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BG] 【只有风知道】医生文 男女主双医生

我嫌弃地看了一眼梁人孩,“天天扯这些,还能不能好好做同事了?”
沈枫冷冷地瞅了一眼他的师弟,梁人孩顷刻闭嘴了。
此时大家的面纷纷端了上来,我和夏晓可是饿坏了呀,两人掰开筷子,呼呼就拨了半碗,梁人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吃面,不,是喝面,“你这是胃不舒服?”他疑惑地问到。
“嗯,饥饿感,算不算症状?”
但是沈枫依旧毫无胃口的一筷子一筷子挑着面条,那烂面经不住夹,到嘴里的往往只有半筷,他越吃汗越多,仿佛吃下去的是刀子。终于,在十多分钟的努力后,他留下了还有大半碗的面,放下筷子,静静地等着还在狼吞虎咽的我们。
梁人孩从一碗热汤中抬起头,带着朦胧的两个眼镜片,尽管他的眼镜花了,他还是注意到了全无胃口的沈枫。
“还不让我说......”他嘴里嘟囔着。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6 11:46:00 +0800 CST  
左微没有跟我们一起出门,此时的她,正在PET机房给他的祖父排队。随着加速器产出的18F-fluoride进入了老左的血管,那或高或低,或热或冷的信号,便层层堆叠了出来,我快吃完饭时,收到了她的v信,那时一张对着技术室电脑拍下的照片,肺门周围的高信号。
“怎么,”我吃了一惊,“不是淋巴瘤?”
“PET的诊断是肺癌骨转移。”
“对,肺门是高信号,但是骨髓里有异性的淋巴细胞啊,怎么不说淋巴瘤肺门转移呢?”
“毕竟是骨髓涂片,”她的文字里透着无奈,“纵隔高信号可以是淋巴瘤,但是这是在支气管周围啊!”
“等骨髓病理吧。”
“我要不要让梅梅再切点蜡片,去做EGFR。”
“不要急,不要乱做决定。”
“金老师今天很婉转的和我商量,让我诊断明确前,先去肿瘤科。”
“肿瘤科呢?”
“诊断没明确,肿瘤科也不会收的。”
聊到这里,我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心思,我约了左微出来,在医院楼下,那爿园林里坐一坐,那是南朝一名山水诗人曾经的故园,如今修葺一新免费开放,这是我们的秘境,那园林铺山叠水,曲致优雅,只是在楼上眺望一眼,就足以疗愈我心了。
左微匆匆来会我,我们躲在芭蕉叶下的石椅上,给小重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事是不好办啊,血液科一直床位很紧俏,空着没有专科治疗一两个礼拜,金老师也压力很大。”在这些事情上,我们无条件追随小重。
“肿瘤科可以让宋老师出手,但是你已经求了人家一次了。”
“何况诊断还没明确,”小重思索道,“这样吧左微,你还是尽力留在血液病房,再去找找金姐姐。”
“嗯,好的。”
“等等,你不要出面,”小重是个好军事,“让你叔叔奶奶出面,可以话说的坚定一点,他们是家属,医院不能随便让病人出院,你是同事,你的立场带着人情的。”
“好,我和我叔叔去讲。”
左微坐在宽阔的芭蕉叶下,给她叔叔打了手机,讲明来意后,我清楚的听见,电话对面的叔叔,有了几乎崩溃的慌乱。“阿微,我开不了这个口,我一辈子没求过人啊!我做不到,做不到。”
“这怎么是求人呢?”左微叹口气,“你把意思说清楚就好,说完了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就是了。后面的事,我会出来办完的。”
“不行,阿微我不行,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左微无奈地闭上了眼,挂了电话。
“门衰祚薄,终鲜兄弟。”她叹了口气,“在孙唯吾,在子唯汝,左氏两世,惟此而已!”
谁说高中语文课本,每一篇不是名篇,每一章不是经典呢?
“陪我买一点点吧。”她站起来,拉住了我的手。
“好好,我请你喝。”只要闺蜜能开心,怎么样都好。
“给金姐姐组里买,”她自己并不喝,“他们组多少人,12个,13个?”
