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怎么又哭了？”宋庭直勾勾地望着他，缓了缓眨了一眨眼，又眨了一下。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懵懵懂懂地伸了只颤抖的手去够他的脸颊。
冷霁也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热乎乎的脸上。另一只手从他颈后绕过，松松覆上他的眼睛。
“是不是肩膀疼了？”宋庭微微抬了一下头，软糯的唇蜻蜓点水般擦了一下他的手心。
“小霁哪都不疼，全都是被王爷吓的。”冷霁无可奈何地刮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自己都疼到看不清东西了还想这想那的。”
宋庭突然软软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又从哪里偷来了力气，一下子就将冷霁抱住了。
“小霁对不起。”是很紧很紧的一个拥抱，只是冰凉的手很小心地避开了他的肩背。
冷霁还愣愣地浸在他那个又过于甜美的笑里缓不过来。“瞎说什么呢。”
“我没保护好你。”他想将他抱得更紧些，但仅仅动了用力的念头，鲜血仍会抑制不住的地从剧痛不止的腹部和心口翻上来。
他真的真的再找不出多余的力气咽下去了。
所以本来是忧伤入骨的一句话，夹了几分软绵绵的委屈，听得冷霁疼到快没知觉的一颗心险些在一瞬间极不争气地化掉了。
“哪里没保护好了？我不是好好的吗？”冷霁极温柔地捉了他的手把他抱回怀里，细细揉着他抽搐得快发了疯的胃腹。
宋庭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笑了一下，伸手抹掉了冷霁眼角新滑出的一滴泪。
“小霁不哭了。不说了。”宋庭柔柔地用聚不起焦的眼眸望着他，笑眯眯地在他怀里蹭了又蹭。“想回房里。”
“好。”他现在想干嘛冷霁都不会拒绝。
重新把人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好。裹得太严实，到最后连宋庭都忍不住笑得有些咳。
“回去后想做什么？是想我搂着你睡还是拍着你睡？”冷霁稳稳抱着他往回走。
宋庭歪了下头。眼眸已经阖上了，但唇角的笑还在。“想喝药，小霁帮我去药房看看吧。”
“薛大夫说了，药到晚上才能好。还有一会儿。”冷霁掖了掖他颈侧的毯子。这样的宋庭太乖了。乖得让他根本没心思想他那种平时最讨厌喝药的人为什么突然想喝药，平王府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单让他去。
“那等我睡着再去吧，太阳落了就去。”他说这话时似乎已经快睡着了，最后几个字时冷霁都听不太清。
“很疼吧。”他轻轻摸了一下他冰凉的脸。
没怀里昏昏欲睡的人居然又将嘴角弯了回来。“小霁不用怕，我习惯了的。”

庭庭:哪个男人没说过梦话？科科。摊手。但媳妇儿听完一直哭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69.
冷霁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三个字在唇边转了好几圈，终究还是没能问出来。
本就是一场自相互利用而始的闹剧，至于假意何时成了真情，谁又能说得清。
他怕宋庭又咳起来，连再放他躺下都不敢，只能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提心吊胆地护在他胃腹和胸口，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五根手指头都死死扣到不能再牢。
“三年了，小霁还是一害怕就往我怀里缩。”宋庭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嘴角便已经先弯起来了。
“我哪有...”冷霁含含糊糊地咕哝一声，咬着嘴唇给宋庭背后添了几个靠枕，然后破罐破摔地直接将脸埋到宋庭锁骨窝。
“好好好没有～”胸前又是一片滚烫。宋庭苦笑着挪了挪空着的那只手，有些颤抖地贴上冷霁湿漉漉的脸颊。“哎～这点小事不至于哭成这样吧~说说～谁惹我心肝生气了？”
“你还好意思说。”冷霁气鼓鼓地在他脖子上蹭了两下眼睛，调子虽是冷冷的听不出半分异样，但动作实在太像一个耍无赖的小孩子。
“我不帮你拿药。我一步都不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暗下去的天色，双臂不自觉地将宋庭搂得更紧。
话说得也很像小孩子。
宋庭怔了一下后没忍住笑。
其实他没怎么见过冷霁清醒时卸下防备的样子。可爱得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花猫，会边凶巴巴地挥着肉垫边把热腾腾的身子好不保留地塞进你怀里。
好是好。只是太容易被伤到了。
“不走就不走～也不用这么勒这么紧吧～”宋庭故作娇羞地咳了两声，手指很轻很轻地捏了捏冷霁的耳垂。
“真的？”冷霁倒没想到他会答应这么干脆。他本以为宋庭又瞒了他什么了不得的事。
“嗯～我只跟遥遥交代些事，你在门外守一会儿，半柱香就进来，好不好？”
“你不走？”冷霁抓下他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呵了两口热气，一双眼望他望得灼灼的。
“大冬天我走什么走。”宋庭笑咪咪地点了一下他的唇角。“小霁乖～等你回来我什么都讲给你～”

70.
宋遥果真在门外候着，看样子来了没多久。
里面说什么冷霁就算屏了吸也听不到。
虽说宋庭看起来比白天好了些，但声音仍是轻得只有贴着他很仔细地听才能听清楚。
三年来他做什么宋庭从未插手，宋庭做什么他也不会干涉。只是今天再让他毫不在意是不可能了。
冷霁肯定没有等满半柱香，但推门的时候心还是慌得快要跳出来。
看到宋庭老老实实靠在床上时才堪堪落回去了一点点。
“外面冷吧？上来躺一会儿。”宋庭拍拍旁边的被褥，若无其事地冲他笑。
冷霁丢了魂一样爬到床上，隔着被子严严实实把人抱住时一颗心才总算松了下来。
“可以躺着？”
“嗯～”
“宋遥走了？”
“嗯～”
“睡吧等药送过来我喊你。”冷霁把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还没热回来，所以只能帮宋庭掖了掖被子角。
“今天吓到你了，对不起。”宋庭突然歪了一下头，在冷霁手指上印了浅浅一个吻。
“所以快点好起来呀。”冷霁环着他肩膀，心里针扎一样疼。明明他才更该说对不起。
只不过还未容他再回忆一遍药池的情境，便被宋庭的下一个问题问得遍体生寒。
“等我好起来以后，你还会走吗？”

