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戏▲☆书—《两生成局》

拾柒

儒家认为,处世应当尽人事知天命,努力到一定程度后,结果好坏交与上天。而墨子则以非命论以对之,主张人收获恶果应从自身寻找原因,而非归咎于命运。墨子做这篇论述,归根结底却是教导弟子凡出言谈、由文学之为道也,则不可而不先立义法。

墨家弟子在危难时刻向同伴做出这一手势,传达的含义简单而果决:经由忖度,视死如归。

端木蓉听完解释后愣在了原地,而星魂扶着门框仔细地打量完形式后,突然推出门去,只扔下了一句话:“看不懂。”

……你瞎啊!!!荆轲瞬间就想吐血,回神一想倒也是,星魂并非墨家弟子,荆轲需要遵循弟兄的抉择,他就没有必要,更何况有他拖延时间,只要六指黑侠带人回援,今日之事并非没有胜算。

“小蓉儿,你呆在这里,除了星魂之外谁都不能放进来。”荆轲将门重新锁死,两刀劈断了又一根铁栏杆,挤出窗去,完全接不上他们两个人思路的端木蓉快崩溃了:“你又要去哪里啊?!”

“别担心别担心。”荆轲攀在窗框上朝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星魂替我们争取的机会,墨家要把握一下。”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37:00 +0800 CST  
十岁少年突然站出,打乱的不仅是墨家原本的计划,还有艳阁阁主的意图,他打量着一袭锦衣的星魂蹙眉质疑道:“你是墨家弟子?”

“怎么?方才你说的难道不是要杀了你八位贵客的小兄弟出来吗?”星魂摊开手,内在压抑了许久的桀骜一览无余,他的面庞极其年轻,稚气却早已褪去,像一柄火里水里淬出来的剑,“听起来阁下对于不能将责任堆在墨家身上,深感遗憾。”

“呵,我只是很疑惑,怎么会有除了墨家之外的人……”艳阁阁主立在墨家弟子颈侧的刀被骤然提起,裹挟着杀意扎向那名弟子的咽喉,“——来管这样的闲事!”

透过门缝望见这一切的端木蓉险些惊叫出声,而就在刀尖没入肌肤的刹那,星魂暗自积蓄的阴阳之力凝作气刃将那柄长刀撞歪,视线相对的瞬间,彼此的眼底都掠过了愕然。

阁主不曾想这少年的内功源于七国最神秘的阴阳家,星魂不曾想这阁主并不如传闻般身手寻常。

他们未加思索便正式交手,星魂索性不再掩饰,那磨砺自杀戮场的招式逐一施展,那独属阴阳的内功心法几度发难,阁主靠着对地形的熟稔应对自如,试探过后出手果断,给旧伤未愈的星魂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要遭,这么打下去肯定要被端木念了。

渐落下风的星魂咬牙抢攻,猛然拉快了节奏,精准撕出防守破绽,聚气成刃劈断了阁主护在胸前的长刀,刺痛席卷而来时星魂迅速拉开二人距离,以后背遮挡了端木蓉的视线。二人分立两端时一个没了武器吃了一掌气血翻涌,一个因冲击而硬撞上刀刃,此时掌心横亘着狰狞的伤口。

星魂背靠着端木蓉所在房间的门,保证她无法看到自己的现在的状态,尽量控制声音因疼痛而引起的轻微颤抖:“既然你这么笃定,那我承认,我确实是墨家弟子。”

“小鬼,你这是真心诚意地想误导我,还是处心积虑地想嘲讽我?”阁主实际上并不缺武器,刚才的拍卖品里就有几件上品,他边向属下打手势,边接下了星魂的话头,“既然你是墨家弟子,那你倒是背诵一下,你们墨门的主张。”

墨门的主张星魂不知,也不打算应,因为有人替他对上了。

玄色布衣,斗篷半掩容,一柄无刃无缝剑自黑暗中显现,有人嗓音低沉:“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原本神色或低迷或愤怒的被俘弟子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们迅速挺直了后背,阁内阁外应者如云:“——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震天呼声中,墨眉出鞘斩断了束缚着八人的绳索,六指黑侠迅速拦在星魂身前道:“接下来交给我们,你带着小姑娘尽快离开!”

