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秦时历史向同人《秦失其鹿》




大叔二叔镇楼


说明:本文发表在小六更新前期,内容以小四之后的为准。。。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2:46:00 +0800 CST  
说我发表广告贴,什么鬼?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2:55:00 +0800 CST  
【一】
七月流火。
十天前,韩国的东郡忽现陨石,石上镌刻着一道天命谶语:始皇死而地分。
秦始皇为此大发雷霆。但由于找不到人造的痕迹,就只好烧了陨石,并杀死村庄周遭的百姓。事出蹊跷,流沙必将有大的动向,赤练匆匆赶赴聚集地点。
“我闻天道无亲,唯德是与。道德为朝纲经纬,天子正则天下正!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赤练听到说话人的声音,猝然止了步。她的动作很轻微,但是想瞒住这两人,怕还是不可能的。说话人的声音跟着也逐渐变得渺不可闻。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2:57:00 +0800 CST  
素白月光下,一人黑衣白发,形容沉稳如山,必是卫庄无疑。那个与他笑言天下大势,宽衣广袖的男子,从这个距离和角度看来,恍恍乎直如仙人。
赤练呆怔地望着,差点就以为这个人只是自己的错觉。哥哥……
“红莲殿下,你来了?”张良头扎一叠蓝绸巾,黑发随风轻飏,徐徐走近,目光澄净宛如青空。
真像啊!一声轻笑掩饰住刚才的失神,赤练换上一幅轻嘲的笑容,疏离而敷衍道:“我是来找,卫庄大人的。”
她将目光递向卫庄。逆着月光,卫庄脸上的表情暗昧不明,他用一贯玩味的语气解围道:“子房就是谨慎过头。”
“哦?”张良淡淡反击,“如今攻守之势逆转,一着不慎,则满盘皆输!易地而处,相信你会比我更为小心。”
赤练听的一头雾水。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2:57:00 +0800 CST  
张良略有察觉,偏头笑着解释:“殿下莫怪。帝国为了剿灭墨家余党,起用了易容术出神入化的山魈一族。刚才此问,就是为了验明真身。”
原来如此。
正处帝国剿灭墨家的紧要关头,始皇帝听信方士卢生从海外带回的“亡秦者胡也”五字谶语,以为北方匈奴将有异动,于是急急召回蒙恬,命其北征。墨家桑海据点外那一战,阴阳家撤手,流沙刻意放水,墨家虽然再次失去据点,好在得救及时,并没有什么伤亡。
可是,帝国并不愿意半途而废。
失去据点后,墨家除核心成员以外,墨侠们流散各处。帝国难以将其一举剿灭,只好想出这个法子,让帝国杀手易容成墨党,假装遇险,引得慷慨仗义的墨家成员冒死前来襄助。
若非墨玉麒麟也是山魈中人,这个秘密恐怕只有死人才知道。
卫庄问:“白凤凰已经动身?”
“是。麟儿呢?麟儿也在附近么?”赤练张望而不得,问卫庄。
“她有自己的任务,离开了。”
赤练低头,沉默了。白凤凰的离开,她可以认为是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可墨玉麒麟素来不离卫庄左右,可以说,她没有一项任务是独自完成的。他这么做,绝不是让她去送死,那么只能是……故意支开她。
“你的任务是这个。”
赤练打开卷轴,看清楚图注的地点,面色微变。任务名为“探骊取珠”,可她生来畏水……
“你只有将自己的恐惧一一打败,才能,成为强者。”
赤练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婉转笑道:“卫庄大人,桑海城水流密布……”
卫庄举袖打断她,“往南去吧。南蛮多水,你可以往水流更深处行走。也许某一天,我们的战场会是深不可测的大海。”赤练凛然一惊,忙俯首称是,转身离开。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2:58:00 +0800 CST  
“红莲殿下!”张良几度欲言又止,这时忽然开口。
赤练站定原地,微微侧首。
“这个你收着,如果万不得已,它可以让你绝处逢生。”淡墨纹色的玉佩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龟。龟息玉,产自洛河之滨,关键时刻含着它,便能如乌龟般自动停止呼吸。这样,就不用害怕会在深水中溺亡了。
舍了这份天下至宝,就为了践行对哥哥的诺言,他可真是执着。赤练暗暗咋舌。她没有擅自做主,只偏头看向卫庄。如果将来有海战,这枚龟玉倒真是求之不得的法宝。
卫庄回望过来的目光,深邃的让她看不清情绪。“子房,你太小看她了。她是流沙的赤练,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红莲公主。”话里行间流露出的倚重和赞许,连张良都震动。
卫庄朝赤练点头,一挥袖,先她离开了。
她再次目送着他走远,走远,越来越远,远成最深的夜的背景。卫庄,这个强大到要安排命运的男人,能跟他并肩站到一起,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荣光。既然怎么努力都还是追不上,能用一生来眺望他的背影,也是件幸福的事情。虽然还不够强,不过好在没有成为拖累……
怅惘好久,赤练赫然发现张良近在咫尺。弯弯的唇弯,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他执起她的手,将龟玉递到她掌心。赤练猛悟过来,将要拒绝,一只修长的手快而自然地挡住了她的抗拒。
“红莲殿下,我要你收下它,不仅是因为你或卫庄可能遇险,更是因为,作为流沙的赤练的你,某天也要肩负起天下人的命运!”
