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的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卫进房待命。指尖指向面前跪着的人——“刑房。”语毕，眼看着四只手臂就要牢牢桎梏住鹿晗肩颈，不料本应顺理成章被架起的人儿却突然收臂抬腿，如风贯影的招式刹那间便撂倒了来人！
“王上……！”流转的眼光依旧美得残忍，孤立无援的身子在夕影朴素的陈设中更加单薄。“鹿晗不能失去双腿！王上…鹿晗不想成为废人…！我还想能走路，还想能给母妃磕个头……还想……”——太多言语无从开口，所以请原谅我就此的逾越，姑且把那晚的拥抱当做今天反抗的全部勇气！虽然我也许猜到，夜送白烨之是于你只是随口的打发，但可不可以，让我就自以为是一次，自以为并不是所有错误都要先受惩罚才能换来无事。
“看来，你对我的怀抱很怀念是不是。准备，让我亲自送你过去？”丝毫没有因打伤侍卫而恼怒，吴凡猜不到鹿晗现在的想法，只是不假思索地踱步移至那人面前，微一敛眉，伸手便极地腾抱！接着仿佛预料般如铁索钢爪的十指用力紧扣，迅速固定便将臂弯中的鹿晗卡的挣扎不得。
重叠的背影缓缓踏出夕影，刑房的来路幽暗的深不见光。

【十六】
“鹿晗…你不要跟他走……世勋不疼……！不要走，不要走……鹿！”猛然睁开双眼，清幽的眼光瞬间照亮漆黑的屋子。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渍像是无数小虫翻滚觅食，结实的胸膛止不住的战栗。
“鹿晗……”颤抖的声线随着唇角自言自语的溢出，早已是半年前的情景却已频频出现在睡着的世界里，反复纠缠。就在刚才的梦魇中，时光款款倒回十几年前——那一日，儿时的自己因不堪将帅父亲严苛的训练，便趁着父亲赶去兵营处理事务而偷偷跑出了将军府。繁华的街巷到处热闹喧嚣，走着走着余光瞥见身侧摊位上摆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编蜻蜓，顿时喜欢的难以言表，伸手便要拿走。小贩没收银子自然起身阻拦，养尊处优的自己却十分霸道的甩下一句‘我是将军府的人，敢动我你试试！’一听被一个小毛孩用如此夸张的口气威胁，而自己当时又因练武而衣着朴素，小贩不但毫不畏惧，扬手就要教训。正巧，因来到将军府找自己玩儿的鹿晗听到府上下人到处找不到小少爷，便独自出来寻找，目光刚刚触及熟悉的身影，就见到了如此意想不到的场面。手疾眼快的冲过来，鹿晗一边把自己护在身后一边张开臂膀坚定对峙，即使小声侧头了解了原委后不可自制的生着气，可那脚步丝毫未动。随后，还是闻讯而来的父亲化解了这场危难。
“说！是不是你惹的祸！”一进门就被父亲狠狠推了一把，冷肃的面容威严的语气已经生生逼出了自己的泪花。
“吴伯伯，是鹿晗的错，是我拉着世勋出去玩儿的，您不要怪他。”看到自己无助又害怕的揪着衣角，明白原委的鹿晗硬是勇敢站了出来。可说到底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声音里的恐惧依稀可辨。

【十七】
晨起，吴世勋一如往常的用膳，却在饭后没有立刻去往兵场，而是快速回到了房间。打开柜子取出包裹，简单的放了一套衣服和一些碎银，便若无其事的准备离开。
“世勋？”前脚刚要跨出府邸门槛，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身后，不用猜也清楚来人是谁——自吴世勋受刑后，朴灿烈便一直住在吴世勋的侧房，说来为竹马情深，实则是照料守护。
“这是要去哪里？”看着眼前吴世勋一身架势，颇为不解。
“去看一个朋友。”
微一停顿，眼光上下打量着对方，直觉告诉朴灿烈对面的人在说谎。晨膳离去的匆忙，从未告知的隐藏，加上两人自小交际圈的重合都逃不过他细腻的心思。
“哪个朋友？”
“总之就是一个朋友，是谁你不用知道。”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剑鞘，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
“等等！”一只手迅速扣住吴世勋的肩膀，“想来是你的故友也必定是我的故友，我房里有一些礼物，帮我顺便一起带去可好？”
门口的侍卫已疑惑的面面相觑，吴世勋烦闷的看着诚恳又无辜的眼前人，掉头回房。
“去看谁？”插上门栓，朴灿烈转过身来走向椅子上的人，点了点对方的鼻子。却见吴世勋充耳不闻地望向窗外，“有话你快说，别耽误时间。”
无奈伸手扳过对方下巴，关切的目光立刻对上冷清的眼雾。“告诉我，我可以不告诉其他人，但前提是，世勋要去做的事情，没有危险。”
“我要是说了，恐怕你会把将军府封了。”

