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人死前会将自己的一生再经历一遍。”那个靠在冷霁怀里闭上眼睛小将士好像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看到了村口的柳树，看到了家里的炊烟。还看到了他最喜欢的姑娘，穿着那条绣着花蝴蝶的粉裙子，躲在桃树后面羞答答地笑……
冷霁那时怔怔搂着他，看他惨白的嘴角痞痞弯了个极温柔的弧度，看他滚烫的血浸透铠甲漫了自己一身。

40.
直到很多年以后，冷霁还记得他的话。
所以自己死前应该会很痛苦吧。
再口出一遍大逆不道的狂言。
再被逐出一遍家门。
再冲进火海看一遍骨肉至亲残缺的尸身。
再拿一遍剑不管不顾地冲去钱府杀出条血路，结果撑着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地逃出。
再隐一遍名姓再碎一身傲骨，祭出自己曾经最宝贝的东西，不择手段地谄媚冯迎。
再从头到尾地见证一遍，先丟剑再丟笔，自己曾经那腔慷慨激昂的热血与雄心，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冷霁想到这里时经常忍不住笑。
原来多多少少还是会在乎一些的。
五年前，他不敢死。
三年前，他不能死。
现在啊，其实也不该死的，毕竟该做的事还没做完。
但他实在太累了。

41.
只是这过程倒也没他想的那么煎熬。
许是再经历一遍时，自己已不是孤身一人。
又许是被那人搂得太紧了，本该冻到发僵的身子竟仿佛被包裹在毛茸茸的阳光里，连心窝都漾得暖洋洋。
忘了是不是第一次，但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他无比懦弱又自私地贪恋着宋庭的怀抱。
有什么办法呢。即便他不承认，但早在三年前宋庭站在遍野荒尸尽头，含笑看着满身是血的他，轻轻唤出他的名字时，他可能就陷进去了。
宋庭表里不一宋庭心狠手辣宋庭是宋印的亲弟弟，他全都知道。
但疼痛即将吞噬掉最后一丝意识时，脑子里最后闪出的几个模糊画面全是一年前江南那场蒙蒙的细雨，身旁那人氤了水汽的双眸，潋滟过了整个水乡的风光。他那时手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个小小的玉锁，冰凉的嘴唇装神弄鬼地贴近自己耳朵。
“我的小霁，可要一生平安哦。”
我的王爷呀，小霁的一生里早就没有平安两个字了。
所以，王爷要替小霁平安下去哦。

41.
似乎眼前的黑雾比刚刚散了一点点。
冷霁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眨了几下眼，终于慢慢看清了枕边人安静的睡颜。
五官依旧是叫人惊叹的精致，肌肤依旧是叫人心疼的苍白。
冷霁很想再给他盖一盖被子，或者再摸摸他的脸，问问他眼下怎么会有那么一大片乌青。
但他不舍得。借着最后一点幻像再见他一面，他想多看他一会儿。
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甚至连呼吸都是疼的。冷霁突然弯了弯嘴角，慢慢向前挪了身子，在宋庭冰凉的脸颊上印了一个轻轻地吻。
背上疼得越发撕心裂肺，意识随之彻底堕入黑暗。
他再也不需要在乎了。

42.
宋庭没睁眼，只是用下颌轻轻蹭了蹭窝在自己肩窝的那个小脑袋，然后笑着喃喃了一句小傻子。
塞进被子里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他的伤口，冰凉的指尖偶尔划过伤口周围滚烫的皮肤。拔净余毒不得不用烈性药，车马终归颠簸，不如安稳睡一晚稳妥。
另一只手依旧点在冷霁手腕，等着他的脉搏逐渐有力回来。
一切都想得很妥帖。
只是忘了留给自己那个早就疼得纠成一团的身子哪怕一点点最基本的安抚。
冷霁已经睡沉了。宋庭凑过去，又亲了亲怀中人滚烫的额头。
他一点都不想天亮。