“行。”星魂自知伤不可拖,未加解释便转身叩门,“端木,是我。”

端木蓉心下终于放宽,她打开门锁想拉着星魂翻窗离开,才一照面就被那濡湿掌纹与袖口骇得不轻,顾不上责怪他就撕了袖口和衣摆替他包扎。

一门之隔外已是一团混乱,这座腐朽的楼阁曾被权贵呵护在心头,到如今根本扛不住这般的冲击,艳阁侍卫高呼着“阁主,艳阁防御装置被破坏了!”、“阁主,拍品消失了!”、“阁主,一楼被突破了!”,兵刃相接的激战声不绝于耳,而一尖锐刺耳的女声从中跳脱出,成为这一夜的最后转折:

“阁主,着火了!”

星魂阻止了端木蓉进一步替他包扎的动作,伸手将她拉上自己的后背:“我们先撤。”

墨家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们且战且退,从大开的门户从撤离,荆轲手持残虹刺穿了艳阁阁主的胸膛,鲜血喷溅在他的脸颊与衣襟。

有人在喊;“兼天下,爱众生——”

有人在应:“赴汤火,蹈利刃——”

喊杀声震天,隔街滔天的火浪,映在了端木蓉清澈的双眸,经年未褪。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38:00 +0800 CST  
拾捌

一夜烈火,艳阁尽毁。

此地并非荒郊,灾情自会波及周遭。墨家弟子在踩点时发现这条街的商铺早已弃置无人居住,加上雨势汹汹弱火不能成事,下手格外放纵,转瞬之间火海绵延,惊醒了半座国都。

身居对街的高渐离原先并不知情,直到背着端木蓉的星魂撞进门来,浑身湿透兼烟味浓重,他内伤未愈却强行动用聚气成刃,手掌伤势也同样磨人,刚被高渐离扶住便晕厥过去,端木蓉慌乱地扣住他手腕哆嗦着把起脉来,眼泪混着雨水落了一地。

“发生什么了?大哥呢?”高渐离本就放心不下,对面这动静跟烧杀抢掠无甚区别,他也不敢肯定荆轲能全身而退。

“墨、墨家没事!”端木蓉心思紊乱号不准脉,索性起身将星魂架在自己肩头往屋里扶,想先帮他换下这身衣服,高渐离知道端木蓉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星魂身上多问无益,拎起佩剑水寒径直出了门。

满城惶惶,士兵与平民奔走在水源与火场,呼号声汇成一片浪潮,墨家弟子改换行头,分散了挤在其中协助。六指黑侠身份特殊不方便露面,问荆轲借了房间钥匙暂避风头,他站在窗边望着断壁残垣上势头凶狠的火焰,隐约地觉察出了一丝异样:这火燃烧得太过,仿佛是有人刻意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又仿佛是要确保某些秘密被彻底焚尽。

与此同时,仅仅是想确保荆轲安慰的高渐离在被人潮吞没后陷入了长久的迷惘,一来他不善言辞,在如今喧闹至极的局面下难以询问荆轲的下落,二来他被诸多陌生人挤在街道上,向东亦或是向西都无法凭个人意愿,处境极为被动,恨不得在人群经过客栈时抽身上楼,懒得管荆轲死活。

怠惰如高渐离自然跟不上这同仇敌忾的疯狂,几回走神后迅速被边缘化,被压在商铺紧闭的大门上满心的生无可恋,此地虽然未有火势蔓延过来,但同样硝烟缭绕,高渐离咳嗽得几近窒息,却意外听到了一阵断续不成曲的箫声。

里面有人?!

