,你不会给任何人留有后手的机会,你把自己算进去,就一定能把我算进去。比如,万一你营救我失败接下来该怎么办,万一齐羽的记忆还是有问题怎么办,万一你没有找到那件东西怎么办,诸如此类,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你都会保证接下来会有对策。所以,你也一定计划过,万一我们两个都没能回去,剩下那一摊子事儿该怎么进行。”


“吴邪,你……”解雨臣有些怔然的看着吴邪,却没有办法反驳,吴邪是真的太了解他了,就算一时能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可是吴邪总能撕破他的伪装,揭开他的面具,甚至戳中他的柔软。


有的时候,解雨臣就会想,这些年是不是让吴邪靠自己太近了些?怎么稍微敞开一点儿心,就整个人都挤进来,还塞的满满的,恨不得没一点儿缝隙。
他以前一个人习惯了,无论踏足阳光下多少次,也不会真正的温暖,或者说他走在这条路上,习惯在遇到温暖的时候抽身而退,过度理智的保全自己。可是吴邪忽然打破了所有宁静,他聪明灵巧而又怀着满心的真诚,不需要费力解释就能达到一种自然的默契。等解雨臣最终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这种温暖一层层融化,在靠近心脏的地方,一片柔软。


感情怎么可能理智,本来就是盲目的。

但这一次,解雨臣想自己绝不能由着吴邪任性,他勉强推开吴邪的手,冷下了脸:“吴邪,你不要胡闹,你一定要回去。”
还有一些话解雨臣并不太想亲自说出来,不过他知道只要吴邪肯想,总会明白他的意思,他并不是头脑一热就冲动做了决定。吴邪以前并没有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他没有那些需要,不感兴趣也没有过分探究。但当吴邪愿意去做或者被逼迫到极点,他一定能发了疯般的做到极致,这就像那个反击计划一样。


如果说接下来的局面还有什么人能担得起来,解雨臣除了自己以外,他一定选吴邪。


这一个圈子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但又因其特殊性质总是像另一个世界一样充满了传奇色彩,就好像江湖总要有些武林辛秘和神话传说。因为这一行本来就足够传奇了,有的时候真的需要更传奇和更神秘来缔造一种潜移默化的规则和概念,就像九门各家传奇故事,足够让他们成为在当时的圈内上位,配合实力而地位稳固。
可是传奇和神话也都有一个现实基础,但是外人看不到它积累量变的过程,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传奇了,而这种传奇对于不同的人使用,会滋生不同的感受和作用。

比如,在那个计划的某一阶段,吴邪,解雨臣和黎簇忽然以汪家不能理解的方式消失了,这种打破了汪家二百年来固若堡垒的神话传奇催生了汪家人的恐惧,进而推动了吴邪的计划。同时为了那个计划,吴邪曾经向解雨臣打探了黑瞎子的为什么“瞎”的事情,尽管还有很多细节并不清楚,但了解的到事实也足够让吴邪轻易剥下了黑瞎子的神话色彩,在一定基础上信任这最后一个盟友。


再比如很多年前,那些人不会知道解家当家的一个小孩子,有一天会创立一种用基金管理配合藏宝于民间的体系,将这个传奇世界里所有的巨额交易都控制起来。当人们看到的时候,解家小九爷就已经是传奇的一部分了。中间的过程,当然只有解雨臣自己明白。


而解雨臣也明白,只要他给吴邪足够的事实依据,引着他进入到这个核心,他就能去拆解传奇的结构和积累过程,从而维持这个传奇,确保一切顺利。
解雨臣从来不愿意试验这样风险过于巨大的事情,但吴邪的确是个例外,当他愿意的时候,他能用他已经接触到的事实,像解谜一样,将你整个人整件事都剖析完全。


吴邪的聪明对于解雨臣来说,既是好事,但同时也可能是坏事,而当他明白过来这一点的时候,就发现是真的让吴邪在自己的世界里走到太深处了。好的地方是,两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堪比完美的默契度,然而不好的地方也很明显,就是解雨臣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对吴邪隐藏什么,就和现在的境况一模一样。


如果说解雨臣简直生来就能演戏,那吴邪简直生来就是能拆他台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偏偏最后还在一条路上相依为命的走。

吴邪对解雨臣抬了抬下巴,表情变得严肃,眼神也变了,看起来有一种凛然居上的冷肃,这让解雨臣很惊讶了。即便这些年来吴邪的各种技能以及整个人的气场都有显著提升,哪怕虚张声势也能假戏真做,但鲜少对解雨臣表现出这样的强势和心理压迫感。


“解雨臣,我没有胡闹,我很明白,要回去都回去,要么都不回去。这么多年我他妈的也受够了,不是被人威胁,就是威胁别人,不是被别人算计,就是算计别人。以前的过去就算了,谁知到头来,你也算计我,小爷我不打算配合了。反正你的计划都会进行下去,少我一个人或许进行的慢一些,但总体结果来说没什么区别,不然也不是我认识的解雨臣了。”吴邪又固执伸了手环在解雨臣腰间,一副“爷就是要和你同归于尽并骨合归”的模样。


“那不是,我觉得你还是会上天堂的,小爷我大约就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咱俩不太顺路。”解雨臣说着索性闭了眼,不去看吴邪,只怕自己心疼心软。
“那晚了,这些年什么缺德事也都一起干过了,不管去哪儿咱们都顺路,小爷我奉陪到底。哦,差点忘了,你还欠我一出戏,万一到黄泉路了,你唱我给你捧着。”吴邪感觉怀里的温度降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呼出去的时候,就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疼的发颤。


“小花,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解雨臣却没说话,吴邪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傻,“我还以为好不容易……”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小三爷在计划里是关键角色,必须现身。”解雨臣打断了吴邪的话,说出来的话有些刻意的冷,却失了冷静。


解雨臣觉得很焦虑,他闭着眼睛,试图放空,想一些别的事情缓解情绪,然后再跟吴邪理论。他很惊讶的发现,他迅速想起来的都是近几年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特别清晰。
几乎每一个画面都有吴邪。


解雨臣觉得更加焦虑,以至于引起一阵咳嗽,他感觉吴邪迅速收缩了怀抱,一手轻轻拍抚他的背。解雨臣推了吴邪一下,他现在没多少力气,但推拒的意思很明显,吴邪僵了一下,然后越发强制的把解雨臣整个搂在怀里。

解雨臣从未觉得如此难以思考,他一向自持隐忍,将内心训练包裹的无比强大。是,他以前是习惯一个人的,不会为自己的死亡怪任何人,也不会为别人的死亡怪罪自己,可是后来面对吴邪,就算他不愿意承认,他也知道自己动摇了。谁知道后来步步深陷,竟然到如此地步,他发现吴邪也成了自己的习惯,他发现如果吴邪出事,他一定会怪自己。


人心最可怕,然而只要人心不死,就可以被打败,因为人心会动摇。
心会动。


这一路上点滴镌刻在彼此生命里,是流动的,前进的,是紧密纠缠的命运,单纯用那两个字来描述这种感情都太过肤浅。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你当做生命里最自然天生的习惯,若有一天没了这个习惯,一路上忽然没了你,人会活着,但心会死。


而面对生死抉择的那一刻,他就是单纯的想要先救吴邪,不惜一切代价让吴邪活下去。所以,其实这一切呕心沥血的精明设计都是美丽的困局,都是掩盖内心的虚幻借口,明白了如何作茧自缚,索性放弃挣扎,随心而去。纵然你聪明理智到能算计一切,可唯独感情不能算计,那是来自生命的本能。


有私心吗,有。


在感情的博弈里,如果真的在乎,谁都免不了有私心。或许一开始他也希望在吴邪的心里留下刻骨铭心的一笔,但现在临到头来,解雨臣忽然发现自己能完全放开了。


因为足够深重,所以足够轻浅。
如果结局注定相负,不如趁早放开,让彼此全身而退,总好过用心彼此相困,挣扎撕扯到恩断义绝才休止。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6 09:17:00 +0800 CST  
于是解雨臣感觉自己终于放下了负担,云开霁月,内心忽然一片坦然明澈,他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要亲自嘱托,以吴邪的聪明和彼此默契,他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至关重要的话解雨臣早就自行梳理过无数遍,他删繁就简一项一项说来,条理清晰而面面俱到,表情恢复淡然,说的很快但清晰,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好听,完全听不出异常。


吴邪只是习惯而机械的把这些话记在脑子里,却全然没思考,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思考,但有什么情绪却阻断了他所有理智不停叫嚣着。


“上次的余波还没有消去,这次牵涉的深度和幅度又太大,你不可能一完成计划就安然退出,许多后续波浪会排山倒海的涌向你,如果想要最后全身而退,你必须依靠这个圈子里错综复杂的庞大势力和关系站稳,再入局一次,将一切彻底清算,否则很容易再次被淹没。还有就是,等一切完全结束后再告诉秀秀。”


解雨臣忽然想起什么,握住了吴邪的右手腕,仔细而轻柔的捏了一遍:“骨折恢复的还不错,定期去医院拍片,彻底恢复之前别自己折腾自己,不然以后都有问题。”


吴邪感觉那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半握着搭在手腕上,触感熟悉却又如此冰凉,像是握在他心脏上,一阵紧缩的疼痛。


那是在殷商皇陵,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才遇见王盟,偏偏王盟出门还不带脑子,枪里的改造子弹堪比火炮,吴邪夺过来对着口中猴开枪,却反而把自己的手腕震骨折了。


解雨臣竟然还记得,他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放在心里。吴邪反手握住解雨臣的手腕,几乎有些颤抖。
“你别说了,小花,你能不能,你……”


你不知道,有的时候,越是温柔越让人难以承受。因为有的人已经习惯了你的温柔,如果你企图擅自离开,过往温柔就成了日后残忍。

“你还是需要以小三爷的身份出现,一开始你肯定会很困难,会有很多人想先一步削弱掉你的气势,让你即便当家也有名无实。我曾经做过一些安排,遇到那种情况会有人旁敲侧击的帮助你。当然,明里暗里你还是会遇到很多恶心和糟心的事情,我说恶心都太轻描淡写了,不过只要你撑到计划结束,很快就可以放手了。”
“可有的时候千算万算,也有连你我都算不到的意外。你的积威还不够,像三爷那样强压气势肯定不行,而没有人配合你的话,戴一百层面具也撑不下去。那你就不动,让所有人都摸不清你的实际状况,他们会忍不住试探你,那段时间就是你的机会。”