强行甜一波
如果算甜的话...
小霁心里一直是有庭庭的，否则他也不会替庭庭挡箭。
不过小霁的这份心意暂时只能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表达一下下。
因为我写的时候也不太清醒。所以我总结一下段意...小霁以为自己死了。以为自己有了幻觉。所以偷摸委婉地表了个白……
至于小霁清醒了以后会干嘛呢……
呃……

emmm我jio得下次更新可能是寒假或着寒假以后了
特别感谢各位宝宝一直等着我然后帮我顶帖
怕你们等得太着急所以先交代一下
庭庭有这么多人喜欢受宠若惊
所以不出意外应该是不会弃的
毕竟还没写到他靠在小霁怀里看着月亮吃烧烤
我知道看文看到一半断了一段时间再看时很可能就没有之前那种感觉了
但是...会不会早一点抽风更我也不知道
所以...再比一个心心吧

43.
“薛老不好了！”
薛荇迅速丢过去俩眼刀。
宋遥自觉冒失，强行逼自己放轻了脚步和声音，但一颗心却仍是急得要跳出来。“王爷不见了...”
薛荇下着针的手顿了一顿，然后继续纹丝不乱地扎进冷霁的穴位。“他去哪何时轮得到你管了？”
宋遥就差跺脚了。“主子他伤成那样，昨天回来时疼得动都动不了，下床都不行又怎么能出门啊？”
薛荇看了冷霁一眼，面不改色地下了另一根针。“你主子想把命豁出去，谁能拦得住。”
宋遥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良久才怔怔走到床边，垂着眼睛轻轻拽了拽薛荇的衣角。“薛老别这么说。”
薛荇由他拽着，神情终于慢慢缓和回来，施完了最后一根针。空着的手飞快地在脸上抹了一遍，抹掉了眼角一滴混浊的泪。

44.
冷霁醒时，薛荇正要替他换药。
抵抗和闪躲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右肩重重朝塌上一压，大半个脊背的血肉仿佛又生生在刀刃上蹍了一次。剧痛瞬间将模糊了许久的意识唤的格外清醒。
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想不出具体梦到了什么，但似乎只有醒前的一小段，可怖得遍体生寒。
但更早前的一大段...似乎连最痛的时候都是暖融融的...怎么会呢...
冷霁用力眨眨眼，视线慢慢在房间环了一个圈。
他活过来了。
有什么东西也随着丢掉了。
薛荇被他突然那一动吓得一愣，但还是很快敛了眉目。“公子醒了。除了肩背，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冷霁不动声色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心口，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王爷呢？”
“王爷早上出了门，还没回来。”
“...这样...”冷霁淡淡弯了弯嘴角。
可能只是梦吧。
隐约记得那人之前胃里疼着还喝了好些的酒。这么快就又出去跑，也不知道身上好没好。
“公子...”薛荇轻轻断了他的思绪。“我扶您起来换药吧。换完再喝药。”
“有劳神医。”冷霁勉强用左手撑起了绵软的身子，低声道了谢。
“别劳烦神医了～我来吧～”一个带着笑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来。
冷霁心神一乱，僵硬的手臂极不争气地卸了力，整个人眼看着又要狠狠往床上砸。
薛荇呼吸一窒，正要伸手扶，却发现刚才还在门边上那人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床边，把床上的人稳稳揽在了怀里。
疯了。这种时候还敢用轻功。
宋庭飞快地用衣袖抹了嘴角，淡淡朝薛荇瞥了一眼。然后笑眯眯地让怀里的人尽可能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小霁这么想我呀？”
薛荇默默叹了口气，临走前在桌上放了个牙白色的药瓶。