高渐离迅速扭头确认了声源,随即寻觅了个空隙拔剑在手,抱着银子不够赔有星魂的念头两下劈碎了门,原本堵塞的人群豁然得了缺口,顿时就有四五个人朝高渐离这边挤来,一个没准备就给压在最底下的高渐离表示,自己回去一定要苦练下盘功夫。

屋内无窗无缝,伸手不见五指,气息浑浊烦闷,高渐离目力不俗,依稀可辨这方寸商铺中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人,最靠近门边的墙上倚靠着一名的白发舞姬,却是那与高渐离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地少女。

烟尘与额角鼻翼的汗水混杂着污了她的面庞,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失了原本的风华,这场火灾所致的烟尘暂时夺去了她行动的能力,但纤细的手指仍然紧握着那支洞箫,直到高渐离破门而入才因疲倦至极而昏睡过去。

“抱歉,冒犯了。”高渐离收起剑后上前将她抱起,而身后跟着进来的人也发现了屋里其他昏迷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捋了袖子将他们往外搬,边调整方向边朝门外不断地呼喊:“有活人!有活人!外面让一让!让一让——”

原本墨家弟子苦寻难觅踪迹的少年少女们,终于获救。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39:00 +0800 CST  
昔日国都中仅次于王宫的辉煌楼阁不复,烟霭之后容颜成灰,大量尸骸堆积于废墟之中,无声无息地酝酿着暂且无形的恶意。

距离艳阁事变已有数日,端木蓉的医馆正式挂牌营业,当初受伤的墨家弟子与因火灾晕厥的少年少女成了第一批患者。她虽年幼稚嫩,但基本功扎实稳定,加上病患很是配合,并未因疼痛和恐惧扰她治疗,效果极好。

严格来说,墨家弟子是在此避难的,他们经此打击侥幸未折人手,但一时难以出城,伤患也不便颠簸。端木蓉贴了药钱替他们疗伤无以为报,几个并无大碍的弟子忙上忙下给她打下手,倒也学了不少急救的技巧。那日高渐离救下的赵国舞姬雪女与端木蓉一见如故,不顾自己比人家略长几个月,一口一个“蓉姐姐”喊得无比娴熟。

然而这一日,雪女避开端木蓉敲开高渐离的门:“蓉姐姐近几日为何心事重重?”

端木蓉素来不善藏心事,平日出手诊治时必有念端坐镇,难得独立做回主,对象恰好是命硬耐折腾的星魂。现如今整个医馆患者的性命压在她肩头,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而通常时候都会替她分担为她排解的星魂……

“友人病重,情况难断。”高渐离最终只回了雪女这八个字。

那夜暴雨倾盆寒意凛冽,看似平息的旧疾带着新伤卷土重来,郁结四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连维持基本的神智都困难。星魂整日昏睡,那股酒味若隐若现,让她惊疑不定。

这样的伤势多数只能靠针灸施药,辅以补品续命,然而星魂体内如今兼有寒性与火性两种毒素,用药必须慎之又慎,即便是端木蓉也只敢在头两天求助荆轲和高渐离,三人合力将星魂闷在被窝里捂汗退烧,再予行针。

而在第四日,端木蓉切脉半晌后神色陡变:“糟糕……我好像误诊了,他的脉象……不、不对。”

当夜她掌灯查阅了数本自己来不及背诵的医书,将症状沾边的疾病细致标注,那些词句极其晦涩陌生,磕绊迟缓的理解速度仿佛是在谴责她过往的怠惰。离开了师父,失去了庇护,才终于认清了真实。医者手握着病患的性命,却未必能救下每一个人。她努力说服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个十岁的医者如何能做到起死回生,但她仍然无法释怀。若星魂因此不
治,她会愧疚一辈子。

“蓉姐姐,有位手持墨者令名叫丽姬的姑娘上门求诊。”雪女站在书房门口,礼貌地叩门三下打断了端木蓉的思绪,“可需我从旁协助。”

“麻、麻烦了。”端木蓉赶紧收敛神色,拽过急救包绑在腰间,简单净手后随雪女来到了她安置丽姬的房间。病患唇角粘着白沫,眸光混沌,呼吸衰微,端木蓉号着这混乱虚弱的脉,心头沉得发坠,如今医馆里没有药能支撑这姑娘孱弱的身子,姑且先试着针灸疏通一下气血。

