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戏▲☆书—《两生成局》



骊山遍布松树四季常青,经由历代阴阳家弟子精心排布,将奇门遁甲之术糅杂其中,形成错综复杂的阵法,愈靠近愈是繁琐。初入门的弟子全靠死记硬背,稍有踏错便极有可能绕不进来,断了相当一部分人偷溜下山的念头。

除却天然屏障外,阴阳家的戒备并不算森严,大部分弟子们在外围修行井然有序。身居高位者则各有独立住所,由傀儡进行不眠不休的守卫。真正设防的是阴阳家的藏书阁与几处禁地,特地安排了阴阳家弟子轮流站岗,对每位造访者进行核查。

那点阵法自然难为不了星魂,他牵着端木蓉一路穿过树林,直奔悬崖上开凿的石室,途中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反复放出阴阳之力探查周遭。星魂如今的实力凌驾在五灵玄同之上,本不惧一战,但惊动那批人会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何况他无法保证在带着端木蓉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

这时候星魂就有些无奈,上阴阳家走一趟捎带端木蓉见世面这种提议,居然是念端发起的。

最早的时候,对于念端让端木蓉同星魂一道去的决定,荆轲提出了极为激烈的抗议:“这简直跟送嫁没什么区别啊!你是没见星魂平时看着蓉儿的眼神!你就说,跟我每天看着烤山鸡的眼神有差吗?”

“……我觉得吧,星魂眼里的蓉姑娘起码不会像烤山鸡一样,只有吃的价值。”高渐离抚额,“虽然我也认为让蓉姑娘跟着去并不妥当。”

念端则一脸的轻松:“这倒无须多虑。阴阳家管理弟子的方式很直接,你要是资质不够,爱学不学,不学就滚。”

荆轲哭笑不得:“所以蓉儿在阴阳家乱跑也不要紧是吧?那星魂怎么办?他肯定不是没资质的那类。”

“按你们的描述,阴阳家那边要想收拾他,起码得长老及以上的吧?他是得折腾出多大动静才能引来这等人物啊。”念端啧啧叹了两声,浑然不觉自己对星魂的信任度已经高到了一个境界。

高渐离直奔重点:“但一定要蓉姑娘同去是为了什么?”

端木蓉是医者,阴阳家的典籍本就晦涩,领进了藏书阁也无甚用处,保证星魂安全就更是说不通了。

无论是并不在场的星魂,还是等他回来解咒印的荆轲与高渐离都思忖着用意,听闻此言的念端却突然沉默了,她扭头望着门外给端木蓉反复灌输阴阳家规矩的星魂良久,无奈地叹道:“你们或许没发觉……星魂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她的目光随即穿过了门外的星魂与端木蓉,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彼方:“江湖上多了是那样的人,心中有大义,口出皆正道,他说的话另你自惭形秽,但细想便会发觉,要以身殉道者永远不会是他——星魂不是,他有自己想要的,但除了他自己外,无人知晓详情。当别人急需时,他连命都能交出去。”

“所以我在想,如果让蓉儿跟在他身边,他知道必须把蓉儿安然送还给我,会不会惜命一些。”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09-05 21:46:00 +0800 CST  
石室依山形而建,里外皆是未加精心修整的素坯模样,每间仅一处窗户大小的洞口供出入,身手稍有欠缺便很难来去自如,专供已修得辟谷之术的阴阳家弟子进行闭关。

“别往下看,也别出声。”星魂揉了两把端木蓉的发顶以作安抚,随即将她背起,足下一使劲便窜出了数尺,轻车熟路地寻觅落脚点借力,节奏平稳,动作利落。端木蓉趴在星魂的背上,一路看尽了骊山春景与澄澈溪涧,双耳灌满风声,视野里的云层树影摇晃震颤,她却丝毫不觉慌张。

顺利钻入石室后,端木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陈设,星魂解下斗篷裹在她身上嘱咐道:“若有人问起,便说你是木部弟子,真要交手验身份也无须惊慌,我教过你。”

“道理我都懂,可是你要去哪里?”端木蓉难得心细了一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质问的意思。

“去藏书阁替荆大哥找解决的办法,但那里就不能带着你了。”星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自然一些,“有关阴阳咒印的那一座阁楼,需要核查的是造访者的实力,你进不去。”

端木蓉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那好吧……但你要尽早回来。”

“我保证。”星魂扶着边缘朝端木蓉又快又急地笑了下,藏住了心底若隐若现的心绪。他转身一跃而下,坠落的紧张感牵扯出了别样的刺激,寒意刺骨,那些晦暗血腥的回忆随之涌来,驱之不散。

三座藏书阁矗立山谷之中,守备森严,阵法复杂,外围五步一岗,内围三步一哨,逐层拱卫着那的阁楼,远窥只见其高耸威严,不见其暗潮汹涌。

具体入阁翻阅的限制不尽如星魂说与端木蓉听的,他刻意用规矩断了端木蓉跟着的念头,也好放胆行事。最核心的那一座阁楼,贮藏着最原始的典籍与最精准的注释,而要获准入内,实力与身份得一即可,星魂携带着证明身份的腰牌,也拥有自由穿行藏书阁的实力,他也能让端木蓉一起进去,腰牌借她便是,并不为难。

但他同样清楚,有能力和地位进来这座阁楼的人,没有那么好蒙骗。

此时的阁楼中寂静无声,陈年书架的涩味久未流通,星魂谨慎地收敛了自身气息,朝印象中的方向寻去。架上的竹木简大多有些残损,要判别是什么书目就相当费劲,所幸星魂记忆素来可靠,方向差的不多,找起来并不费力。这部记录咒印的典籍名曰《阴阳咒印》,上册通叙,下册又名《阴脉八咒》,星魂在刚入门就被告知过于阴毒险恶,阴阳家早已禁止门下弟子修炼,然而星魂清楚地记得,荆轲那样的症状无法对应上册记载的咒印。

果然还是“阴脉八咒”吧……星魂抽出下方的那一卷,还未展开就忽然感受到身后的气流骤然改变,有脚步声柔缓响起。

有资格与能力进入此地的,无非是掌门、左右护法、五大长老和五灵玄同,十岁星魂所处的阴阳家尚未进行更迭,这些职位上还是十年前的人,然而此人的气息与习惯不在星魂记忆中。他蓦然转身,掌心紫芒暴涨,戾气毕露:“什么人?!”

