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16-05-31花千骨同人文之自升衙石玉青葱

(六十一)
白子画取过桃花步摇,斜斜插入她鬓边,又摄过桌上的桃花羹,道:“你如今刚刚苏醒,身子还虚,快将这桃花羹喝了,莫饿着了!”
花千骨便待接过玉碗,孰料白子画却已将满满一勺羹汤递至她唇边,她俏脸一红,忙张口服下。
如此,一个悉心喂食,一个含羞饮羹,只半盏茶功夫那桃花羹就见底了。
白子画细心为她整理了,又道:“醒来了这许多时候,你可有不适?”
花千骨离了他怀抱,下了床,蹦跳了几下,笑道:“师父放心,小骨好得很呢!”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问:“师父,当年糖宝初入长留时因为这里仙泽过重,经常头晕不适,为何同为精灵,我却无碍呢?”
白子画道:“糖宝当年到底有你的神血护体,虽初时不大适应,但稍加修炼便无碍了。你如今只靠为师布下的护体结界防身,是以要千万小心。”
花千骨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了那抹绿色的小身影,面上微微变色,怅然道:“师父,糖宝连魂魄亦无,她身死之后,是否再也回不来了?”
白子画慰道:“你放心,为师自有办法。”
花千骨虽不疑有他,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有什么办法?”
白子画道:“糖宝乃凤凰泪幻化而成,只需寻到凤凰泪便可。”
“可是还需要我的神血啊,如今便哪里寻去?”
“你放心便是,到时自然能成事的。”
花千骨又想起一事,微红了小脸,问道:“师父,你修复六界,那东方...东方他可还好?”
她知东方彧卿是白子画的一块心病,这一问,还没开口便有些心虚。
白子画失笑道:“小骨,怎的突然扭捏起来?师父在你心里到底是何等的捻酸吃醋之辈?!”
花千骨伸粉拳在他胸上一锤,嘟嘴道:“师父快说!”
“东方彧卿本为妖神本尊一魄,为妖神所害后只余肉身,无魂无魄,自然无法再次转世,今后,世间怕是再无东方彧卿、再无异朽阁了。”
花千骨其实早已隐隐猜到了这结果,但如今听他亲口道来,仍掩不住略略心伤,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了。
白子画将他拉至怀中,开解道:“小骨,六界轮常有序,东方彧卿等做了那方外之人已有千年万年,如此于他们亦可说是大解脱。你该知万事不可求全、不可强求的道理”
花千骨点了点头,道:“小骨知道,只是乍离故人,到底有些感伤罢了。”
白子画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道:“为师知道,但忧能伤怀,你如今身子弱,务需小心了!”
花千骨勉强笑道:“师父放心,小骨是‘有师万事足’,如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白子画道:“你能如此想最好。如今你的身子最要紧,为师这便传音给你师叔,请他上绝情殿为你再细诊诊。”
花千骨怕他悬心,便也点头应了。
白子画又道:“幽若一直十分想念你,便让她也上殿来吧。”
花千骨点了点头,忽然展颜道:“师父,你也六十年未下绝情殿了么?那岂不是很无聊?现今小骨好了,不如师父与小骨同去销魂殿面见师叔可好?”
白子画见她兴致甚好,便应了她。
两人整一整衣衫,来至绝情殿外,白子画挥袖开启了结界,召出横霜,立于其上,向花千骨伸出了手,欲带她同御横霜。
孰料花千骨却笑着摇了摇头,双臂轻挥,一双月华般朦胧的淡粉色薄翼徐徐张开,她飞身而起,笑道:“师父知道小骨最不擅御剑,所以才送了我这双翅膀么?”
白子画道:“我倒忘了,你现下有这样一双翅膀,今后若无急务时便无需御剑了。”
说罢,两人同往销魂殿而去。
来至销魂殿,花千骨与笙箫默、幽若、火夕、舞青萝等人自是一番厮见,笙箫默又细细嘱咐了她许多荣养之道。
少倾,连摩严亦带着落十一来至销魂殿。
花千骨与摩严虽然芥蒂尽释,但到底不若与笙箫默相处得自在,只略见过了,便退至白子画身后。
摩严便上前一步,道:“子画,九天帝君得知了你出关的消息,遣人送了帖子来,要于三日后重开群仙宴,特来请你与千骨赴宴。”
说罢,落十一上前来,将一张金光闪闪的请柬交到白子画手中。
白子画看了一眼那帖子,转过头去,意带询问地道:“小骨,你......”
花千骨心念电转,想着白子画虽已封神,但却六十年未出绝情殿、未理世事,如今正是他重返仙界的大好时机,毕竟身为六界唯一的神,该当泽被众生,以天下为己任才是,何况他守护六界千年,早已无法放下,亦从未真正放下。
心中如是念,口中亦如是说:“师父,小骨同你一起去。”
摩严面上一松,点头似有赞意。
一旁的笙箫默却忍不住腹诽:这二师兄本就十分宝贝小花花,如今经历了六十年的生生分离,更是变本加厉了,这六界第一人、世间唯一的神只怕日后要化身妻奴了!
花千骨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抬眼望着摩严身后略显落拓的落十一。
他定然是想起糖宝了吧?白子画修复六界之后,落十一便重生了,这些年没有糖宝的陪伴,想来他亦不好过吧?!
轻轻来至落十一身侧,花千骨柔声道:“十一师兄,你是否再为糖宝心伤?莫急,我师父说他有法子助糖宝复生。”
落十一的眸子陡然亮了,喜道:“当真?”
白子画接道:“十一,你大可放心,我自有法子。你只需寻到一滴凤凰泪便可,其他的事自有本尊来办。”
花千骨明了白子画的意思,笑道:“十一师兄,那凤凰泪便算是你上的聘礼可好?我这做娘亲的要求不算甚高吧?!”
落十一见她有将糖宝许配之意,更是喜出望外,连连向花千骨、白子画施礼,几乎不曾笑到绝倒。
又寒暄片刻,白子画念着花千骨身子尚弱,便携她回了绝情殿。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39:00 +0800 CST  
关于糖宝的复活,好像在原文中也有不太通情理的地方。花千骨做妖神时千方百计要复活糖宝而不得,但之后花千骨转世,东方好像很轻易地就复活了糖宝。话说这无魂无魄的灵虫糖宝的复活到底是难是易呢?好像难度是随作者的心情而定啊~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0:00 +0800 CST  
(六十二)
果然,一入绝情殿花千骨便昏昏然,拉着白子画一起躺在榻上,放下床账,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打了个哈欠,半眯了眼道:“师父,你为什么要十一师兄去找凤凰泪?那凤凰泪亦是天地间的至宝,实难寻觅,为何师父却不代劳?”
白子画道:“糖宝是为落十一而死,如今该让十一为她做些什么才好。”
花千骨在他胸前蹭了蹭,道:“师父这是推己及人么?”
白子画不答,只抚了抚她的乌发,道:“睡吧,只怕明天还有客至。”
花千骨迷蒙道:“是谁要来啊,师父?”
“睡吧,明日你便知晓了。”以口度过安眠真气,他柔声道。
“唔,师父,你要一直陪我啊。”小手抓上了他胸口的衣襟,渐渐睡去了。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
指尖抵在她印堂处,金色神力缓缓注入她体内——她现今身子弱,每日需得白子画渡神力方能维系,不可中断,故此他才令落十一自去寻那凤凰泪。
如此亦不是长久之计,还需导她快些飞升才好,一念至此,白子画便元神出窍,入藏书阁寻找应对之策去了。
却说第二日清晨,白子画早早入厨下做了早饭,便唤醒了花千骨,待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又挥袖撤了绝情殿结界,与花千骨一起在正殿等候。
花千骨讶异道:“师父,为何如此郑重?是谁要来?”
话音未落,一缕跋扈却妖媚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老白,怎么对我这般客气?是不是心中有愧?”
一听之下,却不是那妖魔两界的至尊杀阡陌又是何人?
花千骨欢呼一声,起身冲到前厅,见杀阡陌已施施然踏上了绝情殿。
但见他紫色长发随风翻飞,窈窕腰肢款款轻送,长袖轻舞已到了她面前。
花千骨自第二次转世后便少见杀阡陌,杀阡陌亦是六十余年未见花千骨,如今这一见,哪里还能分得开?!
“姐姐!”花千骨欢声笑着,快步来至他身前,抱着杀阡陌的袖子便不放松。
杀阡陌摩挲着她的小脸,道:“小不点,快让姐姐看看。”
说着,上下打量起她来:只见她一张俏脸秀美无俦,眉目里悉含情义,举手间尽孕风情,较之六十年前倒多出一份楚楚之姿。
半晌,杀阡陌叹了口气,道:“小不点,看来姐姐这六界第一美人的称号怕是要易主于你了!”
花千骨笑道:“哪里?!姐姐的风姿、姐姐的魅力,哪是小不点能比拟的?!美人嘛,最重要的还在于摄人的风采嘛。”
杀阡陌心头一喜,伸指捏住她的脸蛋儿,道:“你这一张小嘴儿啊,真是几百年如一日的甜似蜜糖啊!”
话音刚落,空气中的水汽仿佛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周遭温度瞬间降低了不少。
花千骨和杀阡陌双双回头,才发现白子画已自正殿走了出来,正立于庭前的桃花树下,冷冷地望着两人。
花千骨讪讪地放下杀阡陌的长袖,垂首低声道:“师父......”
杀阡陌却冷哼一声,猛然将花千骨拉入怀中,昂然道:“怎么?!老白,你欠我这个大个人情,现在将小不点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亲近亲近也不行吗?!”
花千骨被他拥在怀中,窘得满面通红,心中暗暗叫苦。
白子画长眉一轩,怒道:“杀阡陌,你还要雌雄莫辨到什么时候?!”
说着,广袖一挥,花千骨便被从杀阡陌怀里被扯了出来,落在他怀中。
杀阡陌涨红了一张脸,气道:“死老白,你......”
白子画也不开口,只冰着一张脸望着他。
杀阡陌正想与他大吵,忽然心念电转,笑道:“我才不和你生气呢,要是气得本尊长了一条半条皱纹,那可怎么好?!那样的话便配不上我家倾国倾城的小不点了!”
白子画叹了口气,实在无法理解这奇葩魔君的思路想法,还是三缄其口为上。
杀阡陌见白子画未有答言,复又得意,道:“老白,你一个人情欠了我六十年,如今便待怎样?”
白子画闻言,郑重地行至他面前,一揖到地,道:“杀阡陌,多谢你为我解开忘川水,多谢你两百年前为小骨补齐魂魄,多谢你成全了我们夫妇。”
杀阡陌万没料道这一贯清高傲岸的六界尊上会如此谦卑地向自己致谢,一时间倒不知所措,忙不迭地将他扶起,摆手道:“那个...那个,你不用如此,我是为了小不点才...才出手助你的!”
白子画正色道:“杀阡陌,他日你若有需要,只要不违逆天道轮常,本尊定会鼎力而为。”
杀阡陌微微一笑,对花千骨道:“小不点,你果然训夫有方啊!谁不知道长留尊上最是清傲,如今竟然知恩图报起来,难得啊难得!”
花千骨俏脸一红,顿足道:“姐姐,你休要胡说!”
杀阡陌媚眼如丝,笑道:“哟,这便懂得护夫啦?!姐姐呢,本没有什么事,不过听老白如此说,今后倒是要找几件事给他做做才好!”
花千骨笑道:“姐姐说笑了,姐姐不光人长得美,功法道术亦独步天下,便是天下千难万难之事亦能轻易得解,哪里需要我师父多此一举。”
此语大得杀阡陌之心,他眉开眼笑道:“小不点,我好不容易上了这绝情殿,难道都入不得正殿么?”
闻言,花千骨忙将他让至正殿,白子画自去他处,留他二人自在叙话不提。
杀阡陌在绝情殿直留至晚饭之后方才离去。
送走了魔君,白子画挥手施法收拾了厨下残局,又备好了清茗,与花千骨在偏殿闲话。
花千骨知她师父一向话少,便有一搭、无一搭地道:“师父,晚饭时我见您吃得很少,是小骨的厨艺生疏了,做得不合师父口味了吗?”
白子画不言,只摇了摇头。
花千骨扶额,又问:“是师父不惯与人同食?”