论打脸，我只服自己。T_T

45.
冷霁被宋庭圈在怀里，抖着身子忍过刚刚伤口撕扯的几波疼。坐起来后才发现头也疼得厉害，稍稍转转眼睛就晕得天旋地转。
“小霁乖，我给你换药哦。”宋庭嘻嘻哈哈地揉揉他头发，目光却深深落上他背上濡湿的纱布和床褥上一滩殷红的血。
“王爷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凉着。”冷霁斜靠在他肩上，滚烫的面颊贴着他冰凉的衣料，沙哑的声音闷闷透出来。
“烧成这样当然什么都觉得凉啦～”，宋庭漫不经心地与他搭着话，眉头蹙得死紧，手上反倒轻了又轻。
饶是如此，怀里的人还是咬着嘴唇痛成了一团。只是再没有往他怀里钻。
宋庭咽下一口翻上来的血，腾了只手想贴贴他的额头。被他偏头躲过去了。
“王爷费心了。”冷霁慢慢靠着墙坐好，冰凉的温度激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神色仍旧礼貌而疏离。
是他一贯的模样。
“哎呀还是晕过去的时候可爱一点。”宋庭收回又开始颤抖的手指，边笑边背过身，袖子里藏着的几根针齐齐扎进手腕里。
转过头还是吊儿郎当的笑，凑到冷霁床头轻轻捏了捏他脸颊。“老头儿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刚醒就乱动对得起他这两天熬白的几撮头发吗？”
冷霁终于攒足了掀眼皮的力气，抬头望向宋庭水汪汪的眼。他好像瘦了些，气色虽还好，但本来就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脸又尖了不少。
“小霁真傻。”宋庭不知何时又已然爬上了床贴到冷霁身边，眯着眼睛用凉凉软软的脸颊轻轻蹭他的左肩膀。“区区一只箭，怎么奈何得了我呢？”
冷霁当然知道他在睁着眼说瞎话。那支箭绝非寻常的箭。以宋庭的性子，现在笑得多甜，将来斩草除根时就会多残忍。
轻轻摩挲了两下他仍浸着冷意的袖口，冷霁嘴角不知不觉又弯了个有些无奈的弧度。若是没醒过来多好。

46.
宋庭远没有冷霁那么愁眉苦脸，蹭得差不多后就开始环着冷霁亲来亲去，胸腹脖子肩膀脸颊，只要是露着的地方通通亲了个遍。
不同于以往两人翻云覆雨时的攻城掠地，宋庭这次只是用清凉的唇瓣和柔软的舌尖一寸寸吮过去，好像粘人粘到死的奶猫子。就算亮了小乳牙咬那么一两口，也只是徒留一片酥酥的麻和微微的痒。
背后一大片疼得火烧火燎，胸前被宋庭撩拨得火烧火燎。冷霁本来就疼得不行的脑袋更加昏沉了些，最后一根绷紧的弦怕是马上就要烧断了。
胸口里不知道哪个地方自醒后就开始就跟着心窝一起隐隐地疼。心绪一松那点疼便没能压得住，本以为轻咳一下会好一点，没想到咳出声后竟再止不下来。
最后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是因为宋庭把他从冰冷的墙上揽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替他揉了半天的胸口。也不知他地方找的怎么就找的那么准。
“别怕。过几日便好了。”宋庭安分下来，用帕子接了他咳出的几口残血，俯身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然后坏笑着去咬他的耳朵。“好在没伤到要害。若是真出什么事，我不是要哭死了么。”
宋庭讲话向来如此。句句似发自肺腑，但句句叫人真假难辨。
两人挨得明明那样近，连只苍蝇都飞不过。但两颗心之间横亘的那条长河，根本就没有填平的办法。
肩膀被宋庭尖尖的下巴硌得有些发疼，水墨画一样的小脸几乎就贴在冷霁眼前。宋庭容貌向来极美，今天不知为何更是美得夺人心魄。尤其是那双眼，清润得如明月夜的碧波潭，漫天繁星被揉碎成流转的点点璀璨，较最名贵的珍宝还要多几分绚烂耀眼。
冷霁又晃了神，全靠心窝突然又狠狠绞了几绞才堪堪恢复了神智。他闭了闭眼，将宋庭眼里的小星星挡在眼帘外，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烈火中染红一小片天的血光。
宋庭仿佛没注意到冷霁神色的改变，依旧呢呢喃喃地用舌尖去够他温温软软的耳垂。那里刚刚被染得通红，现在还残着抹淡淡的嫩粉。
“小霁你救了我，可叫我怎么报答你呢～嗯这样～我以身相许好……”
“王爷不必介怀，冷霁既在王爷府上多呆一日，理应也该拼死多护王爷一日的周全。”
似乎好久没再用过这样拒人千里的调子，话一出口连冷霁自己都有些发怔。
宋庭倒似乎并不在乎，只是笑得更开心了。“哎呀我还没来的及问出好不好你就打断我～小霁你一定也是觉得好～那就好吧～哈哈哈那小霁你日后要好好对我哦……”
虽说见惯了宋庭装疯卖傻，冷霁是第一次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
左手臂被宋庭缠着。冷霁咬咬唇，将疼地没什么知觉得右手臂不动声色地抵住身后的墙壁。“承蒙王爷抬爱，冷霁愧不敢当。冷霁当晚只是想着，若是自己替王爷接了那支箭，兴许能引王爷发一发恻隐之心，守一守三年之诺，还冷霁个自由身。”