“东君,焱。”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09-05 21:48:00 +0800 CST  


阴阳家东君焱,地位在东皇太一之下,两大护法之上,其人实力深不可测,性情冷淡,心狠手毒,号称“阴阳术第一奇女”,颇得器重。

而星魂拜在门下修行时,断续听起过有关她的传闻,东君有“太阳神”之寓意,在阴阳家负责掌管着各地安插的卧底,这在星魂眼中充满了讽刺。

一个代表灿烂辉煌的职位背后,却是藏在黑暗中的污秽与肮脏。

除此之外,据说在阴阳家左护法逐渐无法制衡月神的时期,东皇太一曾以焱作为棋子来牵制月神,而后焱为了某个牵扯甚广的任务,隐藏身份接近了在秦国做质子的燕丹,时过不久又突然叛逃,成为了燕国的太子妃,随着燕国的灭亡不知所踪,至今仍然是门派内部谈论的禁忌。

此时距记忆中燕丹离开秦国时候相去不远,焱这次来的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也应当是低调行事。星魂依照规矩还礼道:“在下星魂。”

“星魂?听着倒像是下一任的左护法。”焱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虽然我不过问,但能算出这时候你还不应该出现。”

阴阳术第四层名曰占星律,位居东君的焱深谙此道,从不断变化的星辰轨迹中窥探命数对她来说并不困难。星魂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和盘托出。谁料那段让他们都百思不得其解的经历,却在焱脑中理出了真相。

“你不单是走火入魔。”焱抬手按住了星魂的左眼,“我感受得到,这四周有火焰灼烧的炽热……你中过咒印。”

“又是咒印?”星魂脱口而出。

焱被他的反应打断了思路,原地愣了一瞬才接了下去:“没错,这咒印属阴脉八咒之一,名曰‘七星移咒’,施咒者借助咒印将被施咒者转移至另一地点,据说深入修炼的弟子甚至能转移至另一年代,凭真实的经历获知他人需要占星才能窥伺一斑的历史。”

这确实符合星魂此时的境遇,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出了一丝异样:“但‘七星移咒’同样属于阴脉八咒之一?”

焱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其效用本身并不恶劣,但在过去有相当一群弟子利用此咒,将毫无防备的人送至极为凶险之地,因为施咒后半个时辰内的被施咒者毫无抵抗之力,多半有去无回。”

“所以在当初我走火入魔时下手……”星魂欲言又止,他依稀记得传闻中月神与焱的关系非比寻常,眼下也不知是怎样的情况,还是不提为妙。

谁知焱干脆利落地接了他的话头,不见丝毫顾忌:“能在哪种情况下以咒印来落井下石的怕也只有月神了,你才十岁就能引得她坐不住,想必确实有惊人的天赋。”

言谈至此,前因后果基本理清,星魂在关中走火入魔时遭到月神暗算,身中“七星移咒”被送至十年前的深山,若非端木蓉出手相救,他七窍流血内息紊乱,加之野兽猛禽伺机出没,怕是没等咒印的限制效用过去,就会性命不保。

等等,端木。

星魂恍然回神。他先前的浏览被焱的出现打断了,但此时的状况实在不便久留,还是先回去安抚了端木蓉的情绪再做打算。焱既然已经存着要背叛阴阳家的心思,又跟月神有些过节,应当不会多说些什么,在阴阳家多留一些时间也并无大碍。

念及此处,星魂立刻将竹简收归原位,转身敛袖行礼:“此事毕竟是我与月神之间的恩怨,就不多叨扰东君阁下了。告辞。”

“方才你虽然在翻阅《阴阳咒印》,但对自己身中咒印一无所知?”焱若有若无地笑着,仿佛不知自己点破了什么。星魂藏着袖中的手蓦然攥紧,他确实不曾知晓这场意外是源于咒印,冒着风险来这里为的是荆轲身上的六魂恐咒,焱在此刻揭穿这件事,想必是另有所图:“东君阁下想要什么?”

“换个称呼吧,很快我便是燕太子妃了。”焱见他领悟得这般通透,言语上也不再遮掩什么,“他回到燕国的路途终归是坎坷的,我本有足够的能力替他扫平那些障碍,但既然承诺了要同过去诀别,便不能直接出手。”

“那么太子妃娘娘,您的诚意呢?”星魂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一个不属于眼下时代的、不愿留驻此地的阴阳家弟子,藏在阴影中能做很多“不方便”的事。星魂并不排斥那些事,只是需要一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会应承你三件事。其一,你想救的那个人,我可以帮你,相较你自己临时学起再去尝试会更稳妥。”焱不紧不慢地竖起三根手指,“其二,这些年你个人实力的提升可以放心交与我,毕竟你越强我越有利。”

平心而论,星魂缺乏寻常人会有的怜悯心,也没有那些仁礼道义的束缚,若不是端木蓉在危难时刻的伸手相助,医庄生活潜移默化的医者仁心,焱口中的“其一”不会动摇他半分。而星魂信任焱的实力不信任焱的承诺,阴阳家没有什么正式又长久的师徒关系,或多或少都会有培养势力的味道,尤其是焱这等地位的人,尽管利弊已经摊开说了,但他还是无法释怀。

就在他想再周旋几句时,焱忽然踏上了一步,附在星魂耳畔低声道:“至于其三么……那个医家小弟子,也快到放野历练的年岁了,燕国是个不错的地方,对吧?”

星魂的瞳孔蓦然睁大。



闭关辟谷修炼之地,周遭自然荒无人烟,石室徒有四壁,除去一张床外,连个桌椅都没有,端木蓉实在闷得无聊,靠在床上默背医术,一点点地将自己拖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间,恍若沉入漆黑朦胧的河川,她看到锐利白羽破空而来,四周声响嘈杂难辨。她感到乏力难支随舟飘荡,额前碎发有人轻理。她听到女子啜泣拔剑声起,而熟悉气息由远及近。

“端木,好久不见。”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09-17 21:30:00 +0800 CST  


梦里荒凉。

端木蓉是被惊醒的,当她茫然无措地坐在床上整理思路时,眼泪已经在脸庞上蜿蜒了一片,凉意丝丝缕缕地侵入肌肤,荒诞的梦境仍然在眼前挥之不去。

——“端木,好久不见。”

在记忆里,只有那一个人会这么唤她,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客套的后缀也算不得亲昵。平日朝夕相处,并未察觉出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谁料短暂的分离就会带来如此思念,让理智荡然无存。

端木蓉爬下床就往窗边跑,她双手撑着边缘就想往外钻,哪管自己的轻功完全不够在这等险峻之地保命。山间凉风肆无忌惮地刮过,端木蓉扣着边缘的手指紧张得关节惨白冷汗直冒,原本就经验浅薄,待到她低头想找新落脚点时,顿时被下方的景况骇得不轻:

浓雾缭绕,崖线崎岖,山体陡峭,依稀可见白骨卡于缝隙,干涸褪色的血迹凝固在诸多锐利之处,深渊尽头难觅。
这本就是阴阳家弟子的试炼场。

端木蓉的豪情顿时泄了大半,手臂一使劲就想往回爬,谁料掌心的冷汗蓄积过多,在探入半个身子时失手一滑——
失重带来的恐惧随即攥紧了心脏,长风汹汹灌耳,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无法控制地坠落,周遭掠过石壁与摇晃的林景,遥遥难依。阵云在视野中飞速缩小,天色始终阴沉。

星魂赶到峭壁之下时,仰头便是如此一幕。

“——端木你干什么!!!”星魂也顾不得太多,径直跃起搂着她的腰缓下坠落冲击,随即侧身调整姿势与重心,劫后余生的端木蓉第一时间就抱紧了他的脖子,给星魂最后落地的那段配上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星魂毫无准备地出手救人,非但手臂脚踝疼得发麻,连肩头和胸口都外衫都湿了很大一片。

他小心翼翼地松手将端木蓉放下,一时也不明白她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从石室里面钻出来,只能将她揽在怀里拍背顺毛。而端木蓉犹沉浸在死里逃生的震撼中,冷汗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根本抽不出空向星魂解释。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焱诡异地看着他们。