白子画仍不答,又只摇了摇头。
花千骨凝眉想了半晌,又问:“是杀姐姐惹得师父不快了吗?”
白子画依旧不答,还是摇了摇头。
花千骨小脸一垮,抓住他的广袖,猛力晃了几晃,道:“师父,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快告诉小骨嘛!”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0:00 +0800 CST  
(六十三)
白子画微一使力,从她手中夺回自己的袍袖,略略顿了一顿,才道:“小骨今天做了桃花羹。”
“啊?!”花千骨莫名其妙,又道:“所以呢?”
白子画俊脸薄红,擎起了茶杯来,微啜一口,又不开言了。
“师父,你倒是说啊!”花千骨哀嚎一声。
白子画偏不再说,留她嘟着小嘴在一旁苦苦思索。
一时间偏殿内寂寂无声,白子画站起身来召过一件鹤氅为她披上,道:“小骨,天凉了。”
花千骨盯着那鹤氅半晌,才道:“师父,这是你的衣服啊,为什么不取我的来?”
白子画面色微窘,忙道:“师弟为你备了固本培元的药,我去厨下给你取了来。”
看着他尴尬的面色,花千骨忽然福至心灵,“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跳进白子画怀里,道:“师父,你是在吃醋对不对?!”
白子画别过脸去,强撑道:“哪有?!”
花千骨伸出小手,强扭过他的脸,笑道:“师父在计较我给杀姐姐和你两人都做了桃花羹,是也不是?!”
白子画闷哼了一声,也不知算不算是回答。
花千骨又得意道:“师父吃了醋,心下不爽利,所以才把自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是也不是?!哈哈,堂堂长留尊上,竟然会为了一碗桃花羹而吃醋,哈哈哈!”
白子画被她说得恼羞成怒,道:“小骨,什么‘吃醋’来‘吃醋’去的?!你如此说,对为师当真不敬!”
花千骨是被宠惯了的,哪里又会怕他,一张俏脸满是笑意,昂然道:“师父做得,小骨便说不得吗?!次次如此,只要一踩到师父的痛脚,就开始在小骨面前摆师父的款儿了!”
白子画被她说得一时语塞,心下暗道:这小徒弟越来越能拿住自己的软肋了,假以时日岂不让她翻了天去?!收徒不慎啊,收徒不慎!
花千骨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半晌无语,还道他当真气了,忙蹭过去滚进他怀中,腻声道:“好了,师父,别再生闷气了,小骨只是你一个人的。你看,我的人是你的,我的魂魄是你的,还有这个也是只属于你的!”
说着,嘟起粉嫩的小嘴在他削薄的唇上吻了下去。
见白子画没有回应,她轻笑一声,伸出小小的舌尖欲撬开他紧闭的唇瓣,试了几次却是无果,便转而用唇齿去描摹他的唇形,一点一点轻咬着、润泽着。
正自玩得开心,却忽然身下一轻,猛然被白子画打横抱起,也不知他说了句什么,只一怔间两人便瞬时至了内室。
将她轻轻放过床上,白子画大手一挥,层层叠叠的床帐流云般落了下来,但一颗夜明珠却高悬帐顶,熠熠生辉,将帐中映得直如白昼。
“师父?”花千骨眉颦秋水,不解问道。
白子画长眉一轩,道:“既然小骨只是为师一个人的,便让为师好好看看。”说着,捏诀使了个法术,褪去她全身衣裙。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1:00 +0800 CST  
(六十四)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3:00 +0800 CST  
(六十五)
第二日,已近午时,绝情殿仍一片静谧,满庭的桃花灼灼而舞,寝殿的门突然“哗啦”一声被推开了,素衣白袍的仙人匆匆走了出来,直奔厨下而去。
一刻钟后,那人已自厨下得返,手中托着一个食盘,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复又进了寝殿,反身轻轻关上了门,将食盘置于桌上,来至榻边。
俯身轻柔地摩挲着熟睡中妙人儿的脸庞,心下慨叹:小骨才复生两日,魂魄尚且不稳,可自己却难以自持地索取了她那么久,当真该死!虽然方才已为她调息,但毕竟她的真身只是纤弱精灵,自己怎能如此不分轻重?!可怜自己千年的道行、漫长的苦修在这小人儿面前竟然全部灰飞烟灭,不值一提了!
自嘲地摇了摇头,再次将神力自她顶心度入,为她舒导经脉,片刻之后,他方低头轻唤:“小骨,醒醒,醒醒!”
迷蒙中的小人儿不耐地咂了咂嘴,仍然不愿睁眼,摸索到了白子画的所在,抓住他的衣襟微一用力,将头枕在他膝上,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又要睡去。
白子画叹了口气,缓缓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又唤:“小骨,醒醒,快醒醒!”
“不要……”在他胸口蹭了蹭,她又要睡去。
这丫头,当真惫懒!
白子画轻笑一声,在她耳边柔声道:“小骨,设若你再不起身,便赶不及昆仑的群仙宴了。”
“什么?!”花千骨惊叫一声,猛地睁开了双眼,便看见自家神仙师父的一张俊脸放大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他犹若冠玉的面上,给他镀上了一层神祗般的金晕,花千骨又迷蒙了双眸,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家师父的脸颊,似傻笑似呓语:“师父,你果然是绝色哦……”
白子画哑然失笑——小徒弟这是睡得痴了么?!
将她圈进自己怀中,俯首在额上浅浅一吻,又摄过桌上的桃花羹,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宠溺地道:“快喝吧,莫饿坏了。”
桃花的香气萦绕而来,花千骨又清醒了几分,待得喝下那一勺桃花羹,才恍觉自己竟然一丝不挂地裹在被中,她禁不住呛咳了几声,忙忙推开白子画递过来的勺子,将小脸儿埋在被中,再不肯抬头,只闷闷地道:“师父,你先出去,让小骨梳洗一下。”
白子画捏诀为她整理了妆容衣衫,轻笑一声,道:“小骨,夫妻多年,你还要害羞到什么时候?!”
花千骨狠狠瞪了自家师父一眼,抢过那碗桃花羹,三下两下地喝下了肚,自他怀中跳下了地,道:“师父,你方才说群仙宴要迟了?”
白子画道:“明日便是群仙宴了,今日还需为你打点打点才是。”
“为我?”花千骨莫名地抬头问道。
“当然!”
花千骨略一思索,大眼滴溜溜转了几转,才用力点了点头,重重一握拳,昂然道:“也是,小骨一定打扮得美美的,让那些觊觎师父美貌的仙女宫娥们以后都再不敢打师父的主意!”
闻言,白子画哑然失笑,扶额长叹——这小徒弟的心思果然匪夷所思啊。
接下来的半日,花千骨总算明白了他家师父所谓“打点打点”的含义——他先带她去九天织女那儿制了新的衣裙,又同她去龙宫选了相配的簪环,接着又传信邀了岱舆的仙子明早来长留为她束发梳妆。
奔波了这半日,回至绝情殿,花千骨哀嚎一声,将自己摔进床里,懒懒地道:“师父,又不是第一次去赴群仙宴了,何必如此郑重?!”
白子画却有自己的考量——他多年未理仙界事务,又因师徒逆伦之恋而不容于世,且六十年前的妖神之祸夫妻二人都曾与仙界为敌,如今诸仙虽忌惮他的修为和神位,但小骨却自不同,还需让仙界诸人知晓如今她花千骨是他宝之重之的娘子,莫要轻视了她才好。
他心中还有一事,只得将花千骨自床上拉起,正色道:“小骨,昆仑瑶池是仙家重地,你如今真身乃是精灵,恐不耐受,为师要在你身上布下一道护体结界,可好?”
花千骨亦知如今自己法力低微,只得点头称是。
两人于榻上对面而作,白子画双手捏诀画下符咒,一道金光自他顶门而出,将那半空中的符咒氤氲成一片灿烂,片刻,那符咒转而向花千骨兜头而下,将她笼罩其中。
花千骨周身金光闪烁,但见她闭目凝神,似有不耐之意,白子画见状,忙割破指尖,以鲜血引入法阵,待得那血与符咒融在一处,花千骨终于舒展了微蹙的眉头,渐渐放松了下来。
白子画松了口气,继续做法,那符咒终于渐渐消融,一盏茶功夫后便没入花千骨体内,隐而不见了。
白子画不动声色地掩饰起自己胸口的微痛,起身拉住她的小手,关切地问道:“小骨,你现在觉得怎样?”
花千骨稍稍运功,四肢百骸果然较之前更具仙力,便粲然一笑,道:“师父,小骨觉得仿佛比之前更好了呢,谢谢师父。”
白子画以手扶膺,缓缓坐下,道:“自六十年前你那通灵护体神咒被妖神本尊所破后,为师一直想着今后该如何护你周全,便创了这秘术,如今看来倒是得其所哉了。”
花千骨见他微微伛偻着身子,又见他面色异常苍白,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秘术是不是又动用了您大量神力?您现在有没有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受了内伤?”
白子画摇了摇头,道:“不妨事,为师调息片刻便好,只是你虽得这秘术护体,但到底是精灵之本,今后还需勤加修炼为上。”
“嗯!”花千骨用力点了点头,道:“师父放心,如今小骨要长长久久地陪在您身边,自当用心持修、早日升仙,与您同护长留、六界安宁,才配永远伴在您的身侧。”
白子画伸臂将她揽在怀里,宠溺地道:“师父省得,小骨只需陪在为师身边就好,其他的事情自有为师经营。”
花千骨埋首在他胸前,静静地感受着他令人心安的气息,昏昏然了……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3:00 +0800 CST  
(六十六)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岱舆仙子和幽若早早便上了绝情殿,为花千骨装饰一番。
花千骨从未认真理过自己的妆容,多年前在绝情殿做弟子时便一直顶着包子头跑来跑去,及至做了妖神,也仅是用一根花枝绾发,如今经了岱舆仙子的妙手,愈发显得容貌冠绝六界、风姿恍若神迹了。
上妆绾发已毕,岱舆仙子最后为她簪上了那支桃花步摇,不禁对镜叹道:“夫人,您的姿容当真举世无双,小仙曾为无数仙界美人梳妆,却从未见过夫人这般的妙人儿呢。”
幽若怂一怂瑶鼻,道:“那是自然,也便是尊上,才配得上我师父的绝世容貌呢!遍寻六界,哪里去寻我师父这样出尘绝艳的美人儿?!”
岱舆仙子笑道:“掌门说得对!夫人,您可满意小仙的手艺?”
花千骨讶异地望着镜中人,讪讪地道:“美则美矣,但是……但是,幽若,你不觉得我有点儿怪吗?”
幽若笑道:“师父,您这就不知道了,九重天的群仙宴啊,各路位列仙班的仙女仙娥都会受邀,咱们尊上呢,又一直是一干花痴女子垂涎的对象。之前,尊上是块冷清绝情的冰,她们暂且还不敢出手,如今尊上大人简直被师父您化成了一汪多情春水啊,那些仙女仙子们哪里还把持得住,肯定一个个地蠢蠢欲动!所以,师父啊,您此番前去一定要艳压群芳,才好把尊上牢牢攥在手心里!”
花千骨哑然失笑,道:“哪里?!师父才没有你说的那些心思呢。”
幽若闻言气结,愤然道:“师父,你之前一直当尊上的徒弟,所以才没有留意这些呢,如今成了尊上夫人,自然要耍耍手腕,该把尊上吃得死死的才好呢!”
花千骨长叹了口气,扶额道:“幽若,为师现今只是奇怪当年你师祖是为何要代我收你为徒的?!实在是不慎啊不慎!”
幽若佯怒道:“师父,幽若是一心为您着想啊!您怎么能如此呢?!”
花千骨垂首微笑,拍一拍她的手背,道:“总之呢,你放一千万个心,我和师父的事儿自然不需你去操心,师父待我很好。”
幽若哀嚎一声:“唉,师父,我看您是已经被尊上吃得死死的了!”
花千骨在她额上弹了一个暴栗,柳眉一竖,眼波一凛,嗔道:“幽若,若再胡说,我便恼了!”
幽若笑着跑向门口,道:“师父,您那媚眼儿还是飞给尊上大人看吧,幽若可不敢受用呢!”
孰料才奔至门口,却险些与正欲进门的白子画撞在一处。
幽若吓得噤若寒蝉,忙驻了脚步,垂首屏息而立。
白子画五识通天,当然将她适才言语听在耳中,又不好发作,只是蹙眉道:“小心些,怎的如此毛躁?!”