本是温柔含波的眉眼微微蹙起，突然，闪电般的一道想法伶俐地划开眉宇，“你不会是——！”
“是。”没等灿烈说完，吴世勋霍然起身，“我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的等下去，任由时间来消磨我的感情！我还爱着鹿晗，现在我伤好了这就是男人间的战争！”
“男人间的战争？”不可置信的直视吴世勋，“那你告诉我，我算什么，钟仁算什么，崇明又算什么？还有你这世将军的身份，这将军府上下的人，你都把他们置于何位？！”
“不用你插手！”轻颤的尾音暴露了慌张，吴世勋狠狠甩开袖子，抬腿就走。
“你回来！”再次扣住吴世勋，朴灿烈终也难以自制的有了些火气。要知道，对吴世勋他当真是拼了命的宠着爱着，平日里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更别提板起脸吵架。“你要是今天敢出这个门，信不信我揍你？！”
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吴世勋微微喘息着红了鼻尖。说到底也是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能用果敢的兵法狠绝的武功化身为骁勇率性的世将军骗下所有人，却唯独骗不过从小宠爱自己，知晓自己全部弱点的朴灿烈“好啊！你打！有本事你就打我！”
早准备吓唬吓唬再讲些道理，哪成想他吴世勋居然生生将了自己一军！气的灿烈又心疼又着急，当下使出全身力气把吴世勋拖回到椅子边，一把拽跪，四下里看看没顺手的东西，抄起一边的镇纸就抽下去。

不少的数量，不轻的力度，跪着的人始终死扛不躲不求。三十几下后，长时间再没得到出声反抗的朴灿烈才觉得不对劲儿，急忙弯腰去看，一眼，却悔的无以复加。
“呜呜…呜啊……痛呜呜……”许久未掉眼泪的人儿小心又脆弱地哭的一塌糊涂，源源留下的清泪顺着脸颊隐没在抖动的唇边。“灿烈，你知，知道吗…我每天，每天闭着眼睛就能看到鹿晗的样子…看见我们站在‘崇湖’上…的样子……”
“他替世勋挨打…帮世勋完成被罚的任务，还，还带我放风筝，不让别人欺负我……”
“呜呜…他是世勋的英雄，一直爱我保护我…世勋怎么能忘了他…我答应过自己，要一辈子保护他……”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灿烈就那么安静的半跪在一侧，听着吴世勋呓语般的断续成句，系数打在自己的心上。末了，鲜血淋漓。一辈子，保护一个人，傻瓜，那好累的，灿烈都替你尝试过了呢。
“灿烈，你帮帮世勋好不好，你帮帮我……”眼神还带着些恍惚，抓上灿烈手臂的力度却盛满了哀求。
“好……”微笑着砸下眼泪，朴灿烈抽手摸摸吴世勋的头发，却不知为何，再没勇气将对方拉入怀中。

