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in°「171204×改编」独钟（中 甜 HE）
7
翌日醒来之后，朴智旻许久都没敢抬头去看床畔之人。身体不算乏力，但有些慵懒，动也不想动一下，便借机躺着不起身来，闭眼假寐，以免会与那人说话。
闵玧其早不知醒了多久，一直把他睡着时的模样端在眼里，这会儿见他明明醒了却还依旧装睡，也不说破，低笑一声坐起身来，先一步下床梳洗去。
朴智旻听着动静悄悄睁了一下眼，闵玧其后背上一道道抓痕醒目，一看就知是如何留下的痕迹，顿时又紧闭双目，脑里不可阻挡地浮现出昨夜片段，只觉浑身都在发烫，如此一来，便是更不愿意起身了，恨不得一整日都卷在被子里度过。
虽这样想，但终究不能如愿，闵玧其没有催他，只让人把早饭送到了房间里来，也不知是做了多少丰盛的东西，萦得满屋香气四溢，惹人垂涎。
那香味越飘越近，像长了腿似的飘至鼻下，朴智旻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发现竟是那人故意逗他，拿小瓷碗盛了一只小包子凑近来，低声笑道：“蟹黄小笼包。”
如此才是真的装不下去了，朴智旻晕红着脸抬头望他，慢慢在唇角弯出笑容。
闵玧其将瓷碗搁在床头矮桌上，揽他起身，手掌扶在他后背时，心底不是头一次觉得他太瘦，瘦得教人摸着都心疼不已，无奈笑问：“把好东西都端上桌来了，你却总是吃不上几口，我该怎么把你养胖些？”
朴智旻顺着他的话往桌前望了一眼，不过早饭而已，摆了满满一桌，菜品一日比一日丰盛，只怕他挑不着喜欢的。其实朴智旻什么都喜欢，不过是这么些年来饿惯了，胃口很小，习惯只吃那么一点儿，因而每每盯着那些美味佳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准备太多了……”朴智旻轻声回道。
闵玧其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故意说道：“难不成我准备少些你反而能吃得更多？这是什么道理。那我往后就只给你备上一碗肉，你能不能吃得干干净净？”
朴智旻接不上话来，比不过他的伶牙俐齿。
这人兀自笑了两声，弯腰为他穿好鞋袜，又道：“喜欢什么就吃什么，多吃一口也好。”
朴智旻点点头，闵玧其安心几分，亲自伺候着他洗脸漱口，罢了带他到桌前坐下。用饭前先是给他盛好半碗润口银耳，自己却站起身来往墙边的木柜行去，嘴里说道：“今日阳光好，挑一套轻薄便行的衣裳给你，头发便束起来吧，天已入夏，再这么散着会热出汗来。”
朴智旻捧着小碗喝银耳，一边转眸看他动作，听到束发两字时忽然愣了愣，似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他：“玧其。”
闵玧其眉梢都盈着愉悦喜气，最爱听他唤自己的名字，转头应一声，听他问道：“我先前……请人取来的包袱放去哪儿了？”
“什么包袱？”这人脱口而出，问罢才反应过来，应当是朴智旻来这府上时便带着的东西，于是回道，“你那时说了，我便遣人去别院拿了，应当就收在房中，问一问便知。”
闵玧其说着向窗边行去，唤来廊外的几名侍女。侍女们进到房里，听了问题却都是一头雾水，思索半晌才有一人想起道：“那包袱好似已经被扔掉了。”
这人霎时沉下脸来：“谁准你扔的。”
侍女见他生气，立马跪下认错，其他几人唯恐遭受迁怒，俱是跟着跪下。朴智旻心中微惊，连忙搁下碗勺，在那人发怒之前抬头说道：“没关系……你不要生气。”
闵玧其侧首看他，那双眼里明明满是失望与焦急，却还顾着替他人开罪，本已到口的斥责一时竟也说不出口。
“庄主……”跪在地上的侍女心中害怕，不敢抬头，但见朴智旻为她们求情，这才小声解释道，“那包袱里只有两件旧衣，奴婢自然不敢妄自定夺，是白萍姑娘说不必留着了，所以才……”
闵玧其蹙眉，只觉白萍行事细心，怎么会犯下这种过错，正不快时，话里提到的姑娘便听着动静行入房中。
白萍撩开珠帘，进来后微微施礼唤一声“庄主”，随即不待他质问又侧身向朴智旻行礼道：“夫人，包袱里的木簪，奴婢替您收在了镜台的小屉里。”
朴智旻眸色一喜，来不及问她如何知道自己在意之物是什么，起身向镜台小跑过去，拉开抽屉，里头放着一块包裹好的绒布，再掀开绒布来看，那只伴随了自己十余年的简陋簪子果真安静躺在里头。朴智旻如有失而复得的心情，转头向白萍致谢道：“多谢白萍姑娘。”
“夫人言重了。”白萍弯唇一礼，适时带着那几位惊魂未定的侍女退下去，临行前目光自闵玧其面上扫过，见这向来只会冷漠假笑之人眸色一派柔和，心下一顿，觉得这位忽然来到府中的夫人，说不定还真是镇得住整座府邸的宝玉。
——就是不知道这宝玉法力多大，能不能挡得住总爱来这府上作怪的妖孽了。
翌日醒来之后，朴智旻许久都没敢抬头去看床畔之人。身体不算乏力，但有些慵懒，动也不想动一下，便借机躺着不起身来，闭眼假寐，以免会与那人说话。
闵玧其早不知醒了多久，一直把他睡着时的模样端在眼里，这会儿见他明明醒了却还依旧装睡，也不说破，低笑一声坐起身来，先一步下床梳洗去。
朴智旻听着动静悄悄睁了一下眼，闵玧其后背上一道道抓痕醒目，一看就知是如何留下的痕迹，顿时又紧闭双目，脑里不可阻挡地浮现出昨夜片段，只觉浑身都在发烫，如此一来，便是更不愿意起身了，恨不得一整日都卷在被子里度过。
虽这样想，但终究不能如愿，闵玧其没有催他，只让人把早饭送到了房间里来，也不知是做了多少丰盛的东西，萦得满屋香气四溢，惹人垂涎。
那香味越飘越近，像长了腿似的飘至鼻下，朴智旻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发现竟是那人故意逗他，拿小瓷碗盛了一只小包子凑近来，低声笑道：“蟹黄小笼包。”
如此才是真的装不下去了，朴智旻晕红着脸抬头望他，慢慢在唇角弯出笑容。
闵玧其将瓷碗搁在床头矮桌上，揽他起身，手掌扶在他后背时，心底不是头一次觉得他太瘦，瘦得教人摸着都心疼不已，无奈笑问：“把好东西都端上桌来了，你却总是吃不上几口，我该怎么把你养胖些？”
朴智旻顺着他的话往桌前望了一眼，不过早饭而已，摆了满满一桌，菜品一日比一日丰盛，只怕他挑不着喜欢的。其实朴智旻什么都喜欢，不过是这么些年来饿惯了，胃口很小，习惯只吃那么一点儿，因而每每盯着那些美味佳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准备太多了……”朴智旻轻声回道。
闵玧其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故意说道：“难不成我准备少些你反而能吃得更多？这是什么道理。那我往后就只给你备上一碗肉，你能不能吃得干干净净？”
朴智旻接不上话来，比不过他的伶牙俐齿。
这人兀自笑了两声，弯腰为他穿好鞋袜，又道：“喜欢什么就吃什么，多吃一口也好。”
朴智旻点点头，闵玧其安心几分，亲自伺候着他洗脸漱口，罢了带他到桌前坐下。用饭前先是给他盛好半碗润口银耳，自己却站起身来往墙边的木柜行去，嘴里说道：“今日阳光好，挑一套轻薄便行的衣裳给你，头发便束起来吧，天已入夏，再这么散着会热出汗来。”
朴智旻捧着小碗喝银耳，一边转眸看他动作，听到束发两字时忽然愣了愣，似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他：“玧其。”
闵玧其眉梢都盈着愉悦喜气，最爱听他唤自己的名字，转头应一声，听他问道：“我先前……请人取来的包袱放去哪儿了？”
“什么包袱？”这人脱口而出，问罢才反应过来，应当是朴智旻来这府上时便带着的东西，于是回道，“你那时说了，我便遣人去别院拿了，应当就收在房中，问一问便知。”
闵玧其说着向窗边行去，唤来廊外的几名侍女。侍女们进到房里，听了问题却都是一头雾水，思索半晌才有一人想起道：“那包袱好似已经被扔掉了。”
这人霎时沉下脸来：“谁准你扔的。”