幽若忙打了个哈哈,道:“尊上,我师父已经打扮好了,等下就可以出发了,我与岱舆仙子便不打扰了。”
说着,向岱舆仙子使了个眼色,便脚底抹油地溜下了绝情殿。
岱舆仙子施了一礼,也识相地退了出去。
白子画这才进了内室,仔细端详起梳妆已毕的小徒儿来。
但见她着一身纯白银纹的留仙裙,衣袂飘飘,云鬓高绾,环佩叮当,本该使人见之忘俗的小脸如今在他的目光下却涨红成了猪肝色,拼命拉扯着自己的广袖,垂首颤声道:“师父,小骨...小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怪?”
白子画轻笑一声,将她拉至怀中,道:“哪有?!小骨这样很美。”说罢,在她额上浅浅一吻。
花千骨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快冒烟了,轻轻推开他,小手交缠着衣带,不肯抬头。
大手摩挲着她的粉颊,白子画遥想起多年前云宫时她绝美的容颜,那时他时常在想,如若隐去她眼中的绝望凄凉,而换上当年绝情殿上的娇憨明媚,那该是怎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啊。
如今见她云鬓宫装,美艳不可方物,便是当年之妖神亦尚有不及,忍不住慨叹世事莫测、白云苍狗。
花千骨见他半晌不曾言语,倒着了慌,忍不住拉住他袍角,轻唤:“师父?”
白子画收回神思,微笑道:“小骨,咱们这就启程吧,否则群仙宴要迟了。”
花千骨别扭地转了转身,道:“师父,你确定我这个样子没有太奇怪吗?”
白子画突然将她打横抱起,作势便向床上走去,在她耳边笑道:“你若再问,为师便让你知道自己有多美!”
“师父!”花千骨一记粉拳锤在他胸前——这样的师父也太妖孽了吧?!啊啊啊,自己已经快忍不住要喷鼻血了!
白子画轻笑一声,将她放下,替她理了理鬓发,道:“这便走吧,否则真的要迟了。”
两人携手出了内室,白子画召出横霜,拉她一同踏上剑身,道:“瑶池路途遥遥,还是让为师带你御剑吧。”
花千骨含羞点头,轻轻依在他怀中,扶摇而上。
御剑了一个多时辰,眼见昆仑瑶池便在眼前,已有接引的仙者上前来,施礼道:“尊上,尊上夫人,小仙有礼了,还请随小仙赴宴。”
白子画点头应了,那小仙头前带路,引着师徒夫妻二人入内。
二人刚踏入瑶池,便另有小仙唱喏道:“长留尊上及夫人到!”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4:00 +0800 CST  
(六十七)
本还觥筹交错的群仙宴霎时间寂静无声,诸仙齐齐望向自天边而来的皎皎如月的师徒夫妻二人。
如画的两人携手翩翩而来,同样的素衣白袍,一个风骨傲世,一个妩媚倾城。
白子画虽已封神,但与六十年前并无太大分别,依旧俊逸清傲,孤高出尘,只是原本通身的银色仙晕如今转而化为金色,周身威压较之先前更加凌厉了。
而随在他身侧的花千骨却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无论姿容、风采,这花千骨确然是六界之中唯一堪配白子画之人;但见她云鬓如雾、裙裾蝶飞、妙目流转、顾盼神飞,自有一种婉转风流态度,而意态间的娇俏柔媚,更是动人心魄。
无论是两百多年前的妖神,抑或是现今的长留尊上夫人,花千骨的神采风姿固然举世无双,但群仙的注意力尽皆在其周身隐隐萦绕的淡金护体结界上。以诸仙的眼力,自然知晓花千骨此时的真身仅是一只桃花精灵,她法力虽微,但这护体结界却异常强大,深厚霸道的金色神力更是世间无两,想来必是白子画为护他这徒儿娘子而倾全力所设下的。
这二人缓步而行,群仙宴瞬间便安静了下来,诸仙屏息凝神,躬身施礼。
高坐主位的帝君帝后亦站起身,满脸堆下笑来,道:“尊上,多年未见,一向可好?”
白子画淡然道:“本尊一向安好,帝君统御六界,近来劳苦了。”
帝君思及六十年前天庭与长留那场恶战,不禁心下惴惴,但见白子画面色如常,亦不好开口再提此事,只道:“尊上得登神位,本该早早恭贺,但机缘不巧,倒拖延至今日了。如今,朕亲率诸仙,为尊上一贺!”
说罢,躬身郑重一礼,玉阶下的群仙见状,忙齐齐向白子画躬身行礼。
白子画并不以为意,长眉一轩,挥袖道:“诸位不必如此。”
诸仙闻他此言,忙收了礼数,但尽皆屏气凝神,不敢懈怠。
帝君又道:“尊上,您如今乃是六界第一人,今后我等必当以您马首是瞻,这天下苍生、六界安危便都在您一人之所系了。”
白子画点头道:“帝君放心,六界若有大事,本尊必当尽力。”
听他如此说,又未见他有何反意,帝君总算松了口气。
此时一旁的帝后却微笑道:“尊上以天下为重,不愧为六界第一人。当年尊上夫人以身殉道,更是感撼天地,如今平安归来,实是大幸。夫人,近来可好?”
花千骨万没料到自己亦会被问到,吓了一跳,忙点头道:“小骨都好、都好!”
帝后又道:“夫人与尊上如今恩爱得携,确是第一畅意事。夫人姿容冠绝六界,再由我锦上添花可好?”
说罢,帝后素手轻扬,一物自她袖中飞出,但见五彩莹然,眨眼间缓缓落在花千骨身上,登时光华大作,只片刻便又消弭不见,待得诸仙再定睛观瞧时,却见花千骨的一握蜂腰上多了一条流光溢彩的七宝络子。
花千骨尚不知如何,白子画却识得那七宝络子乃是天地至宝,以无尚仙力加持,佩之既可润泽根本,又能得保无虞,一直是帝后的爱物,等闲之人连一见亦是万难。
帝君帝后知白子画生性最是淡然,常物难入他眼,只有这小徒儿是他视若珍宝的,如今将这七宝络子赠与花千骨,九重天其意昭彰,便是要与长留、与他白子画尽释前嫌,永修为好之意了。
白子画自知其意,亦不推辞,只微微躬身,谢道:“多谢帝君帝后厚爱,本尊代小徒谢过了。”
花千骨见状,忙也跟着福了一福。
帝君帝后点头道:“今次这仙宴本为恭贺尊上得登神位而开,咱们倒闲话了这许久,尊上与夫人便请归座吧。”
闻言,白子画携花千骨入了座,一时间歌舞四合,觥筹交错。
白子画席前更是往来不断,他不惯应和,只微微至意,尽饮杯中之酒而已。
因着白子画的禁令,花千骨自然不敢饮酒,只得默默陪在他身侧,看着他与众仙往来应酬,只在一旁陪笑而已。好不容易席前安静了下来,花千骨又觉百般无聊,忍不住以手扶腮,嘟着小嘴四下张望。
白子画百忙之中看见了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蹙眉问:“小骨?你可是烦闷了?”
花千骨狠狠点了点头,道:“对啊,上次来群仙宴还有朗哥哥陪我,如今只能坐在这儿无聊发呆了!”
白子画长眉一轩,若有似无地道:“轩辕朗?”
花千骨深知他的脾性,怕他误会,忙岔开话题:“也不知道朗哥哥和轻水现在转世了几次了,身在何处。”
白子画见她慌张的神情,暗暗好笑,道:“你若悬心他二人,过些时日为师可带你下凡去寻。”
花千骨忙不迭地点头应了,白子画又道:“你若不喜,为师这便带你回去吧,此番九重天不过是要与我、与长留重修旧好,如今目的已然达成,咱们的去留便不妨事了。”
摇了摇头,花千骨见暂时无人上前,便偷偷指着身后的一株桃树,道:“师父,咱们去那边散淡散淡可好?”
“好。”宠溺地携了她的玉手,翩然离座。
来到那株桃树下,花千骨摩挲着斑驳的树干,半晌,才抬眸望向他,问道:“师父,你可还记得这株桃树?”
白子画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道:“这树有什么特别么?”
花千骨拉低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道:“师父,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便是坐在这棵树下?你记不记得当时掉进你杯中的那只小虫?”
“嗯?”白子画皱了皱眉,总算记了起来,但却不知她所谓何意。
花千骨璨然一笑,指着自己鼻尖,得意道:“那只小虫就是我啊!”
“是你?”
“对啊,糖宝把我变成虫子模样,然后我就掉进了师父的酒盏里,再然后师父就又把我送回树上了。”
白子画哑然失笑——当日她是凡人气息,化为虫身后自己竟然没有立时发觉,忆起那时自己对小虫蓦然的温柔,莫不是两人间的前定之缘么?
所以,那些年的兰因絮果,那些年的聚散离合,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她。
思及前尘,神识有些疏离,目力所及之处,仿佛又见多年前昆仑山倾、瑶池水竭的景象,心下忽地一痛,忍不住握紧了身边人的小手,再不想松开。
花千骨见他面上神情,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回身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低声道:“师父,莫再想了,今后小骨再也不会任性妄为,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白子画回抱住了她,下巴温柔地摩挲在她头顶,眸光潋滟,但只片刻,却忽地眉尖微蹙,指尖轻弹,一道金光结界升起,将两人笼罩其间。
“师父?”
白子画闷哼一声,只紧了紧怀抱,却并没有答言。
和着桃花香气的微风将结界外的阵阵窃窃私语送入花千骨耳中:
“咦,好像有人下了结界!可是你们看到了没有,刚才尊上在抱他小徒弟啊!尊上啊,竟然是千年断情绝欲的尊上大人啊!”
“你没看到方才尊上望着自己夫人那眼神,柔得都能滴出水儿来了!唉,羡慕啊羡慕!”
“哼,省省吧,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人家尊上夫人,那风姿、那容貌,也只有她这曾经的妖神才配得上尊上啦!”
“唉,人家就是花痴一下尊上大人啦,不要那么认真嘛。”
“尊上啊,六界第一人啊,怎么是你这一介小小仙娥能觊觎的?!快醒醒吧!”
“诶,姐姐你……”
接着,各种风言风语纷至沓来,有艳羡花千骨的、有觊觎长留尊上、有哀叹不得见尊上夫妇恩爱的、更还有倾慕这曾经的妖神的,这下子花千骨总算福至心灵,明白了白子画此举的含义——唉,八卦,无所不在的八卦啊!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5:00 +0800 CST  
(六十八)
话说自那日师徒夫妻二人自瑶池回归长留后,便隐居绝情殿,数月间未曾下殿。
虽然摩严、笙萧默、幽若等一干人常入殿叨扰,但大部分时间都只有师徒夫妻二人在殿上幽居,仿佛多年前那段静谧柔软的时光又流转了回来。
花千骨如今法力低微,每日里用心修习剑法道术,而白子画则尽心为她疏导真气、调息五行,更以长留秘术辅之。她到底魂魄脱胎于白子画,今生修炼进境神速,如今已不需白子画每日度神力接续,倒让白子画略略宽心。
闲暇时夫妻二人或是赏花弄鱼,或是调琴对弈,间或又有舞青萝、幽若等人上殿戏耍,好不自在。
转眼间便到了长留的沐剑节,花千骨如今法力有限,白子画自不许她胡乱嬉闹,她亦知其中深浅,便乖乖听话,只随幽若、舞青萝等人下殿一观众弟子而已。
幽若如今虽是掌门之尊,但到底年轻贪玩,见诸弟子抓滚滚鱼抓得不亦乐乎,便起了争胜的念头,也下海捕鱼,且与一众弟子赌赛竞胜。
众弟子难得见尊上夫人与掌门一面,如今得见,自是欣喜莫名,都放开了手脚、打点出十二分的精神与幽若战在一处。
这一来,长留海面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舞青萝与花千骨,远远立于云头观战,遥见幽若矫捷沉稳的身手,忍不住暗暗欣慰。
舞青萝如今已有了身孕,自然不能与一众弟子闹在一处,只默默观战,半晌才闲闲道:“千骨,幽若这身手当真不赖,到底是绝情殿门下,果然不凡啊。”
花千骨叹道:“幽若虽然是我的弟子,但却未得我亲自教导,如今寄在世尊门下,以世尊的严厉苛刻,想来她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舞青萝笑道:“哪有?就幽若那一张抹了蜜糖般的小嘴,整日价将世尊哄得心花怒放的,在贪婪殿谁敢给她委屈受?!”