吴世勋，你不要求我。是灿烈没骨气，忘不掉，非要赖着你以求对自己的安慰。
吴世勋，你不要哭了。灿烈这辈子都是为你而活，又怎么舍得眼睁睁，看你难过。

--------------------------{十九 封 毫无预兆}--------------------------

【十九】
昏暗的杂尘钻进密不透风的窗锁，角落里，粉屑浊气纠缠着爆裂。中道两侧，各式刑架狰狞可怖，盐水吊桶绳索其布。铁链手臂，竹篾鞭笞，嘶吼间俨然一场人间炼狱。
缓慢的脚步一点一点踏过暗渍不退的地面，吴凡的双臂依然紧紧桎梏着鹿晗。难以侵邪的气场迎合着铺面而来的血腥，而怀里的人，纯洁的让人有种变态般妄想凌虐的圣神绝美，又突兀的像是黑色沼泽中翻滚不息的刺眼金鳞。
“省省力气。”余光瞥见颚下抓着自己手臂的人正欲开口，玩味的眸子一反常态的森然。“这里，不是随便谁都能进来。好好看着，免得以后自己来，不认路。”
历遍所有刑设，房间尽头出现在眼前。稍一转身，将鹿晗背对着放在墙壁前的十字木桩。
“拿块黑布。”侧头吩咐，目光却合着脚步踱到鹿晗跟前。“给你个特赦，不用再看一遍。”左手不着痕迹的绕过鹿晗，夹住黑布，翻转缠绕间，片刻前的惊惑双眼便被牢牢遮住。
“王上——！”
没有回应。只有两侧刑侍立刻钳上鹿晗双臂。常年施刑之人力气之大不容挣脱，很快失去视力的鹿晗便被直接粗暴地按坐上半米高的刑凳。双臂被迫打开，拇指粗的麻绳一圈圈捆上鹿晗手腕。45度拉开双腿，四只布满黄茧的手掌分别按上。
“王上！”绝望是，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奔袭，还有无人应求的孤立无援。“打晕我，再行刑好吗…算鹿晗，最后求吴王！……”

“膑刑。点到为止。”冰冷的暗语附上行刑卫耳侧，转头便听到鹿晗的哀求。吴凡极轻移步走至木桩一侧，却依然保持沉默。
毫无征兆，一把从膝处扯开晗王妃衣物，寒光刀刃稳稳放上膝盖。凉意一下子激得鹿晗一惊，继而条件反射地用力张开五指向外攀附，妄图隐藏起看清现实的绝望和无处安放的恐惧。然而这一抓，不偏不移刚巧抓上了站在旁侧的吴凡衣角！鹿晗此时已没有思绪去分辨出那不同常服的王袍质地，只是下意识借力，骨节分明。侧对鹿晗的吴凡本是面朝墙壁等待稍后的戏码，此时不由寻力瞥去，愣神间，一声刺破耳膜的痛呼炸彻刑房！
“啊————！！！”
伶俐的目光瞬间杀人般遁寻，几秒钟的功夫却见鹿晗的左膝就已被卸了膝盖骨，完全脱臼！硕大的汗珠顺着黑布下消瘦的脸颊滚滚滴落，残破的红唇上血珠如玛瑙般瑰丽绝艳。
“嘭——！！”下一秒，方才动手卸骨的侍卫一下被踹飞在地，紧接着一口鲜血奔涌而出！
“立刻给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天雕神刻的面容一时狰狞竟如修罗，目光削灼似要剜出急忙赶至的刑长双目。“你跟他一样！教不出懂人话的狗，连叫唤都不配！”言尽，利索回身，在两股立地喷薄的血液伸手撕下鹿晗眼上的黑布，直接塞进对方嘴里。
“忍着。”牙缝中挤出的字句逼寒彻骨。
“唔—唔——！！！”半跪在刑凳右侧，吴凡左手擒住鹿晗小腿，右手扳住膝盖上方施巧回拉，钝痛间骨头契合着相撞，重新归位。

刑侍早已退下，吴凡起身解开木桩两侧的绳索。岂料，刚松一只手臂鹿晗便开始剧烈挣扎，可是刚接好的骨骼哪里能经得起这般推搡，一个没站稳便趔趄着跌入吴凡怀中。拧眉。紧接着迅猛一巴掌就掌掴上鹿晗身后。懵的鹿晗一下咬破了舌头，满眼的泪花含在布满血丝的眼眶。
一时间，再次互不相让的两人誓死抵抗。烦极了的吴凡一把捏上鹿晗下巴，张开嘴就咬。
这一咬，霸道的凶悍。像是铺天盖地的骤风冰雹悉数砸上奄奄荷叶，风卷残云般侵略的狂野！带着孤傲冰凉的牙齿一遍遍研磨撕咬鹿晗的唇廓，留下排红深痕，痛的鹿晗咬住牙关用力推拒，不想却被抱得更加紧窒！恼人的无法进入，侵略者当下粗暴狠绝，一下就咬破了对面嘴唇，舌尖与外界的双重血腥刺的鹿晗狠狠一抖，对方便趁虚而入攻城占地，将占有欲演绎的淋漓尽致。那简直不是吻，是啃噬，是吞腹，是动物间残咬直接的争抢掠夺！
双臂被吴凡胳膊紧紧卡主，上面的人喘息着舔上鹿晗耳廓，将身下的人扳压在地。终于得以呼吸的人儿大口喘息，但随即强忍内心酥痒难耐的羞耻，与生理负隅顽抗！
“出城，必须告诉我。”摄魄般的嗓音轰贯耳膜，鹿晗仰着头，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分不得自己该如何回应。“再让我抓到一次，我保证你连后果都没得想。”
阴暗潮湿的刑房，到处有鬼魅虫动窸窣不绝。杳无人迹的偏僻尽头，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着痕迹的发了光。