不等她询问他话中的深意,他已脱下自己的斗篷,盖到她裸露的双肩上,拢紧,插口温柔打断她:“说过多少次了,要把衣服穿好,腰带上的这个结一定要打好。”张良低头,轻轻地在她腰畔系了一个十字结,抬头,习惯性想拍拍她肩头。赤练猛然一个机灵,闪身躲开。
他的笑容僵了。
一向以机敏急智著称的张良,仿佛突然被抽去了神识,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久到赤练不得不替自己找借口脱身。
“我是赤练。流沙的赤练,不需要系这么复杂的绳结。”她媚语笑道,一抬手,繁复的韩宫锦带变回当初的平滑如水。她就这样笑着,看着,直到张良缓缓收回手和目光,黯然离开。
夜风中,传来的声音在微微发抖:“良,失礼了。”
赤练站定原地,直到那个他也融入了漠漠的夜色,才缓缓回转过身。一定很疼吧,我这样伤你。虽然她对他并无丝毫男女之爱,但必须承认,哥哥韩非的眼光果然很不错呢,她不需要很用力,就能爱上他,并且得到该有的温情回馈。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2:58:00 +0800 CST  
【二】
“都办好了吗?”嬴政问。“
回陛下,陨石已经秘密运往桑海,云中君正在抓紧研制。只是这样一来,蜃楼启航的计划……”李斯偷偷看了秦始皇一眼,见他沉默,眉心的皱纹汇成一条深刻的沟壑。
“嗯……”嬴政从案牍中走出,沉吟半晌,道,“扶苏上回复命时称,朕前往桑海的路线泄露。如此一来,恐怕动身时间也被人事先知晓了。”目光在李斯身上停留了一刻,“暂时搁置吧!”
李斯微松了一口气,又提高声量禀告:“陛下,上回陨石刻字一事,罗网在盘查时有了意外的收获。”
嬴政霍然回身。
李斯会意,对侍从肃声命令:“把人带上来!”
九十五重阶梯外,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被人拖了上来。
在侍卫揪起了犯人头发的那一刹那,嬴政赫然一惊!
李斯仍然半躬着身体,望着他又开始渗血的膝盖冷笑:“燕丹,真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05:00 +0800 CST  
燕丹一声冷哼,没有理会。嘴角的创口被扯动,他吐词模糊道:“嬴政,我们又见面了。”
嬴政看着这位老朋友,面容破碎的墨家巨子,挣扎着自己站起来,忽然绽放出一个宽和之极的笑容:“我早该想到是你了。”
在燕丹的惊讶与无措中,嬴政说道:“能在几十丈高的陨石上刻字的人本就不多,能想到用‘天谕’倡导分封制,勾起六国旧部的野心,并瓦解秦国内部的人就更少了。”
嬴政怕的,不是咸阳城内六国遗老的联手反戈,他只担心集权制注定只有一人胜出,其他皇子心生不平,致使皇位之争空前激烈。在别人都猜测始皇帝不封皇后的种种时,只有燕丹知道,秦始皇是不想通过立后这种方式,让他最器重的孩子成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成为众矢之的。
嬴政身体前倾,向这位知音人伸出了手:“如果你愿意,我想我们还能回到在赵国为质的时候。”
李斯悄悄挥退搀扶住燕丹的侍卫,自己趁机挽上燕丹的胳膊,手上悄悄用力,却说:“帝国以水为德,陛下不计前嫌,大度宽容,器量就像是百川汇聚的大海,如此,何愁天下不能归顺?”