花千骨想起近日来上上飘与她说过的贪婪殿逸事,不禁深以舞青萝所言为是,点了点头。
舞青萝又道:“话说千骨你还真是颗福星呢,当年若不是幽若的魂魄随了你多年,尊上也不会将她收入绝情殿门下,她便也当不上长留掌门啦。对了,千骨,你还记不记前些时日群仙宴前为你梳妆的岱舆仙子?”
“岱舆仙子?”花千骨怔了怔,点了点头,总算想了起来。
舞青萝笑道:“那个岱舆仙子呢,就是托了千骨你的福,如今在六界可算得上是风生水起呢!”
“啊?这是从何说来?”花千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舞青萝道:“岱舆仙子上次为千骨你梳妆打扮后,你又在群仙宴上艳惊四座,但凡参加了此次群仙宴的诸仙莫不赞叹有加,可谓是艳名远播,几乎震动了六界呢。仙界各大美人听说后,无不争相效仿你当日的妆容服饰,那央岱舆仙子为之绾发梳妆的仙子更是几乎踏平了整个岱舆山,岱舆仙子整日里迎接不暇,忙得不可开交,当真成了风靡六界的红人呢!”
“啊?!”花千骨万没料到竟会有此等事,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接言。
孰料,正出神间,忽然闻听幽若一声娇喝:“师父,接住!”
花千骨忙正了正神色,就见一条滚滚鱼化作一道银光向自己飞来,却原来是幽若眼见近身处诸弟子围将上来,无法脱身,便灵机一动把滚滚鱼往花千骨怀中掷来。
这滚滚鱼来势甚急,花千骨如今法力低微,不敢硬接,只能稍侧了侧身,右手使出“若存剑法”中的“粘字诀”,欲泄掉滚滚鱼的劲道,再行处置。
可惜她见机晚了半步,那滚滚鱼只是偏了一偏,就直直砸在她肩上。
花千骨惊叫一声,一时稳不住身形,直栽下云头,落入海中。
舞青萝大惊,但到底怀有身孕,行动不便,一时间竟楞在了当场。
远处的幽若惊叫一声,匆匆赶了过来,自水中扶起花千骨,再也顾不得什么滚滚鱼,急急忙忙御风而起,要将她送回了绝情殿。
亲见花千骨落入水中,幽若不禁自悔方才的冒失举动,想着一会儿面见白子画时师祖那张能冻死人的千年冰山脸,忍不住抖了三抖。
拼命摇了摇头,想将白子画那张冷峻之极的冰块脸赶出脑海,忽然眼前一花,白子画那张冷冽铁青的面容已经放大的出现在了她面前,幽若吓得三魂七魄出窍,结结巴巴地道:“尊…尊上,我…我不是……”
白子画微一挥袖,将花千骨摄入怀中,施法蒸干了她的衣衫,冷冷地道:“幽若,你行事鲁莽大意,自去抄写《长留门规》十遍吧。”
可怜幽若连一声哀嚎也没来得及发出,更莫说几句辩解之言了,白子画便已怀抱着小徒儿往绝情殿御风而去,徒留海面上惊得目瞪口呆的一众长留弟子和舞青萝。
花千骨偷眼看了看他乌青的面色,不敢开言,只乖乖地窝在他怀中。
上了绝情殿,白子画径直将花千骨抱入浴室,挥手施法将温水注入浴桶,又将花千骨轻轻放在矮榻上坐好,蹲下身来,伸出白玉般的长指,开始为她解衣带。
“师…师父,你干什么?”花千骨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你刚掉入海中,海水刺骨,当然要泡一泡温水了。”他灵活的手指已解开了衣带,示意她略抬一抬手臂,要将她的外衫除下。
花千骨俏脸通红,双臂抱胸,道:“这个我…我知道啊,小骨自己可以的,师父你…你不用亲自的,你…你出去吧。”
白子画哪管这些,抓起她手臂径直脱下外衫,才道:“小骨如今身子弱,自然要师父代劳才好。”
口中说着,手下动作却毫不停留,转眼已将她衣衫除净,打横将她抱起,缓缓放入浴桶。
花千骨无奈地撇撇嘴,暗暗腹诽:师父大人,我就算是再虚弱,也还是能自己穿脱衣服的啊!而且你就这么站在我身边,还让我怎么愉快地洗澡啊?!
正胡思乱想间,忽觉颈间略痒,原来白子画打散了她的发髻,手执了玉梳,正在细细梳理。
“师父……”花千骨缓缓闭上了双眸,倚在浴桶边缘,享受着他微凉的手指穿过发间的酥麻,渐渐恍惚起来。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5:00 +0800 CST  
(六十九)
待再醒来时,花千骨发现自己已经着好衣衫躺在了内室的榻上,周身酸软,正陷在厚厚软软的锦被中。
撑起上身,花千骨唤:“师父?”
语声出口,沙哑低沉,与常日大大不同,看来到底还是病了。
话音刚落,白子画已推门而入,将她重又按回被中,在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叹道:“唉,到底还是感染了风寒。你如今身子弱,长留仙泽深厚,虽有护体结界,但到底还是有些影响的,为师只是没想到你这身子竟娇弱至斯了。”
花千骨忙道:“哪有?!只是寻常的风寒而已,师父不必如此萦挂心上。”
白子画蹙眉又叹了一声,捏一个诀,一道金光自指尖透出,缓缓为她疏散病气,片刻之后,花千骨略觉舒服了些,哑着嗓子道:“师父,你从前不是常教导我说要道法自然么?病了便该寻医问药才是啊,怎能随意动用法术?!”
白子画无奈地长叹一声,低声道:“此一时彼一时,那又怎么一样?!”
说着,又弹指施了法术,屋内登时温暖如春。
花千骨哀叹一声,扯住他的袖子晃了几晃,道:“师父,人家又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当真不必如此啦!”
但白子画又哪里肯听从她之所言,到底是从了自己的本心,事事战战兢兢、色色务须周全地谨慎照顾于她,万事不肯让她劳动半分。
花千骨哪里见过自家师父这般阵仗,不免咋舌不已,但又不敢不从,只得唯唯称是,足不出户的闭门养起病来。
如此又过了三日,在白子画的悉心照料下,花千骨总算好了泰半。在禁足内室韬光养晦了整整三日后的今天,花千骨终于得了神仙师父的首肯,可以下床疏散疏散筋骨了。
左右无事,花千骨一会儿去逗弄莲池中的游鱼,一会儿又去桃花树下流连,在绝情殿里东游西晃,终于晃到了正殿中的白子画身边。
其时白子画正在案前抄写些什么,花千骨在他身侧坐下,凑上前去,就在他手中观瞧,但见文字怪异,皆是难以识别的上古文字。
惭愧地搔了搔头,花千骨皱眉问道:“师父,这些蝌蚪文是什么?小骨怎么一个字也不识得?”
白子画将她圈进怀中,微笑道:“这是为师在藏书阁中找到的上古残卷,讲的正是精灵修仙之道,可惜有些地方残缺了,为师先揣摩着补全此术,再慢慢授与你。”
花千骨轻轻在他颊上一吻,道:“谢谢师父如此为小骨着想。”
白子画抚了抚她的柔荑,道:“你我本是夫妻,又何必如此见外?!”
说着,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叹道:“好在已经不烧了,这几日为师想了想,待你再恢复恢复,咱们便下凡去吧,你如今是精灵之身,又法力低微,这长留仙泽深厚,确实于你有碍。”
花千骨闻言急道:“那怎么可以?师父为小骨锻魂炼魄六十余载,如今好不容易出关,又怎能因小骨一人之故而又抛下长留、抛下天下不顾?!”
揉了揉她的包子头,白子画正色道:“放心,如今天下大定,并未有甚大患,便是有何大事,你师伯定会告知于我,到时再权衡亦不迟。现下你的身子要紧,若是一直留在绝情殿,为师恐你十年八年都难以修成仙身。”
“十年八年?”花千骨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音,顿时想到多年后自己人老珠黄,而自家的神仙师父依旧风采翩翩、冠绝六界的情形,一时间浮想联翩,终于忍不住哀嚎一声,以手掩面,在白子画怀中蜷成了一团。
白子画扳起她的小脸,柔声道:“所以说啊,赶快养好了病,这就随师父下界去吧。”
花千骨拼命点了点头,握紧了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嗯,小骨一定不辜负师父的苦心,早日修成仙身,常伴师父左右!”
捏了捏她粉嫩的俏脸,让她靠在自己胸前,道:“你适才在殿外又是观鱼又是赏花,现下可累了?”
到底是在病中,听他如此一说,花千骨微微打了个哈欠,星眸微饧,缓声道:“嗯,是有些累了呢,可是小骨不想独自一人睡呢。”
施法使自己的怀抱更温暖了些,让她将头靠进自己的左肩窝里,伸臂轻轻揽住她的腰身,白子画柔声道:“在这里睡吧,师父陪你。”
“嗯,师父最好了。”甜甜地应了,花千骨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吸着他令人心安的气息,渐渐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可惜我们高高在上的尊上大人一定不知自己的乖徒儿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师父抱我的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像抱小孩子了,哼哼哼!
眼见她睡得熟了,白子画爱怜地替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凝视着她孩童般纯稚的睡颜,心中柔情万千,忍不住垂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复又提笔疾书。
如此,花千骨每日里被白子画灌下无数仙丹灵草熬成的药汁,又常常以神力滋养,展眼又过了半月,不但病体大愈,而且又能如常修习仙术了。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6:00 +0800 CST  
(七十)
这一日,花千骨自外间练剑归来,见白子画的书案前摊了一幅字,便走过去观瞧,但见长卷上书“不立樊墙天广大,自升衙石玉青葱”,笔法苍劲、力透纸背,正是白子画手笔。
花千骨抚着长卷,喃喃道:“自升衙石,自升衙石……”
白子画正从偏殿而来,见她愣在案前,便知她心有惑,走到她近前,道:“为人处世,修仙成道,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了却心魔,自升衙石于心方是正道。”
花千骨道:“自升衙石于心,黑白对错便只在一人一念之间而已。师父常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对错云泥到底该如何界定判断?”
白子画摇头道:“为师之前错了。对错仅凭一人所断、仅凭一事而断,到底有失偏颇,事有千变,不能一概而论、一人而决。对错之判,并非如黑白之分明。”
花千骨摇了摇头,道:“师父,小骨不懂。”
“不日师父便带你下凡,希望在助你修得仙身之余亦能参透此节。”
花千骨喜道:“真的?师父这就要带小骨下凡了吗?”
白子画点头道:“嗯,这几日你身子已大好了,且自复生以来修炼倒是勤力,根基也算是稳固了,如今落十一下凡游历去寻凤凰泪,为师算到他不日便会得偿所愿,到时为师只一作法,糖宝便可以复生了。”
“当真?”花千骨雀跃不已。
白子画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包子头,道:“越州的宅子咱们也久未回去了,小骨不想回去看看么?”
花千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黯然道:“记得上次去那儿小住时街上有个小娃娃,名唤小豆子,很喜欢和小骨玩在一处,如今六十几年过去了,不知她已埋骨何处了。”
白子画知她心中所想,道:“小骨,凡人便是如此,但六道轮回有序,非我等能轻易更改的。”
花千骨点了点头,又道:“上次群仙宴时师父说要带小骨去寻朗哥哥与轻水的转世,不如此番糖宝归来后为师便带小骨去寻吧。”
白子画点了点头,道:“好。那你便收拾收拾,咱们三日后便下凡去吧。”
花千骨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颈,“啵”的一口亲了下去,腻声道:“师父最好了!”然后风一般跑开了。
望着她蹁跹的背影,白子画心头一暖——千年来如水般平静的日子、古井般淡漠的心绪现今已全被这小人儿占据,然,真好!