--------------------------{二十一 封 “逢场作戏”}--------------------------

【二十一】
再次意识到神经末梢传递的酸麻，恍惚中便看到了自己白布缠绕的左膝。微微一抬，固定在骨下的硬板传来清晰的金属凉意。
“小景子？”
“奴婢在——！”闻声赶来的脚步慌忙及近。
“把那东西给我拆了。”说着一指膝处。
“啊？”水灵的眼睛骤然睁圆，“王妃，吴王吩咐——。”
“不需要。”不容置疑地摇摇头，温和的语气夹杂了些许自嘲。“哪里那么脆弱，留着给断骨折筋的时候吧。”说罢不等小景子上手，伸长手臂便利索的三两下扯掉。
站立在内厅中央，鹿晗抬起腿试探移动。好在除了有些发软的不能着力，一切正常。看着自己步步小心的行前，鹿晗扯了扯嘴角，倒觉得此种景象再适合自己不过——步履维艰，进退两难。念及以往，无论吴凡再怎么折磨自己，他都可以当做是交换的代价全盘接受，打碎了苦痛也去勇敢努力的生活。可是这一刻，沉重的包袱以如此鲜活的景象投射到现实，鹿晗才发觉自己渺小的可笑。拼命麻痹坚持的信念，到头来也换不得一个看得清的未来。
“我想去乾园走走，小景子你陪我去吧。”
乾园是夷芒王城的“御花园”，山石湖光混成天色，草木繁盛迷离清幽。鹿晗自入王城以来极少踏出夕影，除了不熟地形，也因畏惧吴凡。然而此刻，想要尽快痊愈的心情夹杂着膝处提醒的残酷，倒是莫名给了鹿晗勇气。

斑驳的道路被磨得光泽闪烁，小景子扶着晗王妃一路介绍。走着走着一个转角，一大片丰竹林骨健直茂，惊的鹿晗开心不已。转身看着四下里少有人往，鹿晗冲小景子眨了眨眼睛，脱下鞋子便踩上中心的石子路。薄薄一层白布将脚下舒适的痛感传上四肢，鹿晗小心又满足的折返，背景的葱郁仿佛模糊了一切纷争，模糊了那些单纯步履后满身伤痕的现实。
接连几日，小景子每天都会陪鹿晗来到乾园散步。这日午后，骨骼恢复力极快的鹿晗已经能够持剑起武，轻盈的身姿飒爽的出手将周围的花花草草，全部堪比下去。
“呵，料到也是为了他而来。”与此同时，花园另侧，金色衣角划过玉石道路，背手之人了然般回应。
“想必定是。”
“不过，自取其辱到这个份儿上，倒真辜负了他一身有情有义的骨头架子。”抬额看向远处，忽而转头看向身侧。“硕王说，这出戏，该叫什么？”把控之词混合着游刃有余的口吻，“是不是叫——”
脱口“叫”字的瞬间，吴凡余光刚好瞥过乾园一角。风竹林里倾城的眉眼果朗的身材，一时将后面的言语悉数冻结。只见今日的鹿晗一身红色外衫，凛冽寒光翻转在迅猛的手腕，剑花雕琢，抽身已是欲仙。
金敏硕腰侧的佩剑倏然被抽，吴凡一跃腾空，下一秒便稳稳落在鹿晗身前，提剑回档！