在解雨臣耐心柔和的语调里,吴邪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


因为他听出了解雨臣言语之间的诀别之意,甚至每一个停顿的语气他都能听懂,因为他们之间如此默契。而吴邪第一次痛恨他们这种默契,他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有听懂。吴邪真的想问问解雨臣,到底为什么还能这样冷静理智的对他安排布置,可他又问不出口,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好好思考了,全部精神都压到一根弦上,越绷越紧,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害怕稍一颤动,就完全崩溃。
然后他又问自己,吴邪,你到底在慌乱什么,害怕什么。可是他又冷静不下来,那根弦快断了。


因为解雨臣怕留下的人伤心,所以他决定提前放弃。因为吴邪不想被留下来,不管因为什么,他不允许被单方面放弃。


他想要彼此了无牵挂,可他想要牵挂无止。他想要就此诀别,可他想要至死不休,他还没有找到答案。


于是解雨臣一步一步往后退,企图退到最开始的陌路,吴邪只好一步一步追上去,企图纠缠到底。


那都这样执拗怎么办?总有一个人先撑不住,于是都期待对方先撑不住,那自己就能如愿了。偏偏现实下了一步先手,并不允许他们死撑到底。解雨臣现在当然撑不过吴邪,但他又不会妥协,而等吴邪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

“解雨臣,你别说了,你现在放弃算什么?你说那么多,我怎么记得清楚?就算记清楚了,我一个人怎么做得完?”
“够了,吴邪!你他妈的闹够了没有!你不要忘了,我们还要为留下的所有人负责。”解雨臣忽然喊了起来,他很少对吴邪这样激动,吴邪甚至感觉到解雨臣在自己怀里抖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解雨臣降了好几个音调,说话变得很艰难而缓慢。


“吴邪,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像他们那样逼我好不好?”解雨臣咬了咬唇,似乎终于放弃了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力气,“不要像那些人一样,用你自己威胁我。那好吧,吴邪,现在我们各退一步好不好?”


吴邪从未见过解雨臣这样无措而动摇的样子,他感觉一股情绪冲到了极点,脑海里一片天崩地裂的喧嚣,震得他几乎麻木,又疼的清醒过来,把疑问一股脑说了出来:“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何不等着和我商量?你既然知道此事凶险不可轻为,为何不再做其他计划?你既然,你……”
吴邪一顿后苍凉一笑:“各退一步?解雨臣,到现在了,你要我怎么退啊,你让我退到哪里,我还有路可退吗?”解雨臣咳嗽一声,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邪叹了一口气,近乎绝望的闭上眼睛,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我傻,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聪明,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是九门解家的当家人,小九爷做事如何严谨我还不知?你要计划万无一失再无后路,你替组织做了选择,你截断他们所有退路,你逼的齐羽出局,他们再不能威胁我的性命。因为你是解雨臣啊,你心思缜密面面俱到算无遗策,你身中死毒还能在我眼前忍着咳血演戏。你说你什么都安排好了,真好!你安排我活着,你可安心了?可是我不能安心,你让我怎么可能安心的活着?”


解雨臣感觉吴邪握着自己的手颤抖,然后整个人都拼了命般抱紧自己。即便在那个计划到了最艰难到几乎失败的时候,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绝望崩溃的吴邪,解雨臣感觉心疼的要炸了。


解雨臣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忽然胸肺气滞,内息颠簸翻腾,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勉强用手捂着嘴,一股一股鲜血从已经握不紧的指缝里接连不断的流出来,落在被他揉皱的白色毛毯上,落在吴邪怀里,衣服上,身侧甲板,点滴汇成一滩。
吴邪感觉到一种心胆俱裂压迫窒息的痛楚,他真不知道,一个如此消瘦的人,怎么能咳出这样多的血来。


耳边轰鸣,全是解雨臣咳嗽的声音,眼前血红,如平铺了一匹迤逦流淌的红艳锦缎。吴邪甚至都不敢动一动,好像怀里抱了一缕烟,他怕自己呼一口气,怀里就散了。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的,吴邪只是恍惚间觉得解雨臣渐止了咳声,他伸手试着摸到解雨臣的下颌,未触到肌肤,先沾到渐冷凝固的血。

吴邪被彻底刺激到了,一生之中他从未觉得如此惊恐,好像这些年压抑到死寂消失的情绪都一起复活爆发了,他无措的抱着解雨臣,不停喊他的名字,近乎疯狂。
解雨臣用手按着胸口,近乎残喘的呼吸着,终于连血都咳不出了,意识飘忽,反而没有咳血时候那么难受。他似乎听见吴邪喊他的名字又仿佛没有,他感觉疲倦到了极点,强撑的理智就迅速退却。他感觉冷,而吴邪的怀抱是温暖的,他就模糊的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落在温暖柔软的水里,终于要沉下去了。


“小花!你睁开眼啊,我求你了!肯定有办法的,肯定……”
吴邪握着解雨臣按在胸口的手,却感觉怎么也抓不紧,还那样冰凉,解雨臣的手在很自然的往下垂着,吴邪咬着唇咬出了血,咬着牙咽下一些血丝,忽然感觉手里动了动,感觉到解雨臣用冰凉的指尖在自己手心轻微的按了三下。


两个人的暗号,只有彼此明白。
活下去。

于是他耗费心血算计到了极致,做了这一个局把他困住,最后告诉他说。
若此番终究无可救赎,吴邪,你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
吴邪颤抖着摸了摸解雨臣的脸,看见解雨臣慢慢睁开眼,对他笑了笑,像吴邪以前所有记忆里那样无声动人的微笑。解雨臣动了动唇,用尽气力说了一句话,好像漫长岁月里一声飘渺叹息,然后又闭上眼睛。


“吴邪,对不起。”


吴邪觉得自己肯定是快聋了,不然解雨臣的声音怎么这样小?肯定是因为在海风里冻坏了,不然怀里怎么这样冰冷?解雨臣肯定是这段时间累的太狠,所以睡的这么熟。

吴邪想,他以前多痛恨被人骗,然后被骗到习惯到麻木,当然后来他也不少骗别人,似乎演技都日渐熟稔,学会先冷漠理智的思考,尽量不受内心情绪影响。因为每一步都走得命悬危机,曾经那些义无反顾的信任早就消耗殆尽了,他再也不敢将一颗心捧给别人。


但他始终相信解雨臣,他现在希望解雨臣骗他一次,只要解雨臣开口,他就相信,他一定相信,哪怕真的是谎言他也相信,执迷不悔本能般的相信。


可是他们太了解彼此了,他知道他偏偏不会在这时候说谎,因为他是解雨臣,他不会对吴邪许下不能完成的诺言,他不会留下退路,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别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吴邪握着拳头,用力收紧,指甲嵌在手心,现在才知道,这样真的能掐出血来。人要用绝望到何种地步,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毫不犹豫做出这样自残的事情?然而却连起码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你就不能真心实意的骗我一次,说一句你不会留我一个人?


真的,只要你说,我就相信,真的相信。
只要是解雨臣,吴邪就相信。

“解雨臣?小花?……”吴邪低低的喊了几声解雨臣的名字,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散在海风里,连回音都没有,然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声音。
解雨臣说过的,他说过什么?


他说,吴邪,你觉得难受吗?那好,你记住这种感觉,你必须熬过去忍过去,记得你答应我的话,不能说话不算话。


“对啊,可你也答应过我,要陪着我的。解雨臣,你堂堂解家的当家人,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痛吗?那一刹痛到极致然后就感觉不到了,吴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颤抖,然后就这么沉默无声的缓慢崩溃。真冷,海风如冰刃穿透心脏,毁灭般的寒冷,吴邪觉得眼睛一片模糊的酸痛,但他没有流泪,流不出来,然后终于失了感觉,什么都没有,心如死灰。


苦心孤诣筹算多年终于要落幕,这三尺红台上仅剩你我,一场惊艳决绝的谢幕,却只有一个人演到了终章。

这一路上,你我已经同罪,你怎么舍得我一个人?
解雨臣,你的演技太差了。


吴邪瘫坐在铺天盖地的红色里,闭上眼睛。
解雨臣,那你打算让我一个人怎么走下去?

TBC.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6 09:20:00 +0800 CST  
12


吴邪搂着解雨臣慢慢让对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然后沉默的看着被栏杆分成几格的深蓝色海面和灰白天空,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也被一块块儿打散打碎,然后又慢慢的整合起来,但还是很乱,像是前尘往事一起涌上来,难以分辨。


吴邪感觉到自己现在很奇怪,好像不太能思考,于是他开始试图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分析自己。他能感觉到自己很悲伤痛苦,但可能是达到了一定境地,或者是悲伤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程度,他发觉自己哭不出来。
吴邪想起自己上一次哭,是从张家古楼出来几个月后,卸下吴三省面具的那一刻,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泪流满面。那时他想,他终于可以不用时刻警惕面对一切人性残忍,可以软弱,可以耍赖,他似乎可以变回“天真无邪”了。


现在,吴邪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已经真的记不清自己以前的样子,他知道他再也变不回以前的吴邪了,可是那又如何?他想,我还是吴邪,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人活着就会变化,没有非黑即白,只是晦暗模糊。
但无论如何,吴邪仍旧是吴邪。


想一想,吴邪会怎么做呢?