三日后,师徒夫妻二人整理了行装,离开了长留。
白子画御风前行,而花千骨则展开双翼飞在空中——越州与长留相距不远,她央了白子画半日,白子画才允她独自飞行。
她自托身桃花精灵后仅在绝情殿与销魂殿间往返飞行过一次,此番是第一次做长途之旅,甚是兴奋,忽而飞在白子画身前,忽而又退至他身后,蹁跹不已,左右不定,只是围绕着他逗弄个不停。
双翼翻飞间异香绕鼻、嫣然笑语中暖意流转,身畔美好的一切被阳光镀上了一道金边,白子画嘴角微弯,淡漠的脸上竟有些微醺,似乎沉醉在了这风景里……
花千骨飞行的速度到底不比御剑,师徒二人行了好几个时辰才到了越州左近。
收了法术,来至越州城中,仍然繁华依旧,只是花千骨记忆中的食肆店铺都早已易主改名。
在城中逛了一圈,师徒二人回了那处宅子,施法术整理了一番,便住下了,并传音给落十一,要他寻到凤凰泪后便来越州汇合。
凡间自有凡间的热闹,眼下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越州人多以放纸鸢为戏,有相互拉扯争竞的,有放断鸢祛晦气的,不一而足。
花千骨是孩子心性,每日里除了修炼外,便是拉着白子画放纸鸢。
这一日春光明媚,花千骨毕了早课,携了新购的软翅凤凰纸鸢,拉着白子画来至郊外游赏。
白子画寻了个僻静所在席地而坐,静静守望她雀跃的身影。
只片刻功夫,花千骨便将纸鸢放了起来,接着又有数名孩童围了上来,她便与群孩在一起作耍。
春风乱渡,那纸鸢忽上忽下,花千骨不时与孩子们笑闹在一处。
正得趣时,忽从左近来了一只沙燕纸鸢,颤颤巍巍,与那凤凰搅扰在一处,花千骨与众孩手忙脚乱着去拉扯,欲脱困境,无奈越解越乱,终于将那沙燕纸鸢拉断了线,两只纸鸢一起落了下来,挂于枝头。
众孩没了兴头,一哄而散,花千骨左右张望,见无人留意便施了个小小法术,将两只纸鸢自树上取了下来。
她执了那沙燕纸鸢,半晌寻不到其主,只得携了风筝来至白子画身前,嘟着嘴道:“师父,小骨找不到这只纸鸢的主人。”
白子画接过那纸鸢,却见其背题了一行小字“念子切切白发生,朝暮益深舐犊情”,字迹虽工整,却略有颤抖,想来是出自老年人手笔。
花千骨“呀”了一声,恍然道:“想来这风筝是哪家的老人思念儿女所制的吧,真是不巧,怎么被我不小心给拉下来了?师父能帮小骨找到这纸鸢的主人吗?”
白子画点了点头,掐指一算,恍然道:“小骨,或许这纸鸢的主人你该去见见。”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46:00 +0800 CST  
(七十一)
“嗯?”花千骨莫名其妙。
“这纸鸢的主人便是当年与你相熟的那个女娃娃。”
“是小豆子?”
白子画点了点头,掐指一算,道:“她数十年前嫁给了顾家公子,如今是顾李氏了,还生了一子一女,现今已垂垂老矣。”
花千骨欢声道:“太好了,想不到过了这六十年还能遇到故人!师父,快带小骨去寻她可好?”
白子画微笑道:“好,为师这便带你去,我已隐了你我的相貌,只是你不可泄露了身份。”
“好!”花千骨欢呼道。
白子画略一凝神,便感知了顾李氏的所在,拉着花千骨便寻了过去。
待得找到顾李氏时,便见一老妇在一中年妇人的搀扶下,正要起身。
六十年的光阴,在当年的小豆子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花千骨分辨了半晌才认出了她来。
她一步上前,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尽量沉声道:“老妈妈,请问这是您的纸鸢吗?方才被我不小心拉了下来,现在还给您。”
顾李氏愣了一愣,接过了她手中的纸鸢,已略见浑浊的眼眸凝视了花千骨与身后的白子画半晌,疑惑地问道:“姑娘,老身之前可曾见过你们二位?”
花千骨连连摆手,道:“你我应该未曾见过,我与我夫君近日才来到越州。”
顾李氏点了点头,道:“也对,只是您二位使老身忆起了年少时相识之人,看来果然是老咯!”
花千骨想起她纸鸢上所题的诗句,忍不住问道:“我见了老妈妈纸鸢上的诗句,请问是您的子女在外远游吗?”
顾李氏望着身边的中年妇人,长叹一声,道:“老身思念的是我的儿子、她的丈夫,犬子出门经商,已经数年未有回音了。”
花千骨闻言愣了一愣,尴尬道:“提及了老妈妈的伤心事,原是我的不该。老妈妈,您家住哪里?我和我夫君送您与令媳回去吧?”
顾李氏点了点头,道:“多谢美意。老身住在七弯巷,不知二位家住何处?”
花千骨笑道:“我们也住在七弯巷呢,那正好顺路,便由我夫妻送二位回家吧。”说罢,便将顾李氏儿媳手中所携之物悉数交给白子画,又搀扶起顾李氏,往七弯巷方向而去。
白子画无奈地看了看手中之物,忍不住暗暗腹诽——想自己堂堂长留尊上、六界第一人,竟然被一个小女子如此差遣,若是被仙界中人得见,岂非令人齿冷?!
正想着,前面的三人已去得远了,无奈的长留尊上大人只得长叹了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行至七弯巷,才发现顾李氏仍居于六十年前的所在,仅与白宅一墙之隔,花千骨一问之下才明白:原来顾李氏当年为家中独女,便由父母做主招赘一婿,故此仍住在老宅。
花千骨笑着指了指自家大门,道:“老妈妈,我与我夫君便住在您隔壁呢。”
顾李氏住了脚步,盯着二人看了半晌,道:“老身年幼时这里曾住过一对夫妇,喜着白衣白袍,莫非是二位的……?”
花千骨忙接话道:“那想必是我相公的祖翁、祖婆,这里是我家的祖产。”
顾李氏点头道:“二位与令祖当真相像!当年我还未总角,令祖婆常常同我一处作耍呢。不知他二位如今……”
花千骨忙道:“先祖已去世多年了。”
顾李氏叹道:“也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连老身都已过花甲之年了。”
花千骨将婆媳两人送进了门,放妥了各项物品,反身退了出去,道:“老妈妈既与家祖熟识,便也与我们深有渊源,我与我相公近日会在这里小住,您若有何所需之处,只管来找我们夫妇便可。”
顾李氏点头应下,便关了宅门。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50:00 +0800 CST  
(七十二)
花千骨拉着白子画回了自家宅第,一进门,便笑盈眉梢,拉着白子画的袍角,道:“多谢师父,让小骨得见小豆子一面。”
白子画伸袖替她擦了擦额上薄汗,又自房中摄过一杯茶,以法术温热了,递在她唇边,让她饮下,才道:“这也算是你们二人的缘分吧,只是,小骨,那顾李氏只怕时日无多了。”
“啊?!”花千骨闻言一惊,又不死心地问:“师父,您所言当真?”
白子画点了点头,慰道:“小骨,你须知世事轮回有定,那顾李氏已至命定之数,这也是无法之事。”
花千骨亦知此理,忍不住叹了口气,半晌无语,忽又想起了什么,又问:“师父,那小豆子的儿子如今是否尚在人世?”
白子画闭目一算,道:“他眼下无碍,只过这几日便会回转越州了。”
花千骨松了口气,道:“如此还好。”
白子画见她并未因此事而生了心结,亦放了心,正色道:“小骨,莫要贪玩,今日的功课还未完呢,快快练剑去吧!”
“是,师父!”花千骨恭恭敬敬向他弯腰施了一礼,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今日这小徒儿怎地如此多礼?
白子画微微一怔间,花千骨甜腻的嗓音已飘了过来:“师父,小骨练剑去了,这午饭只能麻烦您啦,您上次做的合意酥饼味道不错,小骨今日又想吃啦!”
白子画哑然失笑:这小徒儿当真愈加惫懒了,如今还公然使唤起自己这做师父的来了!
心中虽如此想,堂堂长留尊上的脚下却已片刻未停地往厨下去了。
转眼便到了午时,已将弗居剑法练了整整三遍的花千骨来至正厅,便见满满一盘合意酥饼已摆上了桌,旁边还放了几碟精致小菜。
这神仙师父的烹饪手艺当真不错,色香味俱全,想来只怕也是冠绝六界的,看来自己以后可以大大地享清福啦,啦啦啦!
一念至此,花千骨眉开眼笑,抓起一只酥饼便要下口,说时迟、那时快,桌上的牙筷忽然飞起,在她手上敲了一记,花千骨吓了一跳,忙抬眼观瞧,却见白子画托了茶具立在门口,扬眉斥道:“没规矩!”
花千骨嘿嘿干笑了两声,放回酥饼,抓住他的衣角,腻声道:“师父,您真是越来越能干啦!这么快就做好了午饭,而且还都是小骨喜欢吃的!”
白子画将茶具放在桌上,为她斟了杯茶,道:“你练剑辛苦了,先喝些茶。”
花千骨就在他手内饮尽了茶,埋首在自己师父大人的身上深深一嗅,陶然道:“师父,怎的你身上竟然没有半点儿油腻污秽之气?”
白子画不答,只是拉了她坐在桌前,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包子头,才道:“快吃吧,你也累了,饭后也该去歇息一会儿了。”
花千骨咬了一口酥饼,含混不清地应了声,正待开口,但无奈恰好被噎住,便呛咳了起来。
白子画忙递了杯茶给她,失笑道:“越大越没出息了!”
花千骨一口饮尽杯中之茶,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才道:“师父,我要你陪我。”
白子画摇了摇头,道:“你师伯传信来于我,说极北之地封印的夔兽有所异动,为师要炼化一颗定形珠以备不时之需。”
花千骨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必行之事,师父辛苦了,小骨一定好好修炼,不让师父操心。”
“吃吧!”给她夹了一箸菜,看着她满足的神情,白子画不禁有些忧心忡忡——如今花千骨法力不高,若是过些时日他确需去极北之地,到时要如何安置于她?带她同去又恐无法分心护她周全,留她在越州又恐自己鞭长莫及,难道要先送她回绝情殿?可是她到底未修得仙身,长留仙泽过重,如无他导引扶持,又恐于她身体有害无益。
思来想去亦无妥善的可解之法,白子画蹙眉长叹一声——过去千百年来他孑然一身,遇事从未有半分挂于心间,如今有了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少不得替她思谋打算,遇事倒有几分左右两难了;但这甜蜜的小小负担,却又是他甘愿承担千年万年的。
可惜那小小的人儿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听到他的叹息,忍不住问:“师父,你是在为夔兽的事担心么?”
对上她满是疑窦的大眼,白子画不禁暗骂自己的小徒儿不解风情——眼见师徒夫妻二人便要分离,她竟然还以为他在为妖兽之事担心,试问如今这六界,能让他白子画萦锁于心的,除了她花千骨,又还能有谁?!
白子画只得道:“夔兽虽妖力强大,但到底不足为患,只不过需费些力气罢了。为师只是不知若真有极北之行,小骨你待如何?”
花千骨想了想,道:“师父若去了极北,便将小骨留在越州吧。”
“小骨为何想留在这里?”
“今日得见了小豆子,小骨很是开心呢。师父说她不久之后便要重入轮回,小骨见她身边只有儿媳一人,忒也孤单了,小骨想多陪她几日也是好的。”
白子画点了点头,又道:“也好,为师会为你布下结界。只是,小骨,你看重与她的情谊,这是好的,但你需知天道轮转有……”
话未说完,已被嘟着粉唇的小徒儿打断:“师父,小骨知道了!你若总是如此啰嗦,恐怕小骨耳朵都要生茧了!”
她丰润的红唇在他眼前一张一阖,仿佛邀自己品尝,又仿佛要将什么烙印进自己的心里,想着即将到来的分别,竟让他心中微涩,忍不住想要离她近些、再近些……
心念一动,白子画便佯怒道:“不听为师之教诲,如此大胆忤逆,当真该罚!”
闻言,花千骨一双大眼蓦然瞪得溜圆,颇有些不服气,抢白道:“这也要罚?!那师父要如何罚?”
白子画扫了一眼,见她已用罢了午饭,便拉了她起身,道:“罚你陪师父去休息!”
花千骨愕然:“师父不是说要去炼化定形珠么?”