【二十二】
未曾预料吴凡的突至，鹿晗一懵便立刻惊讶着收手。看透对方想法的来人用力一勾，放下的剑身即刻重架在鹿晗手中。
“继续。”短短二字，既是邀请，又是命令。语毕狭长的光剑速然上招，应接不及地鹿晗当即回击着倒退。然而，一开始便没有跟上的气韵哪里抵得过吴凡浑然的气场，慌乱对峙只能逼着自己节节败退。突然，趁对方一个双臂张开的空隙，吴凡急速贴剑上腰，手施巧劲儿便将鹿晗旋转着裹入怀中。
“不专心？”剑柄挑上鹿晗下颚，怀里的人不得不抬头对视。“再输一次，就去给我挨板子。”
起伏的胸腔快速梳理起当下境遇，不愿纠缠的想法始终逃不开挟持。既然如此，微一眯眼，鹿晗转动手臂拔剑重整，这一回，当真用了全部力气！劈剑、刺中、截斩！招招狠绝毒辣，直逼吴凡要害。银鳞寒光间，金色的王袍与红色的玫衫翻飞于乾园浓密的植从，竟是和谐绝美的不入人世。
“唰——”随着鹿晗腾空的最后一点，前一招背对鹿晗的君王没及回击，手臂处的衣服被瞬间拉破。一道五厘米的伤口赫然翻出，鲜血蜿蜒而下！剑身“哐”地脱手，迅速有大批侍卫赶至吴凡身侧。被鲜血刺激到的鹿晗向后一退，继而不可置信的怔在原地。
“退下。”
吴凡低头看了看流血的手腕，又看了看面前无措无话的人。
“跟我过来。”

“不打算给我处理一下，是么。”坐定在朝晖殿内，吴凡朝鹿晗抬起手臂。
明晓的鹿晗依照吴凡所指方向拿来药箱，一点一点用沾了药水的棉花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末了撒上创药，将白色绷带圈圈缠好。
“为什么不说话。”察觉到今日鹿晗有些不对，出口的疑问变成质询。
“鹿晗有错，伤了吴王。”言语依旧顺从，但那些曾经轻易可抓而被吴凡用来激起驯欲的恨畏眼神及清晰反应竟统统好似消失了一般。“鹿晗会去领板子，请吴王放心。”
“你不怕我，对不对？”下颚被一下子捏住，吴凡直视鹿晗双眼，企图捕捉到什么。自那日刑房过后，鹿晗来乾华的点点滴滴总是若有若无的闪过脑海，他已经无法欺骗自己不在意鹿晗的任何举动。
“怕。”
“那为什么变成这样？”
为什么？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鹿晗小幅的摇摇头，“鹿晗没变。”
“没变？那你眼睛里的害怕呢？你骨子里的坚持呢？你不是就算任打任骂也誓死反抗绝不屈服吗？！”
“鹿晗可曾反抗过？”
“不用跟我绕弯子，你自己心里清楚。”狠狠一放，凛冽的字句如同一巴掌偏过鹿晗脸颊。
是，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清楚。可那是因为鹿晗原先以为自己的听话真的能保护南国和南国的亲人，可是鹿晗现在觉得，保护的了保护不了不在鹿晗，挨不挨罚也不在犯错。鹿晗的命不是棋子，而是被棋子更甚的、可以随意蹂躏的物件。
“过几日，你青梅竹马的恋人要踏访乾华。”看着对方依旧不语，平静的语气换上另一种刺激，“怎么，想他吗？”
不出所料，鹿晗的眼睛骤然睁大。
“你说，我要不要再感谢一次他的成人之美？”前所未有的厌恶，厌恶在鹿晗眼中看到有关担忧和牵挂他人的任何东西，并且，那并不属于独占欲的厌恶。
“吴王！”
“那就跟我好好演戏。”说罢一把拉起面前跪倒的人，“别再让我看到你不想要膝盖。”

-------------------------------{二十三 封}--------------------------------

【二十三】
五日后，华鼎亭。精致的吊脚盘上御龙，琉璃的砖瓦粉着壁雕。红绸锦缎吊起风铃系于梁柱，四周一片秋色玉湖，将亭景融得如诗如画。
吴凡决然容不得南国之人轻易踏入朝恩半步，因此便自然而然将朴灿烈和吴世勋的拜见定在乾园的凉亭。说来华鼎韵味十足，别雅胜醉，远望能观王城富丽，近看足辨溪水游鱼，若是一般拜见能得此处，实属荣幸之极。然而，再极力渲染也是一处精简凉亭，再布置繁复也是迎接学士将军。连正殿都不可入的羞辱连同晚秋煞人的凉意，嘲讽随意之图稍作琢磨便能窥得。
“承明吴王。这禀‘如意’乃是出自崇明‘斧山’之上的天然玉石，不染铅华，光泽可鉴。金王由于近日身体欠安不能相至，特意嘱咐微臣一定要亲手交予吴王，以祈佑北国风调雨顺，城荣民安。”晚宴伊始不久，朴灿烈依然周礼俱到，右侧的吴世勋一并躬身，强自忍住内心剧烈的翻涌。
“代我谢过金王。”
“王上，这如意当真漂亮的很！”眼见侍人举过‘如意’迎面走来，那绿色的玉面无暇的亮泽惊的白贤喜上眉梢，“比白贤宫里的还要大、还要漂亮！”
“喜欢？”吴凡勾起嘴角。
被问之人的眼中立刻闪出肯定般亮晶晶的光芒，吴凡抬手将他唇边的清浅酒渍宠溺着擦去，复而转过头来，眼光游走上席下四周。“这可是崇明王送给乾华的礼物，但是难得爱妃竟如此喜欢，我还真是一时不知如何决断才好。不如——”随性的语气换上沉敛，“爱妃问问见多识广的世将军吧，若是一件喜欢的不得了的东西又偏偏逃不过交易的命运，该如何取舍？”