71.
宋庭笑着叹了口气，慢慢掀了被子，将已经开始微微发颤的人裹进自己怀里。
“小霁不能看着我难受不管。但小霁心里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宋庭揉了揉冷霁柔软的头发，顺便静悄悄抹掉了唇角溢出来的一小滴血。
“但是小霁今天能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开心得快疯掉了。”
“先养好身子再说。”冷霁半晌才有了反应，不管不顾地搂住了他的腰，可声音怎么掩饰都有些发闷。
宋庭笑弯了眼睛，尽管目光中迅速闪过了一抹入骨的苍凉。
“小霁一定不知道吧，宋印在我母后肚子里时便被人下了毒，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他解毒的。我是他的药。”
他一下一下地顺着冷霁的头发，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讲一个不关紧要的故事。
但怀里的人还是一下就僵住了，连搁在他腰上的手臂都开始抖。
“二十年，每月一碗血，宋印才能活。”
冷霁觉得心好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鞭子伤长着倒刺蘸着盐水，从来没这么疼过。
“但是现在离二十年还差几个月。小霁，杀了我宋印也活不长的。”
宋庭终于放下了冷霁的头发。手掌轻轻抚了抚他僵直的后背。
“动手吧。”他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闭上了眼，笑得像一束绚烂耀眼但又稍纵即逝的光。
其实两个人的手都有些发颤。
大概也只有宋庭吧，能将一本正经地将血海深仇说得像儿戏。
更无奈的是，冷霁竟也越发真切地觉得，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仿佛有了更在乎的东西。
所以他压根没想到收紧手指，而是将手掌轻轻贴上了宋庭白玉般莹润的脸颊。
“胃疾，伤寒，通通是骗我的对吗？”
宋庭没睁眼。所以他只能听到冷霁清冷的声音，看不到他眼中浓到要溢出来的心疼。
“嗯对呀～毒素先入胃腹，再入肺经。”
“今早见你捂心口，是不是毒已经到心脉了？”冷霁声音已经分了岔。
宋庭终于听出来不对劲，刚一睁眼便被他家小花猫满眼的委屈吓了一大跳。
“二十年的毒，不知道会霸道成什么样。”冷霁嘟嘟囔囔地挤进他臂弯里，两个人之间仅存的一点点缝隙也没有了。
这次轮到宋庭发愣了。半晌才想起来眨眨眼，才发现眼眶不知不觉已经发了烫。
“会好起来的对吧？”冷霁轻轻掀了他的衣领，把脸颊贴在了他还在微微发着颤的冰凉胸膛上。
“会的～但可能要很多很多年哦～”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自眼角滑落。宋庭轻轻咬了一下唇，非常成功地没让声音显出任何破绽。不过苍白的唇瓣上还是留了个浅浅的牙印。
“那便好。”冷霁舒了一口气，环着宋庭放心地闭了眼睛。“我陪你。我陪你好多好多年。”
说来也奇怪。宋庭的怀抱既不温暖也不宽厚，但每次冷霁扎在里面却总觉得莫名其妙地踏实。不论是之前睁着眼骗他时，还是现在咧着嘴笑他时。
他以为他早已不知何为信赖何为依恋，但他偏偏就信了天底下最会骗人的人。他信了他对他的一片心。
而且...试毒一定很疼吧，取血也一定很疼吧。若是宋印当真是靠着宋庭的血活下来的，他杀掉了宋印，宋庭这些年的血岂不是白流了...还有，世上怎会有那么狠心的父母，二十年前宋庭至多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呀...

72.
心绪一松困倦就容易席卷而来。
薛荇端了药碗进来时冷霁已经昏昏沉沉地快睡着了，宋庭动了一下他才猛得清醒回来。
“怎么了哪里疼吗？”他急急忙忙地抬了头，对上宋庭一双潋滟的眸子，带着毫不遮掩的笑意。
“小霁还是傻一点可爱。”
冷霁懒得跟他顶嘴，摸了一遍他全身没发现太大异常后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了起来。
“小霁这是你第几次对我这么主动呀？”宋庭笑着蹭了几下，自顾自靠着他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冷霁全当没听见，对着十来个药碗皱了几下眉，挑了热气冒得最旺的那个。
“哎呀挑什么呀都是一样的。”宋庭笑得更起劲了一点。
“王爷还是乖一点可爱。”冷霁被他烦得很想捏一捏眉心，但两只手都被占着，只能又皱了几下眉。“张嘴。”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人瞬间蔫了回去，一双漂亮到不行的眼睛扑闪得要委屈死了。“小霁你凶我，明明刚刚还说要一直陪我的。”
“张嘴。”冷霁把勺子里本来就不多的药又倒回去一小半，剩了少到不能再少的一小口递到宋庭唇边。
后者不情不愿地张了嘴，吧嗒了几下，然后连呛带咳地又吐出去了一大半。“苦...”
冷霁又急又气又无奈地替他揉着胃部和胸口。“都喝了这么多年了，忍一下就过去了。”
宋庭可怜兮兮地苦着脸，“你又不知道到底多苦...”
冷霁二话不说咽了一勺下去。“没多苦。快喝，一会儿药冷了激到了胃更难受。”
宋庭愣了一下，继而苦大仇深地又叹了口气。“它的苦是慢慢返上来的...你再等一会儿...”
冷霁被他气得有些胸闷。“谁家药不是越回味越苦的？宋庭你现在这个身子经不起之前那么折腾了知不知道，听话，赶紧喝药。这样，我陪你一起苦行了吧？”
宋庭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丝光亮，狡黠得好像恶作剧得了逞的小孩子。“真的？”
冷霁无可奈何地点头。“真的。我喝一口你也喝一口。”
“但是我不想要勺子喂，我想要嘴对嘴的那种喂...”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73.
一碗药喂得冷霁出了一身汗。
好歹这次没摔碗，总算有了些进步。
他收拾药碗的时候，宋庭便靠在床边笑眯眯地回味自己的嘴唇。
冷霁凑回他旁边，脑袋轻轻搁上他肩膀，慢慢替他舒着胃。“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啊。”
宋庭用脸贴着他头顶，手指跟他的勾到一起。“还好意思说我，药怎么是随便喝的，幸亏我这是补身子的药，多喝两口没什么关系。”
“毕竟能让你少苦一点嘛～”冷霁靠上来后就又觉得有点困，看来这一天真不是白折腾的。
“所以小霁真的太善良了。”宋庭把他的手包进了手掌心，指间轻轻点在他的手腕，声音也是轻轻地。“我还想了好半天怎么让你喝进去，没想到到头来一个办法都没用得上。”
冷霁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脑袋越发迷迷糊糊得越发昏沉，竟一时什么也想不明白。
“我给小霁准备了好多了东西，大概能保你后半生平安。但我还想要小霁能真正为自己活，我想要小霁快乐。”宋庭轻轻勾起了他精巧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了最后一个吻，绵长而细腻，夹了万般情愫，极尽了缱绻与温柔。
冷霁已经听不太清他说什么，但大抵能感觉他在吻他，所以梦里也是开心的。
“小霁，我爱你。”宋庭终于放开了他的唇，很轻很轻地咬了一口他淡粉色的耳垂。
“说一句你也爱我好不好？”眼泪终于一滴接一滴地落了下来，顺着下颌滚进胸口，只有那么一刹那是滚烫的，很快就变得同肌肤一样冰凉。
其实冷霁听见了最后一句话。他想说爱，但舌头不知为何也变得仿佛有千斤重。努力了好几次，却只能发出一个非常模糊的音节。
已经足够了。宋庭把他交到宋遥怀里时，差点高兴得笑出声来。
一次药的剂量用不能太多。但忘掉今天便已经足够了。宋庭还是那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祸害遗千年的宋庭。
“送他去寻芳阁吧。”
宋遥怔怔地看着宋庭面无表情地将角落里凉透的那碗药一饮而尽，嘴角的鲜血几乎是同时便汇成股涌了出来。
“主子...”
“快去。顺便给皇兄那边的人报个信，今日药服晚了，绮络丝起作用的时间又久，让他们三个时辰后再来。”