星魂甫一抬头便望见了她的神情,顿时感到头疼得厉害:“这个,我可以解释……”

“我开始怀疑我占星的准确性了。”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照理是你情我愿,不该是强抢童媳。”

“现在是极好白天,敢问您怎么占的?”星魂边安抚端木蓉边抽空顶了焱一句,而焱压根不打算同他继续顶下去:“嗯,说的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走吧。”

依照早些时候的安排,星魂预备领着端木蓉走水路连夜赶回,以免横生枝节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阴阳家缺什么都不缺傀儡,他直接挑了一个带着帮忙划船,省时省力又省心。

临走前他重新翻阅了《阴脉八咒》,将关键点牢记在心,回去先替荆轲减缓症状,再待太子夫妇抵达燕国后上门造访解咒。届时正逢端木蓉满十一岁,按照诸子百家历来的规矩,十岁左右的弟子应当出门进行“放野”,即暂时脱离师门的引领和庇护,独自行医,提升自我,只不过医家情况特殊,其他门派的弟子放出去无所谓死活,医家则会尽量保证弟子的安全。但如今世道并不太平,七雄争霸,战乱频发,医家的放野大多已经搁置,徒弟始终跟随师父做进一步的历练。

然而念端自己的师父、端木蓉的师公当年因疾早逝,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就在尸山血海中随军行医,直到同墨家建立深厚的友谊又赚足了军饷才离开。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得到的提升着实不小,念端拿捏不定究竟要不要放端木蓉出去野。

直到星魂出现,念端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等到三月端木蓉满十一岁了,让她七国择其一,要说服端木蓉选燕国对星魂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他坐在船舱中,看着端木蓉坐在边缘捞水玩得十分愉悦,没由来地生出来一丝有些矫情的感慨,让他想说些什么:“端木。”

“欸?”端木蓉心虚地收回自己湿漉漉的手,乖巧地蹲下身歪头瞅着他。

那对眼眸含着澄澈的光芒,在水雾间透出朦胧的美感,端木蓉生得并不算惊艳,然而当她安静地看着你时,那种气场就在无形中入侵了你的内心,难以驱逐。

星魂想,在立场不违背的情况下,自己是不会刻意去破坏这份纯真的。

“星魂星魂星魂!”没等到星魂下文的端木蓉忽然站起身,反复打量着自己的手和船下的水,“这雾似乎不对劲!”

“嗯?怎么个不对劲?”星魂钻出船舱,轻打响指让傀儡停止滑动,端木蓉指着水面道:“你看,水面没有我们的影子!”

碧波浩渺,目及之处皆为浓雾,星魂皱眉打量完周遭,旋即定神放出阴阳之力进行探寻,他修的阴阳术以实战为主,理论虽有涉猎,但遇上实践便显得相当棘手,当下的情况确像蕴藏着奇门遁甲学的阵法,难对付得很。

大多数阵法依托自然,进行或简易或精心的布置,制造迷惑入阵者视听的幻像,再一步步引至死门处予以了断,而这茫茫湖面无凭无依,又如何布阵?

星魂深感平日所学实在不够用,端木蓉拽着他的袖子神情凝重,她囫囵了解过奇门遁甲的门道,然而寻常套路实在走不通,除非……

“星魂,有什么是阵法中永远不会改变的?”端木蓉蹲下去又捞了一把水,看着它们从自己的指缝中溜走,砸出细碎水花又了无痕迹。

“真实。”星魂也不是第一次被类似的阵法所困住了,“幻像也好,幻觉也好,障眼法无法替代真实存在的场景。”

“那船划过湖面留下的痕迹若是始终笔直,是否就代表着方向未变?”端木蓉大胆地推测道,“阵法终究是有边际的,我们如果能穿过去,就能离开!”

星魂对此间阴阳之力的特征大致有数,阵法呈现出极为奇怪的“同心圆”,核心所在阴阳之力分布均衡,情况难料。端木蓉的推测虽有可行性,但很有可能会经过那片未知区域。

不过无所谓,真打起来未必会输。

小船再度前行,由端木蓉掌控方向,星魂指挥傀儡,在反复的调整中愈行愈深,却只见前方豁然开朗,水雾和缓消逝,湖面了然无物,周遭悄然无风,孤岛丛生的草木碧色温润。

一如明镜无尘染,映月无瑕。

端木蓉扶着船沿神情恍惚,仿佛梦境模糊了与现实的边际,她原是不拒喧闹的人,但这片静谧纯粹的景致,在她心底抹上了难以拭去的痕迹。

有个念头在星魂脑海中再三回响,以至于他踌躇再三,还是问出了口:“端木,若要你赋予此地一个名字……会是什么?”

她抬眸,有岁月的光芒悄然晃过:“镜湖。”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09-23 17:30:00 +0800 CST  
拾壹

短促的行程有惊无险,两个少年全须全尾地回到医庄让念端松下了一口气,这毕竟是一场豪赌,变数实在过多。她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星魂选择回归阴阳家,将端木蓉就此扣下再不放出。

所幸她赢了,星魂值得托付。

替荆轲半解开咒印压下部分症状后,众人协力将端木蓉支开,星魂这才将发生之事逐一道来,唯独略去了端木蓉坠崖的那段——他还想多活两天。

念端蹙眉道:“阴阳家东君……我早便听闻此人是阴阳家顶尖的高手,且谋略非凡见识不俗,这燕太子丹又是何德何能,竟然得了她的助力和真情?”

“只能说太子丹给出的未来比阴阳家和秦国的更合她心意。”荆轲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若是可以,我蛮想会一会这个燕丹的。”

星魂稍有些意外,他印象中荆轲是奉燕丹之命赴秦进行刺杀,而早在荆轲负伤被送入医庄时,念端就零星地透露过墨家要刺秦的这一念头,当时他便先入为主地认为燕丹在秦国时已经动念头了。

看样子,最初在墨家筹谋刺秦的并非是燕丹。

“太子此番回国必定能搅动整个朝纲,既然有焱在旁辅佐,又有星魂暗中协助,效果应当是可观的,唯独麻烦是燕国朝堂的格局定型已久 ,他铲除了异己也缺少能补上空缺的臂膀。”念端分析道,“蓉儿去燕国也好,她可以同星魂你一道作为焱的眼线,此时他们正缺人手,而且要清理干净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少,过河拆桥不至于那么快。”

“那要不,小高你跟人家商量一下,开个茶楼酒楼客栈什么的,他暗地里当老板,你明面上当琴师,也能做眼线嘛!”荆轲举一反三,建议细想还挺合理。

高渐离倒是有其他想法:“在下不善经营。”

“……先上燕国造访了再议。”星魂没有见过燕丹,不过他对秦国并无归属感,若燕丹当真是个优秀的君王,他倒真不介意让燕丹成为那个一统天下的人。只是在自己的记忆里,荆轲刺秦功败垂成,燕国于次年覆灭,太子丹死于流沙之手。

《阴脉八咒·七星移咒》:夫七星移而万物随,唯命者经时未改,依轨笃行。

在焱告诉星魂咒印的效用后,星魂曾经想过,如果真的可以在这个时候更改一次过去,他想找到四岁的自己,阻止月神将他带入阴阳家。

铁律森严,利刃冰凉。尸山血海染红每夜噩梦,凄厉惨叫充斥每日试炼。他几乎要忘了,那个踩着白骨活下来的自己,年仅五岁。

他活着,但他不确定自己为何要活着。



端木蓉获悉“放野”势在必行后,整个人都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慌乱,抱着还没背完的医书死记硬背,星魂表示哭笑不得,并提醒她可以带书走。

结果端木蓉一本正经地叉腰指责他:“星魂你说,今日你要做一道菜,然而你没有背菜谱,虽然择菜切菜炒菜下佐料装盘你都会,但是具体步骤和注意细节你都不会,临时翻看的时候手忙脚乱的,就不怕糊锅?”