侍女见他生气，立马跪下认错，其他几人唯恐遭受迁怒，俱是跟着跪下。朴智旻心中微惊，连忙搁下碗勺，在那人发怒之前抬头说道：“没关系……你不要生气。”
闵玧其侧首看他，那双眼里明明满是失望与焦急，却还顾着替他人开罪，本已到口的斥责一时竟也说不出口。
“庄主……”跪在地上的侍女心中害怕，不敢抬头，但见朴智旻为她们求情，这才小声解释道，“那包袱里只有两件旧衣，奴婢自然不敢妄自定夺，是白萍姑娘说不必留着了，所以才……”
闵玧其蹙眉，只觉白萍行事细心，怎么会犯下这种过错，正不快时，话里提到的姑娘便听着动静行入房中。
白萍撩开珠帘，进来后微微施礼唤一声“庄主”，随即不待他质问又侧身向朴智旻行礼道：“夫人，包袱里的木簪，奴婢替您收在了镜台的小屉里。”
朴智旻眸色一喜，来不及问她如何知道自己在意之物是什么，起身向镜台小跑过去，拉开抽屉，里头放着一块包裹好的绒布，再掀开绒布来看，那只伴随了自己十余年的简陋簪子果真安静躺在里头。朴智旻如有失而复得的心情，转头向白萍致谢道：“多谢白萍姑娘。”
“夫人言重了。”白萍弯唇一礼，适时带着那几位惊魂未定的侍女退下去，临行前目光自闵玧其面上扫过，见这向来只会冷漠假笑之人眸色一派柔和，心下一顿，觉得这位忽然来到府中的夫人，说不定还真是镇得住整座府邸的宝玉。
——就是不知道这宝玉法力多大，能不能挡得住总爱来这府上作怪的妖孽了。
白萍悄然一笑，心中暗自压一记宝。
房中短暂风波平息，闵玧其方才露出的戾气早已收敛无踪，靠近朴智旻身后去看他手中物，问道：“旻旻要戴着这簪子出去？”
朴智旻寻到重要物什，心情正好，闻言竟低笑出声，言语轻快地摇头回道：“女子佩戴的发饰，我怎么能用……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陪了我十余年，我这一回竟忘了早些寻找它……”
话里说着，朴智旻当真感到几分自责。
以前这簪子总被他悄悄压在枕下，若是白日受了委屈，夜里便能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全当安慰自己。如今来到闵玧其身边，像是突然拥有了什么无比牢靠之物，实实在在地取代了这一支木簪所给予的庇佑，万般安逸，就这么忘了将它时刻伴在身旁。
朴智旻微微红了眼，懊恼之余心中莫名悸动。
身后人没问他任何，听他提及至亲，顺眸探出手臂，将他拥到胸膛。
春末夏初，浮云淡薄。
麟州城惯有地热闹着，街头行人熙攘，摊贩齐列道旁，偶有孩童嬉闹着在路上跑来跑去。
朴智旻穿着一身鹅黄暖色的衣裳，与闵玧其行得不紧不慢，袖下手指被这人捏在手中把玩，起初令他羞怯不已，到后来被街上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分走了神思，朴智旻才渐渐地放松下来，任这人如何黏腻，只顾着转头张望新鲜事物。
走着走着，闵玧其便忍俊不禁，忽然将他拦腰一勾，也不管四下有无人侧目，笑问道：“旻旻一到街外，看什么都不看我了。”
朴智旻面上浮起暖色，忽又听这人压低声音调侃道：“还是在府里好，起码在府里的时候，你会偷偷瞧我。”
他顿时无地自容，连耳根子都发起烫来。
——本以为自己时有的小动作从未被发现过，却原来这人根本就是知道的。
闵玧其却还不肯放过他，把人越揽越紧，带笑问着：“这外头好看，还是你家相公好看？嗯？”
朴智旻抿唇，垂首闪躲，偏偏这人迟迟不肯放松力道，怎么躲也躲不过去，他只怕注意着自己的行人会越来越多，只好小声答道：“你好看……”
闵玧其沉笑不止，想在那脸上亲一下，又担心他羞得不肯再往前走，稍作衡量还是忍了下来，不再继续捉弄下去。
这人收回手臂，朴智旻转身时留意四周，发现似乎没什么人望着他们，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其实在这麟州城里，鲜有不识闵玧其身份之人。那些人对其有所畏惧，自然不敢将目光放得太过直白，只怕万一惹得他发怒，徒招一身厄运。
街上诸人视若不见，各自交谈行走，大抵只有小孩儿才心无畏惧，眨巴着一双双天真大眼仰头来看，若是对上了朴智旻的目光，还会咧嘴一笑，冲他做个羞羞鬼脸。
朴智旻渐渐心神松懈，大抵是受到那些孩童影响，面上浅浅浮现一层笑容，手指难以察觉地轻轻曲起，勾住了身旁之人的手掌。
身后不远处，一名年仅十岁有余的少年惊讶望着他，满目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房中短暂风波平息，闵玧其方才露出的戾气早已收敛无踪，靠近朴智旻身后去看他手中物，问道：“旻旻要戴着这簪子出去？”
朴智旻寻到重要物什，心情正好，闻言竟低笑出声，言语轻快地摇头回道：“女子佩戴的发饰，我怎么能用……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陪了我十余年，我这一回竟忘了早些寻找它……”
话里说着，朴智旻当真感到几分自责。
以前这簪子总被他悄悄压在枕下，若是白日受了委屈，夜里便能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全当安慰自己。如今来到闵玧其身边，像是突然拥有了什么无比牢靠之物，实实在在地取代了这一支木簪所给予的庇佑，万般安逸，就这么忘了将它时刻伴在身旁。
朴智旻微微红了眼，懊恼之余心中莫名悸动。
身后人没问他任何，听他提及至亲，顺眸探出手臂，将他拥到胸膛。
春末夏初，浮云淡薄。
麟州城惯有地热闹着，街头行人熙攘，摊贩齐列道旁，偶有孩童嬉闹着在路上跑来跑去。
朴智旻穿着一身鹅黄暖色的衣裳，与闵玧其行得不紧不慢，袖下手指被这人捏在手中把玩，起初令他羞怯不已，到后来被街上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分走了神思，朴智旻才渐渐地放松下来，任这人如何黏腻，只顾着转头张望新鲜事物。
走着走着，闵玧其便忍俊不禁，忽然将他拦腰一勾，也不管四下有无人侧目，笑问道：“旻旻一到街外，看什么都不看我了。”
朴智旻面上浮起暖色，忽又听这人压低声音调侃道：“还是在府里好，起码在府里的时候，你会偷偷瞧我。”
他顿时无地自容，连耳根子都发起烫来。
——本以为自己时有的小动作从未被发现过，却原来这人根本就是知道的。
闵玧其却还不肯放过他，把人越揽越紧，带笑问着：“这外头好看，还是你家相公好看？嗯？”
朴智旻抿唇，垂首闪躲，偏偏这人迟迟不肯放松力道，怎么躲也躲不过去，他只怕注意着自己的行人会越来越多，只好小声答道：“你好看……”
闵玧其沉笑不止，想在那脸上亲一下，又担心他羞得不肯再往前走，稍作衡量还是忍了下来，不再继续捉弄下去。
这人收回手臂，朴智旻转身时留意四周，发现似乎没什么人望着他们，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其实在这麟州城里，鲜有不识闵玧其身份之人。那些人对其有所畏惧，自然不敢将目光放得太过直白，只怕万一惹得他发怒，徒招一身厄运。
街上诸人视若不见，各自交谈行走，大抵只有小孩儿才心无畏惧，眨巴着一双双天真大眼仰头来看，若是对上了朴智旻的目光，还会咧嘴一笑，冲他做个羞羞鬼脸。
朴智旻渐渐心神松懈，大抵是受到那些孩童影响，面上浅浅浮现一层笑容，手指难以察觉地轻轻曲起，勾住了身旁之人的手掌。
身后不远处，一名年仅十岁有余的少年惊讶望着他，满目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8
麟州城距离城外村落不过几里，驱车往来一趟约莫一刻钟，若是徒步行走，半个多时辰也就足够。村落农户往来贸易，每日天不亮时便会赶来城里，或是贩些蔬果，或是卖点手工，养家糊口。
十几年前，朴智旻的娘亲便是如此。十指灵巧的妇人背着亲手缝制的线活儿一朝不落地往城里赶，怀里抱着还爱啃手的小孩，在街头一坐就是那么一天。