“世将军，可替白贤解答？”清亮好听的声音穿入耳膜，瞬间刺得吴凡另旁的鹿晗和位下的世勋不住一抖。吴凡风度的等候，甚至抬手将面前的杏花饼慢慢移至鹿晗跟前。“爱妃请用。”
而此时，吴世勋桌子下面的左手正被朴灿烈用力抓住。来此之前，求行不易的朴灿烈千叮万嘱吴世勋绝不可意气用事，再生事端。然而没顶的思念早已将鹿晗永远刻进身体，吴世勋乖顺点头，心里却决然做好了抢人打算！虽然，他确信此趟拜访定逃不过旧事重提，自甘凌辱的现实，但是万万没料到吴凡的刁难依旧如此明晃，如此锋利，如此迅猛。
“看来，世将军不知道呢。”意味深长地看着吴世勋几乎捏碎酒杯，吴凡说着，一手揽过鹿晗让其紧贴自己的肩窝，热气吞吐。“不如爱妃来替世将军作答吧，曾经同为崇明之人，也好挽回点娘家的脸面。”
“回吴王……”腰处的力道把鹿晗箍的生疼，鹿晗咬了咬下嘴，深吸一口气。“乾华，为重。”
坐下的吴世勋狠狠闭上眼睛别过头去，右手抓上自己的左臂，狠戾又锥心。
“晗哥哥的夕影没有玉石物件，当然不知道这‘如意’多么难得精妙！王上，白贤想要！你给白贤好不好，好不好？”诡异的气氛被白贤打破，说着便扯上吴凡衣角，小巧的嘴巴微微嘟起。
“好。”
“白贤谢王上！”精致的眼角顿时调皮的可爱。
“但是爱妃要记住，”下一刻，中席上的人抬起下颚，将四面风景统统收进墨色的眼底。“‘要的起’这三个字，一来是你当真有能力。二来，若是没什么本事可一定要跟对了主子。不然，输了太惨太难看，我，可就不要你了。”

【二十四】
一席晚宴，尽管与座之人不过寥寥数几，却处处暗波潮涌，心思各怀。期间，吴凡倒是出乎意料地再没刁难吴世勋，却是无所顾忌地一次又一次拉过僵硬的鹿晗入怀，耳鬓厮磨，秀尽情深。鹿晗不能反抗，也不会反抗，因为他太清楚吴世勋此来的目的，更太清楚走错一步的后果，所以，他其实比吴凡更愿意演这出戏，演出自己一切顺利的自如安好，让崇明再没后顾之忧。
“今日拜见，再次叩谢吴王盛情。来日方长，崇明定当如一忠诚。”
“保重。艺兴，送朴公子和世将军出城。”夜幕袭上，终是了解了这场宴席，吴凡点头送客，紧接着便再次当着来人吻上鹿晗额角，磁性的声音深远又魅惑。“我还有些政事需要先去朝恩处理，爱妃朝晖等我。”
明月高悬，此刻朴灿烈和吴世勋一路跟随张艺兴，正走过乾园怪石嶙峋的假山。突然，吴世勋一个皱眉，颤声跪倒。“将军见笑，想必刚刚世勋吃坏了肚子，可否容世勋方便片刻。”灿烈急忙蹲下查看，却被吴世勋不露痕迹的死命拽开。
“世将军自便。”
“痛苦”的避开，直到转入视线死角，下一刻吴世勋握紧剑鞘，直直飞奔华鼎方向！鹿晗的样貌一遍又一遍地闪现，随着脚下的步伐剧烈敲击着心脏。眼见亭身近在咫尺，突然，一抹黑色阴影迅速从后方捂上自己嘴巴，紧接着腰上被一横拉，转眼便跌进黑暗的角落！
“鹿…鹿晗……是，你，你吗……”熟悉的气息，温柔的力道，被挟之人在黑暗里喘息着开口。
桎梏的双臂慢慢松开，吴世勋反抓着那人双手，再也等不及的迅猛回头。