“……”星魂莫名有种天道好轮回的绝望感,“……怕的。”

端木蓉哼唧一声又背书去了,徒留星魂兀自扼腕,念端对此极为不忿:“也就一年的功夫,你怎么连蓉儿都说不过了?这么惧内?”

碰巧出来锻炼的荆轲笑得腹肌僵硬,在某种意义上成功地进行了锻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惧内!可以的可以的!有星魂的话,在照顾蓉儿这件事上你还能起码怠惰上二十年!”

“荆大哥,说不过端木我还打不过中着咒印的你吗?”星魂微笑着做出了结印的姿势,“六魂恐咒是极好的阴阳咒印,理所应当勤加练习,以积累经验。”

“星魂,你学坏了,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从前的你正经靠谱,明事理知大义,绝不会像念端这样用事关性命的筹码来威胁我。”荆轲扯过高渐离的袖子假装女子拭泪弱柳迎风的姿态,星魂接受了正面伤害,表示痛不欲生:“你放开他……前夜的晚餐味道甚好,我还不想吐。”

背书背昏头的端木蓉眼皮也不抬地顶了一句:“按医理来说,前夜的晚餐早已被消化,很难吐出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星魂感到了后半生的黯淡,随即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我怎么就惧内了?端木不是内啊。”

高渐离波澜不惊地纠正他的措辞:“应当是 ,端木还不是内啊。”

“对没错,端木还不是内——慢着。”星魂差点被高渐离带进沟里,赶紧止住话头拨乱反正,“你们……对我和端木之间的感情有什么误解吗?”

众人的目光如炬,看得星魂格外的生无可恋。

倒不能说全然没有过这样的心思,正因为星魂仔细考量过未来,所以才会在苗头刚冒出时选择紧急掐断——他身负咒印,不知何时便会再度回到那个秦朝初建、墨家统领镜湖医仙声名远扬的时代。在那里,星魂是阴阳家饱受赞誉的天才少年,是日益衰老的左护法选中的接班人,将在不久的将来便会作为嬴政的臂膀,站在墨家与端木蓉的对面,为一个隐藏极深的秘密而筹谋。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7:24:00 +0800 CST  
他受阴阳之学的熏陶成长,知天命无常,晓万物轮回。

星魂和端木蓉,没有未来。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7:25:00 +0800 CST  
拾叁

早春细雨棉柔,小径泥泞,远天朦胧了云之间的界限。

简单商议后,四人决定兵分两路,由高渐离陪同端木蓉在国都蓟周报的城镇寻找适合开医馆的场所,而星魂领荆轲直接进城寻焱解咒。

对于混迹江湖数十载的荆轲,和潜行经验丰富的星魂来说,要避过各种势力的耳目并不困难,尤其星魂还在与焱分别前获取了一份详细的国都势力分布图,二人扮做行商落脚的叔侄投宿在势力交汇点的一家客栈中,随后关门落锁,插紧窗销。

甫一坐下歇过劲来,荆轲就按捺不住想指责星魂的冲动:“蓉儿阅历尚浅,小高又不善言辞,让他们去交涉,你倒也真放得下心?”

“你把她贸然带入国都岂不更危险?太子丹刚回国没几个月,蓟的势力很难拔除,牵动面甚广,况且你也好,她也好,高渐离也好,都还没有要效忠太子丹的打算。”星魂则另有一番打算,三言两语解释完后,他便摊开羊皮纸招呼荆轲来看,“此处客栈名为‘有间’,老板庖丁原是太子丹的亲卫,后在太子丹入秦为质前与其合谋,假作因态度不逊而遭到驱逐,潜伏了三四年,算是为数不多留在燕国的亲信。”

荆轲颔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羊皮纸上的标记:“我还有一个问题——庖丁老板手艺如何?今晚我们上他家能吃烤山鸡吃到饱吗?”

“……”



有间客栈位于市井小巷,装潢简洁,清扫细致,店面不大,只摆得下六套桌椅,一小二和一老板便可忙得过来。

荆轲闻到饭菜味就有了宾至如归的快感,迅速落座点了两只烤山鸡和三大坛的酒,在医庄清淡饮食的日子对他来说已成往事,荤腥大道在眼前,不走不是墨家人。

店小二热络地招呼他们坐下,星魂哭笑不得并直奔柜台,低声与老板庖丁交换了暗语,庖丁随即吩咐店小二好生伺候客人,自己领着星魂拐入后厨。

“太子殿下同太子妃娘娘归国还算顺利,明面上的冲突尚未爆发,但是国都相关势力蠢蠢欲动,怕是要出事。”庖丁捉出两只山鸡绑紧,转身倒了两碗水,一碗放在地上,一碗递给星魂,随后蹲下身熟练地揪掉颈口的毛,一刀割了咽喉放血。

星魂看着山鸡咽喉处涌出的血滴入水中,冷静地喝了一口自己碗里的水:“太子妃娘娘许诺了要替外面那人解除咒印,还望丁老板知会一声。”

“唔,问题不大。”庖丁不顾山鸡的惨叫,转身把它按进滚水中,扯过擦手布边搓边问道,“可有信物要我转送?”

“嗯……”星魂略略沉吟,随即捻起一黑一白两片翎羽,指尖蘸了些鸡血各涂上两个血点,递与庖丁,“如此便好。”

如果让阴阳家各位看到这等简陋粗俗的阴阳鱼,一定会认真考虑清理门户的。

庖丁毫不意外地收起信物,旁若无人地捞起山鸡开始拔毛,星魂道了声谢便转身回了大堂,正见荆轲愉悦地往碗里倒着酒,那姿态衣襟扯开就是一抠脚大汉,显然是念端的禁酒令憋他太久,如果不是理智尚存,点的三坛酒肯定不剩什么了。

然后星魂看到了他脚边滚落的三个空坛,默默收回前言。

一个人酒喝得多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荆轲这样酒量不深来者不拒,一种是星魂这样酒量极好奉陪到底。荆轲纯喝酒还嫌不够热闹,等店小二端上一只烤山鸡后,强行与星魂展开了自称是男人间对决但实际上是“谁赢谁吃鸡”的追逐打闹。

档次颇低,近似“不服来打架,输了叫爹地”。

荆轲是个缺乏警惕心又惯于放纵的江湖游侠,同星魂抢夺鸡腿落下风便毫不忌惮地使出绝学,周身气场顿时改换,压根不掩饰自己欺负星魂不敢贸然使用阴阳家招式的意图。

星魂这个气哟,当即拍桌起身掌风一聚从荆轲牙间夺回鸡腿,压低嗓音道:“信不信我再给你加个咒印?”