白子画只管拖着她向内室走去,连头亦未回,只是道:“现在那不重要……”
“哎?”花千骨莫名其妙,又道:“可是,师父,小骨现在还不想休息啊!”
话音未落,白子画已将她打横抱起,垂首沉声道:“可是师父现在想。”
螓首依在他肩窝处,一任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面上,花千骨涨红了小脸,总算不再言语了。
入了房中,白子画将她放在床上,挥手布下结界,烟罗软账层层落下,一室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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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转眼又过了月余,花千骨每日勤加修炼,又佐以神力疏导,终于略有小成,体质较先前强健了许多。
除了修炼之外,她便是日日到隔壁顾李氏家中帮手——顾李氏染了风寒,身子渐次虚弱了下去,而家中仅有儿媳一人,未免力有不逮。虽知顾李氏已时日无多,但花千骨亦知万事有定,只一尽自己心力便是。
这一日,白子画接了摩严传书,知悉极北之地夔兽已突破封印,恐为祸人间,请他前去剿灭妖兽。
此行短则七日,长则十日,白子画加强了宅子外围的结界,又细细嘱咐了花千骨,方始成行。
御剑行在空中,回首越州城,心下到底还是有些惴惴——此番是花千骨复生后他第一次离开她,少不得有些些不安,好在已叮嘱她将帝后所赠的七宝络子佩于腰间。那七宝络子是仙界至宝,便是她离了他在自家宅院上方布下的结界,亦能护她周全。且两人魂魄相依,遇事自有感应。只可惜花千骨如今跳脱六界之外,无论他如何掐算,亦难断她之命数未来。
脑中思绪万千,脚下横霜却风驰电掣,眼见长留便在近前,白子画只得收摄心神降落了云头。
见他归来,摩严便分派弟子,与他商讨斩除妖兽之事。
且说自白子画离了越州,花千骨每日便多在顾李氏家中,眼见她愈加病弱,她也别无他法,只能更加悉心照顾而已。
前两日倒也无事,孰料到了第三日上,忽听有人扣门,顾李氏之媳赵芝兰忙去应门,却原来是顾家族内的一个侄子。
赵芝兰忙将其让了进门,那人喘吁吁地道:“婶子,刚刚有人看了《邸报》,原来叔叔在去年便遭了盗匪而丧命了,那伙儿强人已于去岁秋后问斩了!”
“什么?!”赵芝兰虽心中早有预想,但乍闻此噩耗,又怎能抑得住悲声?!登时双膝一软,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花千骨本在房中陪顾李氏闲话,听见动静连忙奔了出来,将瘫软在地的赵芝兰扶了起来,又草草问了事情原委,不禁惊诧非常——白子画曾告知他顾李氏之子尚在人世,为何今日又会有这样的消息传来?!
正想拉住来人再问个明白,就听内室中“咕咚”一声闷响,花千骨暗叫不好,也顾不得其他,撇下赵芝兰便反身跑进屋去,但见顾李氏已从床榻上摔了下来,双眼反插,面如金纸,已是出气多而入气少,眼见便要一命归西了。
“小豆子!”花千骨骇得大喊一声,抢上前去,将她抱回了榻上,可又不能使用半分仙力,只得忙忙用力按下她的人中,等了半晌却毫无动静,忙又帮她舒缓经络,却见她的脸色愈加青紫,花千骨微一凝神感应,便知她阳气渐弱,恐怕是挨不过这一时三刻了。
这时赵芝兰已踉跄着进了房中,见顾李氏如此光景,更是悲声大放,断断续续地道:“白夫人,只…只怕我娘是不成了,烦请您去医馆请个大夫。”
花千骨此时亦是无法可施,也只能依她所言,让顾李氏在榻上躺好,自己去街上请了大夫回来。
那大夫入内室诊查了一番,叹了口气,道:“老太太急痛攻心,脉息将无,已是回天乏术了,两位节哀,快快预备后事吧。”
两人送走了大夫,赵芝兰隐隐泪垂,花千骨在一旁长吁短叹——也不知这顾李氏之子顾麟的死讯到底是真是假,着实让她费解。
转眼便到了二更时分,榻上的顾李氏似乎微有醒转,口中喃喃地道:“麟儿,麟儿!”
花千骨忙将她抱在怀中,为她抚胸顺气,赵芝兰又递上一杯温水,一勺勺缓缓喂入她口中。
顾李氏缓缓睁开了已显浑浊的双眼,拉住赵芝兰的手,道:“芝兰,老天难道真的如此苛待我?早年间是中年丧夫,如今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赵芝兰已是哽咽难言,只执着她的手哭喊:“娘,娘!”
顾李氏歇了口气,又道:“为娘只怕命不久矣,但不能再看我麟儿一眼,我死也不甘心啊!”说罢,老泪纵横,莫能自已。
听着她的撕心裂肺之语,花千骨不禁想起前世自己父亲临终时的情形,也掉下泪了。
顾李氏忽然坐起了身子,直着嗓子喊道:“老天,为何如此待我?!”
接下来便是无休无止地苍凉大笑,空寂的屋子充斥着这仿佛能穿透世间一切的悲凄长笑,化作一双无形无影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噗”的一声,鲜血自顾李氏口中泉涌而出,她便再无声息,直挺挺地摔到在榻上。
“娘!”赵芝兰合身扑了上去,手忙脚乱地为她擦拭唇边鲜血。
一旁的花千骨却如木雕泥塑般呆在了原地:多么熟悉又陌生的笑声,她曾经也经历过,前世今生,没有人能比她更懂,那叫做“绝望”。
那时,她是毁天灭地的妖神,在那片以她鲜血染红的海上,悯生剑下的她有那么多的恨和不甘,焚心刻骨的笑着,她终于可以站在绝望的尽头对他说:“白子画,你怜悯终生,却从没有怜悯过我。你其实从不信我,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比她更了然那绝望的滋味,纵使时过境迁、纵使花好月圆,那是道早已结了硬痂的疤,却哪怕只是一念间的触及,都能让她痛得体无完肤。
不知不觉间,珠泪滚滚而落,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
忽然感知周遭竟有异动,花千骨忙伸袖抹了抹眼泪,却忽然抬眼见两个鬼差已行了进来。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51:00 +0800 CST  
(七十四)
眼见顾李氏痛思爱子的凄惨模样,她将心一横,让顾李氏在床上躺好,向二鬼差使一个眼色,三人便避开了婆媳俩,来至院中。
二阴差见花千骨只是一只小小精灵,不知她是何用意,便道:“阴司有令,顾李氏阳寿于今日酉时三刻而尽,我等奉命来拘她的魂魄,你为何便要阻拦?须知‘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此事干系天道循环,莫要造次!”
花千骨不愿泄露自己的身份,便施礼道:“二位阴差大哥,我是这顾李氏的故人,她的独子被人误传死讯,只再等几日便会回转,烦请二位行个方便,待顾李氏见了其子后便让他随二位赴阴司可好?”
二阴差哼了一声,道:“休得胡言,你若执意要扰乱天道,别怪我二人不客气了!”说着,抖一抖手中铁索,作势便要猱身而上。
花千骨虽有白子画布下的护体结界防身,可一旦结界受了波及,难免会为白子画发觉,若如此,免不得又要受他一番说教,一念及此,花千骨退后一步,双手结印,默念口诀,腰间的七宝络子光华陡现,登时将花千骨及顾宅笼罩其下,而二鬼差则向后飞出,齐齐被挡在了结界之外。
二鬼差职小位低,哪里识得着仙界至宝?!见她如此,气愤非常,在结界外大喊:“小妖,你竟敢干扰天道循环,此乃大罪,不说速速退开,反而施此邪法!”
花千骨在内道:“二位放心,待几日后顾李氏之子归家,母子二人见上一面后,我便收了法术,届时二位再带走顾李氏便可。”
二鬼差在结界外又喝骂了半日,却对这结界毫无办法,只得转而去请救兵。
花千骨复又进了内室,见顾李氏此刻虽奄奄一息,但却比方才要好上许多,婆媳二人丝毫不知方才之事,只是抱在一起,哀哀哭泣。
思及帝后所赠的七宝络子乃是仙界至宝,法力无边,寻常鬼差定难入宅勾魂,花千骨略略放心,鬼差不得其门而入,顾李氏这几日内便当无事,于是花千骨下厨做了几样细粥,让婆媳二人吃下。
白子画临行前曾说顾李氏之子顾麟不日便要回归越州,花千骨便在顾宅住了下来,但又不能将此事说与那婆媳二人听,只得尽心侍候罢了。
第二日午后,花千骨忽然感应到有仙力击在外间结界之上,虽不至于击破结界,但却也不凡,忙避开顾氏婆媳,来至结界边,但见一仙门弟子正双手结印,御使仙剑不停向结界攻来。
花千骨忙喝道:“住手!”
那仙门弟子收了长剑,上下打量了花千骨一番,正色道:“吾乃玉浊峰弟子致虚,历练途径此地,见有人干扰天道,便出了手,顾念你才修成人形,实属不易,还不快快收了法宝,莫在此继续为恶!”
花千骨之前在冀州时曾听白子画提到过这个致虚,知他是玉浊峰弟子中的翘楚,最是中正醇和、通情达理之人,不欲与他作对,便略略施了一礼,将顾李氏家中之事细细说与他听。
致虚听了之后,面露同情之色,但仍道:“姑娘,你虽心善,但此事却是不该,这扰乱天道乃是大罪啊。”
花千骨思绪忽然飘远,忆起当年那惊天一剑,那时她以为自己便要魂飞魄散,那么多不甘、那么多心伤,世上还有比心碎绝望而死更令人伤怀的事吗?如今的顾李氏便如当年的她,独子是她数十年孤寂生涯中唯一的支撑,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情何以堪?!若不能在临终前见上顾麟一面,对于她即将走到尽头的一生来说将是最大的悲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我修道之人,修的便是心存善念,圆一个老人临终前最后一点小小的愿望,让她不要带着绝望离开,仅仅只是几天时间而已,难道真的会严重到扰乱天道运行的程度吗?”花千骨一双大眼定定地望着他,眸中蓄泪,令人观之欲怜。
致虚见她这样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又被她如此一问,心下便有些软了,搔了搔头发,道:“姑娘,这…”
花千骨见他已被自己说动,又知他是忠厚之人,连忙趁热打铁道:“这位师兄,不如你随我进来看看这顾老夫人。”说罢,挥袖将结界打开一隅,牵了致虚的手,将他带入内室。
白子画虽施法掩了花千骨的容貌,使凡人无法得以窥见,但致虚是仙门弟子,那法术却阻不得他,是以他一直得见花千骨之真容。
致虚见了她秀美无俦的容色,又被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拉着,忍不住面上一红,鬼使神差地便随着她进了顾宅。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桃花香气萦绕在他鼻端,中人欲醉,他仿佛有些飘飘然了。
花千骨右手捏了个诀,隐了他的身形,向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进了内室之中。
但见婆媳正相对痛哭,顾李氏更是哭得气息奄奄,口中只断断续续地念着顾麟的名字,形容之惨,无以言表。
花千骨来到床前,倒了一杯茶,扶顾李氏坐起身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手在她背后顺气,另一手缓缓喂些茶水在她口中。
夕阳斜斜映入窗棂,为她俏丽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晕,温柔的话语、灵动的眉眼、窈窕的身姿,她像一缕清泉缓缓流入了致虚心间。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52:00 +0800 CST  
(七十五)
花千骨又宽慰了婆媳俩一番,借口入厨下去烧晚饭,向致虚招了招手,示意他随她一同出去。
来至院中,花千骨叹了口气,对致虚道:“你都看见了,顾李氏中年丧夫,多年来只有这一个儿子相伴,倘能如她所愿,在临死前见上一面,将是多大的安慰。”
致虚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姑娘,你怎知那顾麟未死,且不日便会回转?”
花千骨不欲让他知晓自己及白子画的真实身份,只笼统道:“是我师父掐算出来的,他有事暂时离开了这里,临行前告诉我的。”
致虚点了点头,道:“那想必姑娘的师父一定是为得道高人了,还未请教姑娘与令师的尊名是…?”