吴邪不可能放弃的,因为计划还没有结束,尽管他已经没有任何想往下继续的念头,尽管他早已经消磨了掉了所有可能的好奇,可他明白他还不能半路退出,他并没有退路。解雨臣一定会骂他,吴邪想,那样很不好,小花发狠还是挺可怕的,那就更不好了,他可打不过小花。


吴邪探了探解雨臣的呼吸,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手抖得特别厉害,结果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又依次摸了摸解雨臣的颈动脉,手腕动脉,然后心脏跳动,最后又去探呼吸,然后将这步骤重复了很多遍。
解雨臣应该还活着,脉搏弱的几乎摸不到,心跳似有若无,大概是深度昏迷的状态。


吴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了一连串不确定词汇,但他不想往深处想了,想的太纠结了可能真的就什么都没法想了,他还需要这一点微薄脆弱的支撑。他还不想现在就迅速达到精神分裂,下了船就被王盟扭送到精神病院,那样也太惨了,他这个前老板的威严何在。


对了,中毒,小花说过他是中毒。吴邪忽然在混乱的思绪里,清理出唯一一条能触动他深度思考的线索。


吴邪往解雨臣的腰间摸去,果然在左腰侧附近摸出一把极为精致的小号蝴蝶刀,这把刀吴邪太熟悉了,经过处理能直接过安检设备,小巧锋利非常实用,解雨臣一直巧妙的藏在身边。为此吴邪怀疑解雨臣或许还学过小李飞刀,因为他曾无数次看见解雨臣用这小刀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从砍细柴削水果雕萝卜花到飞刀戳断别人的肩胛骨以及插在别人膝盖上。


吴邪将手搓热,按着解雨臣教过他的方法,熟练的用刀斜着在掌心顺着肌肤肌理划开,鲜血能迅速大量的流出,之后伤口也不至于很难处理。按解雨臣的话说,少了闷油瓶以后吴邪的血是顶级稀有装备,无论如何得有效利用。结果,后来很多在野外的时候,发现小三爷特供麒麟血确实在驱蚊蝇昆虫方面效果绝佳。

吴邪握紧拳头,血从手掌中心流下来,但只是在解雨臣惨白的唇上滴了一层红。吴邪没有多想,干脆自己含了半口血在嘴里,对着解雨臣吻了下去。


口中是充满咸腥的铁锈味,可是触到另一双唇瓣,居然感觉到了隐约的甜。解雨臣的唇冰凉而柔软,吴邪用舌尖描绘出唇上极其细小的纹路,然后轻而易举的撬开解雨臣的牙齿,将口中的血水渡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吻他,完全没有任何鲜活的情意萌动,只是鲜血淋漓的冰凉,可是吴邪莫名觉得触动不已,唇齿相依的滋味原来如此美妙。


原来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如此亲近的探入对方,没有人舍得跨过那一条脆弱又坚韧的心理防线,所以也永远踩不到彼此的感情底线。


吴邪又含了半口自己的血,捧着解雨臣的脸,吻下去,血水送过去一半又几乎流出一半。吴邪舔了舔唇,自顾自加深这个单方面的亲吻,似吻又似啃咬,迷恋又绝望,又从绝望里忽然生出渴望,不小心牙齿蹭破了解雨臣的唇。
食色,性也,大概想把喜爱的一切拆吃入腹,也是一种本能。


解雨臣毕竟还没死,吴邪这么用力专注的吻过去,刺激起了他本能的吞咽,勉强咽下去了一些,吴邪便继续喂,也不知道喂了多久喂了多少,吴邪手心尽是强行挤出的鲜血,又觉得麻烦,简直想直接给他输一半血了。
麒麟血竭,避邪驱毒。


吴邪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现在什么都愿意赌,又后悔当时没有向闷油瓶问清楚关于麒麟血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天和后天有什么区别,除了地上驱蚊虫地下驱粽子外,还有什么具体功能。按照剧情发展,他现在应该去上刀山下火海,呕心泣血的去求千年人参或者灵芝雪莲,但是吴邪现在没有任何剧本可以参照,他只能拼上他所能拼的一切。

你以为你已经用尽一切努力,挣扎的足够用力,将已知的命运远远甩去,甚至改写了无数人的命运,可是忽然就有更厉害更强大更恶毒的命运将你碾压,你都来不及喊一声痛,就败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你以为你已经看过最坏的时光,已经度过最痛苦的日子,你以为你至少比前人幸运,还能撑到这场千年赌局的尽头,以为就算终点没有温暖自由,至少还能摸到一片阳光聊以慰藉。却没想到,临近终点是独自一人染了满怀鲜血,比一场空更折磨。

吴邪开始感觉到有些头晕了,他觉得这应该是失血的正常反应。零落的血水混了潮湿的海雾里,凝结在一起落在胸前的衣襟上,自己的血又交错覆盖在解雨臣吐的那些血迹上,显得十分狼狈和凄惨。


吴邪先伸手抹去了解雨臣唇上自己的血迹,又忍不住用指尖贴着轻轻摩挲,他才想起来自己刚做了什么,小花平时挺爱干净的几乎有点儿小洁癖,吴邪这时候真希望解雨臣气的醒过来骂他一顿,但他明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好吧,吴邪你现在终于是一个人了,那你再想一想,接下来你一个人怎么走下去?吴邪沉默的坐在那里,其实思路很清晰但是他暂时不想思考,留下最准确的感知,就是他必须要抱紧解雨臣。

船靠岸的时候,早就等在岸边的王盟第一个上了船,上去一看就傻了。


一个人靠着栏杆坐着,怀里紧紧抱着什么,就那么坐在甲板上发呆,颤颤巍巍的像是丢了魂。要不是看清了吴邪的脸,王盟还以为自己大白天里就撞见了粽子,再一看吴邪嘴角似乎还噙着血,脸色也苍白的像鬼,衣服上也都是血迹,不是遇见粽子也差不多了。
王盟揉了揉眼睛,又连着掐了自己几下,才最终确认眼前的景象,吴邪沉默的抱着解雨臣几乎是坐在一片血泊中。


王盟一步一步走到吴邪面前,他怀里抱着解雨臣,眼看着没有一丝生气,可是看吴邪呢,眨着眼睛呼着气,却也没什么生气可言。王盟有些心惊,这些年来他可是眼看着自己这个曾经的小老板变得他自己都不太敢认了,解雨臣也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存在,这两人要是都出事,王盟都能预测接下来要出大事了,搞不好要天下大乱,非常乱的乱。


王盟有些担忧的喊了吴邪几声,吴邪依旧怔怔的发呆而毫无反应,王盟便伸手去拉他,触到吴邪肩膀的时候,吴邪忽然转过脸狠狠的瞪了王盟一眼,同时紧了紧怀抱,发出一种周身不可亲近的气场。王盟立刻缩了手,连跑带跳的退了几步,他知道吴邪这个人若是固执起来,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而在场唯一能拦得住吴邪的人,正奄奄一息的躺在他怀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王盟就站在那里等,等了一会儿,忍不住点了一根烟,刚抽了一口,旁边吴邪一声断喝,吓得王盟把烟抖到了海里去。吴邪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的对着王盟说道:“你以后要是还打算跟着我,先戒烟,不然滚!”
王盟茫然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吴邪后来都不抽烟了,不过,吴邪这是踩着电线了还是怎么着了,忽然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随即又心虚的想,好吧,自己以前也做过一些对不起吴邪的事情。


王盟着意看了看吴邪的眼神,跟某一段时间很像,近乎于绝望冷漠而深沉锋利,宛如半个吴三省,可以前那个时候吴邪很清醒,他永远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像下棋,他已经先手别人几十步只等绝地反击翻盘那一刻。

这么多年,吴邪和解雨臣做的那些事,王盟不能算真的参与,但他也不是一点都无察觉。吴邪变化的尤其惊人,王盟对九门不甚了解,但他想起吴三省,就觉得或许是他们吴家的基因里就带着那一股不要命的疯劲儿。
但吴邪本质是不坏的,王盟很承认,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把他先解雇了。可惜吴邪后来闹腾的太厉害了,以至于另一边而人马连王盟这条小虾都要找出来利用。


王盟觉得那个时候吴邪就跟中了邪似的,有时候冲的特别猛,对,幸好还有个能服住他的人,那时候解雨臣似乎是唯一能把吴邪安全冷静拉回来的人,不然王盟觉得吴邪很快就能把自己玩死进去了。哦,还能让吴邪把快能抽死自己的烟瘾戒掉,吴邪以前见不到烟要吃人似的,后来见到烟简直是想杀人,光这一点王盟就对解雨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是现在,王盟觉得自己完了,他这回真的要被解雨臣害死了,他被逼着上错了船,解雨臣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而吴邪这么安静并不是因为他清醒,他大概是又被逼疯了。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6 09:24:00 +0800 CST  
“王盟,手机。”吴邪朝王盟喊了一句,声音听起来很平淡。
“哦,来了,这儿信号不好,这是花儿爷提前预备的卫星电话,而且接受信号不在监控范围。”王盟赶紧把东西递过去,他现在听见吴邪说话就觉得心慌。



吴邪接过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对面说那个人正在另一条线路和别人通话,吴邪对着电话冷静而蛮横的说:“是安秘书吗,我是吴邪,让他接电话。好了,不客气了我没时间客套。第一点,就近调直升机,我在北京瑞恩罗恰德拍卖有限公司董事长解雨臣名下的海棠花号游轮上,坐标航线和一切手续让海事局提前做好,我没有时间等。第二点,我要交出那份名单了,你和你的人都做好准备。”


吴邪没有等回话,挂断后直接打了另外一个电话:“我,吴邪。那份名单和对账本按照计划往上递。”


吴邪打第三个电话:“最晚下周‘海’里一定动手,南京对汪家那边儿,也按计划动手。”



吴邪打第四个电话:“找人去举报裘德考的公司非法跨境倒卖珍贵文物,他是早就死了,但他的公司问题很多,一会儿我给你发个文件。再找人上报一起人口失踪案,霍玲,女,对,王令玲,说怀疑她的失踪和一个叫齐羽的人有关,其他细节一会儿具体给你。”


吴邪打最后一个电话:“通知所有在外的人,保持原地不转移,绝对不能回来,从现在开始切断主动联系方式,只能等我的消息,别的不要多说。如果是霍秀秀问起来,让她直接联系我。”



吴邪把卫星电话扔给王盟,用毛毯重新裹好解雨臣抱了起来,然后就往岸上走。从现在开始,他往前走,再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况且后路已断,他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王盟觉得怀里被砸的一疼,又连忙把卫星电话拿在手里,他当然不明白吴邪几个电话的意思,但他看着吴邪冷漠的眼神就知道完了,吴邪又他妈的疯了。


与王盟相反,吴邪觉得自己再没有这么清醒了,他记得一切他应该记得的事情,他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把该进行的计划进行完全,同时想办法救解雨臣,这是多么简单清晰的逻辑。


王盟提心吊胆的跟在吴邪身后走,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走到了港口海事局下属的当地海监大队办公区域,吴邪和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就抱着解雨辰坐进了海关检疫的休息室里。


王盟是真的吓坏了,他决定为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挣扎一下:“吴邪,你到底……”没想到吴邪扫了王盟一眼,打断了他,然后淡淡开口。