端木蓉示意雪女解开这姑娘的衣襟,摸出一卷粗细长短不均的银针,打眼扫过那瘦骨嶙峋的胸膛后大致有数,挥手便是三针落下。

她尚未继续施针,丽姬原本迷茫失焦的双目骤然暴起,喉咙口不断地发出嗬嗬的呼声,端木蓉近几日心神不坚,顿时被这架势骇得浑身僵硬。

而丽姬在原位挣扎了许久,大团大团的血块与浓痰从口中涌出,双眼已经翻成了死鱼那般的白色。

端木蓉跌坐在地,泪水溢满了眼眶。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41:00 +0800 CST  
拾玖

事态严峻,一瞬间有太多的念头盘桓在雪女的脑中,她知道灾后瘟疫的厉害,也理解端木蓉此时的心境,更清楚端木蓉这一旦崩溃会带来的后果。但她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不知该如何劝慰。

于是在半分钟后,雪女一脚踹开了高渐离的门,交代了端木蓉的情况并分析了后果,随后扯下手臂上的布条绑起及腰长发,边系紧边问他借了佩剑。高渐离沉浸在端木蓉哭了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中,凭着本能就将佩剑递了出去。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雪女挽起袖子,抄着水寒一路走一路砸门,精准无误地敲醒了所有单纯蹭住的墨家弟子。他们提着家伙带着起床气聚集于走廊,仿佛随时可以血洗此地,六指黑侠越众而出,代表众弟子问道:“发生了何事?”

“方才来了个拿着墨者令疫症患者……蓉姐姐崩溃了。”这时雪女的回应就简略多了,放心地话语中的逻辑扔给六指黑侠自行梳理。

领会她意思的六指黑侠迅速扭头,命令墨家弟子不准轻举妄动,单手一撑就从二楼翻下,凝神辨声判断了位置后推门而入,只见高渐离正束手无策地看着埋在自己双膝间啜泣的端木蓉,和她身后血呕半床的丽姬。

消息居然属实。

墨家巨子头痛不已,医家的放野之所以必不可少,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保证成年后医者独立的心理素质足以扛下大规模疫病爆发时的压力,适应夜半急诊时的紧迫。他们行走江湖多年,各种大型的天灾人祸后的瘟疫横行也并非没有经历过,但端木蓉的肩头还太过稚嫩,本不该由她来承受这份责任,可瘟疫既已来临,此时此地的墨家也只能倚仗于她。丽姬手持墨者令,凭端木蓉的心性,她即便状态不佳也没有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荆轲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后也追了来,迅速将端木蓉换到了其他的空房间,并将俩大老爷们拖出了门:“怎么办?小蓉儿毕竟只有十岁,你们谁有哄孩子的经验?没有吧?怎么办……星魂他现在还在昏睡中指望不上。”

“那就给他弄醒。”雪女硬邦邦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瘟疫即将爆发,医师若是崩溃了,病患全得跟着没命。”

六指黑侠叹了口气:“那行,你上楼去把他弄醒,手段不拘,出事算荆轲头上——丽姬是荆轲的师妹。”

突如其来被扣上一口黑锅的荆轲只能:“……”

看着单手提剑英姿飒爽的少女跑上楼去,六指黑侠意味不明地感慨道:“她现在这样子,不也挺好?”

墨家弟子有三分之一识得雪女,包括荆轲。她原是赵国贵胄之后,自幼与一门当户但年长她九岁的少年订了亲,生活美满。然而就在她七岁那年,她的家族被未来的夫家暗施手段栽赃陷害。大部分男丁锒铛入狱,女子则贬为庶人,知晓实情的雪女深夜摸到了他们宅邸的正门处,以鲜血斑驳地写下一篇休书后扬长而去,于次日正式成为了一名舞姬,一曲《白雪》惊艳四方,笑傲王侯。

高渐离不知此事,却也无端觉得六指黑侠说的不错。

哭笑随本性,天地无掣肘,能胜多少名士。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41:00 +0800 CST  
事实证明,六指黑侠的决定极为英明。雪女弄醒星魂的方式简单粗暴,她进门就一把掀开了星魂的被子。

深夜寒风骤然侵入肌肤,完全来不及动用内力御寒的星魂被冻得浑身发僵牙关紧绷,睡意散得七零八落,雪女知道他同样被病痛所折磨不敢冻他太久,见他睁眼后便给他重新捂上并补了一句:“蓉姐姐哭了!”