“13个。”
“我问问小柔,大家喝什么。”她给组内一直管老左床位的研究生发了微信。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6 12:19:00 +0800 CST  
左微没有跟我们一起出门,此时的她,正在PET机房给他的祖父排队。随着加速器产出的18F-fluoride进入了老左的血管,那或高或低,或热或冷的信号,便层层堆叠了出来,我快吃完饭时,收到了她的v信,那时一张对着技术室电脑拍下的照片,肺门周围的高信号。
“怎么,”我吃了一惊,“不是淋巴瘤?”
“PET的诊断是肺癌骨转移。”
“对,肺门是高信号,但是骨髓里有异性的淋巴细胞啊,怎么不说淋巴瘤肺门转移呢?”
“毕竟是骨髓涂片,”她的文字里透着无奈,“纵隔高信号可以是淋巴瘤,但是这是在支气管周围啊!”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6 12:22:00 +0800 CST  
“等骨髓病理吧。”
“我要不要让梅梅再切点蜡片,去做EGFR。”
“不要急,不要乱做决定。”
“金老师今天很婉转的和我商量,让我诊断明确前,先去肿瘤科。”
“肿瘤科呢?”
“诊断没明确,肿瘤科也不会收的。”
聊到这里,我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心思,我约了左微出来,在医院楼下,那爿园林里坐一坐,那是南朝一名山水诗人曾经的故园,如今修葺一新免费开放,这是我们的秘境,那园林铺山叠水,曲致优雅,只是在楼上眺望一眼,就足以疗愈我心了。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6 12:23:00 +0800 CST  
“这个事是不好办啊,血液科一直床位很紧俏,空着没有专科治疗一两个礼拜,金老师也压力很大。”在这些事情上,我们无条件追随小重。
“肿瘤科可以让宋老师出手,但是你已经求了人家一次了。”
“何况诊断还没明确,”小重思索道,“这样吧左微,你还是尽力留在血液病房,再去找找金姐姐。”
“嗯,好的。”
“等等,你不要出面,”小重是个好军事,“让你叔叔奶奶出面,可以话说的坚定一点,他们是家属,医院不能随便让病人出院,你是同事,你的立场带着人情的。”
“好,我和我叔叔去讲。”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6 12:23:00 +0800 CST  
左微坐在宽阔的芭蕉叶下,给她叔叔打了手机,讲明来意后,我清楚的听见,电话对面的叔叔,有了几乎崩溃的慌乱。“阿微,我开不了这个口,我一辈子没求过人啊!我做不到,做不到。”
“这怎么是求人呢?”左微叹口气,“你把意思说清楚就好,说完了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就是了。后面的事,我会出来办完的。”
“不行,阿微我不行,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左微无奈地闭上了眼,挂了电话。
“门衰祚薄,终鲜兄弟。”她叹了口气,“在孙唯吾,在子唯汝,左氏两世,惟此而已!”
谁说高中语文课本,每一篇不是名篇,每一章不是经典呢?
“陪我买一点点吧。”她站起来,拉住了我的手。
“好好,我请你喝。”只要闺蜜能开心,怎么样都好。
“给金姐姐组里买,”她自己并不喝,“他们组多少人,12个,13个?”
“13个。”
“我问问简柔,大家喝什么。”她给组内一直管老左床位的研究生发了微信。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6 12:24:00 +0800 CST  
得知了左大人的事后,程星给我们打了个电话,她是检验科的妹子,嗯,那句话我就不重复了,不然得说9次。
“左大人想做EGFR吗?”她问到,“左微你再切10张白片给我,我周末加班做了。”
骨髓的标本很少,组化已经切了一大堆,这几日梅梅一直帮我们看着,显然组化的诊断遇到了烦难。项主任追加了好几次,蜡块已经快切到底了。
“没有10张了。”她无奈地说到。
“那左微,你胆子够大的话,直接XX替尼用上吧,人群中突变也有30%,撞撞运气呗。”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左微滑落着躺下来,把长长的头发,放在我的腿上,7月的晌午,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园林里的温度也有快40度了,整个园林,除了吹着电风扇的保安,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依偎着我,仰头看着芭蕉叶,灿烂的艳阳从芭蕉叶的缝隙中投下来,在她脸上汇聚成斑驳的光斑。“小含,你为什么那么好,我想嫁给你了,我好想一辈子和你过下去。”