“有一个故事,众僧争抢一只美丽的白猫,南泉和尚架刀于猫,说若众人得道才可解救,可惜无一人得道,南泉便斩杀了猫。因为解九爷的布置,九门手里一直攥着这样一只猫,它的存在是不能被真实世界允许的,更不能为人所得。它现在已经不在九门掌握之内,可惜我和小花都没有那个能力斩杀它,但又不能放任不管。现在正在进行的一切,除了表面上的意义,更是要引出那个能为我们斩猫的‘南泉’。这儿有个地址,是解家在天津的一处仓库,王盟你亲自去一趟,到了地方我会告诉你具体做什么,这件事非常重要。”
吴邪说着已经把刚写好的地址递到了王盟手里,而王盟整个人已经懵掉了,他完全听不懂吴邪前面那一大堆在说什么,他捏着手里的纸,一笔一划的看吴邪的字,可是大脑处于死机状态。

仅仅二十分钟后,港口上停着的隶属于当地海监大队的一架直升机就要起飞,刚才工作人员已经按照吴邪的吩咐,去船上将昏迷的齐羽弄了上去。


眼看着吴邪抱起解雨臣就走,这时王盟的大脑已经重启了,他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想要冲上去把吴邪扭送到精神病院的愿望,但他走了两步就停下了,王盟自知他拦不住一个犯神经病发了疯的吴邪。


吴邪一手环过解雨臣的后颈,一手托着膝下关节将他整个抱起来,背对着王盟走开,直升机带起小股急促的旋风,将吴邪染血的墨绿色军衣吹得猎猎翻飞。解雨臣再轻对吴邪来说也足够重量,抱起来自然走得不快,他一步一步走,在冷风中显得颤抖,却每一步都踏实坦荡。


这世界上总有些人和事,是你我永不可救赎的过去,天地无差,众生皆苦,每一个人都要跌在深渊泥潭里垂死挣扎。也有那么几个人大彻大悟终于解脱,可是红尘十丈,众生皆不能解。

王盟看着吴邪的背影,心弦起伏了一下。


那时候,西湖边儿黄金地带的清冷小铺子,没有客人,没有喧嚣,没有传奇,没有危险,铺满灰尘的柜台后,是没半点上进心的小老板和混沌度日的小伙计。有时候,小老板煮水泡茶,手艺其实不好,但茶香四溢浸润心脾,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在渐渐淡去的茶香里缓慢悠闲的过去。
王盟偶尔从游戏中解脱一下视线看看吴邪,吴邪端着古旧精致的茶盏,在门口悠闲坐着,看向波光华艳的西湖水与柳岸清荷,文人墨客的苏堤与断桥,南来北往的过客与归人,在西冷印社的尘埃里,日复一日的荒废着清宁时光。


如今想来,已是隔世。


王盟捏着吴邪塞给他的纸片,真实的茫然了一会儿,将每一个字牢牢记住以后,用残烟烧成灰,解家在天津的库房距离还真不近。他走出港口默默叹了一口气,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栽到命运手里,不是姓解就是姓吴。
命运?命运大概是疯了。

在半空云层里,吴邪看见古往今来由血染骨砌的一寸寸山河躺在霭霭浓雾里,却看不清那一条贯连风雪长白的龙脉,关山千重万载,其实无爱无恨。


夕阳下飞行穿过一片红光,一簇霞彩穿透浓雾重云,从天际直穿而下,似一线红血艳炼,似一把名剑要劈开这晦暗天地,分出黑山白水,燃尽万古铅华。


世人皆痴迷,欲念所求永无止境,尽管千年悲剧往复,可只会有更多的人偏执不悟,毁灭于世间终极,恨不得长生之愿,永不能解脱。你毁掉你知道的所有关键,掩盖了终极和秘密,也许换得你所见的安宁,然而真相永不会消匿。或许又是千年以后,它们终于会被后来的人重新发现。


这世间的厮杀永不止歇,只是不停的转换着方式而已,越不见血越残酷。然而有些东西,是你耗尽无尽时间也无法得到感悟的,到那时候,长生不死的虚妄便化为永世无尽的折磨。


吴邪用指尖抹掉唇边干涸的血迹,沉默无声的笑了笑,似于碧落黄泉之畔,开出妖异血红的花。
不过有生之年,最后一局而已。


曾经,这样的计划,这样的时间里,吴邪和解雨臣两个人一起等,现在,吴邪一个人等,等再一次地覆天翻,大厦倾颓。

对汪家要斩草除根,对组织是永绝后患,其他一切不过是明枪实炮的烟雾弹。以前留着是为了保持平衡,是为了不让上面分散注意到九门,为了全身而退的安稳。但他和解雨臣留了这一个计划,是要防备已经苟延残喘的组织和他们秋后算账,如果一旦有人敢动手,那么宁可打破最后的平衡,也要彻底消灭他们,否则后患无穷。

只有这个计划,是无论代价的,也是吴邪和解雨臣留在最后的底牌。
无论代价,无论代价,无论代价。
吴邪小心的搂着解雨臣,额头相抵,然而无论如何拥紧,都觉得麻木。


不久之前,他们终结了一个埋藏千年的计划,将组织的存在打散,破解了青铜门的机关,将闷油瓶接出来,终极的秘密永远被埋葬。
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好坏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那些曾经以命相搏的筹谋算计都不再需要,没有好奇,没有疑问,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在危险中度日。

吴邪承认,刚结束的时候,他确实生出了一种报复般的极端快感,但那情绪太短暂了,他为那一场计划百般折磨,如同耗费了几生几世的心力,几乎已经无心可感。
那些穿透千年的设计,被迫的沉重积压在他身心上的仇恨,孤独,绝望,偏执和痛苦真的消散了吗?吴邪并不知道,他只能不去思考。然后,吴邪度过了一段空白的日子,才发现了更严重的事情,他对这个世界几乎没有感觉了。


这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之前透支了太多精力,而在完成以后,好像生活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目标和意义,没有任何计划,什么都不需要。吴邪甚至开始怀疑以前做过的和牺牲的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连每天活着的时间都变得荒凉可笑起来。像活在剧本里的人物,终于走到结局,发现接下来没有剧情了,他却始终无法杀青。


然而这三十九天,他被迫重新动用了全部思考,当他再次看到解雨臣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答案。你会选择我,我也会选择你,毫不犹豫,奋不顾身的把手伸向你。所有剩下的意义,全都在于此,每一秒时间都重新鲜活起来。


可现在,他还没来得及触摸最后一线阳光,就被全部没收。


当熬过一切艰难的深渊,耗尽一切挣扎着走出来,却又被扔回黑暗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心里积累太久的那一些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得到缓解,现在终于将他淹没。


吴邪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求得一个安稳结局,可他没想过是这样的无论代价,让他如此难以承受。需要让自己重新感受到疼痛,才知道原来还活着。


吴邪发现自己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完全彻底的麻木,却反而极度深刻的冷静。


周围鲜妍的晚霞,像是把整个城市燃在冥火里。直升机在协和医院的楼顶盘旋,要降落了,吴邪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落在哪里。


TBC.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6 09:27:00 +0800 CST  
作者是亲妈,真的是亲妈,吴邪和解雨臣会【苦尽甘来】的


请假五天,楼主要去内蒙古啦~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16 09:30:00 +0800 CST  
13


幸好今日京城的雾霾依旧足够浓厚,那附近又在喧嚣的施工,京城人民便没能目睹一架直升飞机直接飞至协和医院后方,停在最不起眼的某一栋楼的楼顶上。其实有人仔细看也没问题,除了海事局的标志,还有关联消防的标志,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敢质疑官方非私人拥有的直升飞机。


夕阳渐落,整个城市犹如在无声的浴火燃烧,但事实上正在急速降温。已经入冬,天气越来越冷,然而昼夜温差又很大,加上似乎始终不能消散的浓雾,让人感觉极度不舒服。


吴邪并不厌恶京城,甚至因为“职业习惯”而喜爱它包含一切的文化底蕴,四九城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葬着传奇,惊悚或神秘。但是现在,他忽然真的很怀念杭州,四九城的硝烟繁华,把西湖烟雨衬托的宛如一场好梦。


但是吴邪现在不做梦,他需要保持清醒。

在踏出直升机之前,吴邪扯开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面有十七道已经愈合完全的伤口,是那时候他自己划的,有些已经愈合的消失不见,但每一道在哪里他都自然明晰,曾经十七次失败换来最后一次成功。如今,他依旧能靠着这些找回应有的清醒。
吴邪抱着解雨臣直接往某一并不对外开放的住院区域走去,他已经对协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因为从张家古楼出来那次,解雨臣后来在这里住过不短的时间,吴邪和霍秀秀也来的足够熟悉。不过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亲自抱着解雨臣回到这里。


吴邪紧了紧怀抱,解雨臣自然是毫无反应的,吴邪觉得怀里抱了一滩柔软易碎的水般。这种被自行放大的柔软感觉,却瞬间让已经感知麻木的吴邪,终于感觉到了些许刺痛。
吴邪无声的笑了一下,一点儿记忆冲破而来,他想起自己很早的时候就抱过解雨臣。


大闹新月饭店以后,逃至公主坟大院,随后两个霍秀秀让他们懵了,一行人直接打了起来,一片混乱中吴邪爬起来一把抱住缩骨易容扮成霍秀秀的解雨臣,后者却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一下子从他怀里脱出。


其实没有刻意记忆,怎么忽然想起来,却每一个细节都这样不可思议的清晰,像是用极细小的针刺细细碎碎的印一遍,再印一遍。原来后知后觉,甚至在还无法分辨感情的时候,就已经点滴入心。


所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抓紧?