“我超怕呀。”荆轲吐舌,露出了几分醉态。

店小二擦着他们身后的桌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星魂还握鸡腿的手指,庖丁端着另一只山鸡吆喝着走出来,正撞见半醺的荆轲以筷代剑,直刺星魂手腕。

他脑海中蓦然回荡起一道低沉浑厚的声响。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7:28:00 +0800 CST  
黑白翎羽的信物顺利送达,焱迅速领会了这简单粗暴的暗示,当即吩咐亲信准备安排接应。燕丹起身与庖丁做简单的寒暄,见他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了然,随即遣走了其他的侍从,示意庖丁落座。

焱随手搁下翎羽,饶有兴致地问道:“星魂带来的病人是个怎样的人?”

“这也是我想汇报的。”庖丁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不知我这些年是否太过偷懒了,那个少年和那个青年的本事,我都有些看不透……可能是层次远高于我,可能是掩饰的本领非凡脱俗。”

“阴阳家弟子素来便以多疑著称,虽说星魂年纪尚小,但警惕和城府也不会少,他想那个人活下来必然有他自己的打算。”焱倒是丝毫不觉意外,庖丁当初在燕丹身边做亲卫时就远不是她的对手,何况又蛰伏了这么几年,要说没退步是不可能的。

燕丹不置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

“啊,是。”庖丁慌忙组织语言,“这几天,墨家似乎有些动静,他们的首领六指黑侠可能会造访燕国。”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7:30:00 +0800 CST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7:40:00 +0800 CST  
拾肆

一夜暴富的美梦做到日上三竿,结果荆轲酒醒时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心情复杂。

前文早便提及,荆轲的酒量并不算深,但劝酒的套路相当深,一本正经地告诉星魂如果饮酒配合肥肉下肚,油能在肺腑形成一层膜来消解酒劲,然而星魂根本不信。毕竟是陪端木蓉读了半年医书的人,这点医理还是懂的,要做到不怕被灌醉,终究还是要靠本身的酒量。

于是不知节制暴饮暴食的荆轲迅速地将自己放倒,星魂见状立刻解下他的钱袋子,转身找庖丁结了账。与此同时,星魂料及接下来与荆轲相处的日子怕还不短,这等开销迟早得双双上街头表演胸口碎大石,于是将二人的细软零碎保存在了一起,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荆轲在得知自己需要靠星魂的压岁钱度日后,拍胸脯表示赚钱这事情他义不容辞,碰巧二人为了探听情报,住宿的客栈混杂了多方势力,无论怎么劫富济贫都不需要先确认身份,方便得很。

星魂在思考,现在装不认识他还来得及吗。

当然在夜晚这一劫富济贫必备条件来临之前,焱托庖丁带来的回复先送到了,信中解释说国都内情况复杂,为保稳妥安排了自己人接引星魂与荆轲入宫来见,并附上宫内地图以供应变。荆轲便暂且搁置了劫富的计划,依照焱开的方子服用了两回。

药盅在炉上轻颤,热气蒸腾弥漫,那白色的雾水同窗外灰蒙的天色相重叠,让星魂不由地忆起了那对忙碌勤勉的师徒,和医庄里早便闻惯了的清涩药味。

那段闲暇时光,怕是此生不复了。

星魂清晰地记着历史,侠士荆轲奉燕太子丹之命,以献降之由觐见秦王嬴政,最终刺杀失败,死于朝堂之上。前因复杂,过程错综,恩怨纠葛,唯后果无可非议。



其实不消星魂点破,荆轲也清楚,太子妃焱能调动人手将荆轲接入宫中进行治疗,其中必定有着燕丹的意思,他们对星魂和荆轲都有一定的拉拢和招揽的意思,而双方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单看逻辑无可挑剔。

“墨家弟子频繁来燕都,是要与燕太子丹有什么合作吗?”星魂今日连续避了有近十次的嫌,坐在客栈大堂品了快一个下午的茶,在看到荆轲亲自送一人出门后忍不住问道。

“这个不好讲。”荆轲大大咧咧地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整碗,丝毫不顾及形象地一口喝干,顺手勾过星魂的头,“来,让大哥今天跟你讲点有内涵的,讲完我估计正好动身。”

这种承认自己以前没内涵的勇气也是没谁了。星魂捏了捏眉心,不置一词。

春秋诸子争鸣时曾有这样一种思想,人的意识分有和无两类,前者是人主动在进行的,而后者是被动的,且被前者排斥和挤压。无意识的主体即是人最根源的欲望和恐惧,而其中恐惧的来源并不局限于个人的经历,就像孩子生来畏惧黑暗,但他本不知道黑暗究竟有什么会伤害到他的危险。

这种思想在当时并未受到重视,提出者最终也没有留下诸如《孟子》、《墨子》或《庄子》等作品,荆轲也是与墨家巨子六指黑侠交谈时才听了个大概,对此印象颇深。

六指黑侠坦言,如今墨家之所以坚持不在一国驻定,像孔孟那批人一样谋求国君的赏识和重用,周游列国却并未宣扬自家学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他在了解了这种思想后,更改了原本的理念。

“对于民众而言,谁来当这个统治者并不重要。他们的无意识里的欲望是和平安康长寿延年,恐惧是饥寒交迫。只有‘士’,才会在乎‘亡国奴’这类的侮辱,维护那个已经开始腐朽的王族统治。所以墨家何苦为某一个国家效力?我们所行,理应始于民且止于民。”

星魂必须承认,六指黑侠的理念确实符合实际。例如念端和端木蓉这对师徒,他们对任何一名统治者都没有偏向,无论最后是谁统一了天下,他们其实都无所谓。真正触及民众底线,能将民众团结起来同仇敌忾的,唯有损伤了根本利益和尊严的暴君暴行。

“这番理念,我们家巨子是不让外传的,尤其是向涉入局中的政客。”荆轲的神色透出了几分肃杀,仿佛尖刀在鞘中轻微震颤,“统治者和某些大义凛然者为了利益,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时辰……似乎差不多了。”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7:52:00 +0800 CST  
解除咒印过程繁琐,其中的险要自然不必多叙,星魂早就知道这咒印的厉害,略有了解手法粗通阴阳之法的他绝对不能轻易地在缺乏自保能力的荆轲身上试验。但真要说难也不算难,焱当年是与月神一道在关中互相练习施咒和解咒的,一个未来的右护法和一个未来的东君,那时候还没有反目,配合得默契无双。

她静静地感受着月神在荆轲身上留下的咒印,仿佛时隔多年合上了少女岁月的暗号。只消一瞬即可明了的路数,焱沉默地体味了片刻,随即轻车熟路地调动阴阳之力,渗透荆轲的四肢百骸,逐步打散那股郁结在五脏至阴至柔的内力,重新梳理糅合,从几处要穴引导出体。

在旁观察的星魂只觉凉意扑面而来,周遭阴阳之力鼓荡,房梁门柱震颤不已。荆轲双目骤然睁开,有精光自瞳孔中央炸散,只觉掣肘顿消,内力自四肢百骸流淌,几乎要喷涌而出。

下一秒,荆轲眸光流转杀意暴涨,反应不及的星魂仓促起手,相撞的瞬间犹如被卷入洪荒,在推搡漂流中丧失了最根本的自控。

胜负已分。

星魂自然不是荆轲全盛状态时的对手,他杀出阴阳家试炼场有几分是实力,又有几分是运气,自己还是清楚的。阴阳家笃信命数,既然这个名字落在身上了,他就注定逃不开将他作为棋子的算计。那些刻意的刁难与隐晦的提点后面,其实都有一段星轨在无形地庇佑着他,也不知是命成就了他,还是信命的人成就了他。