47.
右拳还是轻轻点在墙上，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宋庭只是将冷霁的头扳到自己眼前，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当真？”
冷霁其实没想到，他仍旧安安静静地揽着他。薄唇轻启，却仅仅似笑非笑地吐了两个字。
“当真。”
他还是笑着的，但眼里的光刹那间便灭了大半。
冷霁心口一窒，整个身子不知为何也开始跟着微微发颤。
“小霁该是聪明人啊。”宋庭将床头垫了两个软枕，扶着冷霁慢慢靠上去，嘴角笑意依旧。“你这点能耐，根本近不了宋印的身呀。”
弟弟便这般老谋深算，更何况哥哥。冷霁一直都知道。连挫骨扬灰的下场他甚至都想了好几次，却独独没奢望过全身而退。

48.
头顶好久没动静。
冷霁正要抬头，宋庭却突然坐到他床边。
眸色幽深，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拉了他的手，冰凉的温度直直传到冷霁心尖上。
“宋家欠你的，全都由我来还。好不好？”
冷霁听到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夹杂一丝的波澜。
冷霁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同样平静，冷淡得如同数九寒天无情的霜雪。
“宋庭，你凭什么？”

49.
凭什么要替那个狗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遮掩？
凭什么觉得我冷家数十颗赤诚之心值不起一个最起码的公道？
又凭什么...凭什么叫我爱上你，想把我永生永世都困在你的身边？
你又想用什么来还？你明明知道我连你疼一下都不舍得...
其实...你这么千方百计地留下我，只是怕我伤到你的皇兄和你宋氏一族的江山吧。
宋庭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松了他的手替他掩了掩被子。“这么绝情呀，小霁是真的不怕伤了我的心呢。”
“何必呢。”冷霁不得不承认，想得再怎么清楚，看到宋庭完全暗淡下来的双眼时，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
“何必整日打着情爱的幌子呢。明明从未放下过心防，你我都心知肚明的。”
“乱讲。”宋庭还在笑，但拢着衣袖的手也开始隐隐颤抖。
冷霁也轻轻笑了。“那冷霁便斗胆问一句，王爷今日又去了何处啊？”
宋庭全身猛地一僵，嘴唇颤了颤终归没说出话。
冷霁望着他慢慢褪了血色的面容和掩在腹间的手掌，只当他酒劲又上来了。“王爷日理万机，前日赴宴时胃疾就没好利索，今日就又要为了朝政殚精竭虑。冷霁从未想过问王爷的行踪，只希望王爷莫要再口口声声说一颗心全放在冷霁这里。”
“好啦别说了别说了。说得本王这心要疼死了”宋庭笑得越发花枝乱颤。
只是眼中已死寂得再无一丝光亮。泛着青筋的手掌不得不从胃腹颤巍巍移到了胸口，也幸亏小霁没有再抬头。
“王爷见谅。”冷霁下意识望向他腹间褶成一团的衣料。
宋庭似漫不经心地抓了一缕冷霁顺滑的头发捻在手心，笑意依旧嫣然。“下月中我要再下一趟江南，若是你能在十五前养好伤我便放你走，可好？”
冷霁本以为自己会高兴，没想到心竟是不听使唤地咯噔一沉，莫名其妙地刺痛如坠万丈深渊。
然后才是欣喜一点点地溢满整个胸腔。
“原来小霁开心起来这么好看的呀。你若是多笑一笑，兴许我早让你走了。”
宋庭慢慢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左右他也刚好撑到了极限，时间拿捏得正好。
不过到底没忍得下心，还是回了头。
“但是小霁呀，你下次若再想用苦肉计，挡个小飞镖小毒针意思一下就行了。别再挡这么实在，吓人。”