吴邪踉跄一步又连忙靠墙站稳,他觉得怀里是这样的轻,简直不像一个人的重量,可又这样重,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
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分量差距,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他忽然明白很久以前,那个时候,霍秀秀说过的这句话。


从楼顶往下走的感觉有些奇怪,像是从幻境中醒来一半,发现自己不能逃避,只能一步一步往下走,踩到冷硬坚实的地板。

疗养用的整套病房早就安排妥当,外表普通,但内里已经极尽讲究,更像是高级酒店的套房,拥有独立卫浴阳台小厨房,当然最重要的是做了整套的防监控监听处理。吴邪小心的将解雨臣放在床上,医生护士都不言语,只是做常规检查。
吴邪站在窗口看了一下,楼层很高,区域保密封闭,绝对清净安全。吴邪想起来解雨臣是挺喜欢在高处待着的,无论是悬崖还是树上。
有的时候回忆一点儿都不客气,你稍微一用心,都是完整复刻,更何况现在用尽全力在想。



那是殷商皇陵外的山谷树林里,他们躺在树枝上过夜,抬头是漫天的星星,月亮透出云层将山谷一侧照的亮白,坎肩躺在最下面的树枝上早就累的睡了过去。
吴邪就着正好的气氛,跟解雨臣讲了那个南泉斩猫的故事,故事并不新颖,却是古往今来最晦涩难解的公案之一,他当然不是闲得没事把自己想死然后求解得道,但他知道解雨臣一定明白他想表达的真正意思。


解雨臣躺在较高的地方,用手机屏幕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笑得十分诡异,然后折了几截树枝对着坎肩砸了过去,吴邪看不太明白解雨臣玩的什么小李飞刀,但大约是砸在了某些穴位上,可怜的坎肩痛哼了一声,摔到地上真正的昏睡过去了。


吴邪就知道有问题了,眼巴巴的瞧着解雨臣,等着小九爷传道授业答疑解惑,解雨臣果然用一种讲鬼故事的语气道:“如果我们那个计划以后有实施成功的机会,有生之年,也许能目睹一半真相,倒也不枉费付出那么多代价。”
长夜漫漫不知时光,解雨臣又故弄玄虚胡说八道了一会儿,吊足了吴邪的胃口,才说起另一个故事,其实这个故事吴邪曾经听过一半推测一半,解雨臣这回终于将它又补充了许多关键。

这得从九门张家,张大佛爷张启山说起。
由于张启山在军中的势力背景和他所做的一系列事情,四九年以后,他得以进入了一个特殊的机构并且成为重要负责人。他的目的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利用一切资源来调查张家人长寿的秘密,并且有了寻找“张起灵”的计划。
贯穿始终的是张家人在拼命的守护一个秘密,汪家人在用尽一切暴露这个秘密,而后来的组织想要掌握这个秘密。这是吴邪已经了解和推测出来的。


解雨臣继续补充,实际上,张启山的个人目的又和当时的组织有着极大的关联之处。
先提出几个关键:长寿的秘密和长生不老,周穆王和西王母的传说,汪藏海和终极。
就好像我们躺着的这棵树和远处的另一棵树,看起来完全没有联系,但又生在同一片土地,沐浴同一空间的空气流水生物,事实上息息相关。

那个时候由于当时上层势力倾轧和张启山的动作,九门已经被清洗的差不多了,张家也已经分家,也招致很多人怨恨。但与此同时,解九爷的计划也已经在实施中,他是九门中第一个计划反击的人。前期的时候,吴老狗也有参与,但吴家也已经承受不起大的变动,后来解九爷将本家的表妹介绍给吴老狗,吴解两家联姻,吴老狗就此定居杭州,并且萌生退意。之后解家和霍家依靠与上层势力联姻结缔,在京城蛰伏下来。而后解九爷将计划的关键部分托付给解连环,考古队计划开始运作。
而在解九爷努力向组织渗透的同时,张启山也已经摸到了组织的蛛丝马迹。就像之前提到的,组织的目的很明显和张启山有了部分重合,哪怕有一丝重合,早晚也要碰面。


这其中有一个被忽视的关键,就是张启山曾经进入的那个特殊机构,很多人只以为那是张启山自保的身份掩护,盲点太大太明显,并没有人过分去探究过这个机构,或许探究过的人也都被表面给迷惑了。


解雨臣根据收集得到的零碎信息推断,那个特殊机构并不是四九年以后新成立的,它的前身已经由于我们都知道的原因,迁移到了海峡的另一端,但这个机构的组织结构还是保存了下来,能保存下来说明什么?说明后来的人也同样知道这个机构的重要程度和具体职能措施,于是重新组建了起来,并开始在全国秘密的招兵买马,它是独立在所有势力以外的的机构,也并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张启山就在那个时候,用某种手段进入到了这个机构,并成为关键人物。但遗憾的是,就后来情况而言,张启山尽管已经无限接近了真相,但并没有真正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又或者他接触的真相已经足以让他决定把这些秘密保守到死。


然而无论如何这个机构是真实存在的,它平安的延续到如今,无论如何“天”变,尚且游走于所有势力之外,这说明它所拥有的资源能力从本质上来说是不受时局限制的,而它存在就有活动,有活动就意味着一定有机会能抓到它的蛛丝马迹。


而解九爷的计划也在继续,他终于从掉包考古队这一环节,得到了最关键的东西。就像吴邪意指的那样,九门终于将那只至关重要的“猫”握在了手里,这是一切绝地反击的基础。那么按照吴邪和解雨臣后来商量的计划,把这一步棋下出去,就像一个诱饵,将那个特殊机构的目光引向九门。
道理很简单,你抓不到‘它’,就引诱‘它’来抓你。你没办法让目标相信你,那几干脆反过来,让它怀疑你。


关于那个机构的一些推测事情当然不能明说,但却可以类比。比如你被人抢劫钱财,在封建社会你可以报告官府衙门。比如你要祭祖,你可以请术士道士来作法。那如果皇帝要问鬼神之事呢?皇帝可以明白公开的倾国重金来做这件事,他甚至可以为此设置政府机构,聘请专人来抓鬼驱魔或者求道长生。


说一个最著名的经典故事呢?
这故事真的是说烂了,吴邪当时脱口而出,秦始皇嬴政和大方士徐福。当然,在那个时候徐福一开始的身份是嬴政的私人医生。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22 15:11:00 +0800 CST  
而往后的历史就更有意思了,历朝历代关于巫蛊之术,驱魔除恶,以及最高集权上位者求长生丹药的事情都有记载,并且相关类似的政府机构各式各样,只多不少。但是你想一想,如果放在今天呢,你说你被抢劫了当然可以去报警,但你说你家里闹鬼了,警察能接警吗?当然不能。那如果说某一个十分厉害有权有势的人物,有这样清晰明确的诉求呢?如果发生了一些无法用常规手段侦破的疑案呢?


这个问题答案太过暧昧,再扯下去又可以出好几部悬疑小说了。换一个我们都熟悉且息息相关的故事,周穆王的千年计划。
已经明确的事实是,存活三千年的婴儿是一个失败的神话,但人类繁衍生息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是不需要缔造的神话,需要的是一个只要有人,就能延续下去,甚至不管以后社会制度如何变化,它能以第三方的存在不断延续下去的机构。尽管中途会又必然断绝的时候,但上层诉求永远会使得这个特殊机构不断重组。


你要动土拆建,明德天示,祭祖奉先,婚丧嫁娶,民俗也好有无信仰也罢,即便如何唯物主义,科学勤敏,风水鬼神依旧是这片土地绕不开的血脉绵延。民间固然不必遮掩,但是时间再近一些,如果有些人做这样的事情,就必须要强有力的遮掩。也因此,这样的特殊机构,永远不会消失,即便再也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也会一直存在。


于是在某一个时间,有一群有权有势的人就决定重新设立这样的机构,或许是他们遇到了什么问题,或许是为了处理某些棘手的问题,但总之一切都重新开始,并且找到了所有能胜任职务的并不普通的一群人。


那么此时再来回答之前的问题,就很明确了,的确有,有这样的机构来专门处理这些来自上层权势的看起来“天方夜谭”的诉求和疑案,并且完全保密。就好像西方魔幻小说里,超自然生物搞破坏,往往要被报道成煤气泄漏之类可以被正常接受的原因,拯救世界的主人公在表世界里往往是匿名英雄。


当然由于了解到的切实资料实在太少,解雨臣又毫不犹豫的自由发挥了很多,完全可以出书开签售会了,不过吴邪还是能判断出其中的准确性和可能性有多少,正因为现世的资料过于少,反而使得线索更加简单明晰。
如果计划一切顺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吴邪便会碰触到这一部分隐藏最深的真相,甚至会直接面对这个特殊机构。


现在吴邪自己对于这些真相背后的探究,已经再没有激动可言,这倒也是件好事,他受情绪影响的机会就更小了。

冬日昼短,天色渐暗,吴邪坐在病房里强迫自己重新理清了思路,其实这一番折腾他的精神体力已经疲倦到极点,不过凭一口气硬撑到了协和,稍微松了小半口气,这时只觉得病房里满眼的白色让他恍惚困顿,仅存的一点意识被瞬间吞没,趴在床边昏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他模糊的醒来,发觉自己躺着,右手上缠了纱布,左手背上有细微刺痛的凉意,抬眼看了看,正在输血,接近结束了。失血昏厥,有这么严重?自己之前放了多少血,还真记不清了。


病房里很寂静,消毒水的味道散开,盖过了淡淡血腥味,吴邪将手上的针拔掉,看了看躺在里侧的解雨臣,床还真是挺大的,两个人躺下也觉得空。
解雨臣闭着眼睛,上下睫毛柔和细密的贴在一起,好像不过是一场安静的睡眠,大约随时会醒来。


吴邪忽然想起那时候,他戴着三叔的面具被解雨臣强行灌醉,一觉醒来,解雨臣和潘子满身血迹的躺在沙发上熟睡,吴邪知道,长沙的大动乱结束了。
关于那一夜究竟发什么,吴邪一直很默契的没有询问过,但他一直记得那时候解雨臣安然熟睡的样子,和现在差不多吧。


也许在那个时候,当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进来,那一股暖意直入心底,就该明白有什么悄然开始了。一边略有嫌弃的说着不会管你死活的,一边却又送面具又不动声色的跑过来管到底,还真是挺别扭的温柔,不仔细想是真想不透。
吴邪附身,手背小心的贴在解雨臣的额上,然后指尖慢慢抚过脸颊,依旧是冰凉的柔软。窗外月光清朗流淌如水流泻进来,吴邪感觉自己冷的有些茫然,却没有任何可以温暖他的依存。

突然一阵铃声突兀的响起,是前面小桌上早有人送来的联络手机,这一通联系如约而至,吴邪心知自己逃不过,他最终走过去拿起来,接听。


“吴邪?是吴邪哥哥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霍秀秀。吴邪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刻情绪将他再次淹没,他慢慢吸了一口气,尽量耐心平和的说:“秀秀,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解释什么,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会知道一切,但不是现在。”
霍秀秀略微沉默,又迅速回道:“我知道了,我没事,也不会乱跑乱问让你们为难的。”



“秀秀,对不起。”