燕丹站在门边鼓掌,而端木蓉自他身后钻出,绕开荆轲就蹲在星魂身前,避过星魂惊愕的眼神卸下了绑在腰间的药袋,她的包扎手法依旧熟练,心境却生出了缠绕蓬勃的占有欲,隐隐加重了力道。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7:54:00 +0800 CST  
拾肆

素有无需赘述的惯例,喝酒吃肉吹牛皮谈人生聊理想再友好地打一架能迅速拉近两个男人的距离,这种情况下最好有一个足够让他们抛弃脸皮拉开架势的房间,于是焱一手拎一个把星魂和端木蓉带到了隔壁。

庖丁的情报十分准确,荆轲面对不要钱的酒肉和不会坑害他的酒友是毫无抵抗力的,二人互敬几轮后相谈甚欢,而燕丹真正的计划也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他先从荆轲所中而星魂并未过多谈及的阴阳咒印入题,简述了秦国同诸子百家最神秘的阴阳家之间的联系,荆轲虽然走遍七国,但对此家的确了解不深,燕丹专挑了些半虚半实的轶事,他听得颇有兴趣。

燕丹端起酒碗灌下了一口,惆怅地叹道:“可惜我这些年始终被困在秦国,各国的了解还是太少,哪怕是燕国……”

“巧了,燕国我倒是常来……”荆轲口若悬河,但他其实一点也不懂政,这是燕丹早就听出来的事实,他是慷慨正义奉行公道的墨家侠客,缺乏政客们拥有的敏锐,对他人隐晦的煽动照单全收,这样的人无须诱以金钱利禄,只须剖以真心。

耳力非凡的焱在隔壁抿了一口茶,淡淡地笑着。



年轻人的熬夜能力到底拼不过相谈甚欢恨不能扺掌而眠的燕丹和荆轲,刚从城外奔波归来的端木蓉显然没能维持一如既往听星魂背书安眠的习惯,窝在椅子上睡得安详。

彼时焱正同星魂讲解方才他与荆轲的那一战:“荆轲的强大是纯粹且放肆的,他的提升并不在于临场的精准判断,而是出于长期战斗培养出的应激反应,在身体素质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谁的直接反应更快,谁就更容易占据主动。”

星魂今日刚听荆轲谈无意识和有意识,代入那套理论后理解焱的话并不困难。然而焱见他接受起来如此迅速,不免为了稳妥多反问了他两个典例,星魂并无疑虑,对答如流,顺手将睡姿容易伤到颈椎的端木蓉揽到自己肩上。

焱对于此事理应习以为常,然而看着星魂的眼神还是复杂了许多,重点却并不在于他的小动作:“你通过阴阳家最后那道生死门的时候,他们对你的评价是什么?”

阴阳家不按师徒方式传承,统一授课再设七道生死门,尽数通过才算正式出师的阴阳家弟子,能获得在场监证的长老或护法的评价。而这七道生死门都死伤都接近八成,大多数弟子都不会选择太早去闯,像星魂这样年级的弟子几乎没有活着出第七道的,焱能这么笃定地问,也确实是对星魂的性格和天赋有信心。

“不依口舍,但凭己剑。不详之器,天赐之意。”

“……如此听来,于领悟方面并无特殊处。”焱蹙眉道,“此乃阴阳家最高层的机密,初为一名士家学,愈传而愈杂乱,少有初回便能领悟且融汇自解者,你当真是第一回听得?”

星魂不动声色地偏过头,替端木蓉将散乱的鬓发拨到耳后,遮掩了自己眼底的惊骇:“巧了……今早上刚同荆大哥聊到过类似的理念,也不甚明白,再听一回倒是能明白些了。”

他不料焱会如此敏锐,而这恰好是他决不能道出的隐秘之一。

“……端木,我吵醒你了?”星魂察觉到端木蓉一瞬间紊乱了的气息,哭笑不得地收回手,焱知时辰已经不早,留宿在此怕遭人察觉,星魂的身份又不宜暴露,立刻安排了亲信准备送二人回去。

端木蓉挨在星魂身畔揉着惺忪的睡眼,糯声糯气地朝焱作别,焱常年没有见过这般纯善的女孩,顿生怜爱之情,摘下腰间一串通透的碧色珏佩递与端木蓉:“来,补小神医的见面礼。”

不知所措的端木蓉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星魂,察觉到不妙的星魂轻咳一声,抬手替她挡了挡,压低音量道:“太子妃娘娘莫要如此,有些事尚不必卷……”

焱绕过他牵了端木蓉的手塞到了她掌间,眼是望着端木蓉,话却是说给星魂听的:“这是早年骊山采出的玉石,虽不知品种,但隐有抗毒之效,对阴阳术也有些许克制,防你家暴小神医也是好用的。”

星魂半句话呛回了喉口,端木蓉睡意顿消,攥着佩绳一脸懵懂。憋紧笑意的焱迅速扭头,命亲卫送他们出宫。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8:14:00 +0800 CST  
荆轲这一醉便又是日上三竿难起,回客栈就哎哟哎哟嚷了好半天,碰巧端木蓉和星魂在街上闲逛看门面,高渐离挽一挽袖子就打算替荆轲按摩一下肩背。

星魂发誓他隔着一条街都听到了荆轲的惨叫,拉起端木蓉就往回赶,为节省时间抱起她就打算从外面翻窗进去,没想到刚攀上窗台就见高渐离额角沁汗衣衫半湿,死命压住仍然在鬼叫不止上身赤裸的荆轲。

“——消停点!”星魂抱着端木蓉就果断选择原路返回,重新钻入人群隐去行踪,继续走街串巷寻找合适做诊所和几人居住的店面。

原先星魂也没想过端木蓉和高渐离会突然入城甚至于入宫来,昨夜事忙人又疲乏,今日才问明白了始末——

燕都蓟今夜将有一场贵族、富商与将领云集的宴会,另有一场展示物品颇为少见的拍卖作为噱头,其中不乏落难无依但清纯貌美的弱女子,或是少年。端木蓉与高渐离打扮低调,为防盗窃也未携多少银两,被他们当作难民险些劫了去,好在高渐离身手不俗,端木蓉自保有余,并无大碍,只是高渐离领着端木蓉逃避他们追捕时,意外见到这些人的队伍中竟单独拱卫着一辆马车。

一白发少女独坐其中,通身赵国服饰纤尘不染,颦眉亦倾城之姿,她漠然抬眸,正对上高渐离素来静似古泉的双目。

涟漪漾。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8:15:00 +0800 CST  
拾伍

待到归来,霞云已漫天。

四人再度聚齐坐下详谈,端木蓉自请在旁做简略补充,随即净手揩药为星魂行针疗伤,而星魂掏出刚得手的房契地契,同荆轲高渐离谈起了医馆的布置和安排。荆轲一脸茫然地看着契约上的数额,边听边回忆那天空荡干瘪的钱包,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星魂你连我都——”

收起针替星魂整好衣衫的端木蓉一眼瞪过去:“下手没轻没重,今晚没菜没饭!”