我们这么多年静水流深的情谊,早已超出了小女生的吵架拌嘴,嫉妒吃醋,暗暗比个高低的年纪,十余年沉淀下来的友情,不多一步,不少一步,都在恰到好处的舒适。说真的,我和小重一样,觉得结婚与否并不重要,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和一个男生这样磨合了。她们是我的家人,医院是我的归宿,工作是生活,生活是工作,早已分不开了。
“前天和晏小哥约会的怎么样?”我问她。
“好好透了口气。”她说,“就像挪威的森林里的绿子,对渡边君的那一份期待。”
我理解了左微,不再为沈枫鸣不平,医院里的感情太错综悲沉,谁不想推开一扇窗,引入一阵清新的风呢?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6 12:52:00 +0800 CST  
我没有等到老左的病理结果,却等到了小兰的术后病理。当接到病理报告的那一刹那,我有一丝出神。
病理回报了她两组淋巴结的转移,NO.6和NO.8,那么术后的TNM分期,就要修正到T2N1M0,也就是IIa期了,如此,我术前曾经说的,手术做好,就可以好好生活的话,无疑成了打脸的巴掌,小兰需得接受8个周期的标准化疗。是的,这已不再是早期胃癌了。
沈枫下午在台上,办公室里静静的,只有我和各个组里的看家学生。我把他的男友和母亲请来,认真的和他们聊一聊之后的进展。
“病理出来了,”我和她的男友说到,“但是很遗憾,有两组淋巴结的转移,她术后一个月还是要来做化疗,你明白吗?”
“那么,她能活多久?”
啊,原谅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超出了I期的胃癌,我便很难很难说可以长期无病生存了。“我不能和你保证不复发,但是这个分期,还在中早期,还是很乐观的。”
两个人没有多问我什么问题,他们礼貌的道了谢,一起离开了。
到了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沈枫上来了,他见到桌子上的化验单,也是一样的吃惊,“印戒还是要做D2,真是看不出来。”
她男友和母亲下午来过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能保证长期无病生存。”
沈枫听了,突然很认真的转过头,望着我的眼睛,“小含,你后面不碰这个case可好?”
“为什么?!”
“你移情的太深了,”他攒着眉心,“生存时间这些事,不是至亲不能随便讲,没有婚姻的承诺,一切都是会变的。”


那时的我尚未走入婚姻,因而不懂薄薄一本证书的承诺,许多年后,当所有的谶语在他和左微身上重现时,我才明白,婚姻是什么,婚姻是生活,生活是什么,生活是无尽的忍耐和再忍耐。
“我该怎么办?”我迷惑地问他。
“后面我来谈话吧。”他拧开玻璃杯的盖子,慢慢喝了口枸杞水。
“Appleby的老爷子今天清流饮食了,”我絮絮把重点病人汇报给他,“液体入量一天1000多一点,TPN我撤掉了。”
“昨天的几台全胃今天都不错,引流管干净的,上周幽门梗阻的18床胃壁还是水肿,让她经口吃一点就要吐,胃管拔不掉。”
“一周了吗?”
“嗯。”
“明天胃管里浓盐水洗一洗吧。”
“35床切口怎么样了?”
“拆了三针,纱条引流着。”
我们这样一问一答,絮絮地谈着病情,却不知沈枫已经很疲惫了,他从前一天夜里就基本没有合眼,我上午还不知不觉睡到11点,他却是8点就带着梁人孩查房了。渐渐地,我一边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越来越重,终于,在一片沉寂中,他拉过脚边的废纸桶,把一口清澈的酸水,呕在了黑黑白白的碎纸里。
那酸水里的枸杞分外分明。
垃圾桶里没有面条,这必然不是因为消化而被排空,应是他下午已经彻底吐了一次了,“师兄,你去做个胃镜看看好吗,”我蹙着眉心劝他,“我看你最近一直状态不好。”
他缓缓靠在圈手椅上,慢慢喝了口水,仿佛怕喝急了又要再吐。“再看看吧,不行下个月去做。”
“你找内镜室的阿长,让她排你第一个。”
他听了无声地笑了,却并不起身下班,正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左微推开,我讶然发现,身边的人像接受到指令一般,倏然坐直了身子。“原来他磨磨蹭蹭不走是为了见左微一眼”,我心里暗暗吐槽,“怎么还有这么傻的孩子呀。”
“师兄还在?”左微都很意外,“你昨天不是探查通宵了吗,不回去睡觉?”