好容易缓过神的星魂按着剧痛的太阳穴沉默了片刻,无奈地问道:“她哭了……为什么要掀我被子?”

刚才还顺理成章的逻辑突然崩溃,雪女顿时无言以对,好在高渐离怕有个什么闪失追上楼来,替她解释了眼下端木蓉的情况。

“端木她是吓懵了?”星魂总结出了最关键的点,随即下床换衣准备地下到二楼时,正撞见一群半夜不睡身着墨衣面带杀气的男子:“……发生了什么?”

雪女轻咳一声:“灾后第一例疫症患者出现了。”

若端木蓉能重新振作,墨家弟子尚能留在城中而不被瘟疫所害。若是不能,六指黑侠必须带着所有弟子尽快离开,并护送端木蓉回到念端身边,将燕都疫症留给王室来头疼。

“不,我疑惑的点是……咳……”星魂压抑了许久的咳嗽到底还是漏了出来,“咳咳……墨家弟子为什么在这里?”他这一病不起的时日太长,自然不知端木蓉提前挂起招牌让医馆开张、又接收了不便出城的墨家弟子暂住的事情。

“这不重要!”荆轲担心端木蓉的状态,火急火燎地拽着星魂下楼,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入了端木蓉所在的房间,“拜托了,丽姬原先是墨家安插在秦国的眼线,现在定是为了探查燕国的隐秘才赶来……她不能死!”

这动静颇是惊人,泪痕未干的端木蓉被引得抬起头来,却望见星魂靠着门板低声咳嗽,无名火顿时就上来了:“你怎么来了?!”

星魂动用阴阳家的心法压制了体内肆虐的寒性逆行,强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端木蓉身边坐下,语调轻松:

“我来对你负责。”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42:00 +0800 CST  
贰拾

这句话太过暧昧,以至于那塞满复杂念头的脑海都被冲刷成了空白,只留下那六个字在撞击着心房。

而星魂趁着端木蓉发愣的时机,捏起袖子去擦她的眼泪,动作笨拙却谨慎:“方才荆轲同我说因为我睡了没负责任,所以你躲起来哭了。”

又羞又愤的端木蓉气急败坏地跳起来要去找荆轲算账,还没摸到门就被星魂探手一捞搂回了床边坐下。二人挨得极近,而星魂捧起了端木蓉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染着焰色,目光几乎要深入到她的心底:“既然他说的不对……那真相又是什么呢?”

端木蓉顿时哑然,那一刻的心境太过混乱,她只记得自己陷在自我唾弃的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又因诊脉失误落针不当误以为老妇人将亡而爆发。

愧疚、厌恶、懦弱、痛苦、绝望……一齐爆发,泪水决堤。

“我……很害怕。”端木蓉将头埋入了星魂怀中,声音也变得朦胧模糊,“我怕自己从前的不学无术害了你们,我怕他们意识到所托非人,我怕燕都的事情传出污了师父了名声……我怕失去你。”

星魂抬起双手小心地覆在端木蓉的后颈:“端木,你知道这双手上沾过多少人的血吗?”

他的语调平淡无奇,却瞬间有凉意攀上了端木蓉的脊背,她竭力克制住自己躲避星魂触碰的恐惧,颤抖着声线问道:“……多少人?”

“或许比念姨这辈子接触过的病人还多些。”星魂的目光落在端木蓉身后的墙壁上,仿佛又回到了那曾经禁锢过他整个童年的密室,当初的潮湿与阴冷如影随形,“阴阳家只有两类人能活下来,一类是无可替代者,一类是能杀死弱者的强者。”

“阴阳家有七座生死门,在跨越时若不想留下自己的性命,就必须踩着他人的尸骸,带着杀戮的罪孽前行。与战争不同,在阴阳家的试炼场中,你几乎没有同伴,所有的招式都将在不远的未来用到朝夕相处的人身上。这才是阴阳家强盛的根源,当一个人拔出兵刃后的目标仅有杀死对方,那他的招式没有一处会是多余的作秀。”