荆轲欲哭无泪:“小蓉儿你……怎么越来越像念端了?不能这样啊你看我还有用处的,能帮你扛东西干粗活打流氓……防家暴。”

高渐离端着茶盏冷静地往边上挪了个位置,欣赏起了迫于端木蓉无法还手的荆轲被星魂折磨的好戏码,并在荆轲装作虚弱无力苟延残喘模样时悄声提示:“今夜附近的酒楼有宴会。”

有酒喝有肉吃还有富可以劫我懂你的意思!荆轲搓着手提议道:“这样,我们扮成一对夫妻进去……”

“但按你们的描述,这场宴会直接进去的难度显然比潜入更大,当然如果你是要看高渐离一袭长裙弱柳迎风小鸟依人的模样那另当别论。”星魂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荆轲。

高渐离是如何收拾荆轲的场面略去不表。

这场单方面殴打以荆轲灰头土脸地爬起身为终止,星魂和高渐离都有分寸,看上去拳拳到肉下手狠辣,实际上连淤青都不见有。他抱起茶壶往嘴里灌,喝几口就停下来絮叨两句,然后继续灌,如此反复:“这原是墨家的任务……咕唔……当然不单是劫富济贫,所以我自己去便好……咕咕唔……弟兄们会在各处接应,饭点会送来内部的结构图便于我行动……唔唔唔……天知道会闹多大,所以你们晚上不要出门哦。”

“订了药材,晚点我会去药铺取,不打紧的。”星魂对墨家的计划无甚好奇心,高渐离和端木蓉也是如此。荆轲不刻意避着他们,他们也不过分打听,只互相道了注意安全,各自回房。

端木蓉素来是一人一间房,但此地势力复杂,商量后订的是顶楼的套房,一人一间但同属一屋,荆轲再度对于念端给星魂私塞细软的行为表示了不满,然而高渐离一言就堵了他:“钱给你我们就要被你连累去偷抢了……劫富济贫,数你最穷。一成归你,九成全送。”

“天哪小高……”端木蓉瞠目结舌,“那个,现在月末了吗?份额够吗?”

“大哥,你再乱教小孩子,信不信以后他们俩以后欺负你的孩子?”高渐离捏了捏眉心,觉得肺都要给他气炸。

星魂特别配合地做了个聚气成刃的手势。

荆轲吐舌:“那我可要找个比我漂亮特别多的媳妇儿,尽量让你们认不出他,嗯……这是个好动力。”

众人选择懒得理他。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8:20:00 +0800 CST  
燕国国都素无宵禁,街巷喧闹华灯高照,所行之处似是白昼。端木蓉之前并未离过医庄,因有机会见识国都繁华的夜市而兴奋不已,星魂担心她一人逛不安全,又不想去说服她,索性带着一道出门。

原先念端让端木蓉在医馆和药铺间选择时,星魂倾向于药铺,毕竟是非恩怨牵扯的少,她医书背不下的弊端可以趁此机会整改。念端的想法未曾言明,但当端木蓉选择开医馆时,她还是有些顾虑,原因与星魂的略有不同。

念端了解自己的徒弟,端木蓉从未亲历过死亡和误诊,这固然是她医术过硬的体现,却也会让念端担心她是否能扛下这份压力。

二人选定的医馆点同样是诸多势力的交汇处,便于星魂替焱探听消息,也算表明端木蓉不属于任何立场,且那栋三层的小楼离有间客栈并不远,方便照应。

原店家也是开客栈的,因为私事而急于出售,端木蓉心水内部的构造,于是星魂进门与店家谈了谈价钱,彼此达成共识,钱货两清。

客栈的二三层皆是客房,二层足够安置病人,三层可留作自住,顺便囤积些药材和书籍。端木蓉出行所携皆是药丸或膏药,真要操持医馆治病救人还需补充,因而拟了单子找药铺采购,不过药铺一时凑不出,又定了夜间再取。

二人将药材运回医馆时端木蓉意犹未尽,屋内的宁寂与屋外的喧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星魂由内插上门销,挡住了端木蓉好奇眺望的视线:“收心了医仙,干活吧。”

“星魂你讨厌。”端木蓉委屈地瘪了下嘴,“所以说你记忆真的靠谱吗?十年后我会变成冷若冰霜的医仙……然后住在湖上医庄极少离开?”

“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我一直相信我的记忆力。”星魂委婉地暗示了他所收到的冲击有多大。

端木蓉撇着嘴将竹篓的背带朝上扯了扯,径直往三楼走去,他们下午购置了现成的药柜摆在那里,此时需要将药材整理和归类。

在星魂将刚归完的抽屉推回时,垂眸抄写药名的端木蓉忽然问道:“星魂,冷艳清丽的女子,同古灵精怪的女子……你会更喜欢哪一类?”

“端木啊。”星魂背对着端木蓉抽出了下一个空抽屉,“影响你性格气质与处世态度的,不是别人的喜好和眼色,而是你自己的意愿。我没有惋惜过我遇上的并非是传闻中的冷艳医仙,若你来日真的成了她,不过是印证了我的记忆。”

他转身走来,眉眼认真:“救我的,打动我的,让我想守护的……终究是你。”

端木蓉迅速偏过头企图掩饰自己两颊的红晕,星魂假作不曾察觉,只专心将下一味药材放入抽屉:“这是什么?赤芍吗?”

“啊……对,赤芍。”端木蓉赶紧抬眼去辨识
,脑海中飞快地搜寻着可以转移星魂注意力的话题,“说起来,有件事我不明白。”

星魂刚写上一个字,闻言诧异道。“怎么了?”

“你说荆大哥这样吊儿郎当快意恩仇的人,究竟是什么驱使他能一直为正道而行呢?他的身手在你之上,劫富济贫轻而易举,但能拿到十成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只拿一成?”此事困扰了端木蓉甚久,医者有悬壶济世的责任,师者有传道授业的责任,但荆轲其实没有为他人献身的责任。

“这是墨家弟子信仰。”星魂将另一字补完,推入抽屉的凹槽,“或许今晚你便能感受一下。”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2 18:21:00 +0800 CST  
拾陆

雷声轰响,屋内瞬间亮如白昼,瓢泼大雨如倾盆而落,穿堂风拂动烛火摇曳。

雨势汹汹,星魂边观察边快步上前将窗掩好:“今日怕是要住下,我同高渐离说过若是整理到太晚便不回去了,他应该不会太过担忧。”

“那你刚才说的……说的……怎么感受?”端木蓉仍然沉浸在方才的话题中。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28:00 +0800 CST  
“其实在这里也可以,走过来会感觉两处离得挺远,但实际上相隔不过两条街一片楼房,若是他们真闹得狠了,这里自然能看到。”星魂偏过头,仿佛透过窗纸,望见了那栋包藏着罪恶的楼阁,“墨家并不涉入党争,但如果遇上想从污浊中挣扎出来的干净人,他们不介意伸下手。”

燕国尊者贵者富者,无论雅俗,无论长幼,皆持请帖,携一仆从而入,云集此地——艳阁。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30:00 +0800 CST  
墨家清楚,来自十年后的星魂也清楚,这是燕国昔日最辉煌的酒楼,也是最肮脏的交易场。有美娇娘被重金买下献谄卖色,也有情报贩子将各国秘事高价卖出,更有杀手应许一项上人头,价高者择选从谁人身上取走。