霍秀秀猛然一怔,心里一根弦绷紧瞬间疼到窒息,吴邪的声音听起来轻到不可思议,极力忍耐后的轻微颤抖。霍秀秀心里转过千万疑问,最终落在模糊又清晰的答案里,但她终于忍住了,她没有继续追问。
那个一直被你们保护的很好的女孩子,在看过和经历过那么多冷酷黑暗以后,她也早就长大了。


吴邪只惊讶了一瞬,他没再说话只是等着,却没有想到霍秀秀居然不再追问,这么短暂沉默了一会儿,霍秀秀一边反复强调自己很好,一边嘱托吴邪注意万事小心,然后挂断了通讯。

霍家早年就有计划的将家族产业往加拿大发展,若不是为了追查女儿的下落,霍老太太也早就带着秀秀搬过来安享晚年了,如今只有霍秀秀一个人来了,虽然家族庇佑仍在,只是故人心远,终究心如浮萍。


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比京城冷多了,咖啡的热气将面前落地玻璃窗笼上一小片雾气,咖啡厅外大雪纷飞,将一座座城堡式的建筑装点的像纯净的童话世界,霍秀秀沉默了许久,终于哭了出来。
霍秀秀十分轻微的吸了吸鼻子,她虽然也是被骄纵宠溺惯了的大小姐,但家教甚好,立刻觉得有些失态,面前忽然递过来一叠纸巾,霍秀秀下意识的接过来擦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面前一个年轻男子,算不上特别俊秀,倒也收拾的干净整洁,眼镜片后的眼神有些隐然狡猾,不过分明没有恶意。


霍秀秀本能般立刻沉稳警觉起来,来人推了推眼镜,做了个自以为尚且温和的笑容:“这趟亲戚走得是有些太远了,小丫头想必不会记得。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解子扬。”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22 15:16:00 +0800 CST  
这一边吴邪没有时间再多想霍秀秀的问题,也不忍再多想,因为依稀记得上一次说那句话,是霍老太太去世。吴邪又等了一会儿,接到王盟终于进了解家仓库的消息,连忙将编辑好的短信全都发了过去。


医生进来的时候,吴邪斜靠着床头,将解雨臣半搂半抱的裹在怀里,又小心的掖着被角,神情平静,然而目光茫然,好像游离在另一个空间里。
吴邪似乎终于意识到医生的存在,也才觉得有哪里不对了,连自己都被输血了,他们已经检查过解雨臣了,然而连最基础的医疗措施都没有实施。
就在吴邪跳下床走到门口想要质问的时候,医生行动迅速的将一叠纸塞在吴邪手里,然后飞快退出门去。他没必要去问吴邪是不是病人家属,这个社会有更厉害的规则凌驾于普通的规定之上。


吴邪低头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一花,意识飘飘浮浮的又被炸的四分五裂,一切感知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跌坐在地上开始发抖,指尖几乎失去了触觉,捏不住那几页纸。等那几页纸飘落在地上,吴邪才感觉到指尖被纸页切过的微痛,血如一横红线晕开又凝固。


不是说十指连心吗,怎么没什么感觉,吴邪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死心了。


吴邪忽然安静下来,就开始一页一页的撕起来。从中对折撕成两片,合起来撕成四片,然后一面一面,一条一条撕的整齐粉碎,最后一扬手,雪花似的纸屑几乎飞了满屋。吴邪盯着其中一片,看着它在半空飘舞然后坠落。


病危通知书。



吴邪蜷坐在地上,将自己环抱起来,低头枕在膝上,闭上眼睛,只觉得极其疲倦,什么都不想思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第二天清早就醒了,整个人都觉得精神恍惚。


接近中午的时候,王盟抱着一盒果篮进了病房,病房里暖气开得十分足,他将大衣脱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就看见吴邪面无表情的坐在小桌前撕纸,还强迫症一样撕得特别整齐,旁边还有个垃圾桶,房间里的气氛压抑的像是荒郊古墓一般渗人。


王盟立刻原地站住,几步退了出去,简单询问了负责的护士。能来这一特定区域的人都不敢得罪,王盟是唯一得吴邪允准进入的探访者,护士便简单交代了几句。


说是里头那位送来的时候各项生命指标都已经是极危险状态,比植物人都差,每多撑一小时都是奇迹,病危通知是按规定程序下的,吴邪见一份撕一份,只说他没允许,就不能停止抢救,也不知道还能抢救什么,只能是每天都按时做检查,出诊断,出病危通知。也不知道这个“医闹分子”什么来头,反正来这边而楼里的都是惹不起的,也不敢多问,只能给他多放几个垃圾桶。
那护士眼神似乎有一些怜惜,末了又摇摇头,能守在特定区域岗位的,心窍灵通,谨言慎行甚至在恪守职业准则之上。不过王盟明白了,她整个表情无非四个字概括,“吴邪疯了”。

王盟又小心翼翼走进病房里,吴邪撕完了新一份病危通知,从果篮里拣出个苹果,王盟本来想说还没洗,就看见吴邪拿出一把小蝴蝶刀在削皮。
得,还知道吃东西,还知道削皮,没全傻了。王盟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吴邪面前:“按你说的,从解家的仓库里拿的。”王盟心说下次再有这活儿打死也不去了,要是没有吴邪那一堆短信提前指点,鬼知道一个旧仓库还装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机关。


吴邪把文件袋拍到一旁,用刀挑着吃了块儿苹果,也不抬眼只是冷淡的说道:“挺甜的,多买点儿。”
王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也懒得琢磨,还有其他事情要和吴邪说。


“吴邪,还有个事情,我看你是不打算出医院了,那你得在医院包一间仓库了。”眼见吴邪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的开始削第二个苹果,王盟叹了一口气,“人家联系你不回复,最后几经托付全都找上我了,说是解雨臣的律师,好家伙他一个人要二十多个专职律师啊,文件是成箱成车装的,你真的得就近准备一个仓库来接收了。”


吴邪立刻抬起头,眼神也变了:“他的律师找我干什么?”
王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然后默默叹了一口气,某个人的名字真管用。

医院里太明显究竟不合适,最终是在医院旁边高价找了间旧房子,王盟和铺子里的几个亲信手下将东西都搬了进去。倒是没有什么金银财宝,是一箱一箱的文件。按照律师吩咐,王盟搬了其中一个小箱子搬到了医院里给吴邪。


吴邪看了看律师要求他尽快签字落实的半箱重要文件和合同,还有一小盒私人印鉴和印章,吴邪捏着王盟递过来的笔,随意抽出一份文件,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出来,王盟见吴邪笑的很开心,觉得莫名惊悚。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和解雨臣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具有法律效益意义的文件上,真是意义非凡。


北京瑞恩罗恰德拍卖有限公司,董事长:解雨臣,副董事长:吴邪。解雨臣的名字早就签好了,只要吴邪签下自己的名字,社会契约的就缔结完成了。


吴邪把笔甩到一边,快速的翻着,只是把每一份文件的时间都看了一遍,然后又笑,把正在喝水的王盟吓得呛了一口,觉得很有必要再给他的评价加上几个字了,比如“吴邪疯了不能惹”。


吴邪笑完了,就觉得生气。从时间上来看,恐怕这一次也不是突发应急,解雨臣早就有准备了。吴邪想了想那一间仓库的文件,其中又有多少是提前准备的?他不是没有安全感,解雨臣简直是时刻在准备放手,做好了准备,把一切都算到了极点,以应对所有变化。


吴邪回头看了解雨臣一眼,生气之余觉得心里堵,而又无从发泄,胸口闷的难受。真好,你真是什么时候都算计的很清楚,永远都这么理智,我佩服到极点了。


吴邪把眼前这一堆文件都码放整齐,叮嘱王盟原封不动的带回仓库放好,然后用力从中捏断了手中的水笔,冷笑着摔进了垃圾桶里,王盟捧着小箱子战战兢兢的出了门。


不签,就不签。
解雨臣,你他妈的有本事起来骂死我。

凭什么?凭什么你在背后做这一切的时候都不肯说一句?那你安排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凭什么你写好剧本我就要照着你的演下去?呵,都不用仔细想,只要我肯往下走,往后面每一步,都会有你恰到好处的安排吧。


吴邪笑着笑着有些气喘,咳嗽了一声,觉得最可笑的是自己,这样赌气真是幼稚死了,想在乎的人根本不会在乎了,然后又觉得无所谓了。懒,懒得思考,也懒得应对一切。
反正之前撒出去的网会捞到该捞的东西,撒出去的种子会结出该结出的因果,隐郁黑暗中的一切都会被有计划的彻底消散。如果冥冥之中自有真相浮现,他姑且就看一看,如若不然,其实他又能怎样?


对啊,其实我又能怎样呢?
闷气也没了,连带着一切感觉都飘渺轻柔起来,吴邪感觉自己就停在这里,或者往下走似乎也没什么差别了。何必呢,那不如放过自己算了,就停在这里吧。

吴邪把椅子挪到靠墙的里侧,面对着床坐下,看着解雨臣,眉目如画,但也眉目沉寂。


吴邪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终于又可以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荒废每一寸光阴了。他觉得解雨臣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他从很小时候开始,就很少能睡得这样彻底踏实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光变暗,然后月光悄无声息的洒了一片冷光进来,吴邪看着解雨臣如同睡美人似的躺在清清亮亮的月光里,特别好看,他站起来,俯下身,吻了吻解雨臣的眼角,然后又安静的坐回来。


时光忽然流淌的静默而极尽柔软,每一刹那,每一呼吸,吴邪都能感觉到解雨臣的存在一丝一丝的侵入骨血蔓延。原来以前太过匆忙,也从未如此清晰而细致的感知一个人。
吴邪麻木安静的坐着,只是觉得这样又轻松又安宁。如果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呢,对于他擅自透支命运的惩罚,所以沉睡的魔咒永不解除,那他也愿意陪他这样相伴又孤寂一生。


是不是终于轮到自己?吴邪想,那他就这样认命了吧。


TBC.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22 15:23:00 +0800 CST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22 19:15:00 +0800 CST  
王盟是最先发觉吴邪异常的人,他想不发现也难,医生护士都秉持原则绝不多言语,王盟是唯一知道情况并且被准许进入病房探视的人,而且除了王盟也没有人能和吴邪说上多余的话,就是跟王盟这唯一的探访者,吴邪基本上也不太说话。