期末愉快(๑•́ωก̀๑)
庭庭那么好一定不会gg的ԅ(¯ㅂ¯ԅ)
鉴于创作时脑子像小霁一样不清醒，如果崩了希望前排小伙伴友善提醒一下我
我再偷偷删掉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ಡωಡ)

74.
宋庭歪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宋遥掠出去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随手抹掉了眼角残存的一点湿。
其实也没有多难过。只是也有些发怔，连什么时候从床上栽下去的都不记得。
宋印进来时，他缩在床脚咳得正欢，眨了好几下眼才勉强看清靴面上熟悉的花样。
“皇兄～”宋庭挂回笑，恭恭敬敬地颔首，气息一动难免多带出了几口血。
只是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了个白团子，正巧落在宋印脚边，无端污了一身雪白的毛皮。
小狐狸倒也不在乎，灵敏地窜了两下便一头扎到宋庭怀里，用热乎乎的舌头舔他染血的手指节。
宋庭被它舔得发痒，可还没容他攒些力气逗逗它，整个人便落到了一个非常不熟悉的怀里。
倒还是蛮暖和的。宋庭边想边乐呵呵地刮了两下小狐狸湿漉漉的鼻子尖。
小狐狸很受用，两只前脚捧了他的手指要去舔他的脖子，却被宋印一把拎起后颈毛塞到了自己身子。
“怎么在地上蜷着？”宋印面不改色地给他扯了扯乱成一团的被子，依旧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最近靠墙不大靠得住。”宋庭不动声色地将刚吐出来的两口血蹭到宋印衣服上，也依旧拿捏着恰到好处的温顺。
小狐狸又大摇大摆地钻到了他被子里，看来宋印管不住它，宋庭便也乐得将手放到它背上的绒毛里暖着。“躺着喘不上来气，抱床脚反倒舒服些。”
“那也不能坐地上，本来就怕冷。”宋印皱眉望着怀里抖得筛糠一下的人，声音听不出究竟是怜惜还是责备。
“多谢皇兄挂念～其实皇兄今日不必特意跑一趟～即便是最后一次，庭儿的血也一滴不会少～”宋庭一字一字向外咳，呼吸虽凌乱，但每一声咳得并不重，甚至连唇角都是微微弯着的。
宋印眉头不自觉蹙得更深，垂在身边的拳反反复复地握紧又松开，最后把小狐狸从宋庭手底下捞了出来，小心翼翼贴着胸口和胃腹塞到他怀里。
“羽林箭并非朕所发。”许是平日里号令百官也是件累人的事，宋印声音低沉时总显得有些寡淡。
“那便是三哥有心了。”宋庭慢慢转了转雾蒙蒙的眼睛，声音无波无澜，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是不是又如何呢，庭儿左右是皇兄的把柄，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小狐狸正专心致志地舔着宋庭抓在心口窝处青筋暴起的手背，闻言突然收回了舌尖，抬头朝着宋印狠狠瞪了一下乌溜溜的眼珠。
宋印轻车熟路地把小狐狸的脑袋按回去，但常年不露破绽的双眸确实怔了那么一刹。“但也不必这么急的。”
宋庭偏头咳了个够，安分下来后笑得像朵招摇的海棠花。“皇兄～真的太疼了～庭儿快忍不住了～”
小狐狸又瞪了宋印一眼，把毛茸茸的身子朝宋庭挤了又挤。
宋印没理它，深潭一样的眼睛定定望向颤成一团的弟弟。“庭儿很早就不怕疼了。所以庭儿这次在怕什么呢？”
“皇兄今日怎的有心思说笑了？”宋庭笑嘻嘻地拨弄小狐狸软绵绵的耳朵。
“是因为那个替你挡箭的琴师吗？”宋印平静地将他下滑的身子向上托了托。
宋庭的手指尖倏得僵了一下。
“曹府招惹了庭儿，庭儿的手段足以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屠曹府只能说明庭儿不是在气，而是在怕。庭儿不怕疼，但会不会怕别人疼呢？”宋印不紧不慢的样子，其实与敛了笑的宋庭很像。永远都操着对万事万物了然于心的从容。
宋庭好半天才又绽回了笑。几乎是同时，虚虚发着颤的手掌突然便勾成了爪，牢牢捏住了小狐狸的左前腿。
也几乎是同时，宋印一个手刀便朝着宋庭细瘦的手腕劈了过去。
甚至连小狐狸被宋印捉回怀里时都是愣的，反应过来后一爪子挠在宋印手背上。
宋庭斜倚着冰冷的墙壁，手腕很快便是一片红肿，但眼角眉梢全是细碎的笑。“皇兄既是感同身受，又何必打趣庭儿呢？不过皇兄大可放心，以庭儿现在的力气，别说骨头，连这小东西的皮肉都伤不到。”
宋印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上五道通红的爪子印。
小狐狸蹭回宋庭身边，很轻很轻地舔他腕上泛起来的点点青紫。
宋庭笑得又开始止不住地咳。“不过皇兄，这小东西你可得严严实实护好了。实在太傻了～”