那时朴智旻不谙世事，对于城中的一切新鲜事物都有所畏惧，总是乖乖地坐在小凳上，牵着娘亲的衣摆看人来人往。后来大了一点，足有五岁的样子，胆子涨了些，便喜欢独自跑去学堂，躲在窗台外头听先生讲课。
旧日清贫却幸福，家里虽穷，但起码只要是朴智旻想要的，他的娘亲都会想办法满足。只可惜好景不长，在朴智旻还未真正懂事的时候，家中女子骤然换作他人。
至此十二年整，那女人竟一步也没准他再来过麟州城中。
光景不待人，城中风貌每一日都有微妙变迁，如今十余年过去，朴智旻对此地已感到格外陌生，认不清方向。今日闵玧其带他出府游玩，他有心想去曾经熟悉的地方看看，尤其是东边那家学堂，想去看看那位汪先生是否还在。然而心中所想，朴智旻没有诚实说出口来，同闵玧其行走在路上时，更不知道每条街道会通往何处。
闵玧其牵着他的手四处闲逛，明显也没个目的，好几次问他想去哪里玩，却又总是不等他回答便又自说自话地答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随意走走好了。”
仿佛有意捉弄，憋得朴智旻脸色涨红。
偏巧朴智旻又不是那种爱说话的聒噪性子，生性内敛，在这人面前更不提任何要求，只能任凭他带着走来走去，把话继续闷在心里。
闵玧其不知想着什么，眸里笑意一重又一重。
继续走了几条街，这人再度开口问道：“旻旻可有想去的地方？”
朴智旻心中一动，这一回不留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赶紧抬头接道：“我想去城东！”话落愣住，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着急好笑，窘迫垂下眼去，慢慢地抿着嘴唇安静下来。
闵玧其已笑得身子微抖，握着他的手抵在唇上闷笑个不停，好不容易笑够了，终于不再戏弄，探手覆在他肩上令他转过身去，愉快问道：“是这家盈卷私塾？”
朴智旻愣住，傻傻望着入目的横匾。匾上四字印象浅薄，毕竟那时年幼，识字不多，实在没有好好地记住学堂的名字，但此处的门阶院墙，檐上青瓦，无一不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本就已在城东，”闵玧其自身后拥住他，轻声笑言道，“汪先生还在里头教书，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浓浓惊喜之情浮入眸中，朴智旻心动不已，却依旧迟疑问一句道：“我这样进去……会否不太合适？先生早该不记得我了。”
“不去瞧瞧又怎么知道？”
这人话落便带着他向里走去，不留给他徘徊机会。
朗朗读书声自内传出，院中芳草青青，院墙一角还留着一只沾着尘垢的小孩蹴鞠。朴智旻少了几分犹豫，迈足进来之后顿时心神明朗。
不远处便是学堂教室，大门未掩，室内孩童一人一桌，晃头晃脑地念书，窗外熟悉地方依旧搁着一只小凳，只是如今无人使用，显得有些空寂。
教书先生正于室内缓慢行走，手执戒尺，时不时轻轻敲打那些姿态不端正的小脊梁骨，片刻之后，余光瞧得院里有人，这才抬头望过来。
朴智旻与之视线对上，紧张之下，下意识捏住身边人的手指。
汪先生人入老年，眼神不比过去，虚着双眸看了好几眼才恍然回神，不禁面带笑容地向外迎出来。
“先生……”朴智旻拱手向他行礼。
汪先生礼貌回敬，抬起头来未见生疏，眸里出人意料地还含着几重感激，兀自说道：“朴公子，老夫替盈卷私塾道谢了。”
朴智旻一头雾水。
“不过小小一张凳子，竟能让公子一直记在心间，世间因果，难说不令人感慨。”
朴智旻沉默，隐隐猜到几分。
抬头望向身边那人，闵玧其微微点头，予他心安。
麟州城距离城外村落不过几里，驱车往来一趟约莫一刻钟，若是徒步行走，半个多时辰也就足够。村落农户往来贸易，每日天不亮时便会赶来城里，或是贩些蔬果，或是卖点手工，养家糊口。
十几年前，朴智旻的娘亲便是如此。十指灵巧的妇人背着亲手缝制的线活儿一朝不落地往城里赶，怀里抱着还爱啃手的小孩，在街头一坐就是那么一天。
那时朴智旻不谙世事，对于城中的一切新鲜事物都有所畏惧，总是乖乖地坐在小凳上，牵着娘亲的衣摆看人来人往。后来大了一点，足有五岁的样子，胆子涨了些，便喜欢独自跑去学堂，躲在窗台外头听先生讲课。
旧日清贫却幸福，家里虽穷，但起码只要是朴智旻想要的，他的娘亲都会想办法满足。只可惜好景不长，在朴智旻还未真正懂事的时候，家中女子骤然换作他人。
至此十二年整，那女人竟一步也没准他再来过麟州城中。
光景不待人，城中风貌每一日都有微妙变迁，如今十余年过去，朴智旻对此地已感到格外陌生，认不清方向。今日闵玧其带他出府游玩，他有心想去曾经熟悉的地方看看，尤其是东边那家学堂，想去看看那位汪先生是否还在。然而心中所想，朴智旻没有诚实说出口来，同闵玧其行走在路上时，更不知道每条街道会通往何处。
闵玧其牵着他的手四处闲逛，明显也没个目的，好几次问他想去哪里玩，却又总是不等他回答便又自说自话地答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随意走走好了。”
仿佛有意捉弄，憋得朴智旻脸色涨红。
偏巧朴智旻又不是那种爱说话的聒噪性子，生性内敛，在这人面前更不提任何要求，只能任凭他带着走来走去，把话继续闷在心里。
闵玧其不知想着什么，眸里笑意一重又一重。
继续走了几条街，这人再度开口问道：“旻旻可有想去的地方？”
朴智旻心中一动，这一回不留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赶紧抬头接道：“我想去城东！”话落愣住，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着急好笑，窘迫垂下眼去，慢慢地抿着嘴唇安静下来。
闵玧其已笑得身子微抖，握着他的手抵在唇上闷笑个不停，好不容易笑够了，终于不再戏弄，探手覆在他肩上令他转过身去，愉快问道：“是这家盈卷私塾？”
朴智旻愣住，傻傻望着入目的横匾。匾上四字印象浅薄，毕竟那时年幼，识字不多，实在没有好好地记住学堂的名字，但此处的门阶院墙，檐上青瓦，无一不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本就已在城东，”闵玧其自身后拥住他，轻声笑言道，“汪先生还在里头教书，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浓浓惊喜之情浮入眸中，朴智旻心动不已，却依旧迟疑问一句道：“我这样进去……会否不太合适？先生早该不记得我了。”
“不去瞧瞧又怎么知道？”
这人话落便带着他向里走去，不留给他徘徊机会。
朗朗读书声自内传出，院中芳草青青，院墙一角还留着一只沾着尘垢的小孩蹴鞠。朴智旻少了几分犹豫，迈足进来之后顿时心神明朗。
不远处便是学堂教室，大门未掩，室内孩童一人一桌，晃头晃脑地念书，窗外熟悉地方依旧搁着一只小凳，只是如今无人使用，显得有些空寂。
教书先生正于室内缓慢行走，手执戒尺，时不时轻轻敲打那些姿态不端正的小脊梁骨，片刻之后，余光瞧得院里有人，这才抬头望过来。
朴智旻与之视线对上，紧张之下，下意识捏住身边人的手指。
汪先生人入老年，眼神不比过去，虚着双眸看了好几眼才恍然回神，不禁面带笑容地向外迎出来。
“先生……”朴智旻拱手向他行礼。
汪先生礼貌回敬，抬起头来未见生疏，眸里出人意料地还含着几重感激，兀自说道：“朴公子，老夫替盈卷私塾道谢了。”
朴智旻一头雾水。
“不过小小一张凳子，竟能让公子一直记在心间，世间因果，难说不令人感慨。”
朴智旻沉默，隐隐猜到几分。
抬头望向身边那人，闵玧其微微点头，予他心安。
“先生，”朴智旻心中有数，只觉胸膛中无比温暖，侧回首去向汪先生回道，“先生心善，是我的恩人，智旻不会忘记。”
汪先生含笑摆首，连连自谦。
朴智旻看他眉目苍老许多，十年光阴尽刻在脸上。