王盟觉得其实吴邪要是真是发疯闹事出去报复社会倒也好了,最可怕的是他什么特殊表现也没有,看起来十分正常,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他是等什么,还是消耗到极限以后一次爆发,直接毁灭性打击。
然后王盟就不敢说多余的话了,又发现接连几天,吴邪都是这样茫然安静着,撕纸撕上瘾了,刀削苹果的技能终于点满,熟能生巧,皮薄不断。只不过之前还是眼神冷漠,现在是眼神里毫无情绪,也不怎么吃喝,一副要修仙的架势。


王盟一来,就被吴邪骂出去,不过王盟还是坚持每天来看一眼,确认吴邪有没有想不开而做什么事情,他有时候说一些铺子里琐碎的事情,让他拿个主意,吴邪基本是点头摇头或者不予理睬,王盟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成了“代理小三爷”,不过好在解雨臣之前还是整顿布置了一下,下面的局面倒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乱,可是上层核心忽然中空,这个圈子的势力又如此复杂,尤其解家的产业真的是大到惊人,这表面的平和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吴邪倒是每天都扫两眼电视和网络新闻,但其实又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他还清楚的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甚至不用听消息就知道有一些藏在表面底下的秩序在瓦解了,计划之中的事情,触及到上层建筑的隐秘博弈的末节,不会真实有确切的消息被公布于众,一切都被推进的有条不紊,最后一把火,燃烧到底,整个组织最后的残存也终于将被完全消解,而汪家早就不值得一提了。


上层集权越重,疑心的漩涡就越大,越能吞噬一切,最危险也最有效,只需借一个小小推力,权环倾轧的副作用。
所以吴邪不用再去管,他也管不到了,棋面已经铺好,不需要他亲自去下。

这天中午,病房门忽然又被打开,吴邪看都没看,直接吼了一声滚,又发觉门口那人半天没有动静,便不耐烦的抬头,果然是王盟。
王盟连着被骂了几天,感觉自己都快有斯德哥尔摩症状了,今天这一声有点儿轻啊,莫名觉得好受了许多。

王盟搓搓手,准备好措辞:“外边儿医生说有病人家属要来,说是解家的人,指名要见你。”王盟也觉得憋屈,医生护士的都对吴邪有点儿怕了,直接把活儿派给他,“这是拍的照片,你认不认识?”
“哪来的病人家属?天底下姓解的那么多,随便来个人都是家属?”吴邪不耐烦的说道,王盟没接话,心说从法律上来说你也不是病人家属,而且你还不姓解呢。


不对!吴邪忽然跳起来,消息是按一定范围封锁下去的,怎么会有人准确无误的找到这里来?即便是解家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实情。
吴邪拿过手机,照片上是一个老人,样貌普通的犹如邻居家含饴弄孙与世无争的大爷,看起来年岁很大了,但就算是照片也看得出精神灼烁,不过吴邪根本不认识他。略一思索,吴邪决定还是亲自去见一见,有本事找到这里来,还能指名见自己,不会简单。

吴邪进去的时候,会见室已经提前清场,那老人捧着一个茶盏在喝茶,吴邪没有继续看他,圈子里摸爬滚打的人物,都善于掩藏自己,光看是看不出来的什么名堂的。吴邪盯住了他手里的茶盏,如果他眼光没错的话,这是一件明代成窑斗彩的真品。


吴邪很不自然的想起和霍老太太见面时的场景,以及她对自己“危机公关”的不屑指点。吴邪当然和那时候不一样了,他一进门就很谨慎的靠门口旁的墙壁站着,一手插在衣袋里捏着蝴蝶刀,一手手肘轻轻靠在背后墙上的警报器附近。
看起来没什么危险,但凡事都有万一呢,况且他遇到的“万一”比普通可多了太多了。如果是行家高手,就算是个老人,他自己也敌不过的,但逃跑和自救方案还是来得及规划一下,况且这区域的安保水平非常高,多半是部队里出身。


“九爷当年交代过,万一解家当家人遭遇极端危难,这些东西就要交出来。吴家小太爷,这就交给你了,告辞。”老人说完把一个扁平的小皮箱往地上一放,根本不管吴邪的反应和态度,然后端着茶盏出门了,连回头都没有。
从紧张瞬间到放松,吴邪背靠在墙上一下愣住,一口气上来怒极反笑。


真行,你们解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都这么喜欢随手把任务强塞给别人?还有你说我就信啊,把我当什么人呢!


但不得不承认,不管是真是假,“与解九爷有关”的这个概念,还是挑动了吴邪长久麻木的神经。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打开了那个箱子,翻了翻又是一大堆的文件。

吴邪拿出文件略微扫了一眼,一瞬震惊,随即发现里面还包了一个私人银行印鉴,非常古老的那一种,但是很特殊,只要银行不倒闭,有效期限可以被不断继承和延长,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不变“天”,这个银行是绝对不会倒闭的那一类。吴邪又仔细的看了两页文件,然后迅速翻至末尾,毫不犹豫的验证了所有猜想。


已经不是简单的触动了,吴邪感觉自己整个人全部麻木的神经都重新颤抖起来,好像一路过关斩将,历经波折终于揭开了一页最精彩的终极谋算,隔着时空和距离,历历在目精彩绝伦,如同无可比拟的奇迹一般。可因为做出计划的人是他,一切又显得顺理成章。


的确是解九爷的计划,在当年那种情况下也只能是他有如此能力,有这样的远见卓识,埋下伏延千里的线,只等在恰当的时刻收束战果。
吴邪苦笑,他只是提前又凑巧走到了这一步,所以这最后一场博弈,全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到底要不要立刻上这条船,全在他一念之间。


文件里是一份简单的名单目录和汇总记录,详细的信息应该是用印鉴去银行开启,并且信息是实时更新的。而这背后还有一笔数额非常巨大的资金,和解字底下的产业有挂钩,以便这笔资金随时充足,可以供名单上的所有人正常使用。


名单上的人全都是解九爷的布下的棋子,只不过目前都是隐藏的,像是安静的潜伏者,存在于社会的各个阶层,各个角落。这让吴邪想起汪家家族的势力构成和计划布置,非常的相似,但解九爷显然又非常好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做得更为隐秘而精妙。


所有人甚至是家族,表面看起来毫无关联,大部分甚至是真正的毫无关联,却都在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关键节点上,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并且是不断延续的。唯一的汇总激活机制,现在就掌握在吴邪的手里了,一令而动,如添万马千军,因为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情况下,信息情报永远是第一重要的决胜点。


吴邪又仔细想了想刚才听到的话,做了个简单的分析。

首先,目前这个计划虽然没有被彻底激活,但是整个情报信息网络一直是活跃的,而且十分精准迅速。想想不过几天的时间,他们已经确认了情况,并且找到了自己,还要托付给自己。这说明他们对自己做过评估,也说明这么多年的时间,这个情报网络一直在收集相关信息。


然后,也是吴邪觉得最精妙的一点,就是这个计划不是被动激活,而是主动的。
隐藏一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保密。一个需要长期发展的计划做到极致以后,就是不能提前在特定的时间,向特定的人交付计划,因为如果时机不对,一切就会提前暴露。那如何让它做到主动呢?就好像水箱的警戒线,一旦水漫过了这条线,就主动向外发出信号,来完成整个计划的启动激活。


那解九爷设置的警戒线是什么?“解家当家人遭遇极端危难”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因为这样一来,解字底下的庞大产业也会面临危机,家族的存在甚至有可能面临崩溃,那么就需要借助力量来挽回一切。如此,整个计划才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发出最有效力的作用,力挽狂澜。


滴水不漏,步步玄机,心若玲珑,却也最严谨,甚至到了无情的地步,解九爷不负盛名。
曾经从爷爷那里听来的故事,也都不再是故事,化为了最鲜活生动的感知。当年那个跻身进入九门堂会最年轻的解家当家人,外人已经称为九爷,其实不过是个少年人,那个时候爷爷还曾称他为“小九九”。



吴邪在这一瞬间,终于最真实的感受到了身负“棋圣”之名的解九爷,是拥有如何的奇谋才智,真正的天纵之才绝不会随时间流逝而被湮灭光芒,如果没有他当年下的那几步棋,甚至后来自己有很多很多计划都是不复存在的,而原来当初考古队掉包那个不可思议的计划,居然还只是入门课程!

然而吴邪又无可避免的想起曾经在推进古潼京计划初始,解雨臣“诈死”的时候就没有激活这个计划,所以他们知道他是安全的,就没有任何表示。
那现在呢?吴邪咬了咬牙,将小箱子重重的扣上。


所以现在,你们全都用各种方式来告诉我,这回是真的“极端危难”了?你们全都觉得他死了是吗?觉得我守在这里就疯了是吗?
我为什么不想出去?别说王盟了,日常负责的护士医生也一样,都不用说话或做任何表示,每个人脸上写的都是要我尽早接受事实。要我接受什么事实?不,我不接受!哪怕全世界都来向我证明,只要我一个人不承认就不算。


这几天以来吴邪一直在悬崖边坠着,这一推力真正把他逼到绝处,他忽然被激起了一股狠绝斗志。
吴邪提起箱子拔腿就往外走,然后几乎在走廊里跑了起来。正在外面泡咖啡的王盟吓了一跳,为了防止吴邪终于要出去“报复社会”,王盟也只好跑着追上他,原来吴邪要去那间仓库。


吴邪拿了钥匙开门,又毫不留情的把王盟赶出门外。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22 19:17:00 +0800 CST  
吴邪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照见尘埃飞舞,满屋的纸箱在尘埃里沉睡。吴邪走了一圈,按标记的时间打开了最早期的一个。就那么巧,他一眼看到一叠不太一样的纸质资料,很厚的一打,外面是透明塑封。吴邪小心的将它抽出来,拆开一页,宣纸做底,墨笔书写,不易腐坏。


吴邪将它装回去,又接着往下翻,不过上面的字迹居然不是解雨臣一贯精简带有行草风格的速记,倒像是书法初学者的进阶学习过程,先是规整的小楷,然后才渐渐有些凌乱,旁边时不时的还有一些奇怪的手绘图案,字里行间都透着青涩稚嫩。越往后期,书写风格越来越稳定熟练,有了固定的速记标记,思路也越来越严密清晰,从各个方面不断验证每一条构想。


吴邪没有再去拆看其他的箱子,他只拿着这一份文件走出了门,一路安静的走回医院,走回病房。
不用过多注释或者他人解说,他很容易就看明白了,这是解雨臣对于民间藏宝体系的构想雏形。其实霍秀秀也是懂得这一套理论的人,但她却不能像吴邪或者解雨臣一样去实际操作整套体系,让它真正运作起来。