“六年前我第一次杀人,在一间封闭无光的密室中。当我嗅到血腥味弥漫,当我望见对手死不瞑目,当我听闻惨叫声此起彼伏……我察觉到自己在笑,在为掌握他人的性命而兴奋。”

“有人会为自己的暴虐忏悔致歉,又或是开脱辩解。但我从未后悔过让自己活成了如此模样,无论主动也好被迫也罢,如果没有那些经历,我无法在这样的乱世中保护你。”

他忽然察觉到怀中的端木蓉更紧地抱住了他,掌下的肌肤却已经不再僵硬:“……端木?”

“我想我更糊涂了。”端木蓉气若游丝地问道,嗓音犹有几分疲倦的沙哑,“荆大哥看似游手好闲,嗜酒如命,但墨家的使命他丝毫不曾懈怠。师父生性厌恶日复一日的生活,执着于挑战顽疾,但面对大规模瘟疫时从未抱怨。你既为嗜杀之人,那这些日子里我希望你救人的无理请求,你为什么还会纵容着……你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连性命都不在在乎了。”

星魂沉默了片刻,轻抚过端木蓉的发顶:“我们都在心中划地为界,所行所愿皆为守护界线中的人或事。荆轲愿随六指黑侠爱平生,念姨愿解众生病痛,而对于我来说,我要守的不外乎两件事,一件是一个与父辈之间的承诺,而另一件……我无法阻止你亲历世间的残酷,但我会尽力在黑暗要吞噬你时守护你。”

“那么端木,你想守的是什么?”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43:00 +0800 CST  
端木蓉闻言蓦然抬起了头,周身血液在四肢百骸奔流,汇集在心口时滚烫异常,诸多冗杂的情绪再度挤占了整个脑海,她缓缓地松开了星魂,双手微颤。

我是医者,身负安神定志救死扶伤之责。当疾病瘟疫骤然流行,不可如常人般拜求神灵赐奇迹,此病有载则阅古籍寻医书,若无可依则翻山越岭试药研方,决不可萎靡不振一蹶不起。

她握住了星魂的手,眸光熠熠似繁星尽落湖水面:“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唯愿我药无虚发,所书方必有效。心存仁义,落针无悔。”

十多年过后,墨家机关城遭鸩羽千夜暗算,那历经一千个黑夜历炼成的剧毒骗过了端木蓉,让几乎所有的墨家弟子陷入僵死状态,而那时的她早已不再犹疑。



无论有没有提前预知,星魂都有理由相信,端木蓉的心志与技艺会日渐成熟,最终成为江湖的传说,墨家的医仙。

不过在这之前,有些事还得处理一番。

“隔壁的老妇人一息尚存,劳烦端木医师诊治一番。我要出几日门去寻太子妃娘娘,不必惦记。”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43:00 +0800 CST  
贰壹

拂晓时分甚是曼妙,一抹鱼肚白划破广袤的长天,积淀过整夜的暗色便逐一退去,任由新生的光芒染遍天际。宫墙深深,蓝衣翩然的少年倚靠在窗边,眼角依稀有倦容,御医施完礼后匆匆告退,将此地留给了焱和星魂。

“‘七星移咒’会被错乱的阴阳之力影响的确不是虚言,下回遇上此事便尽快入宫来寻我。”焱确认御医诊不出咒印存在后松下了一口气,阴阳咒印在未发作时通常很难被察觉,御医既无法查出星魂体内的咒印,便说明此番发作已被压下,暂时不必操心,“咒印会有先兆,就是那股类似于酎酒的醇香,你若警醒些,应当能够让自己留在这里。”

星魂不置可否,但心下隐隐后怕。他在那日擅动内力后强行压制,让端木蓉以为只是单纯的内伤后自行调理,加上端木蓉用药妥当,疗效尚可。然而就在昨日,星魂因晕厥而无法压制,“七星移咒”被牵连影响,险些酿成大祸。

天知道自己又会被这咒印弄去哪里。

焱也不指望星魂能说些什么,随口换了个话题谈:“昨夜的事我听说了,你是怎么劝的她?不去陪着不要紧么?”