看着看着，却似回到幼时，那时正在室内教书之人听见了窗外动静，走出来细看时，年幼的孩童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过错，正傻傻站着不敢逃跑。
汪先生走近他身旁，摸摸朴智旻脑袋想要带他进去里面听课，朴智旻却怕得双眼湿润，半步也不肯挪动。这人拿他没办法，到后来只好摆个小凳在窗下，罢了回到里头继续讲课，目光有意避开窗栏的方向，不让他感到畏惧。
年幼的朴智旻安下心来，从此以后那张小凳成了他独有的位置，每日来旁听时，还能在上面发现一块拿手绢包裹起来的馍馍。
朴智旻自回忆中出来，眼前老人颇有些感慨地看着他，此时说起话来不再那么生疏客气，像是对待当初那个无知稚子，点头喟叹道：“那时你忽然不再来了，我还时常担忧牵挂。如今见你安好，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朴智旻霎时眼眶湿润，原以为物是人非，没想到物是人也在，过往旧事大多是悲伤惨淡、不堪回首的，所幸还有此事可以喜剧收场。
他感慨良多，又难掩内心动容，忍不住站在这院里同汪先生说了许久话。
教室里背书的孩童悄悄转头，不约而同地往外张望，走神偷闲，尽是活泼神态。
许久之后，朴智旻才出口告别，跟随闵玧其离开私塾。
街上阳光正好，这人偏头看看他微红的眼角，探指往那湿润处点了一下，明知故问地笑道：“旻旻这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
朴智旻停下脚步，头一次在他玩笑捉弄时不作回避，目光丝毫不闪躲，带着喜色盈盈望他，唤道：“玧其……”
“嗯？”闵玧其笑意加深。
朴智旻腼腆问道：“你给学堂送了什么？”
这人回得轻描淡写：“文房四宝，金银财物，能用的、能送的，不就这些东西？”
朴智旻轻笑出声，半晌后垂眸，声音小得几乎难以听清，落入耳中却又无比坚定，道：“多谢你……”
“你不该谢我，”闵玧其伸手撩了一把他悬垂在身后的柔顺发尾，纠正道，“你该理所当然、理直气壮、骄纵跋扈地向我提要求。”
朴智旻听着“骄纵跋扈”四字，又是忍俊不禁，向这人弯眸低笑，一边红着脸摇头。
其实闵玧其自然也知道这四字与眼前人有多么得不相符合，但他偏要这样形容，一言一行只为哄他开心。只要朴智旻满意，别说散些钱财，就是让他新修一座学堂给盈卷私塾，他也一定答应得相当痛快。
朴智旻不善表达，但他识情知意，分得清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过去拥有的不多，从来不曾奢求过什么，因而当有这样一人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心中始终怀着迟早会失去的念头借以保护自己，只为有朝一日在被丢下时不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然而事到如今，朴智旻忽然想把一切顾虑都放下了。
他想要贪心一回，想把这个人所有的好都占为己有，想要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失去。
朴智旻沉默望着闵玧其，许久之后把最为疑惑的那句话问出口道：“玧其，你为什么会对我好？”
“因为喜欢，”闵玧其顺眉，语气里满是安抚之意，“你是我结发之妻。”
“那你为何会喜欢我？”
这人笑了两声，似乎从没想过这问题，自语般低声反问：“是啊，为什么呢……”
朴智旻仍然不解，却终究释然了，反正他已与此人成亲，并已知晓自己的心意。
——闵玧其三字，不论今后发生何事，将会是他这一生永远放在心上的名字。
汪先生含笑摆首，连连自谦。
朴智旻看他眉目苍老许多，十年光阴尽刻在脸上。
看着看着，却似回到幼时，那时正在室内教书之人听见了窗外动静，走出来细看时，年幼的孩童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过错，正傻傻站着不敢逃跑。
汪先生走近他身旁，摸摸朴智旻脑袋想要带他进去里面听课，朴智旻却怕得双眼湿润，半步也不肯挪动。这人拿他没办法，到后来只好摆个小凳在窗下，罢了回到里头继续讲课，目光有意避开窗栏的方向，不让他感到畏惧。
年幼的朴智旻安下心来，从此以后那张小凳成了他独有的位置，每日来旁听时，还能在上面发现一块拿手绢包裹起来的馍馍。
朴智旻自回忆中出来，眼前老人颇有些感慨地看着他，此时说起话来不再那么生疏客气，像是对待当初那个无知稚子，点头喟叹道：“那时你忽然不再来了，我还时常担忧牵挂。如今见你安好，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朴智旻霎时眼眶湿润，原以为物是人非，没想到物是人也在，过往旧事大多是悲伤惨淡、不堪回首的，所幸还有此事可以喜剧收场。
他感慨良多，又难掩内心动容，忍不住站在这院里同汪先生说了许久话。
教室里背书的孩童悄悄转头，不约而同地往外张望，走神偷闲，尽是活泼神态。
许久之后，朴智旻才出口告别，跟随闵玧其离开私塾。
街上阳光正好，这人偏头看看他微红的眼角，探指往那湿润处点了一下，明知故问地笑道：“旻旻这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
朴智旻停下脚步，头一次在他玩笑捉弄时不作回避，目光丝毫不闪躲，带着喜色盈盈望他，唤道：“玧其……”
“嗯？”闵玧其笑意加深。
朴智旻腼腆问道：“你给学堂送了什么？”
这人回得轻描淡写：“文房四宝，金银财物，能用的、能送的，不就这些东西？”
朴智旻轻笑出声，半晌后垂眸，声音小得几乎难以听清，落入耳中却又无比坚定，道：“多谢你……”
“你不该谢我，”闵玧其伸手撩了一把他悬垂在身后的柔顺发尾，纠正道，“你该理所当然、理直气壮、骄纵跋扈地向我提要求。”
朴智旻听着“骄纵跋扈”四字，又是忍俊不禁，向这人弯眸低笑，一边红着脸摇头。
其实闵玧其自然也知道这四字与眼前人有多么得不相符合，但他偏要这样形容，一言一行只为哄他开心。只要朴智旻满意，别说散些钱财，就是让他新修一座学堂给盈卷私塾，他也一定答应得相当痛快。
朴智旻不善表达，但他识情知意，分得清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过去拥有的不多，从来不曾奢求过什么，因而当有这样一人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心中始终怀着迟早会失去的念头借以保护自己，只为有朝一日在被丢下时不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然而事到如今，朴智旻忽然想把一切顾虑都放下了。
他想要贪心一回，想把这个人所有的好都占为己有，想要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失去。
朴智旻沉默望着闵玧其，许久之后把最为疑惑的那句话问出口道：“玧其，你为什么会对我好？”
“因为喜欢，”闵玧其顺眉，语气里满是安抚之意，“你是我结发之妻。”
“那你为何会喜欢我？”
这人笑了两声，似乎从没想过这问题，自语般低声反问：“是啊，为什么呢……”
朴智旻仍然不解，却终究释然了，反正他已与此人成亲，并已知晓自己的心意。
——闵玧其三字，不论今后发生何事，将会是他这一生永远放在心上的名字。
9
临近日中，朴智旻正与闵玧其逛到一条热闹大街上，恰巧是饭点，许多人结三伴五地自各家酒肆饭馆里进进出出。
朴智旻今晨起得不算早，昨夜欢情难得让他赖了一会儿床，早饭吃得也就比较晚，到这会儿只隔了一个多时辰。他胃口本就小，闵玧其猜不着他饿了没有，一边望着不远处的酒肆，一边询问道：“旻旻可有觉得饿了？”
问罢听不着回答，闵玧其扬眉，疑惑看看身边人，却见他正偏头看着街边一间针线铺子，听一对年轻男女说话，格外入神，仿佛都忘了身在何方。闵玧其觉得有趣，便也带着几分好奇抬眼去看，听了几句觉得还真有些意思。