燕丹脸色发白,凌乱的胡髭掩盖了他咬唇的动作。这个帝王,原来并不以那段不堪的过往为耻,雄心可吞日月,真是可怕。
“帝国有帝国的法度,燕丹,这是朕最大的让步了。”嬴政隔着冠旒认真审视前方一点,燕丹也这样子审视着他,漫长的对峙之后是三个人的精疲力尽。
李斯再次蹙眉:“罪人燕丹,还不领恩?”
燕丹别过脸不再理会李斯,扬着下巴一字一顿道:“此次陨石刻字之事,燕丹是为罪魁祸首,帝国都可以网开一面。东郡方圆百里的平民何其无辜,却惨遭杀戮!如此枉杀枉纵,嬴政,你敢说这就是帝国的法度?”
嬴政负手傲然而立,“成大事业者,必定有大牺牲。燕丹,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不会明白。”
“我不明白……哼!春秋战国四百年来思想争鸣,诸子百家大放异彩,对中原文明的影响不可估量。你要统一六国我无异议,你为何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嬴政旋身一甩玄衣,珠串哗啦一声荡开,“朕要将诸子百家赶尽杀绝,你还能好端端站在我的面前?”
燕丹冷峭地看着,绝不配合。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08:00 +0800 CST  
嬴政压下身,对他一字一字道:“只是国无法不立。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寡人想要的是一个明令统一的大帝国,不但要把那些没用的不三不四的诸子学说统统废掉,寡人的天下也只允许有一种文字,千秋万代也只流传一种思想。这样,才能铸就一个永无纷争的太平天下!”
“诸子,也并不反对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
“何止这样!朕当年跟随亚父遍睹百家经典,辨察人心诡计,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天下人才几许,帝国辐辏多广,尽在我掌控之中。
寡人不仅要统一六国,统一天下,寡人还要重建这天地间的时空与秩序!
大秦的道路能让精兵铁骑一日之间纵横南北。水利交通功在千秋。长城万里,百越长投缳请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武功文治震古烁今!
寡人搜罗天下英才,所留下来的文字一定是最瑰美最容易书写和辨识的,寡人的法律一定是最有效最尽善尽美的,六国不服,天下不服,那又如何?只等这一切都收到成效,他们就会彻底认可我——嬴政,才是他们膜拜的天和地!”
宣誓一样的言辞在殿内嗡嗡作响,天问在鞘内和鸣,可陡然之间,帝王的声音变得嘶哑,振奋被颤栗所压制。他只要等,只需要再等等……
上天何其残忍,让他在年老力衰之时,突然发现,他的孩子们尚不能承担这样的重任,也没有亚父这样的人可以托付。寻仙之路漫漫,地下皇陵不得不开始动工……
这位传奇帝王的衰老,仿佛只在瞬间。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12:00 +0800 CST  
“陛下!”李斯想要去扶,却被铿然出鞘的天问剑抵住胸口。
一个颤抖:“陛——”
在长剑的嗡鸣中,嬴政缓缓对燕丹说道:“前不久,朕研究墨家棋阵,忽然明白一个道理:统一天下最高明的艺术,不在于杀敌多少,而在于将敌方化为己用,混同一体。”
燕丹冷笑:“所以你圈养六国王子王孙,却不杀;将天下富豪迁入咸阳城,又不损害他们的利益;召集东海之滨的文学之士来此,却只养而不用?”
“如此,他们的仇恨跟热血才会在时间里冷却。至于七十二博士……”嬴政也不忌讳,“齐国稷下学士名望虽高,却徒有虚名不堪大用,朕想收服天下人心,就不得不这样做,你可明白?”
“所以,你不遗余力打杀诸子的气焰,只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示人以恩情,届时好收服人心?”
“天下之局,翻转反覆只在一念之间,寡人也是迫不得已。”嬴政回到座上,俯视着燕丹,“既然墨者主张兼爱平生,那么为了避免天下再起不必要的骚乱,想必墨家全体上下都能体谅先生的苦心。”
心脏猛烈的跳动声清晰入耳,燕丹感觉嗓子发痒,涩声问:“什么苦心?”