“我走了。”他起身脱了白衣,挂在门后,“明天见。”
“他等着见你~”我用嘴型和左微说到。
“可是,”左微眼里有一丝不自然,“小晏在门外......”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6 22:10:00 +0800 CST  
“不进来吗?”我问左微。
“他不肯进来,”左微笑笑,“我带他看一看左大人。”
我想起了《挪》里的情节,绿子也是如此,带着渡边来看自己病重的父亲。也许左大人想要一个寄托,一个孙女身边有可托之人的寄托,也许这是左微和他的心照不宣,因为有一天,其实也就是这一周的周末,我去左大人床边时,他已经坐不起来了,但是看到我,他还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那晚阿微带了一个男生来,”他带着鼻导管吸氧,声音有些艰难,“太黑了我看不出是谁,我问是男朋友吗,阿微没有回答,只是不说话笑笑,小柳,她交男朋友了吗?”
我心痛的不知如何回答,我想如实告诉左大人,不,那只是她dating的对象,他们不是一类人,可是这样,不也深深让一个病重的老人失望,“是的,爷爷,”我握住了他的手,“她会有一个好男友的,他会是她一生可以依赖的人。”
我一定要让沈枫追到她。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6 22:22:00 +0800 CST  
左大人化疗的那一天在周五。因为利妥昔单抗容易过敏,也因为老左实在已经命悬一线,因此,那一日,金姐姐叫了自己的学生小柔,搬着椅子守在老左的床旁。
左微给小柔买了奶茶和鸡排饭,她劝走了她的奶奶,让叔叔把她送回了旅馆。今天是左大人决定生死的一刻,尽管金姐姐CHOP的剂量已经给的非常非常小,但是,老左这几日来的意识淡漠,几日来的1万的血小板,雪片一样的病重病危通知,已经分明的告诉我们,这一弯苍老的火苗,就要熄灭了。他能不能撑过这次化疗,我们都没有数。
“左微姐姐,”小柔声音细细的,“水化好了,我上利妥昔单抗了。”
“嗯,都听你的。”
左微没有吃饭,那杯买好的奶茶也原封不动的放在床头柜,冰凉的杯子上沁出了水珠,如一道道泪水潸然而下。她站在床尾,望着床头的监护,这样紧张的时刻,她不愿自己的奶奶亲眼经历,就连今天化疗,她也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病理出来了,自然治疗就要跟上了。”
因此左微的奶奶,能放心的回到旅馆,把这几日换下的衣服,带去好好搓一搓。
当利妥昔单抗已经滴到还剩1/4时,我们的一颗心都是渐渐松弛了下来,左微的叔叔已经出门去冒烟了,小柔和我并排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医院的八卦,然而,就在此时,左微的脸色渐渐变了。
是的,左大人的血氧,从98%逐渐降下来,95,93,91,90,88,85。
当血氧降到85%时,左微猛然冲出了病房,在我们的目瞪口呆里,她费劲地推来了病房外的抢救车,“左东!”她直接叫了叔叔的大名,“去办公室叫人!快!”
小柔和我也一下子激灵起来,我俩蹬开病床的刹车,迅速放倒了床头,左微刷得一声抽出床板,接过小柔递上的呼吸球囊,连接好墙上的氧气开口,便用面罩,托起了老左的下颌。
随着气道开放,血氧饱和度渐渐维持到了90上下,然而,监护上的血压,却是一下子垮了。
“左东呢?”她的语气里满是焦急。
这时候,她的叔叔回来了,却是紧张的团团乱转,“阿微啊,你去找医生吧,我进了办公室不知道说什么呀!”
左微此时没时间计较了,“小含,”她接过我手里的皮球,一手按压,一手托面罩,“你快去!”
“小柔,开抢救车第二层,找到多巴胺,抽300mg,化100ml盐水里。”
“不走微泵吗?”
“没人手,”她的声音简练干脆,“静滴吧,我来看速度。”
我匆匆去了,中午时分,金姐姐他们不在,护士站的护士通知了他们,很快,管床护士冲了进来,几分钟后,金姐姐也来了,接过了左微的抢救。
血压终于回到了90大关。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00:07:00 +0800 CST  
我们一口气松下来,只觉得汗湿重衣,金姐姐换上了双泵,调整了泵速,然而,一瞬间,她的声音变了。“左微,左微,”她几乎失声叫她,“你来看一下......”