那名男子正在柜台前挑选荷包，站在一旁的姑娘三番几次劝他走，那人偏却不听，还一脸不解地说道：“我那荷包昨日被人给偷去了，若不买个新的，用什么才好？”
姑娘拿眸光无奈瞥他，嘴里回着：“我做个新的给你不就好了。”
“你那是何必呢？”男子大咧咧一笑，转头继续挑选起来，“这儿现成的不少，十来个铜板就能买到一个，何必费那功夫。”
姑娘气到说不出话来，抬手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骂一句“榆木疙瘩”，转身就跑，留那人傻愣愣地摸着脑袋泛委屈。
闵玧其顿时看乐了，嗤地一声笑出声来，颔首附和道：“还真是一块榆木疙瘩。”话落便见朴智旻转头看过来，仿佛瞧够了热闹，此时才终于回神。
朴智旻眸里带着些不解，看得不是很明白，见闵玧其一派了然，不禁问道：“那位姑娘为何生气？”
闵玧其失语，还说人家是榆木疙瘩呢，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个也是块木头，看了半天压根儿什么都看不明白，于是回道：“那姑娘想要亲手给他做一个。”
朴智旻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因为自己做的缝得更好些？”
这人当即笑出了声。
“傻旻旻，”闵玧其高兴得不行，捏捏他耳垂子，仔细解释道，“不是缝得更好些，而是想给心上人做荷包，想看他身上佩戴着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好像自己时刻都在陪着他，也让他时刻都惦记着自己。”
朴智旻总算理解了，红着脸点头，罢了又看一眼那间铺子，心中若有所思。闵玧其不疑其他，只当他难为情了，也不再重问那会儿的问题，径直带着他向一家酒肆走去。
厅堂宽阔，朴智旻从没进过这样大的馆子，显出几分局促，好在店里掌柜十分热情，周到恭敬地将他二人请进僻静雅间。一扇木门阻隔了堂外喧哗，朴智旻自在不少，放松心绪看着身旁这人熟稔叫菜，听了几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名后急忙扯一扯他衣袖，摇头道：“太多了。”
闵玧其想了想，随后还是多点了几道，又向那掌柜交代道：“每道菜都做的少量一些，够两人吃便行了。”
掌柜应下离开，朴智旻颇为惊讶，心想这么多菜品，要刚够两个人吃，那每道菜得做成什么样才合适，这不是给人寻麻烦么？再者，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世上竟还真有这样的馆子，愿意答应这般无理的要求……
闵玧其声声笑着看他，听他好不容易坦诚说出心中想法，也不认真解释，胡乱讲道：“那个掌柜的怕我，他若敢不答应，我会砸了他的馆子。所以其他人都不行，我说却可以。”
朴智旻信以为真，眸里浮现诸多不安，半晌憋出一句话来：“这样不好。”
闵玧其仰在椅上朗声大笑。
朴智旻仍没看出他是故意捉弄，心怀忐忑，为那掌柜感到相当紧张，一直暗暗思考着该怎么劝劝闵玧其才好。哪知直到一顿饭用罢，他也没能想出个名堂来，反而是身边这人得寸进尺，愈发霸道，吃过饭银子也不给，带着他便往外走。
酒肆掌柜习以为常，不做阻拦，毕恭毕敬地送他。
朴智旻同这人行出门去，终于忍不住拉住他，提醒道：“玧其，我们是不是没给银子……”
“是，”闵玧其大方承认，回道，“我这个人从来都吃霸王餐，那掌柜的若是敢向我收钱，我就……”
“你就砸了他的馆子？”朴智旻蹙眉接上他的话。
临近日中，朴智旻正与闵玧其逛到一条热闹大街上，恰巧是饭点，许多人结三伴五地自各家酒肆饭馆里进进出出。
朴智旻今晨起得不算早，昨夜欢情难得让他赖了一会儿床，早饭吃得也就比较晚，到这会儿只隔了一个多时辰。他胃口本就小，闵玧其猜不着他饿了没有，一边望着不远处的酒肆，一边询问道：“旻旻可有觉得饿了？”
问罢听不着回答，闵玧其扬眉，疑惑看看身边人，却见他正偏头看着街边一间针线铺子，听一对年轻男女说话，格外入神，仿佛都忘了身在何方。闵玧其觉得有趣，便也带着几分好奇抬眼去看，听了几句觉得还真有些意思。
那名男子正在柜台前挑选荷包，站在一旁的姑娘三番几次劝他走，那人偏却不听，还一脸不解地说道：“我那荷包昨日被人给偷去了，若不买个新的，用什么才好？”
姑娘拿眸光无奈瞥他，嘴里回着：“我做个新的给你不就好了。”
“你那是何必呢？”男子大咧咧一笑，转头继续挑选起来，“这儿现成的不少，十来个铜板就能买到一个，何必费那功夫。”
姑娘气到说不出话来，抬手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骂一句“榆木疙瘩”，转身就跑，留那人傻愣愣地摸着脑袋泛委屈。
闵玧其顿时看乐了，嗤地一声笑出声来，颔首附和道：“还真是一块榆木疙瘩。”话落便见朴智旻转头看过来，仿佛瞧够了热闹，此时才终于回神。
朴智旻眸里带着些不解，看得不是很明白，见闵玧其一派了然，不禁问道：“那位姑娘为何生气？”
闵玧其失语，还说人家是榆木疙瘩呢，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个也是块木头，看了半天压根儿什么都看不明白，于是回道：“那姑娘想要亲手给他做一个。”
朴智旻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因为自己做的缝得更好些？”
这人当即笑出了声。
“傻旻旻，”闵玧其高兴得不行，捏捏他耳垂子，仔细解释道，“不是缝得更好些，而是想给心上人做荷包，想看他身上佩戴着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好像自己时刻都在陪着他，也让他时刻都惦记着自己。”
朴智旻总算理解了，红着脸点头，罢了又看一眼那间铺子，心中若有所思。闵玧其不疑其他，只当他难为情了，也不再重问那会儿的问题，径直带着他向一家酒肆走去。
厅堂宽阔，朴智旻从没进过这样大的馆子，显出几分局促，好在店里掌柜十分热情，周到恭敬地将他二人请进僻静雅间。一扇木门阻隔了堂外喧哗，朴智旻自在不少，放松心绪看着身旁这人熟稔叫菜，听了几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名后急忙扯一扯他衣袖，摇头道：“太多了。”
闵玧其想了想，随后还是多点了几道，又向那掌柜交代道：“每道菜都做的少量一些，够两人吃便行了。”
掌柜应下离开，朴智旻颇为惊讶，心想这么多菜品，要刚够两个人吃，那每道菜得做成什么样才合适，这不是给人寻麻烦么？再者，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世上竟还真有这样的馆子，愿意答应这般无理的要求……
闵玧其声声笑着看他，听他好不容易坦诚说出心中想法，也不认真解释，胡乱讲道：“那个掌柜的怕我，他若敢不答应，我会砸了他的馆子。所以其他人都不行，我说却可以。”
朴智旻信以为真，眸里浮现诸多不安，半晌憋出一句话来：“这样不好。”
闵玧其仰在椅上朗声大笑。
朴智旻仍没看出他是故意捉弄，心怀忐忑，为那掌柜感到相当紧张，一直暗暗思考着该怎么劝劝闵玧其才好。哪知直到一顿饭用罢，他也没能想出个名堂来，反而是身边这人得寸进尺，愈发霸道，吃过饭银子也不给，带着他便往外走。
酒肆掌柜习以为常，不做阻拦，毕恭毕敬地送他。
朴智旻同这人行出门去，终于忍不住拉住他，提醒道：“玧其，我们是不是没给银子……”
“是，”闵玧其大方承认，回道，“我这个人从来都吃霸王餐，那掌柜的若是敢向我收钱，我就……”
“你就砸了他的馆子？”朴智旻蹙眉接上他的话。
闵玧其正正经经地点点头，看着眼前人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想说什么不知从何说起。他愉快地看了一阵，再乱讲不下去，可算是放过朴智旻，笑着抬抬下巴，示意他去看这家酒肆的匾额。