75.
有宋印在旁边时不时逗个闷子，虽说要多费些心思，但总归觉得比一个人捱起毒发来快了不少。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宋遥回来后也该将七七八八的人遣得差不多，宋庭将另一只手从心口窝移下来，顺了顺小狐狸头顶的白毛。
“皇兄去前厅稍候片刻吧。”宋庭淡淡朝门口扫了一眼，将手离了小狐狸的身体。
宋印却突然把他轻轻揽回了怀里。“你小时候我常这样抱你。”
宋庭缓了两口气上来，想挣两下没能挣得开。“你为君我为臣，圣驾不宜见血光。”
宋印将他永远热不起来的手握在手心里。“我见的血光不会比你少。”
宋庭索性懒懒闭了眼由他，似低喃也似自语，“何必呢。”
宋印也不知道为何这么做。到了这种时候，牵绊明明是该越少越好的。
宋庭从始至终没什么反应。除了太医划下刀时不由自主地重重颤了一下，其余时候都只是瑟瑟地抖。
刀子下得很深，但血流得并不快。太医
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对伤口一通连挤带压，本以为已经干涸了的口子便又会淅淅沥沥地渗出几滴血。
好不容易凑够了满满一碗，太医小心地收好，薛荇便过来为宋庭的手腕抹了一层层的药。
“皇兄看得可还开心？”宋庭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顺便咧了咧干裂的嘴唇。
宋印仍然没说话，倒是小狐狸打着滚又垫到了他胳膊底下。
“皇...皇上，还差一碗。”太医望着宋印紧蹙的眉头，欲言又止。
宋庭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伸出了另一只已经肿得很厉害的腕子。
薛荇重重吸了一口气。
太医捻着胡子撇着嘴角左左右右地打量了半晌，心一横正要下刀，却被生生拦在了即将接触宋印皮肤的前一刹。
“哈～想不到皇兄也开始耍小孩子性子了～”宋庭若无其事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宋印攥着刀背的手，然后朝着自己青紫的腕上重重一压。
刚才划过的口子还没能愈合，鲜血从裂开的旧伤和划开的新伤一起渗出来，连宋印的衣袖都溅上好些红点子。
“庭儿...”宋印这副有些呆愣的样子，宋庭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了，乍一看居然还有点好笑。
“臣弟祝皇兄之天下，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宋庭收回了上完药的另一只手腕，摸出枕边一个鲜红的瓶子，将里面剩下的药丸悉数吞下。
先取血的手腕已基本光洁如初，后取的仍旧狰狞的有些可怖。宋庭将两只手搭在胸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臣弟也祝皇兄，战无不胜，勿忘初心。至于昨日之约，也还望皇兄遵守。”
宋庭笑了笑，眼中的光芒夺目得叫人不忍直视。“不论臣弟最后一搏结果如何，若是皇兄事后为难臣弟府上之人，莫怪臣弟日后夜夜纠缠。”

今天以前特别想开新坑，就很多很多很多人写过的黑道攻×卧底受那种，
想写一个飞扬跋扈拽到死的受！然后虐受受！想想就很激动(⁄ ⁄•⁄ω⁄•⁄ ⁄)
但当我今天躺了一下午一晚上码了这么一点字后，觉得
编故事好累哦 为什么要编呢
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好吗

76.
冷霁很久没睡过这么沉了，而且醒来时肩上竟没传来熟悉的钝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直渗到心窝里的温暖。
“…姐姐？”冷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寻芳阁。
“别乱动。”倾城轻轻喝住了他，没按着他的那只手将新换好的伤药重新敷回他肩胛骨上。“这伤不能大意，落了病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传闻当前倾城姑娘一曲动天下，冷霁虽未见过她抚琴，但一直觉得那种婉转而清润的韵律早已与她本人的气质融为一体。她说出的话，不论内容，不论环境，永远能叫他觉出发自心底的平静与安宁。
似乎这么多年来只有今天这一次例外。
眼里映着燃掉一半的安神香，耳边响着倾城风清云淡的声音，冷霁想了又想，总算弄明白这一阵毫无来由的心慌意乱乱自何方。
他记得昨晚拥着宋庭入眠，他记得今晨点了宋庭的穴转身，他记得他迎着寒风呼啸朝着平王府大门飞快地走， 他记得他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给宋庭盖一床被子…然后…
然后呢…
“怎么一醒来就发呆呀？”倾城弯着眼睛笑了笑，柔若无骨的手背轻贴了一下他的额头。“照说烧也退了，若是头还疼就再睡一会儿吧。”
“…退烧？”冷霁抵了抵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眉头不自觉蹙得更深。
“可不是嘛～公子昨天回来的时候差点吓死苑苑。”倾城最贴身的小丫头正巧端了药进来，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还转着残存的泪花。“一月不见公子便轻减这么多，连苑苑看着都心疼。”
“…但为何我不记得了？”冷霁慢慢撑着自己坐直身子。怎么出的平王府回的寻芳阁，他一点点都想不起来。
"小霁这次伤到骨头了，落了疤也禁不住冷风那么吹…”倾城声音还是平稳的，但眼里却是少见的郑重与担忧。
“而且这明明是新伤，怎么可能这么快连疤都没了！一定又是那什么小王爷搞的鬼！眼下连上药都找不好位置，哼，只要他舒服了别人又算得什么！”平日里温温婉婉的小姑娘破天荒地发了火，苑苑竟是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倾城的话。
冷霁被她吼得有些发怔。恍惚间似乎又置身于前夜，宋庭含着他的舌尖轻喘，背上被描摹出一片醉人的清凉。“不是的。”冷霁下意识摇头低喃。“他没想折辱我，他只是想告诉我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应该忘掉了。”
苑苑呼吸一窒，被倾城淡淡望了一眼后才想起松开紧咬的嘴唇。
倾城若无其事地搅拌了几下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他说的没错。喝药吧，肩膀至少还要再养一个月，彻底痊愈了再做别的。”
冷霁轻轻点点头接过药碗。
是该忘掉了。无论是斑驳还是温存。
不过他没回去给他盖被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冷，风寒刚有些气色，再反复免不了又难受好些天…不不不怎么又开始想他了！宋庭那种人算尽天下也不会苦了自己。
冷霁用力晃晃头，舀了一勺药送到唇边。但就在入口的前一刹，刚稍稍平复了些的慌乱又倏得卷了回来。
他依旧说不清为什么。这药明明与前些日子薛荇为他配的都不同，但他就是觉得这种气味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不浓烈也不刺鼻，就是普普通通的草药味，但抵触却是从心底传来的，连头都开始跟着有些刺痛。
"怎么了？”倾城轻轻拉了一下他发颤的手，声音里终于有了担忧。
“没事…”冷霁忍痛摇了摇头，朝着床内侧迅速缩了缩身子，像极了受伤后竖起刺的小刺猬。
抽回的手下意识探向胸口，彻彻底底摸了几圈后，青筋暴起的手背将胸前的衣服攥得褶成一团。
端着药碗的手瞬间便失了力，床榻被浓稠的药液染得一片狼藉。
倾城也怔住了。冷霁的眼睛一向清冷，可纵使是最痛的时候，也未曾这般张皇。
“姐姐…”他丢了魂一样地看着她，连尾音都是颤的。“我的玉呢？”