这并非燕国朝政腐朽的根源,却是墨家最能触及核心破坏其根基的场所。在这群手握着燕国大权和百姓生命的人齐聚的时刻,最适合下手。

荆轲与燕丹会谈前,早将墨家搜集而来的诸臣之罪牢记于心,三言两语后孰忠孰奸即刻分明,那些谋私利祸及国的乱臣贼子的每一笔帐,都将在今日被逐一清算。从政者无人能保干净至终,明争暗斗沦丧了他们的本心又徒增了战场之外伤亡,墨家弟子行事不专一国,为的是所有的天下百姓。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33:00 +0800 CST  
他们易容替换走目标所携的仆从,以墨家手势为暗号,荆轲所率领的一队墨家弟子凭暗号确认目标,在他们端坐单间静候宴会时进行刺杀。

燕丹清楚墨家的意图,却假作一无所知,只在言谈中不动声色地保下了几个自己人。

宴会是先拍卖再聚谈的形式,与会者一人单间,奉菜肴佳酿供品尝,仅有一仆从随侍立屋外叫价,待到拍品尽数敲定、买家陆续付款提货时,再有宴席正式摆出。

墨家的计划简单粗暴——罪大恶极者,杀。罪犹可赦者,骇。一时糊涂者,留。

荆轲干脆利落地又解决掉了一个目标,跟在他身后的二人立刻上前,一人在这人带进酒楼的钱箱边蹲下开锁,一人从尸体的耳垂开始往下搜身,动作熟练又稳当,显然是惯犯。财物清点妥当后,他二人与荆轲作别,抬着战利品迅速撤退。

不需多言,无暇抱怨,毋庸置疑。

墨家弟子们所掌握的技艺或玄妙或朴实,其中有身手超绝的刀客剑客,也有手艺惊艳的工匠先生,有行走江湖的知名侠士,也有偷**狗的市井小贼。墨家弟子在加入之后,并不会被调查过往经历,除非违背门规,否则来自任何人的制裁都有墨家给予庇护。墨家弟子忠诚并自律,笃信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墨家学说,因团结而异常强大。

今夜过后,燕国朝堂将迎来革新,太子丹的地位在无形中得到了提升,并有更多的机会将站在己派的贤能推到更高的位置。但墨家计划不仅是为了打破那死水般的格局,亦或是扶持燕丹将位置坐稳,他们要将这座金碧辉煌却污秽不堪的楼阁,彻底摧毁。

拍卖已经开始,诸多珍奇摆件稀有兵器叫出了不错的价格,墨家弟子替换了大部分的贵胄仆从,戏做得很真,只等那些不知被囚禁何处的少年少女开拍,在一锤定音后再由人绕至后台,将他们解救。

荆轲倚靠在窗沿,心情愉悦地抚过腰间那柄新铸的短剑。他年少时也曾鲜衣怒马快意江湖,一柄剑一壶酒一个人,不计后果。在加入墨家后,巨子六指黑侠言其戾气太过,杀气太重,长此以往有损阳寿,因而扣押了他的佩剑,指点他化剑法为拳法。

“老大,你不觉得……惊天十八剑改叫惊天十八拳特别没档次吗?”荆轲与佩剑分离时苦不堪言,而六指黑侠冷哼道:“你杀人之前还会先报招式名吗?呔!吃我惊天十八拳……好像是有点没档次。”

这次行动要求由六指黑侠率领启动计划,由荆轲负责刺杀和断后,佩剑自然也得物归原主,六指黑侠在递给他时幽幽地叹了口气:“克制住你自己,残虹虽足够强势,却也是至凶之剑。”

铸造残虹的剑师是一名女性,她汇集了是用天上坠落的星辰碎片,精心打磨雕琢,直到从炉中取出冷却铸型时她才惊觉此剑凶煞,寻常人难以驾驭,也无**制剑对主人的影响,但它既然认了荆轲,便是这游侠命中逃不开的劫数。

墨家弟子不惧死,只怕自己的牺牲毫无价值。

荆轲与残虹,会是这艳阁之内所有墨家弟子最后的退路,他们要救出所有被艳阁绑架的少年少女,将此地付之一炬,而荆轲要救他们。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35:00 +0800 CST  
雨淋漓,雷霆乍惊。

两街之隔的医馆被疾风顶开了窗户,骤雨飞溅入室,端木蓉慌乱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杯盏,茶水在桌面晕开一片深沉。

恐惧在倏忽间包裹了她的内心,端木蓉未加多想便转身抱住了想去关窗的星魂,指尖战栗不已。

“端木?”星魂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想伸手托起她脸庞时却触及了一片湿润,端木蓉嘶哑的声音自他怀中响起:“……他们……好像出事了……”

艳阁事变不过须臾,拍卖不曾结束,铁栏却降下封死了窗与户,全副武装的侍卫鱼贯而入,将刀剑对准了每一单间外墨家弟子假扮的仆从。

“这是肯定的吧。”星魂抚了抚端木蓉的脊背,“刺客在夺人性命且能全身而退时选择暂留,本就是下下策。”

“——你知道?!”端木蓉闻言愕然,“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阻拦大哥去?”

“没有人能阻止墨家的计划,除了他们自己。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放弃参加,这是他的尊严和骄傲,也是墨家所有人的选择。”星魂了解墨家,又要杀人,又想救人,可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艳阁这么多年周旋于诸方势力,仆从的反应稍有不合情报便能推断出眉目,事出必有因。

但端木蓉望着他,眸中闪烁着决然:“当初无法阻拦……那如果说我想救他们,是否还来得及?”

“无论是否来得及,若你愿意,那我陪你。”

艳阁的拍卖已然终止,所有替换而来的仆从被逐一拿下,绑缚后困于拍场之中。那幕后的阁主提着无鞘的长刀款款而出,在地面上划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站在俘虏边笑得云淡风轻:“那位杀了我八位贵客的小兄弟,我知道你还在。自觉些站出来,否则就用他们所有人的命,来抵偿你的命。”

荆轲能从单间的门缝中窥探场中情形,闻言顿时就想拔剑冲出与他战个你死我活,却被紧接而来的发展打乱了所有的行动。

星魂以聚气成刃斩断了一根铁栏杆,仗着自己身形瘦小,直接挤过缝隙进入屋内,扣住了荆轲要去推门的手腕:“别冲动。”

荆轲被他这一声吓得差点就一剑捅过去了,扭头便见不顾自身安危硬要跟来的端木蓉狼狈不堪地捋了把额发,直接打消了他扔开星魂强冲出去的念头:“你们两个来添什么——”

“荆大哥。”星魂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头,一指门缝,“他们打了个手势暗号。”

一名墨家弟子由跪坐改为倒地,用后背对着荆轲,被束缚的双手手背互靠,尾指互勾,无名指与中指紧蜷。

荆轲盯着阁主立在墨家弟子脖颈边的锋利长刀与那个并不复杂的手势,潮意泛上了眼眶,蓄积成泪。

——非命。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35:00 +0800 CST  

楼主:红枫的秋天

字数:60061

发表时间:2017-08-02 20: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4 11:00:4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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