朴智旻回过头去，那简单两字还是认得的，墨底金纹，稳稳书着“闵庄”两个字。
“这下安心了？”这人自身后问他。
朴智旻惊讶眨眼，这会儿一想才想到，难怪方才吃饭的时候总觉得个别佳肴滋味熟悉，恐怕是这个人早把一些好东西叫回府里给他尝过了。
“玧其，”朴智旻盯着那两字开口，闵玧其以为他是要确认一番，问这家酒肆是不是闵家的东西，哪知他却是问道，“他们叫你庄主，是因为这个闵庄酒肆吗？”
闵玧其顿时感到笑也笑不尽了，今日出门，真是开心得不得了。他心下思考着该如何说清楚才是，然而半晌后想想也罢，觉得就让朴智旻这样以为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朴智旻单纯懵懂，若自己跟他讲出真正原因，指不定会让他更加慌张无措。
总不好跟他说，这麟州城里大大小小的所有赌坊都是他闵玧其的，花街妓馆同样有他几份，他虽不干逼良为娼的事情，但这些个东西多不是什么清白物，一家连着一家仿佛在麟州城的表象之下形成了一座骇人暗庄，这才是那些人唤他庄主的真正缘由。
闵玧其不舍让朴智旻知道个中细由，向他颔首答是。
朴智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担忧散去，重又露出轻松笑容。
两人未再多逛，沿原途而返。
回到府中，初夏阳光耀目，闵玧其正好于树下荫庇之处小憩一会儿。朴智旻却像是精神满满，在院里走来走去地找人，好不容易瞧见白萍，便上前与她说话。
隔得太远，闵玧其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半虚着眸子带笑望着，又过不一会儿，见白萍寻来一些针线锦料进屋去了。
闵玧其想起了白日发生在街头之事，当即便猜到了朴智旻想要做些什么，胸膛里软软一片，睡意来袭时思绪模糊地想着，他娶过门的这个漂亮宝贝难不成还会姑娘家的针线活，罢了阖眸入睡，心情舒畅。
闵玧其只睡了大约半个时辰，醒来后四下望望，熟悉身影不在院中，恐怕还在房里没有出来。这会儿睡得饱足，闵玧其思路更加清醒，当即满怀兴味地自软椅上起身，好奇地向着房里去了。
果不其然如他所想，他家夫人正靠墙坐在窗边榻上，身旁放着一小篮子针线物什，手里仔仔细细地缝着一只小巧荷包。那姿态不比姑娘家秀气，但手法倒挺灵活熟稔。
朴智旻听见脚步声抬头望过来，手中线恰好收了最后一针，笑着拿剪刀剪断落尾，伸手将荷包遥遥递向来人。
闵玧其说不出是何感受，整个人有些飘飘然的，弯唇走近，低头在他眉心轻吻，接过那只小巧荷包到手中。这人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阵，当即解下腰间更加精致的那个，把这一只更换上去，嘴里笑问道：“我不过小睡了一会儿，你这就做好了？”
“嗯……”朴智旻点点头，“小时候看娘做得多，看着看着便会了，后来为了补贴家用，一直有在做些个小东西，所以费不了什么时间便能缝出来。”
闵玧其喜欢得不行，他平时佩戴之物尽是昂贵玩意儿，一直用着的荷包自江南而来，是那里出了名的绣娘用上好的浮光锦缝制而成，浮光锦料难得，因而这样的绣物可谓千金难求。他也曾觉得那荷包好，谁知如今一对比，竟霎时觉得算不了什么，想来世间最珍贵的，还是朴智旻亲手为他而做的这一个。
“旻旻可会刺绣？”闵玧其又低头把玩了片刻，想象着这上头若能被绣下一个“其”字，定更能令人爱之如狂，因而顺口问道。
朴智旻有些迟疑，目光自他丢下的另一只荷包上扫过，那上面绣着的桃花栩栩如生，针法惊奇，是他见都不曾见过的，颇为犹豫道：“会，但不好，不如我娘绣得好……”
“那我也喜欢，”闵玧其捉过他灵巧双手亲了几下，“一面绣个‘其’字，另一面绣个‘旻’字，我去哪儿都带着，让那些知道我成亲了的人好好羡慕羡慕。”
朴智旻听见那句“去哪儿都带着”，感到无比满足，弯眸颔首，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指。
朴智旻回过头去，那简单两字还是认得的，墨底金纹，稳稳书着“闵庄”两个字。
“这下安心了？”这人自身后问他。
朴智旻惊讶眨眼，这会儿一想才想到，难怪方才吃饭的时候总觉得个别佳肴滋味熟悉，恐怕是这个人早把一些好东西叫回府里给他尝过了。
“玧其，”朴智旻盯着那两字开口，闵玧其以为他是要确认一番，问这家酒肆是不是闵家的东西，哪知他却是问道，“他们叫你庄主，是因为这个闵庄酒肆吗？”
闵玧其顿时感到笑也笑不尽了，今日出门，真是开心得不得了。他心下思考着该如何说清楚才是，然而半晌后想想也罢，觉得就让朴智旻这样以为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朴智旻单纯懵懂，若自己跟他讲出真正原因，指不定会让他更加慌张无措。
总不好跟他说，这麟州城里大大小小的所有赌坊都是他闵玧其的，花街妓馆同样有他几份，他虽不干逼良为娼的事情，但这些个东西多不是什么清白物，一家连着一家仿佛在麟州城的表象之下形成了一座骇人暗庄，这才是那些人唤他庄主的真正缘由。
闵玧其不舍让朴智旻知道个中细由，向他颔首答是。
朴智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担忧散去，重又露出轻松笑容。
两人未再多逛，沿原途而返。
回到府中，初夏阳光耀目，闵玧其正好于树下荫庇之处小憩一会儿。朴智旻却像是精神满满，在院里走来走去地找人，好不容易瞧见白萍，便上前与她说话。
隔得太远，闵玧其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半虚着眸子带笑望着，又过不一会儿，见白萍寻来一些针线锦料进屋去了。
闵玧其想起了白日发生在街头之事，当即便猜到了朴智旻想要做些什么，胸膛里软软一片，睡意来袭时思绪模糊地想着，他娶过门的这个漂亮宝贝难不成还会姑娘家的针线活，罢了阖眸入睡，心情舒畅。
闵玧其只睡了大约半个时辰，醒来后四下望望，熟悉身影不在院中，恐怕还在房里没有出来。这会儿睡得饱足，闵玧其思路更加清醒，当即满怀兴味地自软椅上起身，好奇地向着房里去了。
果不其然如他所想，他家夫人正靠墙坐在窗边榻上，身旁放着一小篮子针线物什，手里仔仔细细地缝着一只小巧荷包。那姿态不比姑娘家秀气，但手法倒挺灵活熟稔。
朴智旻听见脚步声抬头望过来，手中线恰好收了最后一针，笑着拿剪刀剪断落尾，伸手将荷包遥遥递向来人。
闵玧其说不出是何感受，整个人有些飘飘然的，弯唇走近，低头在他眉心轻吻，接过那只小巧荷包到手中。这人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阵，当即解下腰间更加精致的那个，把这一只更换上去，嘴里笑问道：“我不过小睡了一会儿，你这就做好了？”
“嗯……”朴智旻点点头，“小时候看娘做得多，看着看着便会了，后来为了补贴家用，一直有在做些个小东西，所以费不了什么时间便能缝出来。”
闵玧其喜欢得不行，他平时佩戴之物尽是昂贵玩意儿，一直用着的荷包自江南而来，是那里出了名的绣娘用上好的浮光锦缝制而成，浮光锦料难得，因而这样的绣物可谓千金难求。他也曾觉得那荷包好，谁知如今一对比，竟霎时觉得算不了什么，想来世间最珍贵的，还是朴智旻亲手为他而做的这一个。
“旻旻可会刺绣？”闵玧其又低头把玩了片刻，想象着这上头若能被绣下一个“其”字，定更能令人爱之如狂，因而顺口问道。
朴智旻有些迟疑，目光自他丢下的另一只荷包上扫过，那上面绣着的桃花栩栩如生，针法惊奇，是他见都不曾见过的，颇为犹豫道：“会，但不好，不如我娘绣得好……”
“那我也喜欢，”闵玧其捉过他灵巧双手亲了几下，“一面绣个‘其’字，另一面绣个‘旻’字，我去哪儿都带着，让那些知道我成亲了的人好好羡慕羡慕。”