左微几步上前,只一眼,就滚落下泪来。
左大人的瞳孔散开了。
我扶着她,能感到她的心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含着泪,仿佛想放声一哭,却又竭力克制。是啊,眼下的局面系于她一人身上。她的叔叔那么老实,怎么能搞定后面的一切呢?
“给奶奶打电话,让她快些过来。”她拼命压制着情绪说到。
“阿微,怎么啦!”
“老左就在今天了!”
她的叔叔,眼骨一下子红了,他掏出手机,“妈,快来,老爸他......”
左微连忙抢过了电话,“奶奶,老左有个自费药要用,我手上钱不够,你来趟医院,带1000块钱来,路上不要急,慢慢走。”
“小含,”她叫过我,打开床头柜,把一个信封交到我的手里,“衣服我订好了,在石板街第一家店,你去帮我取一趟,里面还有1000块,你看着去商场,给老左买一件好的衬衫。”
“还有白布,被子,那家店我都订了,一同带过来吧。”
我点点头,正要离开,左微却突然抓住我,“小含,真抱歉让你做这样的事,我亏欠你的......”
“说什么傻话,”我的眼泪差点出来了,“你爷爷就是我爷爷。”
我出门后,给傻鱼,小重都打了电话。傻鱼不在台上,她和我约在了医院门口,分头采买,小重请了假,定了最早的一班动车过来。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00:21:00 +0800 CST  
我们三人重新回到医院时,左微已经在按压球囊了,左大人的氧饱和度又一次掉下来,这一次,是他真的要离开我们了。
她的奶奶可能听了她的话,还真的不着急,不知是不是担心打车贵,选择了步行过来。左微没有催她的奶奶,她只是一心一意地给老左托着面罩,小柔在一旁捏皮球,“金姐姐,”她望着监护上逐渐缓慢下去的呼吸频率,“给一只尼可刹米吧。”
呼吸陡然升到了30。
这样亲手抢救,不,应该说续命,自己的至亲,绝对会是接下来许多年痛苦的创伤,你明知老左已经很累了,很想乖乖地睡去了,然而你却要亲手推一支呼吸肌刺激剂,让他疲惫的灵魂重新冲刺,也许那一刻,左微察觉不出,之后PTSD般的创伤,将一次又一次在深夜里无情地闪回。
傻鱼和小重接过了小柔的班,我拿出那件左大人的衣服,那是一件中山装,早已不流行的式样,但是第一次,左大人送她来上大学时,就是穿着一身中山装,仿佛上个时代的干部,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根钢笔,这奇特又说不出的气质惊呆了我们每一个人。
我对左大人的折服就是那一日。
傻鱼把衬衫展开,问左微可以吗?左微点点头,“左大人会谢谢你的。”
傻鱼的眼泪刷刷掉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左微的奶奶,在小重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老人痛苦的浊泪滚滚而下,她蹒跚着走上去,握住了老伴的手。
“老伴啊!”她倒在他的身上,“风风雨雨50多年,你要丢下我去了啊!”
