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秦时历史向同人《秦失其鹿》

【十】
伴随着秦始皇三十三年冬天妖言令一起到来的,还有无穷无尽的迁徙流放。
蒙恬二十万铁骑于一个月前击溃赵国边境的匈奴。为了防止匈奴进犯,始皇帝分批次,要动员全国共四十万农夫工匠修筑长城。南越之战胜利后,帝国新设三郡,需要大量汉人戍守边城,于是发商贾、赘婿、刑徒实边。
被安置在咸阳、南阳的商贾们,为了不被派去修筑长城或建设南越,纷纷出钱赎买自己的门客附庸。
但即使是豪商巨贾,也养不起一年三道劳役差事。这年冬天,豪商们开始裁减门客,势力骤减。众多失去了豪门庇护的门客,要么被征去修长城、守南越,要么中途成群结队的逃亡。
南越烟瘴之地,一去不返。能活上三年不死,实属侥幸。但比起修长城,这已经是个难得的好去处了。
商君之法千百条,但归根到底只有两条,一曰耕战,二曰株连。
秦国株连之法的厉害,他们在咸阳、南阳的时候就领教过了。他们中的大部分精通秦律,很少犯错,但难免会被左邻右舍牵累,沦为刑徒。依商君之法,劳役逃亡是重罪,一旦同屯的征夫逃亡,他们侥幸逃脱了惩罚,最后被派发的活儿总量不会变,每一个人实际承担的劳役远高于预期。前线经常传来征夫被累死的消息,其实,更多是被同一屯里逃亡的人牵累。
为了避免出现类似情况,负责押送的都尉现在都按住处、籍贯组屯。由于都是左邻右舍,彼此信得过,原先因为害怕别人牵累自己而率先逃亡的情况已经大大减少。但即使这样,去路漫漫,中途倒毙的征夫不在少数。一旦路上死亡或逃亡人数超过十分之一,全屯人必因劳役累死,逃亡就变成了唯一出路……
株连之法,大大加强了君王对百姓的控制,但与此同时,抗拒秦法的风暴早已经在民间酝酿了。
当罪犯、赘婿、商贾、农夫、工匠们在为生死存亡而担忧的时候,咸阳城里的功勋阶层、士子和没有被征发的庶子显然更在意自己的言论自由。
由于住下了比原先多出近十倍的人,咸阳城的大国气象被初冬冷雨和拥挤的人群破坏殆尽。原本宽阔坦荡的道路,如今塞满了车马牛驴,摩肩擦踵的人群互相推搡。雨水淋注在每一个告示栏前张望的人脸上。
“妖言令?”人们纷纷传达自己的疑惑,“肉食者鄙,不让平民议论朝政是何道理?”
“我们始皇帝,这是要学周厉王?”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自取灭亡啊!”
抱怨、哀叹、惋惜如潮水一样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有些聪敏的家伙,已经拉着家人悄悄离开了。旁边闭眼养神的老者摸着胡子叹息,“你们在这里抱怨,也是议论朝政,就不怕治罪吗?”
“这……”众人依然蒙昧。
老者又叹息一声:“议政有议政的地方,臣子可以去朝堂,我们平民还可以去乡校嘛。只要发言是为了老秦好,相信始皇帝陛下也不会多追究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纷纷让出布告栏的位置,呼呼喝喝朝乡校的方向涌去。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1-02-05 12:39:00 +0800 CST  
乡校遍布周朝各国。说是“校”,其实不过是立四根柱子,再用木头盖个顶子。原本是乡下农夫桑娘纳凉避雨用的,但到了春秋时期,游学讲学的士子越来越多,乡校渐渐变成士子面对乡人讲学的场所。孔子门生三千,实际上真正的弟子不过百,算上农闲时听一耳朵教诲的农夫农妇,才凑到这个总数。
自从郑国子产“不毁乡校”后,各国开始有意识地修建各种乡校建筑,既让讲师坐着体面舒适,也增加了旁听的座位,适合长时间讲学。春秋末期名士宗师众多,百姓多慕名跟随。名望大点的,甚至能凭一己之力,吸引成千上百的人跟自己一起定居。所谓舜帝开发历山,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东海之滨的齐国最先嗅到其中商机,齐国君主于是在都城稷门下,修建起连绵的宫殿,命名为“稷下学宫”。人文荟萃,临淄人口稠密到“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百家争鸣的时代从此走向鼎盛。
“祭酒大人在吗?”咸阳学宫门前,有士子上前问。
秦国任用六国之士,但本地讲学风气并不兴盛。咸阳城里最大的一处学宫,也是统一以后才建造的,甚至到如今都没有被命名,百姓浑称“咸阳学宫”。
这“祭酒”乃是学宫主官的统称,儒家荀子曾三次在稷下学宫任祭酒,负有安排宴会接待、主持学说交流和举荐贤才的职责,这之后祭酒便成为所有学宫掌门人的代称,后代陆续沿用两千年。
“在!”门子示意里面,轻声问道,“各位是来听大人们对妖言令的说法的吧?已经进行了一炷香时间了,还有位置。”
秦人不待他说完,纷纷验了照身帖,大步朝辩论场走去。
咸阳学宫主建筑是辩论场。辩论场有两层,上层有二十四间住宿用的厢房,围成一圈。下层有一个拱起的辩台,顺着台阶往上,辩台正中央摆着一张玉石石案,石案有三席,辩者一正一反,另一席隔着花鸟屏风,通常坐着倾听两人辩论的达官显贵。
如今一正一反的两人,正是刚从朝堂上走下来的两位大人——淳于越和李斯。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1-02-05 12:41:00 +0800 CST  
淳于越家学渊博,祖上淳于髡,乃是第一代稷下学宫的祭酒,齐之相国。淳于越今日登台,是受儒家士子撺掇,誓要还原一个“儒士未尝败绩,秦国君主太过亲近法家”的真相。
今日的辩题就是:行教化于民,王道霸道孰好?