花千骨只得胡乱应道:“我叫花小七,我师父的名讳嘛,他…他老人家不愿让外人知晓。”
致虚知她是精灵化身,到底是妖界中人,多问恐有不便,忙道:“我理会得,我理会得!花姑娘,这顾李氏确实让人心生怜悯,但她到底是凡人,魂魄若不及时回归阴司,三日后便会魂飞魄散了。”
花千骨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道:“这几日我会运功护住她的魂魄,定能让她见到她的儿子。”
致虚见她身量小小,又娇嫩纤弱,不想却有如此勇气,但她虽有法宝护身,到底仙力微弱,若要护顾李氏魂魄周全,恐是不易,便道:“花姑娘,我见你修行尚浅,恐力有不逮,不若我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花千骨闻言又惊又喜,抱拳答谢,道:“多谢师兄!”
“不知道花姑娘为何费尽心力以完这顾李氏的心愿?是她与你有何渊源么?”
花千骨道:“数十年前,她尚年幼,我曾与她有些交情;且我亦经历过与她一般的心痛神伤,所谓物伤其类,不外如此。”
说着,不禁又想起了两百多年前的那惊天一剑和那些早已斑驳的累累心伤,一念及此,禁不住心中一痛,泪凝于睫。
致虚见她一副羽睫轻闪、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怜惜之情大盛,忙道:“是致虚无礼了,不该提起姑娘的伤心事。”
花千骨轻轻摇了摇头,勉强一笑,道:“没事,好在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师兄能留下相助小…小七,小七十分感激,便让小七为师兄烹一顿晚饭作为答谢吧。”
致虚抱拳道:“那便多谢了!”
说着,二人来至厨下,花千骨洗手做羹汤,致虚执意在旁相助,他虽不惯这些俗务,但到底心热,也帮忙做了不少粗活。
如此,致虚便在顾宅留了下来。
到了晚间,阳气愈弱,顾李氏的魂魄便不安稳,花千骨欲施法为她稳固魂魄,致虚却执意代她出了手。
如此过了一夜,致虚到底耗费了些仙力,略有虚弱,待得天明时,花千骨便悄悄引他至客房休息,又为他整治了调理滋补的饭食羹汤,那婆媳俩各自有各自的心伤,竟未察觉。
如此又过了两日,这一日正是卯初时分,花千骨察觉到结界外有凡人气息扰动,忙来至结界边,但见一中年人正在宅门附近徘徊,眉目间与顾李氏有几分相像,想必是顾麟终于归家,但因这结界却不得其门而入。
花千骨大喜,忙施法将宅门处的结界打开,开了门,唤道:“请问是顾麟顾老爷吗?”
顾麟正在无计可施之时,见家门打开,也顾不得问话,只点了点头,便忙忙进了院中,高声叫道:“娘,芝兰,我回来了!”
但听房中“哗啦”一声,想是什么茶盅、药碗掉落在了地上,赵芝兰已奔了出来,嚎啕道:“老爷,您总算是回来了!快进屋看看娘吧!她老人家…她老人家……”
顾麟闻言惊骇非常,忙冲进了内室。
花千骨见他母子二人终于相见,到底松了口气,挥袖要将结界合拢,但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忽有两个鬼差引着一队阴兵自结界外冲了进来!
花千骨大惊失色,高喊了一声:“致虚师兄,快!”
正在客房内休息的致虚忙忙起身,方来至院中,便见花千骨已与众阴兵战做一团。
她复生不久,仙力低微,近日又着实疲累,此时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好在有白子画布下的护体结界在,总算没有受伤。
致虚忙加入战团,他是玉浊峰高手,转瞬间便制服了那队阴兵。
花千骨已累得喘息连连,花容失色,致虚上前扶住了她的香肩,关切道:“花姑娘,你还好吧?”
花千骨勉强点了点头,向那队阴兵望了几眼,忽然急道:“致虚师兄,那两个鬼差到哪里去了?”
致虚一惊,还未开口,便听内室中忽然悲声大放,顾麟和赵芝兰哀嚎道:“娘,娘,您睁开眼睛在看看孩儿啊!”
花千骨与致虚心中暗叫不好,对视一眼,正欲冲进内室,便见两个鬼差已拘着顾李氏的魂魄走了出来。
两个鬼差见一众阴兵皆瘫倒在地,亦吓得不轻,强道:“这顾李氏已迟了四天在阴司登籍,如今事已如此,你二人还有何话说?!”
顾李氏知自己已然身死,却还在苦苦哀求两位阴差:“两位老爷,便容老身再与我儿子说上几句话,可好?”
花千骨见了她凄绝的神色,心下不忍,正要开口,忽然一道大力袭来,金光一闪,她便被凭空向前一拉,脱了致虚的掌握,跌进了一个熟悉却冰冷的怀抱。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53:00 +0800 CST  
(七十六)
抬眼对上他微愠的目光,花千骨气势早已馁了,低了头,小声唤道:“师父。”
白子画闷哼一声,松开了怀抱,让她立于自己身后,沉声向幽冥一干人等道:“还不快拘了那凡人魂魄回归阴司?!”
那两个鬼差见是长留尊上到了,早吓得跪倒在地,齿关上下相扣,现下听他如此一说,如蒙大赦,忙搀扶起一众受伤的阴兵,跌跌撞撞地离了顾宅。
花千骨见顾李氏的魂魄随着那鬼差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忍不住拉住白子画的衣角,腻声撒娇道:“师父,师父!”
白子画这几日虽在极北之地剿除妖兽,但到底放心不下小徒儿,曾几次观微于她,早已对顾宅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哪容她放肆?!手上微微使力,夺过自己袍袖,长眉一轩,道:“为师当日是怎样同你说的?生死有定,你为何还要做这扰乱天道之事?”
花千骨见他是当真动了怒,亦知自己错了,头垂得更低了,双手无措地搅绕着衣带,小声道:“徒儿知道错了,徒儿只是不想…不想……”
她话未说完,一旁的致虚已上前施了一礼,道:“尊上,弟子有礼了。”
白子画略点了点头,道:“你本是玉浊峰弟子,本尊不便多言,但你妄自干扰天道,实属不该。”
适才花千骨开口唤白子画为师父之时,致虚便立时猜出了花千骨的身份。他如何想得到这娇憨纯稚的小小精灵竟是传说中曾两次险些倾覆六界的妖神?!三日来的朝夕相处早已让他渐渐倾心,只是如今这番心思恐怕只能深藏心底了,一念及此,心下一片苦涩,只楞楞地望着师徒夫妻二人——也罢,如她这般灿若明霞的人物也只有六界第一人的白子画可堪成双,自己只是萤烛芥豆之人,哪里配得上做她的良人?!
此时见花千骨便要受罚,便忍不住上前替她求情,道:“弟子知道自己错了,但此事事出有因,尊上倒不该太过苛责令徒。令徒只是……”
话未说完,便有那两个鬼差锁着顾李氏的魂魄去而复返。
白子画蹙眉道:“你等这是为何?”
一鬼差上前答道:“尊上,这顾李氏迟了四日未至阴司登记造册,误了投胎,论罪该在阴司羁押三年,但她乃是尊上夫人的故人,不知尊上是否另有安排?”
花千骨以为不过是多留顾李氏的魂魄在阳间四日罢了,并无什么大碍,不想却耽误了她的投胎大事,心下懊恼,三步两步来至顾李氏身边,垂泪道:“小豆子,我…我不知道会是如此,我只是想让你最后见见你的儿子,我……”
顾李氏不待她说完,便拉住她的手,恳切道:“能最后见麟儿一面,我便放心了。老身十分感念这恩德,你勿需如此!能够得见麟儿,漫说是三年、就是三十年的牢狱之灾老身也甘之如饴!”
花千骨求救般地回首望向白子画,望他能代为转圜,孰料白子画却看也不看她,淡然向那两个鬼差道:“即是如此,自当依律而行,你们这便带了她去吧。”
二鬼差应了喏,锁了顾李氏,复又退出了院落。
花千骨楞楞望着他,大眼含泪,委屈十分,颤声道:“师父,你……!”
话未出口,泪珠儿已滚滚而下,三步两步奔出了院门,冲进了自家宅子,但闻“砰”的一声闷响,想是她赌气重重关上了房门。
白子画面上微显尴尬,当着致虚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道:“本尊的弟子本尊自会责罚。你身为玉浊峰弟子,却依仗仙力做下如此扰乱天道之事,自回师门领罚去吧。”
致虚连忙应了,却并未移动半分,踌躇了半晌,才道:“尊上,其实此次确实事出有因,千骨师妹她……”
他话未说完,白子画便打断道:“这是我们夫妻师徒间的事,你无需多言,这便去吧。”
致虚只得反身向院门走去,与花千骨虽只相处了三天,他却眼见了她的善良、温柔,今生只怕无缘,但总忍不住要为她做些什么,思来想去,虽已行至院门,终于下定了决心,反身抱拳施礼道:“尊上,千骨师妹她说只是不想让顾李氏在绝望中离开,她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或许您能……”
不想在绝望中离开?物伤其类?
白子画愣了片刻,挥手道:“你且去吧。”
致虚无法,叹了口气,转身御剑而去。
白子画抬手祭起一道遗忘咒,让赵芝兰与顾麟忘却近日之事,便回至家中。
宅中寂静无声,卧室房门紧闭,想是花千骨便在其中。
“小骨?”白子画感知她竟然还布设了结界以阻自己入内,若是此时施法破了她的结界,恐她更怒,只得在门口轻唤。
“师父,小骨领罚便是,是罚抄书还是练剑?”小徒儿冷冷的声音自房中传了出来,与平时娇憨甜腻的天籁之音大相径庭。
白子画无奈蹙眉道:“小骨,你扰乱天道,本就不该,为何还要怨怼师父?!”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本就是师父坚守的信条,小骨哪敢怨怼师父?!”
“你……”白子画知她现今正在气头上,多说无益,自墟鼎中取出一本《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度入结界,道:“为师罚你把这《清静经》抄写三十遍,你该好自为之才是。”说罢,长叹一声,去了静室入定。
转眼便已月上中天,白子画自入定中醒来,信步来至院中,却发现内室并未点灯,捏诀观微,才发现花千骨已伏案睡去,想来是她这几日为了顾李氏之事颇费了些精神吧。
弹指破了她的小小结界,白子画来至案前,见她手中还握着中锋羊毫,腮边枕着的正是抄写了一半的《清静经》。但见她俏脸微红,粉唇半张,自有一种纯稚之态,端的是娇艳欲滴、摄人魂魄。
将她轻轻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榻上,施法除了她的外衣,又拉过锦被盖好,刚欲起身离开,衣角便被抓住,回身看时,却见小徒儿似乎并未醒转,睡意朦胧中含混道:“师父,别走!”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53:00 +0800 CST  
(七十七)
离开这七日里,白子画无时无刻不在念着这小徒儿,更莫道三日前观微到花千骨与致虚在一处时致虚那紧紧追随在她身上的目光,那样炙热浓烈的目光,他最是熟悉不过,心中登时如打翻了五味瓶,剿灭妖兽的速度更是快了几分,是以才能在今日便即返回越州。
适才又听致虚提及所谓“心碎绝望”之语,便又想起第一世时因着自己的心结,却要她怀着那样的自悔、自轻、自贱而在绝望中心碎而死;以及六十年前她用忘川水抹去自己在他脑海中的记忆,之后慷慨赴死,那样决绝而毫无退路,当时她又是怎样的绝望凄凉心境?!心中如是想,哪里还狠得下心来苛责?!
本拟归来后与她讲明道理,小惩大诫便好,谁知倒惹得她如此不快,他倒无法了。
如今听了她这句,再也不忍离开,宽了外袍,坐在榻边,让她枕在自己腿上,静静凝视着她甜美的睡颜。
花千骨似有感应,轻轻挪动了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又沉沉睡去了。
待得醒转时,已是四更时分,花千骨略略舒展了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白子画怀中,又想起之前两人间的龃龉不快,登时羞红了脸,忙坐起身来,垂首道:“师父,小骨这就去抄经。”
白子画挥袖点亮灯火,又摄来外衣,为她披在身上,柔声道:“你也累了,还是明日再抄吧。”
花千骨瞠目结舌,半晌才道:“师父,小骨还以为你会说累了便不用再抄了呢!”
“错了便要受罚,你我虽是夫妻,但亦是师徒,为师对你有督导教化之责。”
花千骨长叹了一声,道:“顾李氏之事是小骨的不对,但能让她得偿所愿,便是要受罚,小骨也心甘情愿。”
白子画正色道:“小骨,你可知为何修仙者妄图扰乱天道乃是大罪?万事自有前定,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所见之小事,焉知明日便不会成为动摇根本的大事?有了逆天的能力,便肆意运用,事事任性妄为,与魔道中人又有何区别?”