“鹿晗——！”一把将对方揉进怀中，思念如同决堤的海潮瞬间将吴世勋没顶！被拥的几近窒息的鹿晗将下巴放上对方肩膀，差一点掉下眼泪。
“鹿晗，你好不好？你过得好不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吴世勋一边松开怀抱一边紧张地摸上鹿晗身体，“他有没有打你骂你？有没有伤到你！”
刺鼻的酸涩冲上鼻腔，“没有，世勋，鹿晗很好。”
“我不信，鹿晗，我不信！你跟世勋走！世勋带你去任何地方，我们不回崇明，去哪里都好！”
“傻瓜。”水汽的眼眸溢满温情，“走又能走去哪儿，别忘了，这是谁的天下。而且，我现在过的很好，瞎想什么。”
“我不管！我今天来一定要带你走！”
“世勋，我们时间都不多。”反握自己臂上世勋用力的双手，鹿晗收起情绪认真开口，“我今晚找你来还有一件事，告诉我，母妃身体怎么样？哮病可有好转？”
“鹿太妃的身子近来很稳定，你放心。前段时间乾华的李太医给太妃探病，医术精湛另俊绵哥都惊讶不已，俊绵哥已经学会了治疗的方子，今后也许就不必动用白烨了。”
不住地点头，随即鹿晗从袖口掏出写好的信件，紧紧塞到对方手中。“这个，帮我转交给母妃，拜托了。”顿了顿，出口的言语尾音轻颤。“你要好好的，鹿晗，会记得你。”
明晓语义的人一下慌了神，原本放在身侧的双手迅速掐上对方肩膀。“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是不是！你不要世勋了是不是？！”
“世勋，你听英雄哥哥说。”刹那间，吴世勋被这四个字牢牢钉在原地，那还是十几年前，两人最亲密无间的称呼。“吴世勋永远是英雄哥哥最喜欢的弟弟，永远都是。只是小时候的世勋还太单纯，以为英雄哥哥的保护就是一辈子的爱情，所以也许世勋爱的并不是鹿晗，而是刚好陪着那个没有安全感的男孩子一起长大了的哥哥。总有一天，世勋会遇到比鹿晗更好的人，答应英雄哥哥，一定，要幸福。”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地上，吴世勋跪倒在鹿晗面前，终于，泣不成声。

是谁操纵这出戏，卸了妆都还痛进心里。

---------------------------------{二十五 封}-----------------------------------

【二十五】
朱红色的朝晖正门沉默着闭紧，鹿晗一路回赶，夜晚的秋风凉的入骨，堪堪压下片刻前翻涌的情绪。理好袖口，推门而进，目光刚刚抬及水平视线，瞬间，再不能动。
“比我预计的，要早。”玄塌上的人唇齿张合，“轰”的声音炸响在鹿晗耳际。
“哭了？”略带怜惜的疑问由远及近，只见来人慢慢踱至鹿晗面前，伸手便摸上含着血丝的眼角，细细磨搓，极尽温柔。“怎么，告别好了吗？”
眼神瞥向右方，鹿晗微微翕张着嘴唇，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
忽然，按揉的手指移开眼眶，近距离贴近的吴凡好似突然察觉到什么，俯下身子靠近对方的肩颈。“你身上的味道不对。”说着偏头过，“我不喜欢。脱了。”
不可置信的后撤半步，鹿晗大睁着双眼，剧烈的心跳几乎敲碎胸口！
肯定般的点头退后，吴凡颇为赞赏的勾起嘴角，原本深不可测眼底已有愠怒恐怖的积蓄。“你很能忍，越来越能。看来我最近，真是对你太好了。”语毕，抬腿直直踹开大门。
“来人，搬、凳、子！”
棕红的刑凳落进里堂，砸起一片细碎尘土。屏退刑卫，锁上门闩，吴凡转身抽出墙上的佩剑，大步走到鹿晗面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脱，还是，不脱。”
生生咽下恐惧的气息，鹿晗站定在刑凳旁，倔强地岿然不动！