“那时我已经察觉到咒印有异,但不能就这么抽身,后来在劝慰她的时候挑明了我的过去。”星魂刻意留了白,同为阴阳家弟子的焱理解起来毫无难度:“哦?你愿意告诉她你其实是杀孽深重的天煞孤星了?”

“瞒着并无必要,何况这样也好,在她犹豫如何面对我时离开,多少能冲淡些愁绪。”星魂挑了挑眉,“有事需要我吗?这几日不回去也没问题。”

焱低低一笑,眼波流转漏出了几分狡黠:“先不急,我想知道眼下的局势你了解多少。”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44:00 +0800 CST  
“艳阁之事,太子丹是最大赢家。”星魂直言不讳却又就此打住,焱等了半天的下文却仍然是那个貌似天真的笑容,心下依稀猜到了星魂意思。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45:00 +0800 CST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48:00 +0800 CST  
焱大概可以确定,星魂的所知所察与真相其实相差不远,尽管他生性谨慎,不愿意挑明了让她心存芥蒂。

星魂了解墨家行事的准则,那场焚尽艳阁的火灾在六指黑侠的计划中不会惊动太多人,而最终能酿成如此灾祸,必然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八名权贵丧命,多方压力逼迫官府彻查此事却无果,但当时在场的星魂能察觉到焱的魂兮龙游。

燕都风起云涌,势力此消彼长,却不约而同地推举燕丹主持督办艳阁之案,其中态度的转变契机不明,而清楚焱手段的星魂可以肯定,是她以燕丹的名义将那八人的死讯传回府邸,并组织这八方势力向艳阁阁主施压讨说法,于无形中成为势力的核心。

墨家足迹遍布天下,然而触发一国律法时与该国平民同罪同责。当全城为此案戒严宵禁时,墨家弟子无论受伤与否都难以抽身,墨家陷入了两难境地。而火灾与瘟疫乃是墨家直接或间接所为,若能利用他们对燕国人民的亏欠心理,毫不知情的燕丹能达到半控制墨家的程度。

岂止“最大赢家”,分明是“唯一赢家”。

“我还真是捡了个宝。”焱的笑容缱绻温和,却又带着足以攻城掠地的侵略性,“有名楚国使者两日后入城,还劳烦星魂你替我‘招待’
一二……见机行事便好。”

星魂挑一挑眉,一股生冷锋利的气息染上眉梢:“楚国使者?”

焱简略地复述了她获知的情报:“楚国屈原之后,世家家主屈弈。传闻此人未入官场,仅在国都为人之师。如今府中不过一妻一子,秉公行事,名声颇佳,手中无权但影响力不容小觑,此番使燕事出突然,谁也不知他究竟是何企图。”

“那我即刻动身,大概三日后回来复命。”星魂以目示意焱准备告辞,两个阴阳家人的交流通常是能省则省,能眼神交代完就不必多言。
然而这一回,焱似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你对端木蓉是什么样的情感?”

原以为焱要谈什么正事的星魂:“……”

这问题瞬间软化了星魂与焱通身无形的气场,自幼背负杀戮罪孽见惯世间黑暗的阴阳家人最无法避免的就是被纯粹光明的事物所吸引,想守护亦或是想破坏。

“娘娘是想让她帮什么忙吗?”星魂避重就轻,“宫中不缺御医吧?”

你可真是无趣啊……焱轻咳一声:“原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你这倒是提醒我了。”

“若你对墨家志在必得,那她迟早会是你的属下。”星魂清楚燕丹与焱的目的,也清楚端木蓉未来的选择,“我承认她会是我的软肋,但我和她不会有未来。”

为了燕丹不惜舍下阴阳家一切的焱诧异道:“你……舍得吗?”