“助帝国剿杀部分叛逆,余众可……既往不咎。”
燕丹沉默无语。
嬴政的表情一下子冷了,“所谓擒贼擒王,秦楚结怨已久,楚国少主项羽、项梁等人与帝国是死仇,留不得。剑圣盖聂、现任墨家巨子荆天明以及墨家的几位统领,不杀不足以打消余众的侥幸之心!至于医仙端木蓉,念其救人众多,可格外赦免。你,意下如何?”
燕丹不动声色,道:“燕丹有一问,想向秦王求教。”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15:00 +0800 CST  
嬴政延手一请:“请讲。”
“在君王眼中,是否人生来就是有罪的?”
嬴政颇感惊奇,还未来得及回答,燕丹就接着说了下去:“是否有些人,生来就应该被利用和牺牲?否则,为何一定要牺牲一部分无辜的人,才能成就所谓的大多数?”
“此乃帝王的权衡之策……”
“权衡呵……”燕丹作势凑近,道:“那,在秦皇心中,我,是不是你一开始便想好要舍弃的?”
嬴政闻言一个机灵,扭头,眼中仿佛有狂风暴雨在倾瀑,骇得李斯腿一软,连连后退,狼狈地摔倒在地。
“以天下之名杀人,为不仁也,以法之名杀人,为不智也。”燕丹也斜睨嬴政。
“在墨者看来,天下之于一人,和天下之于众生,又有什么分别?一个无辜者的性命,不管多么卑微脆弱,都值得一个侠义之士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这样的一群人,怎么会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就随意杀害无辜?”
“好一个墨者!”嬴政拉开一段距离,冷笑,“好一个墨家!迂腐!”
燕丹毫不客气回敬他:“迂腐,又何尝不是一种坚不可摧的信念。你想要收服任何一个墨者为暴政效力,都绝无可能!”
“究竟,”嬴政回首,“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墨家所有人的?”
燕丹冷笑,“秦王何出此言?”
“听说,墨家内部也分为好几派……”
“那你不妨用对付其他诸子的方式试一试。”
“哦?”
“不过我得提醒你……”燕丹倨傲,“墨家人骨鲠,吞不下就不要勉强……
嬴政霍然与之目力交接,殿中仿佛有风暴在酝酿。李斯见形势不妙,立即要着人将燕丹架了下去。
“燕丹,即使不借用你的力量,朕也能将墨家一网打尽!”嬴政厉声说完,忽然奇妙地笑了,“要知道,这次可是他们的巨子,使他们错失了这个万分之一求得生存的机会。”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18:00 +0800 CST  
“孰是正,孰是邪,自有后人来评说!嬴政,你再巧言令色,也改变不了东郡万余条人命死于你手的事实!你命人销毁兵器,想剥夺治下百姓还击的力量,只是痴心妄想!暴秦会亡,株连之法会亡,商君啊商君……”燕丹长笑不绝。
李斯胆战心惊地看向嬴政,见对方微微点了点头,便向属下比了个斩头的动作。
侍卫得令,咚咚咚下去了,不多久,燕丹的唾骂声戛然而止。
已经是午后,宫殿阴气更盛,连垂照的阳光都消失了,李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嬴政不安地走来走去,忽然,“十年前,也有人对我说了同样一句话。”
李斯半晌没有想出来,额上开始冒冷汗。“你的师弟韩非,见我不采用他的存韩之计,就诅咒我,说我统一后的帝国,不久就要崩塌。”
李斯忙推脱:“自己夙愿难偿,就恼羞成怒,看不得别人好过,此乃小人行经,陛下切莫挂在心上。”
嬴政缓缓闭上眼,摇了摇头:“不,如果这也是计谋。那么它……很有效。”
“陛下?”