再不废话，吴凡抬手卡上鹿晗后颈不容抗拒地拖跪，扬臂就是迅速一抽！
“啪——！”
“唔——！”从未亲手教训过任何人，吴凡的力道之大连自己都不了解。激的鹿晗一下子青筋毕现，紧紧抓上刑凳后腿。
“啪啪！——啪！”
“啪！——啪！——啪！”
“唔啊——唔——！”不似张艺兴打人剑用中段，吴凡下下击在剑尖，弹韧具厉，余痛惊蛰！鹿晗大张着嘴巴竭力喘息，被压住的肩膀汗渍可见。
“是不是，只有吴世勋的手才能帮你脱，恩？！”一把抓过鹿晗，牙缝中挤出字句贯透耳膜。“别忘了，他现在还在我的眼皮底下，我可以马上让这双手出现在眼前，永远到不了崇明！”说罢，又是狠戾一下！
冰冷的剑尖抵在臀上，明显逼迫着再次决断，鹿晗痛的浑身狠狠一抖，吴凡的意思却清晰的残忍。——尽管现实的悲哀早已遮盖了所有光亮，也麻痹了自己的心脏。然而，还是有太多的羁绊不肯放任绝望的蔓延，以至于哪怕我太清楚自己有多傻，却还是想再为你们，不放弃任何可能的努力。缓缓移开刑凳上攀附的手指，鹿晗闭上眼睛，颤抖着解开胸前的纽扣，直到吴凡一指刑凳。“趴上去。”

【二十六】
看到鹿晗臀上的伤痕，吴凡当真心下一凉。只是几下，那玉脂般光洁的皮肤俨然隆起了二指高的愣子，肿胀周围，处处撒满了紫红的血点。
“告诉我，跟他说了什么。”愤怒的情绪终是被鹿晗的伤痕压下一半，吴凡蹲下身子，抬手扳过对方下颚。
“我跟他告别，还，问了母妃的身体…鹿晗，没有做对不起乾华的任何事情……”再轻不过的声音，方才的固执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疲惫与哀伤兀自闪烁在那双小鹿般的眼里，光泽了无，弹指可破。
突然，心下像是被伶俐的刀刃不落痕迹的一划，有那么一刻吴凡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是想在乎，偏偏变成威逼。“我说了，以后，不保护他了，不保护任何人了……吴王，放心，鹿晗说到，做到……”
挨打都不曾掉泪的人居然红了眼眶，吴凡移开目光。“那为什么还要哭。”
为什么还要哭。只一句，却像一根不痛不痒的银针，奇迹般不偏不倚扎上泪腺，逼的鹿晗没有焦距的眼睛滚下大颗眼泪，撕心的言语像是从心里生生抠出一块血淋淋的肉来！“鹿晗以为，鹿晗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听话，不反抗，就能保护南国和南国的一切！可是我太自以为是，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保护不了！甚至最后，要亲手去伤害我最爱的亲人！……”简短而又惨烈，竟是将这半年所有的伤痛、委屈、绝望，统统倾泻而出！

“所以，你一直任我糟蹋，就是怕我迁怒崇明？”蹙起的眉眼拧出深深的痕迹，不可置信间，有什么碎片挣扎着拼凑——新婚之夜，鹿晗屈辱又悲伤的妥协，那是自己用金钟仁暴毙的恐吓所换来的顺从；无处泻火，便一个月天天折磨鹿晗，最后几次，痛极了的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哀求，可自己一指地面就让他绝望的闭了嘴，因为那是事关南国的奏折；城外雨夜，自己威胁他上膑刑，他明明可以用武功反抗，却因为自己打发御医的随手“恩赐”就感激的小心翼翼，脆弱的不成样子，却依旧是为南国的母妃。他来之不易的开心，看不过去便凌虐整整一夜；白贤抢尽宠溺的任性，他却将所有伤害当成了应该。他一次一次委曲求全，唯一仅有的骄傲却还成为自己驯服欲的祭品，这些都还不够，自己还狰狞着嘴脸告诉他，哪怕是祭品，也换不来牺牲的安稳与应得的尊重！直到今天，他为了崇明的世将军，又一次低下了头，将遍体鳞伤的身子再一次放上令他恐惧无比的刑凳。

可是鹿晗，最可悲的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理由，并不是吴凡的初衷。你觉得，我要动崇明，你一个人能左右的了吗。
可是吴王，鹿晗太累了，累到这些我本以为会永远烂进肚子的话有一天翻江倒海的涌出，就如同花光了一辈子的力气。鹿晗，心都死了。

--------------------------------{二十七 封}---------------------------------
我需要速效救心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