我朦胧的眼里,左微放下了球囊。她看了看他的叔叔,她的奶奶,还有我们这些好朋友,“我们和老左告别吧。”她轻轻的说到。
老左的呼吸一点点掉下来,20,15,10,6,3,直至消失不见。
她没有恸声大哭,只是静静地望着老左消瘦的脸,只是一个月不到的光景,一场大病已把他折磨得形销骨立。她用自己温热的手掌,缓缓阖上了左大人的眼睛。“爷爷,”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不叫他老左,“去了那边,和他们带个好啊。”
我知道他们是谁。
她抬起头,望着我们三人,“我们开始吧。”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00:47:00 +0800 CST  
这即是shi护,也是小殓,我和傻鱼左微三人分站两边,很快就忙开了,先是棉球纱布填塞孔道,以免逝者体液漏出,接下来是撤去所有留置的导管,针头,小重按压了很久,才止住静脉的出血。最后便是擦洗了,我们用纱布蘸着温水,一遍一遍仔细地擦拭着,乱纷纷中,我看到晏小哥来了,仿佛身边还站着她的母亲,望着我们三个人忙忙碌碌,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我和傻鱼扶起左大人,左微一件一件替他穿好衣服,正要包上白布时,她倏然发现,左大人的嘴,因着几日来张口呼吸,已经阖不上了,这在我们那里是很大的忌讳,她看出来了,眼睛里顿时一片慌乱。
“小微别急,”小重接过了手,“我来。”
她打了一块有些烫手的毛巾,盖在左大人的面肌上,渐渐地,绷紧的肌肉松弛了,他的面容回到了从前,他安详地睡去了。
我久久感动于那一日,女生之间十多年的守望相助,左微曾无私地帮过我们,我们也毫无保留地回馈给她。这些事儿我不忌讳,小重和傻鱼也是一样,只希望我的闺蜜可以歇一歇,可以放下沉沉的担子,好好睡一觉。
窗外正是膏雨茫茫,这是独属于江南的梅汛。这样的雨,与十五年前何其相似,何其微茫。倘若,倘若,我能回到那一刻,我能否带着今日的力量,今日的挚友,去拥抱十五年前的自己呢?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01:02:00 +0800 CST  
梅迅既过,天气便一下子燥热了起来,又到了每天最苦的三伏天了。如在往常,我是盼望着一场台风,一场暴雨,带来一丝凉爽之气,然而今年,我唯独希望日头再高些,阳光再猛些,可以晒一晒我们泡在苦水里的心。
出梅的第一周,我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沈枫断断续续请了好几天的病假,常常是上午来上班,到不了中午只能回去,或者上午请假,下午带着留置针来科室里坐着。他身体不好,跟方小川上台的任务便都到了我的肩上,我一日日跟着他做腔镜,无论是腔镜胰腺,胃,还是结直肠,永远是从头骂到尾,从第一个Trocar孔开始,到取出标本为止,方小川对于我只有嫌弃,再嫌弃。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21:04:00 +0800 CST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21:07:00 +0800 CST  
我感觉方小川就要发飙了,我抬起头,担心的望了一眼我的闺蜜,却见左微的脸白的没有血色,她长长的睫毛垂着,像是在尽力坚持,她发现我在看她,把头靠过来,擦了擦头上的汗。
“胰腺挑好!”方小川的声音低沉极了。
左微换了手,更换了一下站姿,我能看到,她在微微踮脚,仿佛想通过挤压下肢的肌肉,让回心血量尽可能多一点似的,渐渐地,她仿佛又调整好了这个姿势,只见她的分离钳持着胰腺上残留的系膜,翻转过来,让小川主任清扫背后的脾动脉间隙。
“这样就对了。”小川终于满意了。


“你刚才台上没事吧。”我下了台偷偷问她。
左微打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保温杯,倒给我一杯,我接过来喝的时候,却是红糖红枣水,“这么养生了?”我笑道,“我以为你只喝奶茶呢。”
她笑笑,“我可能最近累了。”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21:08:00 +0800 CST  
我当然相信,左微最近是太累了,左大人的白事,葬礼,都是她一手操办。她家门衰祚薄,终鲜兄弟,但是老左的侄子,却有整整六兄弟,侄子们又有自己的儿女,很多还有了孙子,更显得左大人一脉茕茕孑立。那天白事的宴席上,左微带着她的叔叔给大家敬酒,敬到她的表叔表伯时,她是这样关照那不善言辞的叔叔的,
“我爷爷病中的事,全靠我叔叔一人挑起来,他现在心力交瘁了,我替他敬大家一杯。”
晏小哥带着他的母亲,坐在我和傻鱼这桌,我隐隐约约听见,他的母亲低下了头,和自己的儿子说到,“这个姑娘你搞不定的。”
我在心里报以冷笑。


“左微,你可要撑住啊。”我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你要是也病倒了,小川主任就只能虐我了。”
“何至于,”她慢慢喝着红糖红枣水,“方小川每次把台子调那么高,跟着他挑钳子累死了,刚才气压那么低,我连踩脚凳都不敢开口。”
“对了,沈枫怎么了,还没回来?”
“胃病犯了吧,”我这几天偷偷窥屏他的急诊病历,“每天吐得和早孕一样,一会下班了,去输液室探探他?”
“都输点啥?”
“就是那些PPI呗,”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胃病还是要靠养,就这么打针也没啥起色。”
“他一个人,估计在家也不开火,难为他了。”
我一听,感觉左微话里有戏,“那啥,左微,”我捞了一把自己的肩带,“你不是挺会做饭的吗,你熬点粥咋样......”