“我一直记得最深。早在我统一六国之前,它就时常在我脑中回响,不知不觉,就成为我意识里最深的恐惧。销锋镝是为它,隳名城是为它,杀豪杰是为它,断地脉也是为它,甚至,不肯放手让臣下为自己代劳任何一桩政事。”
“陛下!”李斯默默跪下。
只有他最知道,他们的君王,从来就不是神。他无人能敌的智慧与心志,使他过早地接手了天下这副重担。拼了命地委屈自己,一切为了生民,却负罪最深,承受了天下所有人的怨怼。
嬴政转移开话题:“李斯,你做的很好。上次你向我奏明启用山魈一事,还没有赏赐,这次又立了大功,来人……”
“陛下且慢!”李斯迅速膝行到台阶下,“承蒙陛下恩宠,李斯早已位极人臣,封无可封。微臣如今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陛下千万要保重身体,不可再为国事过分操劳。臣虽鲁钝不堪,如今也尸位十余载,处理些琐屑小事料无大碍,伏维陛下恩准!”
“李卿家忠心可嘉,”嬴政抖袍席地坐下,慢慢道,“只是朕早已经习以为常,怕是一时改不过来了。倒是依商君之法,为人君者需赏罚分明,有功就有赏,有过就有罚。朕依法治国,李卿家万莫再推脱了。”
李斯嚅嗫好久,酝酿好久的热泪,终于从那双见惯风霜的老眼流了下来。
他俯首应道:“诺。”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21:00 +0800 CST  
【三】
清晨,雾气浓的化不开。
云梦山上秋木繁阴,远远望去也只余一片深深浅浅的苍翠之色。
“这样真的能行吗?”一个粗噶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疑虑。
“行不行,要试过才知道。那句话怎么说的?”班大师摸着胡子像是在思考。
尖细的男声嘿然笑道:“班老头,你怎么也卖起关子来了?”
“哼,就这贼骨头可以卖关子?”
“嘿,那倒不是!”
“现在九泉碧血玉叶花枯了,连荀卿也束手无策。蓉姑娘……”
“我就觉得这办法很玄乎。”大铁锤摸着头,没有否定却一脸的不赞同。
班大师放下手中的针,叹了口气。如果还有其他办法,也不会采用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盗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猛地一转身,向一直看着端木蓉不说话的盖聂言道:“盖先生可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逍遥子前辈还没有回来,”盖聂眉头松了一松,“但愿,他这次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可此地也不宜久留,这里毕竟是鬼谷,要是卫庄——”雪女无比担忧。她不是看不起盖聂,只是……鬼谷的传人现在毕竟是卫庄。说起来,这里也是韩国灭亡后,流沙最大的据点,那人在此经营多年,万一布有什么陷阱的话。
高渐离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柔声反对:“函谷已经被罗网盯上,我们这样贸然上去,无疑会给道家带来灭顶之灾。”
他说的在理,一众人同时沉默。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23:00 +0800 CST  
许久,盖聂忽然出声:“来了。”
“什么来了?”话音未落,一个身披道袍的人影洒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逍遥子前辈,就你一个人?”盗跖频频向门外望去。可外面晦暗一片,除了浓雾,就只有一道从天际一倾而下的瀑布。
“晓梦大师……”
“师姐闭关,正是紧要关头。现在函谷关道上,除了罗网以外,又埋伏了山魈一族——”
“山魈?”
“山魈,”盖聂低抿着眉,解释道,“也就是山鬼。传说他们出自蚩尤部落——九黎,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与鬼魅为伍,十分擅长易容变化。就我所知,墨玉麒麟,便是山魈中人。”
“啊这样……”所有人都凝重地低下头来。一个墨玉麒麟就差点毁了机关城,更何况它们全族出动,帝国这是要将墨家一网打尽啊。
高渐离眉头皱了皱:“最近有据点首领反映,很多兄弟被自己人出卖,折损了不少人手。盖先生,这会不会,也与山魈有关?”
盖聂沉默一瞬,点头肯定:“墨侠心念坚定,绝无可能大规模叛变。依这种情形判断,确实是山魈幻化成不设防的熟人,背后袭击。”
“那怎么办?”
众人瞩目,盖聂垂眸没有做声。雪女偏头注视高渐离,等他出主意。高渐离也锁眉不语。剩下几人面面相觑,都伏案叹息。
空谷悬音,一时瀑布在山涧里激荡的声响分外恢弘。
不过片刻,白鹤长吭飞起,外边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各位,也许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盗跖眼睛亮了,大呼:“是张良先生!”张良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室内,寒暄完毕,盗跖迫不及待问有什么办法。张良背负一手观望着檐下飞燕,笑容澹澹,嘴角的弧度透着几分诡异:“还有一个人,可以救端木姑娘。”
“谁?”