77.
“庭儿来看三哥，三哥便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宋朝笑得舒朗，浅麦色的皮肤在夕阳的余晖里泛着层明媚的金黄。
宋庭也笑。阳光洒在微扬的唇角也洒在施了脂粉的脸颊，映得一身鲜红色的衣袍艳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化成灼灼燃烧的火焰。
“三哥哪里的话～三哥不怪庭儿不请自来那是三哥大度，若再连礼物都不带，庭儿怎过得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哈哈哈谁也说不过庭儿这张嘴啊！”宋朝笑着给宋庭递了杯茶，握着茶杯的指节修长而有力。“不过今天这批拿礼物的下人本王倒是没见过啊！”
宋庭似乎没根本没听出他话中的威胁，只是边懒懒散散地捋了捋耳畔几缕头发，边将嘴角泯了个顶开心的弧度。“我早就说过最喜欢的就是跟三哥聊天，直率！”
他慢悠悠地伸手接茶杯，不出意外地听到“咔嚓”一声脆响，茶水一滴没溅上他的衣袖。
“哎呦三哥别动怒呀～三哥府上高手如云，就算庭儿带几个杀手，还不只是给三哥挠痒痒嘛~"宋庭慢条斯理地研究着自己迅速收回来的那只手，宋朝用内力推过来新茶杯时他连头都没抬，直接由着它在自己脚边碎成了花。
宋朝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眼里似闪过了丝玩味。“哦？本王怎么觉得，今日动怒的是庭儿呢？”
宋庭似乎低头嘻嘻笑了两声，随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抬头时嘴角仍是习惯性的勾着的，但双眼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庭儿兜了这么多年圈子兜泪了，今日也想和三哥学学，将话都摊在明里说。”
宋朝将目光向四周飞快一瞟，倒是淡淡笑了。“哈～请讲。”
茶杯在宋庭指间被漫不经心地转，也随着宋朝刚落的话音瞬间碎成了渣。
“宋朝，”宋庭捻了捻指尖上的碎屑，凑到唇边朝着宋印轻轻吹了一口气，有那么几粒倒还真飞得纷纷扬扬。“我是来杀你的。”

不好意思哈让大家等这么久更的也不长
用来表示我还没坑
最近可能没什么大块的时间码字
所以…我只能说下次尽量…可能尽量…快点更叭…

78.
突然间狂风肆起，先撞开紧闭的房门，后吹乱宋庭的头发，也不知怎就如此凑巧。
满屋侍卫齐齐剑拔出鞘，恍若未闻的只有主座上定定而坐的二人。
“庭儿此话当真？”宋朝笑意尤在，墨黑的双眼蕴着只有沙场里才能练出的冷静与杀伐。
“自然。”宋庭冷冷回应，掩在桌下的手指同时不动声色地轻轻一勾。
礼箱旁待命已久的小厮们得了信号，纷纷从箱子夹层迅速抽出刀剑，明晃晃的白光瞬间交织成一片。
宋朝泯了口茶，连头都没有偏一下。且不论人数上的优势，他的兵每一个都是真刀真枪实打实摔出来的，如虎豹，似豺狼。
嗜血的野性面前，其他很多东西往往不值一提。更何况野兽拥有的不仅是利爪。
很快，最后一人倒地。宋朝翻身摘下墙壁上悬挂的重剑，眼都不眨地朝着宋庭刺了过去。
“好剑法～”宋庭脚尖一挑，身前的红木桌却被剑尖的锋芒瞬间劈作两半。他淡淡望了一眼箱子旁满地的尸身，又望了一眼屋中指向他的十余把刀剑，“早听闻康王战场上叫人闻风丧胆，今日有幸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宋庭重剑在手，目光锐利如勾，“庭儿自幼受尽宠渥，但也应知晓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本王向来粗鄙，可听不出你哪句话在玩笑。”
“哈～才夸奖了三哥直率，怎得也兜起圈子来了？”宋庭随手拂了拂风中飞扬的衣袖，慢条斯理地走向其中一个小厮的残骸，捡起了他手中染血的剑。
最近的一个侍卫目光一凛，可还未待他的刀柄沾上宋庭的衣角，喉间便多了一条血线。
满堂皆寂。似乎没人想得到，单薄得像片树叶的人，竟会有这般鬼魅的速度和这般狠辣的身手。就像是，一只火红火红的、敏捷而又优雅的猎物，对于野兽来说是致命的诱惑。想抓住它，玩弄它，直至生吞活剥。
宋庭静静望着蜂拥而上的一屋人，突然有些明白冷霁为何身为将门之子却。。如此抵触战场。即便为了兴国安邦，杀伐依旧是杀伐，杀伐泯灭的是人性。
可是呀，杀伐又怎会仅仅出现在战场上呢？
终究是逃不掉的。
宋庭轻飘飘地落回地面，抹掉了溅到脸上的几滴血，顺便拔掉了插穿了肩胛骨的一把剑。握着剑柄的右手依然是稳的。虽然几股鲜血绕上手指，已经顺着剑尖淅淅沥沥汇成一滩浅浅的血泊。
地上歪七扭八地多躺了十多具尸体，有那么几具仍大睁着双眼，不知临死前见到了什么可怖之物。
“是本王小看庭儿了。”宋朝既未发号施令，也未出言阻止，只是任由手下之人如饿虎扑食般围攻，再如刀俎鱼肉般被屠戮。
“但庭儿和幼时的皇兄是一样的弱点。以庭儿的招式，若是力气再大些，那几下是不用挨的。“宋朝踩着满地的。尸身走到宋庭身边，用冰凉的剑柄抵了抵他左腰一道长长的血口。“比如这里，抹完右边那人脖子及时拧个身就能避过，但你力竭了。沙场之上敌人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先天不足身娇体弱，每多流一滴血，杀你便容易一点。”，
“三哥说的是，庭儿不是三哥的对手。”宋庭将惨白的嘴唇咧出了个嫣然的笑。红衣染血本就不明显，他这么一笑倒更显得几个血窟窿仿佛压根没开在他身上。“但可惜三哥非要把这身本事用在勾结戎夏上，不除掉三哥不知会为我天朝带来多大的祸端。不过兄弟毕竟血浓于水，皇兄又慈悲为怀，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当然还是我做合适啦～”
宋朝直至听到最后一句神色才有了起伏。“看来皇兄倒是没白宠你，替他解毒不够，一条命还要卖两次。”
“哈哈哈难得三哥替我说了句话，我也就原谅三哥拿箭射我了～”宋庭大咧咧地舔了舔嘴角，“不过三哥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呢，也对，连羽林箭都造得出来，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宋朝也淡淡笑了，“其实我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一辈子既已毁在宋印手里，竟然还能与他一条心。不过话说回来，你就算身上没伤武功也在我之下，现在是要用袖子里藏着的毒针了吗？”