左微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走吧,别贫了,一会小川主任上了台我们不在,又要被骂了。”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21:32:00 +0800 CST  
那天我和左微下了台,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此时门诊的输液室早已关门,沈枫估计也早就回去歇下了。我挽着左微的手,从住院部的连廊穿过来,一直走到急诊创伤大楼,当快从急诊分诊台前走过去时,我的身后突然跑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小含,小含!”他大声的叫着,连周围的患者都频频回头。
我转过身去,诶,那不是狗哥吗?
狗哥见我回头,开心的一路小跑过来,“小含,左微,你们来得正好,帮我看个肠梗阻。”
“又是肠梗阻?!”我此时差一步就要离开医院了,心里突然非常懊恼烦闷,“你哪来这么多肠梗阻,你开个肠梗阻科好不好?”
左微却没有生气,“什么病人,术后的还是急腹症?”
“你们的出院病人,沈枫做的胃癌,才23岁的姑娘,你们记得吗?”
“小兰!”我跳了起来,“走走,带我去!”


在明亮的外科急诊诊室里,我又一次见到了小兰,她术后已经快一个月了,出院也整整两周半了,此时的她,正腹痛如绞,在窄小的检查床上辗转反侧,他的男友陪着她,手足无措的替她拍背,我想起沈枫曾经说过,没有婚姻的爱情是有很多变数的,然而此情此景,我只能暗笑他多虑了。
“小兰,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见面问到,“哪里不舒服啊。”
“柳医生......”她艰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肚子好痛,从中午开始就是这样了。”
我一边查体,一边继续问下去,“中午吃了什么,吐过吗?”
她中上腹的肠管一片膨隆,甚至可以看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蠕动波,如果此时夏晓在身边,我一定会让她来看一看这个典型的体征,压到脐周上方2cm时,她的神情倏然变了,“这里最痛。”小兰给了我明确的回答。
“小含,可能是个内疝啊,”左微执着片子,放在读片灯下看,“你看这一组肠管。”
那动脉增强期的CT下,一组小肠,鲜明的出来了同心圆征,这是肠管高度水肿的表现,如果再不解除,很可能就要坏死了。
“今晚要做进去。”左微没有我对这位姑娘的移情,她是清晰冷静的,“这是她先生吗?”
“不,还没结婚。”
“那家里有签字的人吗?”她问小兰和他的男朋友,“她父母,兄弟姐妹,有一起过来的吗?”
“她母亲回老家了。”
“那只能本人签字了。”左微丝毫不在这些问题上纠缠,“小含,我给医务科备案,你收进去吧。”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22:01:00 +0800 CST  
“我来吧。”正当我要给医务科今晚的总值班打电话时,身后有一只手按住了听筒,回头看时,来人竟是沈枫。
“沈医生。”小兰的男友和他致意,“小兰中午吃了半个玉米,下午两点就开始痛,到现在吐了五六次了......”
“片子我在电脑上看过了。”他说到,“她这是个内疝,晚上要做进去。”
“您来做吗?”
“是的。”
“那太好了。”她的男友欣喜之情弄得我有些尴尬。
沈枫打通了电话,和总值班汇报并备了案,“我们先上去了,”他对狗哥说到,“术前血麻烦你们抽掉,一会直接送手术室吧。”
狗哥经历过那一晚的抢救,对沈枫颇为感慨,“枫哥你们去吧,我知道了。”


“枫哥枫哥,”回科室的路上,我学着狗哥一样喊他,“你怎么来急诊了,赵昱给你打电话了?”
“叫我沈枫。”他没有正面回答我。
“沈枫,”我一本正经的喊他,“这个是腔镜胃,吻合又在系膜前,怎么就内疝了呢?”
“可能是钻进粘连的纤维索带里了。”他对此并不奇怪,“松解了就好,如果肠子保的下来就结束。”
“但是,会不会再次手术,再加重她的粘连呢,她会不会反反复复肠梗阻,一直恢复不了平常生活呢?”