“卫庄。”
“什么!”墨家众人不敢置信地往前欠了欠身子。
“端木姑娘号称医仙,可以解百毒。流沙主人手下的赤练,便是走的以毒攻毒一道。更何况,白凤那日的毒便是出自赤练之手,端木的险情她最清楚了。”
“去求流沙的人……”高渐离在内心衡量良久,不置可否道,“恐怕,我们墨家全体今后都要受到他人的钳制。”
“但端木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救!”盗跖激动地跳起来,余光瞟见诸位首领或严厉或平静的眼神,顿时泄了气。
“蓉姑娘当然要救。”高渐离道。
“可又不能牵连墨家……”盗跖恼恨地一拳砸在墙壁上,深深几个呼吸,他努力平息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我,我自己去找那个……流沙的赤练是吧?”
“喂,你忘了还有你老哥我!”大铁锤拎过盗跖,将胸膛拍的咚咚响。
“我们在说正经。”班大师迅速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班老头,你还想跟流沙理论不成。哼,那天流沙不动手,就已经还了欠巨子的恩情,我可不敢再心存侥幸了。”盗跖叉着手揶揄。
“你以为你们用自己的命来换,那个赤练就会多看你们一眼?”班大师**一样看他,“没有卫庄授命,赤练就算命都握在你手上了,她也不会替蓉姑娘医治!”
“那是!”
“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要用你的法子,给蓉姑娘胡乱扎针不成?”大铁锤嚷嚷。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26:00 +0800 CST  
“你们几位能不能不要吵了?”徐夫子颤巍巍上前,一个一个点名教训,“每次都是这样,这里盖聂、张良、逍遥子几位都没有出声,你们倒在那边嚷嚷个不休。主意拿不出一个,我这老头子的耳朵就要被你们吵聋了!”
雪女捂嘴偷笑,高渐离正色道:“张良先生,我记得……赤练是韩宫中人。”
张良转身,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缓缓开口:“若在往年,我还算与她有些交情,只怕现在——”
逍遥子叹息一声,续上他的话:“流沙与墨家关系已有所缓和,若有人从中斡旋,未尝没有联合的可能。”
雪女脸立刻就冷了。只听盗跖抢道:“如果他们肯主动医治好蓉姑娘的话,我无条件接受!”
“我附议!”大铁锤举了手。
“看我做什么?”班大师别开脸,“我脸上又没有开花。”
众人都知,班大师是坚定的中间派,只要不是对决议事项太反感,都不会鲜明地表明立场。所以大铁锤与盗跖将目光投向了高渐离与雪女两人。
徐夫子抚着胡子点点头:“如果卫庄有意,墨家也不介意放下仇恨,与流沙联手对付嬴政。”
“好。”张良轻轻一击掌,身子侧对着门外微微后仰,旋首笑道,“卫庄兄,不打算进来一叙?”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27:00 +0800 CST  
【四】
卫庄披袭着满袍的冷霜,目不斜视走进来,肃杀之气霍然盈室。
“张,张良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大铁锤呆怔过后,深觉自己被欺骗,不由得满面怒容。盗跖回过神来,一改刚才的活跃,摸着下巴开始埋头寻思起来。
众人不假思索的敌视,令得卫庄脸上神色倏然变冷。他威压尽施,迫得室内为之一肃,冷冷目光扫视一周,最后落在张良身上,倏然变得柔和起来:“子房约我来,就是做的这个打算?”