朴智旻听见那句“去哪儿都带着”，感到无比满足，弯眸颔首，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指。
10
当日空闲时，闵玧其沉着性子再度衡量了一番，想来想去，关于赌坊之事果然还是不告诉朴智旻为好。倒不是永远不讲，而是可以再拖得久点，现在的朴智旻年不过十九，起码再等个一年多，待他加冠，什么事情都慢慢说也不迟。
然而世事不巧，许多事情越是要瞒着，便越是容易出些差错。
宁静日子才安逸享受了小半月，就有不速之客登门而来。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闵玧其以前多在书里瞧见这句话，敢在他面前上演这般戏码的人似乎还真没有，如今活了二十几年，终于给碰上了活生生的两个。
翌日之晨，天色蒙蒙发亮。
朴智旻还未起身，裹着薄被在床铺间睡得格外香甜，闵玧其坐在桌畔品清茶，床帐高高撩起，侧头便能看见他熟睡模样，情绪正好。
廊外传来足音，大概也知道朴智旻未醒，因而没有开口吵嚷，只是靠近窗栏从外头极轻地敲了两下。
闵玧其侧眸一瞥，搁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后没有直接出去，而是走近床畔将床帐放下，遮掩住里面的人。
闵玧其来到房外廊中，白萍已赶至门前等他，微微施礼后低声讲道：“庄主，府门外来了一名妇人与一位十岁有余的孩子。”
话只道半句，不像是白萍干脆利落的习惯，闵玧其当下便知不是普通来客，转头看了看房内，试问道：“与夫人有关？”
白萍颔首：“是，来人自称是夫人的母亲。”
闵玧其猜着是谁了，顺手将半掩的房门阖紧，抬步向院外走去。白萍安静跟在他身后，听他欣然道出一句似问非问的话道：“旻旻的‘母亲’不是十几年前便不在人世了么？”
白萍抬一抬眼皮，听着这久违语气，兴致高扬。
府门外的两人被请进前堂，妇人脸上带着喜气笑容，手中挎着一小篮子东西，殷勤搁在桌上。
闵玧其摆手示意侍女斟茶，目光覆在那篮子上面，红色棉布没把里头的东西遮盖完整，露出半截地瓜，他对着那处动一动下巴，笑问道：“这是什么？”
妇人笑得愈发灿烂了些，把篮子向着他的方向多推两寸，热情回答道：“闵庄主，这是咱家地里自己种的东西，我们旻儿离开之后啊，他爹心里惦记得慌，总让我送些红薯过来，他在家的时候可就爱吃这个……”
“看来是我大意了，”闵玧其扬眉颔首，和气笑道，“还以为旻旻就爱吃些山珍海味、鲍参翅肚。”
妇人面上笑容僵了一下，隐隐嫉恨一闪而过，旋即又陪他声声作笑，原本伪装得像模像样，却忽然被身旁孩子扯住衣裳问道：“娘，鲍参翅肚是什么？”小孩生气嘟嘴，却不敢在这地方发泄性子，把声音压低埋怨道，“我都没吃过，哥哥却吃过了……”
妇人面露惊慌，急忙捂住孩子的嘴，垂首瞪他一眼。
闵玧其低笑，罢了置若未闻，依旧同他聊那篮子地瓜，只是话语转得直白，又问：“那你拿这篮子东西，是想在我这儿换些什么？”
露骨疑问使得妇人现出尴尬神色，彻底察觉到了眼前这人的轻蔑姿态，可来都来了，她怎么都不愿意空手而归，硬着头皮也要说下去，咬着牙厚颜回道：“朴智旻是我们家长子，他爹还指望着他传香火下去，如今身为男子却嫁了出去，这……”
话不说完，只等闵玧其自己去猜其中的意思。
当日空闲时，闵玧其沉着性子再度衡量了一番，想来想去，关于赌坊之事果然还是不告诉朴智旻为好。倒不是永远不讲，而是可以再拖得久点，现在的朴智旻年不过十九，起码再等个一年多，待他加冠，什么事情都慢慢说也不迟。
然而世事不巧，许多事情越是要瞒着，便越是容易出些差错。
宁静日子才安逸享受了小半月，就有不速之客登门而来。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闵玧其以前多在书里瞧见这句话，敢在他面前上演这般戏码的人似乎还真没有，如今活了二十几年，终于给碰上了活生生的两个。
翌日之晨，天色蒙蒙发亮。
朴智旻还未起身，裹着薄被在床铺间睡得格外香甜，闵玧其坐在桌畔品清茶，床帐高高撩起，侧头便能看见他熟睡模样，情绪正好。
廊外传来足音，大概也知道朴智旻未醒，因而没有开口吵嚷，只是靠近窗栏从外头极轻地敲了两下。
闵玧其侧眸一瞥，搁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后没有直接出去，而是走近床畔将床帐放下，遮掩住里面的人。
闵玧其来到房外廊中，白萍已赶至门前等他，微微施礼后低声讲道：“庄主，府门外来了一名妇人与一位十岁有余的孩子。”
话只道半句，不像是白萍干脆利落的习惯，闵玧其当下便知不是普通来客，转头看了看房内，试问道：“与夫人有关？”
白萍颔首：“是，来人自称是夫人的母亲。”
闵玧其猜着是谁了，顺手将半掩的房门阖紧，抬步向院外走去。白萍安静跟在他身后，听他欣然道出一句似问非问的话道：“旻旻的‘母亲’不是十几年前便不在人世了么？”
白萍抬一抬眼皮，听着这久违语气，兴致高扬。
府门外的两人被请进前堂，妇人脸上带着喜气笑容，手中挎着一小篮子东西，殷勤搁在桌上。
闵玧其摆手示意侍女斟茶，目光覆在那篮子上面，红色棉布没把里头的东西遮盖完整，露出半截地瓜，他对着那处动一动下巴，笑问道：“这是什么？”
妇人笑得愈发灿烂了些，把篮子向着他的方向多推两寸，热情回答道：“闵庄主，这是咱家地里自己种的东西，我们旻儿离开之后啊，他爹心里惦记得慌，总让我送些红薯过来，他在家的时候可就爱吃这个……”
“看来是我大意了，”闵玧其扬眉颔首，和气笑道，“还以为旻旻就爱吃些山珍海味、鲍参翅肚。”
妇人面上笑容僵了一下，隐隐嫉恨一闪而过，旋即又陪他声声作笑，原本伪装得像模像样，却忽然被身旁孩子扯住衣裳问道：“娘，鲍参翅肚是什么？”小孩生气嘟嘴，却不敢在这地方发泄性子，把声音压低埋怨道，“我都没吃过，哥哥却吃过了……”
妇人面露惊慌，急忙捂住孩子的嘴，垂首瞪他一眼。
闵玧其低笑，罢了置若未闻，依旧同他聊那篮子地瓜，只是话语转得直白，又问：“那你拿这篮子东西，是想在我这儿换些什么？”
露骨疑问使得妇人现出尴尬神色，彻底察觉到了眼前这人的轻蔑姿态，可来都来了，她怎么都不愿意空手而归，硬着头皮也要说下去，咬着牙厚颜回道：“朴智旻是我们家长子，他爹还指望着他传香火下去，如今身为男子却嫁了出去，这……”
话不说完，只等闵玧其自己去猜其中的意思。
昨日朴父带着小儿子进城贩菜，她本独自留在村里，怎知不到正午朴强便一个人跑回了家中，夸张地给她讲述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说他看见哥哥穿着可贵可贵的衣裳，同他走在一起的人瞧着特别有钱，那个人对哥哥笑着说话，体贴得不得了。
朴智旻的二娘是什么性格的人，尖酸刻薄，嫉妒心极强，听了这样的事情心里怎么平衡得过去，愣是整整一晚都没睡着觉，总想着在这里头讨些好处才行，于是一早起来，带着儿子便上门了。
闵玧其听得明明白白，知道这就是给点银子便能打发的事情，可他不是什么善人，又十分清楚地知道眼前这女人曾经是如何对待朴智旻的，他想着扬眉，唇边笑容逐渐变了意味，冷漠中带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可怖。
“不容易，”闵玧其冷笑道，“整个麟州城里，从不曾有人敢在我这儿占便宜的……你是否忘了朴智旻为何会到我身边来？要不我把朴智旻送回去，你们朴家欠下的那笔债，就由你的小儿子来抵如何？我可以养他几年，鲍参翅肚就算了，便用那些红薯养着，年龄到了送去勾栏院里，赚到回本为止，届时定然奉还。”
妇人终于挂不住无耻嘴脸，目露惊慌，赶紧把孩子往怀里抱。
闵玧其说得一本正经，身侧白萍悄然抬手掩饰唇边笑容，小小动作还是被这人发现，白萍对上他的目光，只好附和一句道：“庄主说的是，还是红薯好，鲍参翅肚养上几年，只怕欠下更多。”