79.
“三哥啊三哥，若是你不整天想着谋反该有多好。”宋庭慢慢退了两步，眼睛直直盯着宋朝，但手上却准确地点在几个止血的穴道上。
“正是因为庭儿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所以才特意带了礼物过来啊～”宋庭边说边笑弯了眼，朝边上的箱子努了努嘴，“喏~只是不知道三哥喜不喜欢。”
宋朝的脸上第一次浮了一抹凝重。
宋庭笑得更开心了些。“三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两军交战不会在军帐中互送礼物？快打开看看吧～应该还蛮惊喜的～”
宋朝依旧没有动，拿着剑的手背开始泛出淡淡的青筋。
“哎呀是庭儿疏忽了！”宋庭笑着转了转眼睛，带出两声浅浅的轻咳。“三哥一定是听信了外面的传言，怕庭儿又装了什么暗器。三哥退后，庭儿替您开。”
宋庭按着右肩挪到礼箱前拨弄着开关，笑眯眯地碎碎絮叨，“小心些总是好的，不过庭儿这伤处有些疼痛难忍，不小心将这礼物磕了碰了还望三哥多多担待…”
话音未落，随着箱锁轻轻打开，有什么东西从宋庭双臂间划落，滚到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响，以及极轻极轻的一声呻吟。
宋朝红润的面颊刹时褪尽了血色，剑柄被他攥得嘎嘎作响，但终是没向前移出一步。
宋庭冷冷望着宋朝颤抖的双拳，左手随意向又开始刺痛不止的心口怼进去几根银针。
“唉～看来三哥不喜欢呢。”宋庭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很轻很轻的一句话，地上的人却仿佛听到了无比骇人的声音，颤巍巍地似是要将鲜血淋漓的身子蜷成小小一团，可是关节处入骨的伤口让他每挣扎一下便要发出一长串含含糊糊的呜咽。
宋庭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头，被血染成一缕缕的头发滑了些下来，隐约还能看出曾经清秀的容颜。“其实你的小美人还不错。”宋庭笑笑，“虽说细皮嫩肉的一点疼都受不了，但这张嘴是真的硬。戎夏给了你多少人，你的据点设在何处，你准备何时揭这个竿，他一个字都没说。”
曹寅瑟瑟缩缩地要将脸埋向地面，但被宋庭一脚踩在嘴上根本动弹不得。
“宋庭你放开他！”宋朝举了剑。
宋庭左手手腕一翻，指尖赫然是几根萃着蓝光的银针，同时一脚狠狠碾在曹寅胸口。
“我的哥哥现在是心疼了吗？若是你刚刚敢冲过来抱抱他，也不至于叫他再遭一遍罪呀～“宋庭依旧笑得人畜无害。“哥哥你知道吗？后来我对他用毒逼他说实话，你的小美人可是还没等到药效发作就咬断了舌头根呢，亏得我府上大夫医术高明，可他竟还不配合，唉真是废了不少力气～”
宋庭俯身拨了拨曹寅的头发。曹寅的皮肤在男子里算得上白皙，所以显得下颌靠近耳根处那两块肿到发黑的淤青格外突兀。
宋朝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黑的眼睫微微发颤。“要怎样才能放开他？”
宋庭放下脚向后撤了几步，不动声色地攥了攥已经痛到失去知觉的右手。左手的针是用来保命的，胸口和胃腹的痛他没办法顾及了。
“他胸前的衣服里有药，你喝下去，把血喂给他，他就能活。我会启禀皇兄，留你全尸，准你入皇陵。”
宋朝慢慢走到曹寅身边单膝跪下，他想伸手摸他的脸，但指尖却一次次在即将触到的前一刻将将顿住。
倒是曹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渐渐平息了急促的喘息，缓缓睁开了涣散的眼眸。他一定是看到了宋朝。因为本来充满了恐惧的目光一下子温柔得像是蕴了一汪宁静的泉水。
其实曹寅的眼睛与冷霁的有些像，清澈得叫宋庭每每看过去都会心痛如刀绞。但冷霁眼底是倔强和不甘，而曹寅则是温润与驯良。就像现在这样，暖得尽心竭力，即便摇曳得像是黑夜里即将燃尽的烛火。
宋朝像是愣住了，指尖慢慢朝着他心口探去，窸窸窣窣抖个不停。
宋庭无奈地摇头。
曹寅却是静静笑了，边笑边将身子向远处缩了又缩。这次倒不怕疼，冷汗早就染湿了鬓边，可笑容还在。宋庭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但声音太过喑哑低沉，不知宋朝能不能听得到。
“真傻。”宋朝头微微低着，看不见表情，只能听到轻轻吐出的两个字。
曹寅将一双眼笑得亮晶晶，他慢慢将手伸到胸前的衣服里，衣袖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瞬间又被浸得透红。
宋庭一惊，换了根没上毒的针朝着曹寅便丢了过去。
已经被曹寅递到唇边的瓶子应声而碎，但同时传来的还有另一声沉闷的轻响。
宋朝已经站起了身，精雕细刻的剑柄仍死死握在手心里。
剑尖的另一端，正正穿过了曹寅的心脏。
曹寅静静将头歪在一边，紧蹙了半个月的眉头已经舒开了，唇角依旧挂着一抹甜笑。