50.
宋庭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房间，怎么打发走的守在门口的宋遥。
他只记得，才将将掩好门，绵软的双腿便再受不住身子的重量。
勉强靠着门框坐正，胡乱扯了胸前的衣服。
本应细腻白皙的肌肤，布了大片细密的血点。有些地方明显已经发了炎，针孔周围肿着两只多宽的青紫。
手指也已是疼得痉挛。宋庭摸摸索索了好一会儿，七扭八歪地总算将走位走得太厉害的几根针拔了出去。
一般的银针早就没了效用，粗了几圈的针身难免带出去一长串淅淅沥沥的血。
宋庭还没来得及压一压伤口，破破烂烂的胃里便又被血腥气激得一抽，不得不先偏头吐了好几口乌血。
小时候吐了血还会好受很多。近两年却是觉得怎么吐也吐不完，闷在胸淤堵得越发厉害，如今更是连心脉都随着刺痛难忍起来。
总算是摸到了掩在袖中的小药瓶。他刚刚怕小霁起疑，特意往里层藏了又藏。
哪怕...哪怕那人大概根本就不会在乎。
他手指痉挛得太厉害，稍稍屈伸一下就要攒上好半天的力气。好不容易拔出了塞子凑到唇边，抖着手腕将剩下的药丸悉数倒入口中。
只是这次伤得太重，仅仅是个吞咽的动作便引得胸腔一阵翻腾。一大口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冲得那些还未滑进喉咙的丹药零零落落滚了一地。
宋庭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闭了一下眼，索性放任自己早就没了一丝力气的身子慢慢滑进刚刚自己吐得一大滩血污里。
惨白的嘴唇生生被咬得血肉模糊，好在终于翻过了身，可以朝着那些四散的药一点一点地爬。
好歹抓回来几粒，手指和药丸都沾满了鲜血和灰尘。
宋庭不敢再咽，只得含在嘴里，等它们慢慢化开。
实在是太苦了。他早就说过外面要裹层糖衣，老头死活不听。真是老古董。就算只能甜那么几秒钟也比一苦到底好啊。
但其实老头这次还挺够意思的。气成这样还不忘给他留了一口保命的药。
宋庭乱七八槽地想着。胸腔和胃腹全都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倒似乎没那么痛了。
只是冷，刺骨地冷。
还是小霁怀里暖和呀。
他下意识脸颊朝着手臂缩了缩。似乎这样便能骗一骗自己，小霁还在身边，下一刻又会不情不愿地将他揽到怀里替他按揉，然后面无表情地质问他为什么胃里闹成那样还要逞强喝酒。
但是他今天真的没去喝酒呀。也没去帮他皇兄又盘算着置谁于死地。
他只是去了寻芳阁，他去见了倾城。

51
他对她说，他在小霁后脑留了几根针，不会疼不会痒不会有任何危险。只要配上药方连饮一个月，前尘往事全会忘得一干二净。
他早知自己留不住他。
可是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自己怀里差一点就救不回来。
他这次自己也是吉凶难测自身难保。
他这次是真留不住他了。
但他想让他以后平平安安的。他不想再让他活在仇恨里。五年已经够久了。
至于他记不记得他，不重要。
至于他相不相信他爱他，更不重要。
毒入心肺经脉又毁得彻底，他到底还在奢望什么呢？
若是小霁刚刚说心里有他，又或者同意了不走，他反倒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明明全都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明明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啊。
他应该高兴才对啊。
只是...只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疼得好像要碎掉了。