“不行！”妇人浑身发寒，一时忍不住厉声阻止，开口才后悔莫及，她望着闵玧其阴寒目光，将孩子越抱越紧，整个身子颤抖起来，此时哪还敢有分毫占便宜的念头，只恨不得立马逃离这地方，“闵庄主……我这来就是……就是看看朴智旻好不好……这红薯送到了，就带着孩子回去了……”
话落转身要逃，朴强许多话都听不太懂，但隐隐也感到气氛可怖，紧捏着他娘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随。妇人带着他行到门后，来不及出门却被候在外面的下人忽然拦住。
那几名汉子是白萍交代等在外头的，一个个面色凶悍，吓得妇人往后一颠，动也不敢动一下。
“庄主打算如何处置？”白萍自闵玧其身后绕到前方，施礼询问。
闵玧其尚无想法，察觉这时间朴智旻差不多该醒来了，面上笑容再度温和下来，起身回主院去陪着，顺口丢下一句：“随便找个地方先关着吧。”
小小风波没能激起层浪，闵玧其转头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回院哄着刚刚起身的朴智旻，满心满眼仅有他迷糊样子。
朴智旻还未完全清醒，往日这时候还会在床上赖上一小会儿，今天他睁开眼来却看不见总是等在床畔之人，心中有些不安，穿着单薄里衣下床寻找。
房外的足音沿廊走近，闵玧其推开房门向内行来，撩开珠帘便看见偏头望他的人，不甚清醒的眼眸里有几分委屈，还有几分惊慌。这人顿时心软无比，上前几步揽他到怀里哄道：“旻旻这就起来了？”
朴智旻点点头，尚未饮水，喉咙干干的不想说话，手臂慢慢抱住他，心跳逐渐缓下来。
闵玧其抱他回到床上，取来衣服替他穿好，穿袜前摸摸他裸露的双足，颇为心疼道：“还真当是夏天来了？早晨天还凉，穿成这样跑下来走，连脚都冷了。”
朴智旻忍不住说话了，声音略显干涩，问道：“玧其……你去哪里了？”
“嗯？”闵玧其想起刚刚的事来，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讲道，“去看红薯。”
朴智旻听得一脸茫然。
这人又问：“旻旻爱不爱吃红薯？”
“嗯，”朴智旻点头，“以前吃红薯的时候最多，甜甜的，而且很能饱肚子。”
闵玧其低笑不止，手掌摸着他的双脚想要暖热一点，话里十分好奇：“一直吃还那么喜欢，不会腻吗？”
“不腻，可以煮在粥里吃，也能烤着吃，还能熬作薯泥吃。”
“这么好，”闵玧其眸光愈软，倾身在他莹亮眼角吻一下，笑问，“那我们今日在院里烤红薯吃？”
朴智旻轻声笑着点头。
这人手掌格外温热，令他双脚很快也暖和起来，朴智旻穿好鞋袜梳洗一番，还是先好好用过早饭才随他去院里。红薯炭炉俱已备齐，初夏时做这事情有些格格不入，但朴智旻瞧那小炉子精致可爱，十分喜欢，搬着小凳就近坐在一旁，热得脸颊又红又烫。
闵玧其替他将头发束起，罢了忽然俯身把他给抱走，朴智旻微微一惊，急忙抓着他肩膀。闵玧其沉沉笑着往廊边行去，逗弄他道：“是吃烤红薯还是吃烤旻旻？”
朴智旻愣了一愣，领会到他话中之意，愉快地笑弯了双目。
院里气氛融融，却在片刻之后，忽然有侍女跑来，无奈又急切地向闵玧其禀话。
“庄主，有个人在府外磕头，赶也赶不走。”
闵玧其正想着怎么又来一个扰人清静的，便听这侍女极为不懂事，又说：“那人说他名叫朴德，是来跟您磕头赔罪的……”
闵玧其脸色一沉，带着怒气望向这头脑蠢钝、口无遮拦的侍女，而身旁原本笑得开心之人，诧异脸色已瞬间泛白。
朴智旻的二娘是什么性格的人，尖酸刻薄，嫉妒心极强，听了这样的事情心里怎么平衡得过去，愣是整整一晚都没睡着觉，总想着在这里头讨些好处才行，于是一早起来，带着儿子便上门了。
闵玧其听得明明白白，知道这就是给点银子便能打发的事情，可他不是什么善人，又十分清楚地知道眼前这女人曾经是如何对待朴智旻的，他想着扬眉，唇边笑容逐渐变了意味，冷漠中带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可怖。
“不容易，”闵玧其冷笑道，“整个麟州城里，从不曾有人敢在我这儿占便宜的……你是否忘了朴智旻为何会到我身边来？要不我把朴智旻送回去，你们朴家欠下的那笔债，就由你的小儿子来抵如何？我可以养他几年，鲍参翅肚就算了，便用那些红薯养着，年龄到了送去勾栏院里，赚到回本为止，届时定然奉还。”
妇人终于挂不住无耻嘴脸，目露惊慌，赶紧把孩子往怀里抱。
闵玧其说得一本正经，身侧白萍悄然抬手掩饰唇边笑容，小小动作还是被这人发现，白萍对上他的目光，只好附和一句道：“庄主说的是，还是红薯好，鲍参翅肚养上几年，只怕欠下更多。”
“不行！”妇人浑身发寒，一时忍不住厉声阻止，开口才后悔莫及，她望着闵玧其阴寒目光，将孩子越抱越紧，整个身子颤抖起来，此时哪还敢有分毫占便宜的念头，只恨不得立马逃离这地方，“闵庄主……我这来就是……就是看看朴智旻好不好……这红薯送到了，就带着孩子回去了……”
话落转身要逃，朴强许多话都听不太懂，但隐隐也感到气氛可怖，紧捏着他娘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随。妇人带着他行到门后，来不及出门却被候在外面的下人忽然拦住。
那几名汉子是白萍交代等在外头的，一个个面色凶悍，吓得妇人往后一颠，动也不敢动一下。
“庄主打算如何处置？”白萍自闵玧其身后绕到前方，施礼询问。
闵玧其尚无想法，察觉这时间朴智旻差不多该醒来了，面上笑容再度温和下来，起身回主院去陪着，顺口丢下一句：“随便找个地方先关着吧。”
小小风波没能激起层浪，闵玧其转头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回院哄着刚刚起身的朴智旻，满心满眼仅有他迷糊样子。
朴智旻还未完全清醒，往日这时候还会在床上赖上一小会儿，今天他睁开眼来却看不见总是等在床畔之人，心中有些不安，穿着单薄里衣下床寻找。
房外的足音沿廊走近，闵玧其推开房门向内行来，撩开珠帘便看见偏头望他的人，不甚清醒的眼眸里有几分委屈，还有几分惊慌。这人顿时心软无比，上前几步揽他到怀里哄道：“旻旻这就起来了？”
朴智旻点点头，尚未饮水，喉咙干干的不想说话，手臂慢慢抱住他，心跳逐渐缓下来。
闵玧其抱他回到床上，取来衣服替他穿好，穿袜前摸摸他裸露的双足，颇为心疼道：“还真当是夏天来了？早晨天还凉，穿成这样跑下来走，连脚都冷了。”
朴智旻忍不住说话了，声音略显干涩，问道：“玧其……你去哪里了？”
“嗯？”闵玧其想起刚刚的事来，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讲道，“去看红薯。”
朴智旻听得一脸茫然。
这人又问：“旻旻爱不爱吃红薯？”
“嗯，”朴智旻点头，“以前吃红薯的时候最多，甜甜的，而且很能饱肚子。”
闵玧其低笑不止，手掌摸着他的双脚想要暖热一点，话里十分好奇：“一直吃还那么喜欢，不会腻吗？”
“不腻，可以煮在粥里吃，也能烤着吃，还能熬作薯泥吃。”
“这么好，”闵玧其眸光愈软，倾身在他莹亮眼角吻一下，笑问，“那我们今日在院里烤红薯吃？”
朴智旻轻声笑着点头。
这人手掌格外温热，令他双脚很快也暖和起来，朴智旻穿好鞋袜梳洗一番，还是先好好用过早饭才随他去院里。红薯炭炉俱已备齐，初夏时做这事情有些格格不入，但朴智旻瞧那小炉子精致可爱，十分喜欢，搬着小凳就近坐在一旁，热得脸颊又红又烫。
闵玧其替他将头发束起，罢了忽然俯身把他给抱走，朴智旻微微一惊，急忙抓着他肩膀。闵玧其沉沉笑着往廊边行去，逗弄他道：“是吃烤红薯还是吃烤旻旻？”
朴智旻愣了一愣，领会到他话中之意，愉快地笑弯了双目。
院里气氛融融，却在片刻之后，忽然有侍女跑来，无奈又急切地向闵玧其禀话。
“庄主，有个人在府外磕头，赶也赶不走。”
闵玧其正想着怎么又来一个扰人清静的，便听这侍女极为不懂事，又说：“那人说他名叫朴德，是来跟您磕头赔罪的……”
闵玧其脸色一沉，带着怒气望向这头脑蠢钝、口无遮拦的侍女，而身旁原本笑得开心之人，诧异脸色已瞬间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