80.
宋朝双眼赤红，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像是一条失水的游鱼。
宋庭笑得说不清是悲哀还是嘲讽，“我是毒罐子里泡大的不假，但你也不必那么警惕。你摸摸他不会死。”
宋朝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宝剑直直朝着宋庭砍了过去，曹寅的心头血从剑身淌到了剑端，本该冰冷的剑刃一时竟娇艳得有些妖冶。
是利刃破开空气的声音，至强至刚，狠厉霸道。不管宋庭将一招一式研磨得怎样透彻，这种赤裸裸的差距来自不可逾越的力量的悬殊，是不能用讨巧和暗算化解的。
上次硬碰冷霁替他挡了去，这次也该做个了断了。
可是举剑的右手根本抬不起来，宋朝的剑锋又招招致命，并没有给他左手的毒针留出多少破绽。
转瞬间宋朝已是躲掉了最后一根针，宋庭拧着伤痕累累的左腰堪堪避开了直指心脉的剑。但宋朝显然更快，手腕一偏，长剑再次刺透宋庭右肩，生生没进了墙壁里。
新伤挨着旧伤几乎贯穿了整个肩膀。但好在衣服也是鲜红的颜色，分不出衣料里浸饱的是血还是水。
宋庭强压下大口的腥甜，抬头冲着宋朝弯了弯嘴角，“你府上大部分人手都去与戎夏汇合了，横竖你都是死，你刚刚应该救他的。可怜他一片真心待你，到头来竟被你一剑戳碎了。”
“呵。”宋朝冷冷一哼，同时毫无征兆地将剑身用力一拔。宋庭的身子随之重重砸到地上，仿佛寒风中坠落的枯叶。
“满嘴的仁义，真是和宋印一样的货色。但是弟弟麻烦你睁大狗眼看看，死的到底是谁？”宋朝红着眼将脚死命踩上宋庭的脊背，“你怎么还有脸提他？“
“哈哈～”宋庭趴在地上笑得簌簌直抖，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唇齿间滑落，也不知是从哪里涌出来的。“你又何必装出副义愤样子？他疼成那样还在对你笑，你却连碰都不敢碰他一下。当年若不是曹家帮你，怕是你早就死在了陵安！”
“你闭嘴！”宋朝气到目眦欲裂，一把解下腰间常备的马鞭狠狠抽在宋庭身上，从上背到下背。“若不是那个狐狸精迷了父皇心窍，我母妃何故白白受那么多年的屈辱！江山社稷又何故落到那个病歪歪的懦夫手里！”
军中马鞭本就粗壮坚硬，宋朝又运了十成的内力，一鞭下去便是一道入骨的伤。宋庭重重一颤，半晌才能说的出话，紧扣着地面的手指尖尽是斑驳的血痕。“贪生怕死，忘恩负义。居然还有颜面骂别人懦夫。好在五年前是宋印得了皇位，像你这种人，只顾自己，只知征战，迟早会断了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呃…”
又是一鞭，从左肩到右肋。“好一个列祖列宗！”宋朝笑得冷冽至极，“论列祖列宗，我母妃才是明媒正娶，是皇亲国戚。你那个娘亲，不过是妓院里寻来的一个狐媚子。论列祖列宗，我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所以你们便给未出世的孩子下药，倒真是皇家风范啊。”宋庭又贴着地吐了几口血，声音不可避免地渐渐低了下去。
宋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少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了。这种事你和你皇兄近些年做得可比我多多了。况且，你和宋印中毒一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好在最近才知道啊，要不你早死了～”宋庭颤着身子咯咯笑了几声，“你那个三叔啊，若不是五年前西邪谋逆之际握着兵权，宋印又何必留他到三月前呀。”冷家可能也不会被灭门了吧…
“宋庭我倒是佩服你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宋朝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稳回来，没再继续咬着宋庭的话头。
“当然要笑啦～你本想用绮络丝让我们兄弟反目成仇，没想到却让宋印早痊愈了好几个月，现在你就算杀了我宋印也不会有事了哦～而且你杀了曹寅，再也没有人会帮你了哦～”
“你！”第三鞭，从右臂到左腰。
宋庭再也忍不下这声呻吟。但就算绵软的身子瑟瑟蜷起，也挡不住哪怕一丝一毫的疼痛。“我知道你喜欢曹寅啦…”好在宋朝内力深厚，这么低的声音也一定能听得到。“你若是不喜欢他，也不必怒气冲冲地将我怎样折磨他的统统还给我。但是你别急，你马上就能去见他啦…”
宋朝正要气急败坏地挥下第四鞭，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哔哔啵啵的脆响，昏暗的屋内同时映出了一片明晃晃的红光。
宋朝愣了一刹。就是这么一刹，小腿突然一痛，脚下奄奄一息的人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竟是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手上的马鞭已是毫无用处，但还未容他摸到身侧的长剑，颈上倏得一凉。
“既是府上疏于防备，三哥便一刻也不应分心啊。庭儿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会只带这几个人呢？”宋庭笑着按了按心口流血的穴位，回头摸回了打斗时落在地上的毒针，一点一点地刺进了宋朝的咽喉。
宋朝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绝望地看着宋庭摇摇晃晃地打开另一个礼箱，摇摇晃晃地拿出从里面一个罐子摔碎。
“三哥放心，江山虽不是你的，但会替你守好的。”宋庭点着了火，然后笑眯眯地帮他阖上了大睁的双眼。