其实听闻顾李氏要在阴司受刑时,花千骨已有了悔意,如今被他如此开解,更是深觉己过,但她到底在他面前无礼骄纵惯了,拽过他的衣袖晃了两晃,嘟着嘴道:“此番要顾李氏在阴司受过,小骨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但怎的师父却不帮她说说情?也好让小骨良心稍安!”
白子画面沉似水,道:“错了便是错了,难道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顾李氏既了了心愿,受些责罚方是因果循环之道,只是这过因你起,你当自醒。”
花千骨涨红了脸,道:“小骨知道错了,师父秉公行事亦无不妥,但…但……”
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竟怔在那里。
白子画亦不开言,只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内室静谧异常,呼吸可闻。
此时花千骨已认了错,无非是想让他出言宽慰自己几句,却见他如此不解风情,连一句软话亦不曾有,气得“咚”的一声躺倒在床,背过身去,粗声道:“累了,睡觉!”
白子画失笑——小徒儿到底是孩子心性,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偏偏还要赌气,也是因自己平时多纵着她,才令她如此,但这究竟要气到什么时候?!
扶额叹息了一回,白子画挥袖熄了烛火,合衣在她身旁躺下,拉过锦被来盖在她身上。
花千骨却毫不领情,“呼”地一下将锦被揭了开来,身子动了几动,挪到床角去了。
白子画摇了摇头,低声道:“小骨,夜来风凉……”
话未说完,已被花千骨打断:“不劳师父操心,小骨理会得!”
白子画心下无奈,又不欲与她逞口舌之利,只得弹指施了如春法术,房内便陡然温暖了起来。
两人都不言语,屋中寂静一片,花千骨虽气恼,但到底近日来操劳得狠了,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白子画不知何时已起身出去了,只在房中留下一碗以法术温着的桃花羹,花千骨梳洗整理了,也不出房门,只在内室中抄写《清静经》。
转眼到了午时,花千骨还在抄经,忽听门外白子画玉碎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骨,吃饭了。”
花千骨吓了一跳,一滴墨汁滴落纸上,晕染了一片,更增她的气恼,将笔往笔架上一摔,怒道:“经书还未抄完,师父干脆罚我不许吃饭好了!”
门外的白子画低叹了口气,推开房门,将她自椅上拉了起来,柔声道:“莫闹!你如今身子还虚,怎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
说着,牵着她的手来至中厅,将她按在凳上,又将碗筷递到她手中,道:“吃吧。”
花千骨定睛一看,见满满一大桌菜蔬,色香味俱全,有金糕芝麻卷、翠玉豆糕、玉笋荷藕、鲜蘑菜心、三丝瓜卷、绣球豆腐羹,竟然还有一碟桂花鱼条和一大碗砂锅炖肘子。
多年前师徒二人在云山之时白子画为了照顾于她,便依《七绝谱》学会了厨艺,要他做一桌饭菜倒非难事,只是白子画茹素千年,今日却为她破例做了两道荤菜,可见意味深长。
花千骨欢呼一声,夹起大大一筷鱼条,塞入口中,俏脸蕴笑,含混不清地道:“师父,你这算是在向小骨认输服软吗?”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54:00 +0800 CST  
(七十八)
白子画俊脸微红,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花千骨哈哈大笑,道:“好吧,师父,小骨不气了。”边笑边抬眼看他,白子画被她看得尴尬无比,闷哼一声,低头吃饭。
花千骨却笑得愈加放肆,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呛咳了起来。
白子画扶额低叹,摄了一杯茶过来,让她就着他的手喝下,又帮她抚背顺气。
花千骨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将小手覆在他的大手上,柔声说:“师父,小骨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定不再犯。”
白子画正色道:“小骨,那三十遍《清静经》是为师罚你的,这一桌饭菜是为夫为你准备的。你当知晓,错了便须受罚,为师若是纵了你,便有教导不善之失。”
花千骨亦道:“小骨明白了,修仙者身负功法道术,原该自我约束,不应依照己意擅自扰乱天道,师父说的‘自升衙石’便是此意吧?”
白子画点了点头,柔声道:“你明白就好。还有小骨,你…你不气了吧?”
花千骨摇了摇头,欢声道:“有六界第一人的师父大人如此赔礼,小骨哪里还敢生气?!”
白子画松了口气,道:“小骨,师父知道你是不忍顾李氏如你当年一般在绝望中离开,那时都是为师的错,为师……”
话未所完,她绵软的小手便覆在了他唇上打断了他,柔声道:“师父,莫再提了,当年我们都错了。”
白子画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轻轻一握,道:“好了,吃饭吧。”
花千骨夹了一筷玉笋荷藕,送至白子画唇边,道:“师父,请!”
白子画莞尔一笑,默默吃下,抚了抚她的包子头。
花千骨喜笑开颜,道:“师父,小骨要不客气咯!”说着,风卷残云般地大快朵颐起来。
宠溺地望着她欢快飞扬的容颜,白子画忽地想起几日前观微到的致虚与她同桌共食时的光景,饶是他深知花千骨待致虚绝无他意,但到底心下不快,不知不觉间面色倒暗沉了几分。
一旁的花千骨却哪里顾得了这些,依旧吃得开心。
吃罢了午饭,白子画施法收拾了碗碟,两人在院中赏花。
花千骨指着一株白玉兰,道:“小豆子家中也有一株玉兰,但不似我们这株是白色的,而是株紫玉兰,这几日开得正盛,我还曾摘了几朵给大家做了白芷玉兰羹,最是和气益肺的,致虚师兄吃了直说好呢,改日小骨给师父也做来尝尝。”
她不提还罢,一提之下,白子画脸色微变了变,道:“为师不想吃。”
花千骨莫名其妙,抬起靠在他肩窝处的头,一双圆圆大眼直直望向他的眸子,问:“为什么?”
白子画只是默默不答,偏过了头去,半晌才道:“小骨,你那双螺发髻或许该改一改样子了。”
被他突然转换了话题,花千骨愣了半晌,摸了摸自己的包子头,忽然间福至心灵,笑道:“师父,你在吃醋,你在吃致虚师兄的醋,是也不是?!”
白子画被她戳穿心事,颇有些狼狈,勉强道:“小骨,你今日起得晚,午间可不用休息了,早些抄经去吧。”
花千骨忍不住哈哈大笑,扯住他的衣角晃了两晃,道:“师父,你又来了!小骨早说过成婚后要绾做妇人发髻,当时可是您不肯的!”口内说着,人却已三蹦两跳地往内室去了。
白子画见她又去抄经,终于松了口气,长叹一声,揉了揉微痛的额角,踱至书房,取了本古籍,细细研读。
孰料才不到半个时辰,便听花千骨甜腻的声音飘了过来:“师父,师父!”
白子画只得循声来至内室,方一推开内室大门,便被眼前美景惊得一呆。
但见花千骨一改往日的双螺少女发饰,绾了妖娆的坠马髻,斜插着那支桃花步摇,本就冠绝天下的面上略施粉黛,更显得眉目似画、娇俏动人;身着一件镂银白色单丝碧罗笼裙,腰间系着帝后所赠的七宝络子,袅袅婷婷之间愈加令人沉醉。
“小骨?”他反手关了房门,嗓音略有些低哑。
她款款上前,玉手揽上他的脖颈,腻声道:“师父,小骨美吗?”
“美,美极了!”她烟波浩渺的眸色似乎有着某种魔力,锁住了他的全部。
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她娇声道:“师父,小骨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你无需多虑的。”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3:59:00 +0800 CST  
(七十九)


正在情浓时分,宅外的结界一阵异动,落十一的声音传了进来:“尊上,弟子携了凤凰泪来。”
闻言,花千骨瞬间清醒了过来,大力推开僵在那里的白子画,翻身而起,弹指整理了妆容,又为自己施了清洁法术。
孰料转头看时,见白子画依旧未动,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蹙眉嗔道:“师父,十一师兄来了,你怎么还不动作?!”说罢,亦施法为他着上衣衫。
白子画面色微窘,缓缓起身,挥袖整理了房间,看也不看她一眼,踱了出去。
花千骨的心思早飞到凤凰泪上去了,三蹦两跳地开了街门,将落十一让了进来。
数月未见,落十一俊逸的面容清减了几分,想来这找寻凤凰泪实非易事,他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落十一与花千骨寒暄了几句,便已行至中厅,见白子画正端坐饮茶,忙上前见礼,道:“尊上,弟子已寻得凤凰泪,烦请尊上施法复活糖宝。”
白子画站起身来,摄过他手中的凤凰泪,细细打量。
花千骨已斟了一杯茶来,将落十一拉至下首坐下,问东问西。
落十一悬心糖宝,一边与花千骨聊天,一边偷眼瞧着白子画。
诶?为何尊上惯常冰冷清绝的面容今日如此诡谲?是隐含怒气么?
后知后觉的落十一这才觉得空气中的水汽仿佛都凝结了起来,寒气逼人。
话说,尊上大人这是在生什么气啊?!
难道是和千骨师妹吵架了?
落十一满眼的疑问,暗暗向花千骨投了个疑问的眼色。
花千骨却不以为然,向他灿然一笑,来至白子画身边,拿过他手中的凤凰泪,宝之重之地看了又看,道:“师父,你不是说有办法可助糖宝复生吗?到底是什么办法?”
白子画看着笑语嫣然的小徒儿,长叹一声,暗自腹诽——这徒弟倒是万事不萦于心啊,可怜自己还为她忍得那么辛苦。
落十一听他长叹了一声,倒吓了一跳,以为是糖宝的复活会有何差错,忙起身上前道:“尊上,可是糖宝的复活还有其他难处么?”
看着他焦急的容色,白子画几乎失笑——若是让师兄见了他这最为得意的大弟子如今为只灵虫而患得患失的模样,岂不是要将他气个倒仰?!
挥了挥手,白子画道:“十一,你尽可放心,本尊自有办法。你风尘仆仆,先去客房休息,稍后我需你在一旁护法。小骨,你也大半日水米未进了,去做些简单的吃食来。待夜半子时,阴极而阳始,我自会作法复活糖宝。”
花千骨与落十一喜不自胜,忙应了,分头行事去了。
被花千骨引至客房,落十一哪里能够休息?!只是不停辗转反侧,心急如焚。
花千骨来至厨下做了清粥小菜,为落十一奉上一份,便端了些去寻白子画。
夫妻二人用过饭食,天色还早,花千骨便依旧俯在书案边抄写经文,而白子画则倚在她身后的床头翻阅善本。
花千骨奋笔疾书,好不容易抄完了三十遍《清静经》,抬眼见已是申正时分,站起身来,收拾好了书案上的什物,甩着酸痛的手腕,道:“师父,总算抄完了,而且小骨也真心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白子画放下书卷,微一使力将她拉入怀中,让她在自己腿上坐好,边为她揉着手腕,边道:“辛苦了。”
花千骨却心不在此,大眼转了几转,殷切地望着他,问:“师父,你确实有办法复活糖宝吗?即使我失去了神之血也可以吗?施法后糖宝还需要一段时间孕育吗?复活后的糖宝还有之前的记忆吗?”
看着她一张一阖的粉润双唇,白子画默默扶额,终于忍耐不住,以吻封缄。
她用尽全力推开了他,急道:“师父,你还没回……”
“有为师在,你只管放心便好!”他忽然翻身将她压在榻上,挥手布下结界。
花千骨边挣扎边压低了声音道:“师父,十一师兄还在。”
“有结界。”他已俯身去解她的衣带。
花千骨趁他不备,猛然间坐了起来,红着脸蹙眉道:“师父,等下你还要施法耗费仙力,我们就不要…不要……”
握住她的纤腰向下一拉,他又压了上来,吻住了他,这是今天最具侵略性的一个吻,带着微微的愠怒席卷了她,扫荡着、掠夺着。


楼主 饭桶家的小厨娘  发布于 2016-05-31 14:03:00 +0800 CST  

楼主:饭桶家的小厨娘

字数:647518

发表时间:2016-05-31 20:1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2-17 18:50:59 +0800 CST

评论数:13942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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