宝贝们我也觉得最近发得很急，然后有些地方读都读不顺畅，更别说逻辑了。
但是...水平有限能码字的时间也有限，我一口气码完以后真的不想再天天想着怎么改了。
所以...大家凑合一下吧。
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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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宋庭的意识是被哭天抢地的拍门声唤回来的。门外一声声主子叫得泫然欲泣。
怎么养出来了这么傻一人。宋庭无奈地想捏捏眉心，却发现连手指尖都疼得动都动不了。
天早已黑透，冷意从地底蹿出，再连绵不绝地渗入骨缝。
“嚎什么嚎。”狠狠心又强催了一遍内力，总算是将晕过去前取下的银针扎回了胸口，齐齐整整地说完了一句话。
“主子你让我进去！”终于得了句懒洋洋的回应，宋遥心里一松，平日里踏雪无痕的人险些直接栽死在门框上。
“进什么进。”宋庭慢慢将头向房门偏了偏，声音里除了嫌弃还是嫌弃，心底却泛着丝丝缕缕的疼。这一下撞得还真是实在。
“查出来什么，说。”
“主子先让属下进去。”宋遥也是铁了心。他不是没听出宋庭口吻里不容置疑的命令，责罚如何误事又如何，有什么及得上命重要。不管宋庭让他跪上几天他都认了。
只是他没想到宋庭真会给他开门，摇摇晃晃地站都站不稳。
“主...主子...”宋遥呆愣愣看着满地的血，又看看宋庭染满血的衣襟，心脏突突直跳。“主子在地上挨了一夜？”
“快说。”宋庭并不想再纠缠吐血之事，只是由他扶着靠在床头，目光锋利又镇定。
宋遥自知无法再问，只能咬牙把担忧与心疼通通吞回心里。
“箭上的毒已经查清楚了，当年主子试毒时缺的那一味药，确实是绮络丝。”
宋挺并没有很惊讶。
他还依稀记得些，小时候有段日子父皇几乎是举了全国之力寻一种药材。他偷偷扒在窗户口，看薛荇颤巍巍跪下。说陛下放心，纵使不能立刻解毒，只要月月取了四殿下的血做药引，二十年后同样能彻底换得太子殿下康健无虞。正所谓祸福相依，陛下由此能同时看着两个皇子长大，也算得上因祸得福。
……
“但是满打满算也只剩了不到一年呀。”宋庭慢慢睁了眼轻笑出声，仿佛寻了件多好笑的事。“若是我现在服了绮络丝，宋印的毒当真立刻能解？”
宋遥为他盖被子的手僵了一僵。“当真。”
“放箭之人谁派的查出来了么？宋朝还是宋印？”
“属下无能。只查出箭是特制的羽林箭，全天下不会超过五支。”宋遥暗暗咬了咬牙。
“只有皇上下令才造的出来。”

53.
宋庭府上的药全是一等一的好。
薛神医来的次数虽不多，但每次都细细致致留下几天的配药。
伤处慢慢地愈合。冷霁能下床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将没做完的事一件件收尾，再将自己与平王府有联系的证据一点点抹掉。
宋庭再没找过他，甚至连人影都没再出现过。
倒是宋遥早先来过一次。
说宋庭这些日子又多吃了几桌酒疼得厉害，还望冷公子能悄悄过去看看他。
冷霁那时正调着薛神医留下的药膏，手一抖满满一碗药汁全糊到了地上。
“他让你来找我的？”
宋遥微垂着头颤了几下嘴唇，欲言又止。
冷霁双眸一黯，“他记挂的是社稷，还是不打扰为好。”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挂念的。
但想着有薛荇在他旁边照应着，总归出不了什么大事。
况且，事到如今，见面反而尴尬。
宋庭又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既然一天在他府上，便一天不得掉以轻心。

54.
待冷霁终于打点好一切时，已是到了第二月月十四。
月亮已经很圆了，明晃晃的光映得门前的台阶空明如水。
所以宋庭沐着浅浅银辉出现在门口时，实在太像飘飘谪仙一不留神墮了凡。
冷霁不得不承认，看到他的那一刻，空落落了半个月的心一下子极不争气充盈了回来。
“大冬天不关门也不嫌冷。”宋庭驾轻就熟地脱了大衣分了冷霁半床被子，挨着他旁边靠好。
“省得给王爷开门了啊。”冷霁也泯着嘴角了笑。“银耳汤是给王爷留的，还热着。”
宋庭眼底闪了抹惊讶，捧过热乎乎的小花碗，鼻尖微颤，像小狗似的嗅了嗅暖洋洋的甜香。
冷霁看着他慢吞吞地喝光了一整碗，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将人一把搂在怀里。
“最后一晚，小霁放心。”宋庭还在咂着嘴，听声音就能知道笑得有多开心。
“多谢王爷。”冷霁闭着眼喃喃，默默用体温趋着他路上攒下的寒气。
床头那支昏暗的红烛不知被谁静静熄灭。
床上很快传来两人纠缠而又暧昧的喘息。
关于半月的疏远和明日的诀别，无人人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