“什么?”大铁锤挖了挖耳朵。
“子房!”虽然刚刚已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卫庄这样熟稔地叫他,墨家众人还是不由得失声,悲愤与震惊,排山倒海般涌上了心头。
盖聂心头一震,因张良突然造访而带来的疑云,也悄悄消散了。
“张良先生有话要说?”高渐离起伏无波问道,身旁的雪女微不可闻地“哦”了一声,笑得甜美而天真,不知是赞同还是讽刺。触及到他们针扎般的眼神,张良暂不解释,只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点点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铁锤大步跨出,怒气冲冲想要向张良讨个说法。
张良站到卫庄身旁,拱手施礼,诚恳地向墨家人解释:“此次卫庄以我韩国故友的身份前来,与诸位在鬼谷不期而遇,实在抱歉。”
继而抬起头,一脸整肃,果然充当起逍遥子所说的斡旋者角色:“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卫庄兄既然在场,那么流沙与墨家的恩怨,望各位暂时搁置一边。”
“什么事?”雪女与高渐离同时出声问道。
“秦始皇车驾十五天后将经过韩国故地,博浪沙。”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29:00 +0800 CST  
众人尚未回过神,张良已收敛起面上的笑容,声音悲切如诉:
“秦皇暴政,只因一道天降陨石,便杀尽东郡方圆百里无辜平民!两月前,方士持《录图书》进谏,他更是不辨青红皂白,大笔一挥,即刻命人加征二十万兵员北击匈奴,农夫四十万修筑长城。如今长城哭倒,为人君者不反省自身,反而变本加厉分派徭役,奉这等人为君,百姓哪有安身之理?”
“良久居桑海,一时被眼前繁华蒙蔽,离开井底才知,齐鲁三晋之地少壮尽去,人丁凋零,田间杂草丛生,士人多歌《蜀黍》。短短一月,他逼迫六国贵胄与天下富商尽数西入咸阳,昔日繁华之地如今朝市不作,暮市不歌,民不聊生。萧条如斯,秦皇仍不思爱惜民力,驰道刚刚完工,又要修建阿旁宫……”
张良看着在场每一个人,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的父老乡亲横尸于外,而我们这些声称要解民于倒悬的有识之士,却在他国的土地上自相残杀。诸位可曾想过,若赵氏有朝一日真的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天下百姓将何以自处?”
“绝不能让那暴君得到不死药!”大铁锤声如雷霆,雷神锤流星一般击在了地上,顿时室内火花迸溅、木屑乱飞,仿佛空气都沾染着恨意。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墨家众人或暴跳如雷,或目光深沉,都盯紧了那残破的地板。张良垂眸,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
“不行!”大铁锤气咻咻地满室游走,“我们继续这样下去,那暴君不仅要去海外求仙,连苍龙七宿也迟早落入他手!”
“就是。”一片附和之声响起,连逍遥子也点头称是。
“张良先生有什么打算?”盗跖恍惚明白张良说出那个地点的特殊用意。
“桑海防守严密,咸阳更是固若金汤。我们只能在他行经路上动手脚——”
“我去杀了他!”大铁锤感觉胸中如缚了一头公牛,气血翻腾,信手将雷神锤挥出,竟又在北面窗户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此话一出,人人噤声。
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昔年荆轲刺秦失败,给墨家留下一个巨大的心理阴影。荆轲百步一杀都失败了,还有谁堪当刺秦使命?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31:00 +0800 CST  
“我劝你们尽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卫庄端着一杯热茶,轻轻吹开上面的白色烟雾,微微抬眸,目光冰寒掠过诸人,之后停在了盖聂身上,“死无葬身之地!”
三千白发因风而乱,孤身入虎穴的卫庄姿态高慢,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墨家人为他强横的气势所迫,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去反驳。
逍遥子本来不赞同贸然行刺的,见此立即改变了立场:“卫庄,你未免太小觑我们诸子了!”
“哦?”只见妖剑一举。话音未落,卫庄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众人中央,剑的末端直指逍遥子胸口。
“你!”盗跖内心的惊骇无以言表。
卫庄瞥了盗跖一眼,迎向众人的笑容放肆而无畏:“或者,只是刺秦的诱惑太大,让你们这些亡命之徒都要孤注一掷了。”
“你!”墨家诸人齐齐被激怒,按着武器就要大打出手。
“卫庄兄万万不可!”张良急忙叫道。
卫庄本就只想试一试这群人的辨识能力,剑光一晃,瞬间便没入了窗棱下的阴影。但墨家人对他的一举一动早已是草木皆兵,自然不会束手待毙,见他忽然收手,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十几件兵器一齐袭来。
卫庄见此,眸光更加阴沉,鲨齿一个转圜再也不停,携了无尽血气,以一招最凌厉的纵剑朝众人招呼过来:“找死!”
“不可!”
“不可!”
逍遥子锵然拔剑,雪霁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剑痕,堪堪架住了卫庄的攻势。张良与盖聂对望一眼,已然出手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
墨家再与卫庄结仇,一切就付之东流了。张良微微垂眸,心叫:好险!