“儒家讲道德,道德是天性。顺民天性,教化才能事半功倍,定分止争。”淳于越道。两侧暖风鼓荡,他的面色十分冷峻,坚毅的双眼带着一丝诚挚。
李斯似乎为他的执着所感动,也顺着他的话说:“儒的确讲道德,顺天性。比起法的诸多规定,无知之民都知道自己做的道不道德,但是——”
李斯眼中冷光一瞥,“以儒治政,大谬!”
“哦?”淳于越皱着眉头,“愿闻其详。”
“儒以文乱法。儒生讲规矩,论资排辈,讲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对否?”
淳于越小心思考他话里的陷阱,发现的确就是儒家经典的原话,便点头。
李斯松了一口气,“好!你们规定了什么身份的人才能讲什么话,做什么事,尊者金口玉言不能被顶撞,卑者的公道不让讨。是不是?”
“是,但……”
“是非对错,你们说了算。”李斯冷笑,“什么都要审判,又什么都审不出个所以然,不讲公正,而讲尊卑,谬矣!”
两人争辩时,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茶汤入碗声,原来第三席已经有旁听者了。
李斯气焰不减,气势汹汹指责道:“儒家仗着人多势众,利用子女孝顺父母的天性,编出民为子、君为父的歪理,讨好君王,蛊惑人心,可谓居心险恶!”
淳于越被气得唇色发白,却偏偏无法反驳。李斯慢抿了口茶,接着道:“不仅儒家,侠士也一样。”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1-02-05 12:42:00 +0800 CST  
“侠士眼中没有王法,只共用一套行事准则,把符合这套准则的人都叫做侠。他们滥杀无度,好用私刑,认为只有侠才可以处罚侠。官员若处罚他们这些犯法的侠士,他们就千方百计地安排营救,刺杀、贿赂、顶替……无所不用其极!破坏律法,威胁司法者,没有超过他们的了!”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1-02-05 12:43:00 +0800 CST  
淳于越终于找到反驳的点了,反问道:“法是你们法家制定的,当然觉得破坏律法是大罪。在我儒家看来,你们法家不近人情,追究犯法者才是大大的不合情理。”
“情理?”李斯反问,“儒的规矩是情理,法的规定反而不是了?我问你,《论语·乡党》曰,孔子在民间的时候很温和恭敬,木讷像是不会说话。但他在宗庙里、朝廷上,却很善于言辞。一人而两面,很符合情理么?”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1-02-05 12:44:00 +0800 CST  
这说到儒家经典了,淳于越跪了起来,答说:“‘孔子於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然;唯谨尔。’这话是说,在民间的时候孔子是被治理者,不需要很擅长言辞;但在宗庙朝廷上,孔子有官职在身,表现得慷慨健谈,是其职责要求。情景不同,自然——”
李斯冷笑出声,“儒家规定几百种情景,人也要有几百种表现不成?什么情景下有什么要求,即使熟知祭礼的人都不知道,普通人更是无所适从,这要求提了有何用?”
淳于越被命中要害,慌了起来,“礼不下庶人,原本就不需要普通人懂,至于熟知祭礼的人……”
李斯骄傲起来,“秦法虽多,统共不过千余条,比起儒家的规矩,简单明了,连为何如此要求都说的有理有据。自然比儒家的规矩更符合情理,也更加为普通人所接受了。”
“秦法虽少,但酷烈程度远高于儒家。好比孔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是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选更好的;而法家的律法却要求食必精、脍必细,而不顾贫民是否吃得起。”
李斯哼道:“秦法可不规定私人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律法要求高,却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之所以这么要求,也是为了凝聚国力、打击盗贼。儒家对剿灭盗贼有何良法?”
“这……”淳于越语塞。
胜负已定,李斯整理了下衣袍,起身。屏风后却传来击掌声,老者连咳不止,侍者担忧叫道:“祭酒大人!”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1-02-05 12:44:00 +0800 CST  
最近发帖子真是晦气!好好的小说,硬是给我吞了一半文。从两年前就这样,磨的没有半点脾气了,本帖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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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1-02-06 23:09:00 +0800 CST  

楼主:雪盈裳

字数:30462

发表时间:2020-03-04 06: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20 01:06:09 +0800 CST

评论数:12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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