这样精巧复杂层层堆叠的设计,吴邪只是略一思索便懂了,他可以凭此完全理解整个体系,接触最核心的计划构成,掌握最上层的源头信息,所谓“传奇”就在一瞬间变为眼前的实际和可操作的力量,所有神话般的故事都在眼前一一拆解分量。


吴邪瞬间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解雨臣会这样安排,他也知道自己看了一定会明白。


吴邪将这一份有些年头的文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看了看解雨臣,又闭上眼睛,似乎能看到许多年前,仍是少年的解雨臣如何大胆而精明的设计一切,身前面对着这个圈子里最险恶的一群利益驱动者,身后阴影里背对着看不清的庞大敌人,他几乎以一人面对千军万马明枪暗箭。可是他还是做到了,在解九爷曾经的安排和产业基础之上,他甚至做到了更好的地步。


所以你们解家的人还真的是,一脉相承。

也难怪在某些方面养成了近乎封闭而别扭的感情世界,不是仅仅凭借勇气和筹谋就能撑到底,是带着血伴着噩梦步步厮杀,习惯永远不可能习惯的疼痛。吴邪也体验过这样的日子,那种噩梦太不好过,感觉随时都能吞噬自己,可是疼痛又随时提醒你要醒着走下去。其实有的时候太聪明也不好,慧极必伤,伤人伤己。


吴邪忽然觉得心里刺痛,长久麻木的心忽然有了一丝感觉,他知道自己终于做出抉择了。


吴邪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发觉眼角脸侧有些湿润,他抬手擦了擦,又愣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有些茫然,大约可能是眼泪?


然后,他呼吸,感觉到空气和风,眨眼,感觉到时间流逝,聆听,天地喧嚣皆能入耳,心理波动起来,精神逐渐释放,然后是情绪惊天动地的翻覆着。
他想,我终于又变回吴邪了,只是一个人的话,再也不需要天真,因为没有人有责任让你永远天真下去,连自己也不可以。

那个时候他以为解雨臣在自己怀里死了,如同自我保护的强烈本能,他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封死了在了那一刻,只是画地为牢般的自我禁锢,不去感受,也不挣扎,而现在时间复流,心绪波动,他终于感受到了那一刻被自己强行静止的心情。
万箭穿心。


吴邪第一次愿意回想那时候的情景。想起渤海斑斓之上,两人心若灵犀的推演计划,想起那一个珍贵温暖的拥抱,想起那一声消散在海风里淡淡轻飘的叹息,想起之后竟然还争吵起来,想起最后那一刻染红整个世界的血色。
想起,其实才刚刚触摸到了那一点儿终于明朗的心意就诀别,想起自己其实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天,连自我挣扎都放弃,任凭自己坠落。


不,不是这样的,怎么能允许自己放弃逃避呢?


情绪崩溃一个瞬间就足够,是真的连每一口呼吸都疼痛,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呼出,吴邪感觉整个心脏都被粉碎,复合再粉碎,每一根神经分寸断裂,重接后再崩溃,甚至来不及麻木,只是反复彻痛,好像永无止境的酷刑。
一遍一遍,万箭穿心。



吴邪觉得眼前一晕,天旋地转,一时站立不稳,双膝不支,腿脚发软,一下跪倒在床前竟然无法起身,喉头一股腥甜上涌迫使他张口一吐,手心一抹鲜红。
急痛攻心。


吴邪抹去嘴角的血痕,又摸到了一线流水般无法遏制的液体,视线湿润模糊,吴邪意识到自己真的有流泪,就忽然想笑,原来这么长时间终于又能哭了,原来心还没有死,能感觉到疼就说明还活着呢。
吴邪跪在地上无声的笑,然后哭出了声,几声艰难的哽咽后汹涌爆发,声声肺腑嘶竭而发,凌迟般剖心泣血。

他第一次允许自己用全力的回想这一路点滴,任凭所有回忆都铺天盖地的侵袭而来,从一开始随时被人欺骗利用,被命运拿捏,到后来如何转变可以默然翻覆一切,变得坚韧到几乎残忍,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死守着可怜天真的坚持,到后来能毫无顾忌踏破一层层底线。


几乎每一个画面都有解雨臣。


这之间,他近乎自虐般千锤百炼的煎熬磨砺,可好在他不是一个人,还有看了他每一点变化,陪了他每一秒艰难的人,又毫不计较的陪他一路走下来,渡尽劫难。


全都是解雨臣啊。


不仅仅是以命相顾的恩情义惠,是真实可感的情意。原来相互秉持原则太久,以至于被逼迫至此境地才能领悟,是一点一滴镌刻入骨血灵魂的感情。


吴邪揉了揉眼睛,能看到又看不到,能摸到又摸不到,终于明白什么是咫尺天涯。其实比谁都清醒,所以就是不肯清醒。


如果以后没有你,那还要什么以后呢?


吴邪感觉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这样痛哭了,哭到撕心裂肺,痛的腐骨蚀心,才知道自己难过的如同死了一次。


人的一生可以有许多真情,亲情友情恩情甚至许多路过的爱情,但是炽烈入灵魂,寂灭至孤独,本能如信仰的感情,只有一次。其实一个人多渺小啊,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要在七情六欲里煎熬心火,撇去余灰就只够完整燃烧一次,烧一次就最热烈,可使一生心血暖热,这一世灵魂不灭。


可是一旦失去,就是万劫不复。

吴邪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多厉害,一路黑暗中前行并不可能全程都完美撑过,其实间隙的时刻最脆弱。很多时候,他也有过许多后悔的希望,希望一切真相不知所终,希望有其他人来代替他,希望所有人都不曾卷入,希望一切牺牲都没有发生,希望一切都没有开始,希望自己其实能够一无所知浑噩懵懂的天真下去。
可是现在,他已经做不到对所有希望都一视同仁了,一旦一个人在心里特殊起来,其他所有一切人和事都要退步让路,甚至连自己也是,真是前所未有的极端自私。


现在,他只希望解雨臣安好。


吴邪哭着哭着又笑了笑,他是真的明白解雨臣为什么这样做了,他也十分自私的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位,甚至不惜前后铺设了那么多计划,的确是该开心吧,因为终于触到了那条好像永远都摸不到的感情底线,一碰到就丝丝缠绕再也解不开,可是这代价真的未免太大了。


何其有幸,这一生遇见,他愿意为你倾尽所有。


吴邪一边含着模糊的泪,看着解雨臣傻笑了一下:“那我们俩还真是一对祸害,可能是这世界上辈子的确是欠了我们,所以这次要闹个够了。”哭的太伤情用力声音都有些哑,吴邪想说又说不出来了,只是感觉眼泪还是停不下来。
吴邪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出去,视线只是清晰了一瞬,又模糊起来,眼泪还是没完没了的,吴邪哭的有些恍惚,又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挺大个人了,怎么哭个没完,可是又真的停不下来。


只是人生这么长又这么短,我们都曾与其他千万人擦肩而过,无关先来后到也不是一厢情愿,能点燃彼此心火的人,只能遇见一次,只是刚刚好,是你和我。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22 19:21:00 +0800 CST  
积压许久的感情以及连日的心力交瘁,全都集中在这一次爆发宣泄,吴邪哭到精疲力竭,似乎这一生的眼泪都要这一回哭出来,最后哭到近乎昏厥,就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这一觉却睡得意外深沉长久,似乎还做了一个梦,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吴邪睁开眼睛,只觉得视线依旧模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原来昨天哭得那样用力,竟至目断魂销,又觉得膝盖痛楚腿脚麻木,在地上努力挣扎了许久才站起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他清晰的想起昨夜那个熟悉的梦。耳边有混乱不明的音乐,空气里有咖啡的香气,他躺在几层垫子上,听解雨臣讲那个掺杂了太多个人推理的黑瞎子传奇故事,然后又在他从来都很好听的声音里慢慢睡去。
在那之前他在竭尽全力推演自己的计划,几乎从未睡得踏实,其实自涉入这些事情很多年以来,安然睡眠对吴邪来说也成了件极其奢侈的事情,可是那一觉睡得十分安稳,忽然之间卸下了所有包袱和防备,所有紧紧封存的信任都柔软的铺开,只是本能的觉得,解雨臣在就能很安心。



那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安然午后,曾经支撑他度过一段十分难熬的时间,现在他终于清楚的知道了原因。

吴邪揉了揉眼睛,有些微痛,他知道一定肿得不像话,他看着被午后阳光映得发亮的白色床单,又看了看安静躺在阳光中的解雨臣,忽然觉得心中复又明朗清澈。


业障苦深,五蕴不空,无人能渡我,便不渡了,我心由我。


“就怕我把解九爷布置的事情办砸了,只希望你爷爷和我爷爷在下面不要吵架吧。小花,我都明白,真的明白了,其实曾经那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去了,那么多难做的事情都做了,可是……”
吴邪眨了眨眼睛,抬头向上看了看米白色天花板,又俯身摸了摸解雨臣的脸,微凉指尖描过他安逸眉眼,还是没忍住,视线模糊,眼泪又落下来,不像昨日那样激烈,只是极安静无声的流泪,每一丝情绪都清晰可感,也都是极珍贵的感受,他都用心记着。


“……可是,最难熬的是没有你。”


冬日的午后,阳光微醺,暖暖的映照进来,温和的蒸腾着空气和尘埃,吴邪揉了揉胀痛的膝盖,看向窗外暂时明朗的天际,良久,又缓缓跪下。


吴邪低下头,再低,额头一寸一寸碰向地面,眼泪晶莹如珠坠落在尘埃里,荡开一片明净。


即便有过那么多超越普通常识的诡异经历,他也并不是一个信奉鬼神佛道的人,也正因为经历过那么多,他根本不相信一切神乎其玄的唯心理论。可是现在,他愿意相信了,竭尽诚恳的相信冥冥之中的所有神祇灵仙。


天下苍生亦可负尽,轮回苦厄全可担尽,只不能负这一生情之所钟,两心如一。


有生以来,吴邪第一次虔诚祈愿,宁愿伏在尘埃里,低泣哽咽,跪拜苍天。


“愿倾尽我所有一切,只求所爱之人平安。”


TBC.

楼主 初远方  发布于 2016-08-22 19:25:00 +0800 CST  

楼主:初远方

字数:205171

发表时间:2016-08-10 22: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2-18 00:57:0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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