81.
火光将冬日漆黑的天空染得一片血红，妖娆得有些魅惑。
宋庭拼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屋内的火海里走出来，靠着庭院中央一颗树慢慢滑坐在地上。
院外的火苗也已经窜得很高了，兴许马上就要烧到院子里了吧。
小霁现在会在做什么呢，应该又睡了吧。小霁睡着便会乖巧许多，若是害怕或者难过会无意识地向他怀里扎，软乎乎热腾腾的脸颊毫无防备地贴在他胸口。
小霁下次醒来可能会再多忘掉他一点吧。还是快些忘了好。他这些日子看着曹寅总会想起小霁，甚至有好几次疼晕过去时都是在噩梦里醒过来的。若是有人发现小霁是他的宝贝，像他对曹寅那样对小霁，他一定会疯掉的。
小霁是他的宝贝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因为他给了他一袋糖？还是因为他替他挡了那一箭？他记不清了。若是他日后知道他抹掉了他的记忆会怨他吗？一定会的。但是他还能怎么办呢？他不想让他痛，一点点都不想。
都是他不好，若是他没叫小霁爱上他便好了。他叫他爱上了他，甚至叫他放弃了报仇，却又把他推开了。都是他不好，他太自私了。
浓烟味越来越重了，宋庭有些喘不上气。却也不知究竟是因为烟雾，还是因为体内的毒要彻底发作了。
但终归会葬身再火海里吧，只是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作是对小霁的偿还。
小霁一直很好，若没有五年前的血光之灾，他其实很期待他在朝堂进谏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嗯对，一定是意气风发的，他一闭上眼就能想得到。如果五年前他能保得下冷家便好了。都怪他。
心口越来越疼，胸腹也疼，肩膀也疼，哪里都疼。但都不重要了。反正该做的事全都已经做完了。
可还是还想再偷偷看小霁一眼…想悄悄再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宋庭苦笑着眨了眨眼，眼前已经只剩了一团黑。怎么还能奢求再见到呢，他生前毕竟做了太多坏事。
那再听听他的声音可以吗…
宋庭快被自己逗笑了，这么一笑连周身的疼痛都觉得少了些，整个身子仿佛被裹在一层温软的棉絮里。
老天似乎真的为他开了次眼。耳边的声音虽然隐隐约约听不分明，可他依稀记得，小霁炸毛时便会这样冲他吼。
一点一点的温热同时在心口化开。宋庭再顾不得其他，几乎咬碎了牙关终于抬起了还能动的左手，一点一点顺着热源摸过去，似乎摸到了另一只手，指尖有一层浅浅的薄茧，手腕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宋庭觉得一颗心要化掉了，如果他的心还在跳动的话。
“小霁…”

最后真的是小霁 最后是甜哒 耶
我不是后妈 不是的

82.
月亮升得正高，照理说是寻芳阁里最热闹的时候。不过听说那康王府莫名其妙走了水，大半的客人便趁乱跑去远远地瞧个热闹。
冷霁从楼上的窗户翻进屋里时没站稳，双膝砸在地上听得旁人心尖都在颤。不过怀中人仍是抱得稳稳的，绵绵不断渡着真气的手掌晃都没晃一下。
“主子！”宋遥轻呼着就要冲过来。
“不许碰他。”急急一句低吼。冷霁的声音虽轻得仿佛怕吓到什么，但冰冷的眼睛里升腾的却是不加掩饰的愤怒，凶得像只被侵了领地的野兽。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宋遥说的，同样也对宋遥身侧的薛荇。后者已经很久没绞着手绢哭鼻子了，可今夜也已红了许久的眼眶。
“口口声声一片忠心，到头来每天喂给他的全是毒药。”冷霁身上的斗篷早用来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宋庭，现在跪在地上除了手哪里都是抖的。但周身弥漫的气场却是从未有过的肃杀，冷冽得甚于狂风呼啸中卷着利刃的霜雪。
平日里连上刀山都没怕过的少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本就发红的眼睛一下子蓄满了泪，不知是无错还是委屈。
冷霁没再看宋遥一眼，望向苑苑的时候神色才有了些许的缓和。
只是除了一贯的清冷，眼底还有一点点藏不住的恳切与慌张。“劳烦姐姐们帮忙好么？他身上全是伤。”
苑苑连忙点头。“倾城姐姐已经让备好了，我这就喊她们过来。公子先起来披件衣服吧。”
冷霁轻声道了句多谢，并没着急起身，而是在小心翼翼褪下宋庭的衣物前先轻轻贴了他的耳朵。“听好了，不许死。”

83.
没人知道寻芳阁究竟做什么营生，不过早在冷霁只来这里吟诗作赋抚琴弄画时便知道，论才智，论气概，论胸怀，寻芳阁的姑娘们完全不输男子，甚至会超过许多当朝官员。
“五年前我寡不敌众，满身是血地从钱府逃出来时，也是她们救了我。”冷霁附着宋体耳侧淡淡地说，手掌仍稳稳贴在他心口。
半个时辰前他把他从火海里捞出来，饶是伤药不要命地洒也只是将将止了血。现在全身的伤口同时被重新撕开清洗缝合，怀里的人必定是连昏都昏不安稳的。
冷霁尽可能舒服地撑着他。他若是痛到发颤他便避着伤口用空着的手摸摸他的身子，很轻很轻，像在给受了惊的小兔子顺毛。像昨日在药池里一样。
不过现在他几乎触不到他的肌肤。摸哪里都是大片温软的纱布，裹着纵横交错的伤痕和骨中沁出的冰凉。
“她们很厉害，所以你不会有事。”冷霁蜻蜓点水般轻啄了一下宋庭的唇角，眼里微微泛着潮湿，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霸道和强悍。
“喜欢送死是么？若是再有下次，我定饶不了你。”


“小霁，歇一会儿。”倾城送走了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这样输真气身子吃不消。”
“我停下他就会死。”冷霁神色没什么起伏，只是臂弯下意识收得更紧了一点。
倾城将头偏向门外，“那个小孩儿守很久了，我试着他内力及得上你。”
冷霁没抬头也没说话。
倾城轻叹一口气，“若不是一片真心，他们又怎会违了王爷的命令来我这里寻你呢？这一点小霁应该比姐姐更清楚吧。”
冷霁用力眨了一下眼，摸过来一条厚毯子仔仔细细披在了宋庭背上，然后慢慢把他攥着自己衣服角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宋庭微微瑟缩了一下，纤长的眼睫如同轻颤的蝶翼，但没发出哪怕一丝丝的声音。
“他痛极时其实不会吵吵嚷嚷叫唤的。”冷霁说得有些像喃喃自语。“平时真是烦死人了。”
“等我。”他凑过去将宋庭惨白的嘴唇吮出了一点点血色，然后渐渐收了内力，柔柔弯了弯自己紧绷了一晚上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