卫庄的武功比起逍遥子略胜一筹,所以还能偏过头斜睥在场的人,最后盯住盖聂冷笑:“师哥,你有什么意见?”
刚刚是他和张良一齐叫的停手。
现在局势暂未明朗,盖聂本不愿参与这场争辩的,可惜他的这位师弟,好像什么都只想跟自己较量。
盖聂的目光缓缓投向睡容静谧的端木蓉。
“你既然身在鬼谷,就应该明白人心向背、大势所趋的道理。”
“大势?”卫庄倏然狂笑,笑一收,“如今是什么大势,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吧,师哥!”
盖聂默然无语。张良不太明白卫庄话语所指,只好再次重申立场:“强秦踏着枯骨一路走来,消灭六国,统治了天下,却依然残暴不仁。良以为,秦国的统一只是暂时的,不得人心的帝国,便离覆灭不远了。”
“师哥?”卫庄刻意将语调加重。
“我赞同张良先生所说。”盖聂按着木剑剑格,默立很久,“对黎民生计毫无裨益的统一,不如毁之!”
“好个不如毁之!”卫庄狂傲一笑,毫无征兆地收剑,对盖聂笑得邪魅,“师哥是想取而代之?”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33:00 +0800 CST  
盖聂抬头,干干脆脆避开这个提出就错了的问题:“能治理天下的人,永远不会用剑客的手段。小庄,你也不行。”
“是吗。”卫庄嗤笑,将话题兜转到分歧的起点,“师哥目光如炬,就没有看出来,刺秦根本就是飞蛾扑火吗?”
“可就算这件事不能在自己的手中完成,又何妨用鲜血,给后来者铺一条道路?”盖聂眉梢一挑,毫不示弱。
鲨齿剑慢慢指向了盖聂,好半晌,卫庄缓缓吐词道:“后、来、者?你是说蜃楼上的三个小孩?”
角落里的黄色野花“噗”的开出了朵儿。卫庄的怒气引而不发,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师哥与自己不是一样的。不愿意与自己正面对决……这样的强者,这样的对手,是他向来最痛恨的。
“我,只求问心无愧。”盖聂目光平静。
“鬼谷纵横,就为了给后来者铺路?”卫庄语中有涩声。霸业,必须在自己手中完成……他从不曾想,这样一个简单的命题,居然还要自己证明给他看!
“那是鬼谷的梦想,不是我的。”
“闭嘴!”卫庄恼羞成怒,这一刻,他痛恨这个人到极点。
“小庄……”
“你根本不配做鬼谷的弟子!”
“鬼谷派的弟子,从不会强迫自己放弃初衷,变成自己都不敢看的模样。小庄,你走的太远了。”
“可是你,会死。”卫庄盛怒当头,仍希冀他能妥协。只可惜,盖聂平静得,连一个认真的谛视都吝于投给自己。
长久的对峙之后,气氛已然降到了冰点。“盖聂,你会付出代价的,你听着,你要是去刺秦,你会死得很可悲……”卫庄甩出这样一句话,大步踏出。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37:00 +0800 CST  
【五】
藏黑的天幕下,一切都还蒙昧。
卫庄站到年少时,经常和盖聂比武的山峰,对着云雾山岚迅声大喊:“盖聂!”
狂风呼号,声音被浓雾侵吞,他什么都没听到。
好像是下雨了。是什么那么凉?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次出巡,是嬴政撒下的饵?”仿佛英雄末路,卫庄仰面倒下,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也不愿意闭眼。
一闭眼,他就不自觉地联想出盖聂他们被人设计包围时,惨烈的死状。
他一想到,盖聂反对的不是自己的主张,而是自己的一切,心中就有如坚冰在钻,又冷、又硬……每一个毛孔都在咝咝叫疼。
以盖聂的见识,他肯定知道这里头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依然装作视若未见。连嬴政那个暴君都知道,不能因人废政,不因人废言啊。可是他,他居然……
“盖聂,你真是可恨!”卫庄激愤,身上的旧伤被扯动,整个人疼得直颤抖。

楼主 雪盈裳  发布于 2020-03-03 23:42:00 +0800 CST  

楼主:雪盈裳

字数:30462

发表时间:2020-03-04 06: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20 01:06: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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