“小含,”沈枫认真的看着我,“一会我和左微做,你帮我们做二助吧。”
我心里清楚,我这样的移情,是无法冷静地,做好小兰的医生的。
左微路上出奇的沉默,她回到办公室,先匆匆去了洗手间,等她出来时,小兰的几张急血结果已经出来了,她端起桌子上的保温杯,眷恋的喝了几大口,“走吧,我们先下去。”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22:23:00 +0800 CST  
沈枫上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了,手术室的不眠之夜刚刚开始,听说急诊要送进来一个心脏外伤,整个手术室的值班团队顿时哀鸿遍野。很快,我们这间台子就找不到人了,麻醉医生给了全麻加连硬,因此全麻的剂量可以调的很低,巡回去了对面帮忙,至于洗手,啊,对,我一边拉钩,一边做洗手。
他俩话不多,对望一眼,很快沿着中线进了腹,膨隆的肠管一下子跳了出来,我捏干盐水巾的水分,递给了他们,左微接过来铺在肠管上,轻轻捧在怀里。
沈枫弯着腰,照顾着左微的身高,没有把台子升上去,“小微,在你那边,脾窝里的索带。”
“你这边来吧。”
左微听了,把手里的肠管挪到了沈枫怀里,她踮着脚,左手垫住那毛线般粗细的粘连束带,右手执电刀,轻轻烫开了它。
内疝解除了。
“颜色不好。”沈枫望着紫红的一段小肠,拍拍打打却没有什么弹性,他把肠管放在了无影灯的正中间,我们三人六双眼睛,凝望着系膜交界处的小动脉。
那里看不见明显的搏动。
“普封试试吧。”左微建议到。
我从洗手的凳子上跳下来,对着对面手术室大喊,“阿如,阿如,普封,打支药上来!!”
当那支古早的局麻药,浸润在系膜末端后,左微用温热的盐水巾,盖住了那段可疑的肠管。我感觉她很累了,甚至比沈枫还要疲惫,左微是从来不会经痛的,她是那种好像没长子宫的女人,啊,最近我身边是不是水逆啊。
半个小时的等待后,她移开了纱布。
小兰的肠管回来了,虽然还是迥异于周围的颜色,但是显然有了生机,肠管的平滑肌有了弹性,末端的小动脉看到了搏动,这是可以放心放回肚子里的,不用半夜担心再坏死了。
“减压吧。”沈枫也放心了。
他们沿着屈式韧带往下,一寸一寸地捋过肠管,原本膨隆的肠管泥沙俱下,随着两人的手奔涌向下游,1米,2米,空肠,回肠,随着咕噜咕噜一阵鸣唱,所有上游下来的内容物,通通涌过了回盲瓣。渐渐地,小兰的铺巾下方,令人不愉悦的气息一阵阵悄悄传来。
他俩继续挤压过结肠,一直让方才的内容物过了脾曲,那不悦的气息越来越浓,我可以感觉的到,沈枫正在不停的咽口水,压抑住蒸腾上来的恶心。
“唉,一会台下扩anus吧。”我建议到。
“减压干净才好,”左微不为所动,“台下还有这样的机会吗,到时候就是灌承气汤,都没有现在效果好。”
沈枫不说话,但是手上支持着她的行动,两人又重新捋了一遍,直到梗阻上方减压的干干净净,才接过了冲洗的大量盐水。
“你下台吧。”她毫不客气地和沈枫说到。
沈枫没有回答,依然握着吸引器,吸尽肝脏膈面的液体。左微看他固执,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些,“师兄,你今晚来急诊,是来输液的对吗?那快去吧,别耽误了明天的上班。”
沈枫倏然抬起头,默默地望了她一眼。
左微的声音难得温柔,“我看到你挂进来的号了,你快去吧,早点好起来,早点回来上台,要是家里不方便开火,我们宿舍有焖烧杯,可以给你煮稀饭。”
“是左微给你煮稀饭。”我连忙说到,“杯子不准带走。”
沈枫口罩帽子中间的那一寸面庞倏然红了,他的声音,十分难得的结巴了起来,“那...我先下去了...”
“嗯。”她根本不抬头,轻轻摇晃着小兰的腹壁,她因减压而瘪陷的肠管,在一汪清水里缓缓荡漾。
“谢谢......”沈枫摘了手套,解开脖子后面的束带,无声的离开了房间。
“咱们一起缝吧。”她向我伸出手,接过了PDS。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8-17 23:02:00 +0800 CST  

楼主:古道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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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08-03 08:1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18 00:27:0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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