屋外罡风凛冽,将星魂的脸庞染上了一层肃杀,猎猎抖动的除了窗边枯木外,还有他深蓝长袍的衣角:

“我舍不得,但我知道什么更合适。”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49:00 +0800 CST  
贰贰

灯火遥映残照里,孤冢遍野碑无字。

瘟疫爆发至今已有一月,官兵根据衙门制定的规则每日入民居核查三次,将尸体统一运送至城外掩埋。死者身份大多是没有祖坟的穷困百姓,他们付不起就医的费用,比起贵族世家更难涯过病痛,生前受尽折磨,死后不得安葬。

端木蓉顶着寒风爬上山岗,她身后是城墙上于黑夜里摇曳的火光,面前是刚填起不过两个时辰的葬坑,泥泞又湿润。她朝掌心呵了一口气,抄起铲子俯身开始挖掘。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52:00 +0800 CST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55:00 +0800 CST  
端木蓉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不惜冒着被感染的危险,亲自出城一探。

她抚过尸骸的口鼻,寒意如藤蔓般从心底里破土而出,蓬勃地缠绕在五脏六腑。天地空荡,诸多念头在脑海回转,她意识到自己在哭,在漫天阻遮星芒的积云下浑身战栗,像是忽然挣脱丝线的傀儡,无措又绝望。

夜风掠过山岗,温热的胸怀将不安的少女拥紧,端木蓉惊慌抬头,却认出了那阔别一月日思夜想的人,他将自己从坑中抱出,远离了那片满藏着冤屈之地。端木蓉攥紧了他的衣袖,那不由自主的颤抖逐渐好转:“星魂你……怎么来了?”

“事情解决了便回来了。”星魂解下斗篷替端木蓉披上,半搂着她朝城门走去,向守卫出示了一块令牌后获准放行。

走出数十里回到医馆后,端木蓉挣脱星魂的怀抱就去扣他的手腕切脉,再三确认无恙才松下一口气:“没事就好……这一个月你是做什么去了?”

“你是一个人跑城外挖坟?”星魂答非所问。

“嗯,他们的死因有蹊跷。”端木蓉能大略猜到些端倪,也不急于揪住方才的问题追问,顺着星魂的话头继续谈,“医馆里丧命的人并非全然是因为瘟疫,如果报官的话……”

星魂转身捂住了端木蓉的嘴:“把你发现的都忘掉。”

端木蓉闻言蓦然瞪大了眼,眸中惊恐与迷惑交织,星魂迟疑了片刻后还是低声解释道:“这是政局中常见的路数,借着城中爆发瘟疫的现状进行暗算,又伪造成普通的因疫去世,对敌方势力进行打压。能做到这一步的,显然与官府有所牵扯,这节骨眼上你去报官,是想搭上整个医馆病人的性命吗?”

他怎能猜不到,焱就是想借此机会铲除依旧不服从燕丹势力的那部分人,若端木蓉当真将此事上报官府,后果不堪设想。

若论心智,端木蓉也并非单纯的孩童,她迅速理解了星魂意思,权衡利弊后不再多言,只用一双透彻的眸子望着他:“道歉。”

星魂不解其意,端木蓉却突然朝前跨出一步,攥住了他的衣襟,迫使他略低下了头。二人前额相撞,端木蓉的目光锐利地不似过往模样,嗓音低沉却吐字清晰:“向我道歉——为你的突兀告别,为你的刻意设计,为你的妄自菲薄!”

焱你这一个月对她做了什么!!!星魂也是第一回意识到,自己在端木蓉面前也有被拆穿的一天。不过事实上他冤枉了焱,端木蓉经历过这半场瘟疫早已今非昔比,她在星魂离开的时日里反复回想他的话语和行为,要理出疑点并不困难,焱不过是转述了某几句话罢了。

“那日我已经察觉到了你的脉相有异,只是不得要领不敢施救,我能理解你去找太子妃娘娘的选择,但你甚至没有同我解释一声,趁我心思乱就转身走了,害我担心了一个月!”

“那夜我崩溃得太突然,清醒得太茫然,后来才意识到,若你是单纯想让我忆起医者天职,根本不需要坦白那些事。以你的城府,不难掩盖那一段过往,但你想让我能主动远离你,是不是?”

“师父从前就提醒过我,你是阴阳家从杀戮中磨砺出来的兵器……我知道你肯定杀过人,杀过很多人,否则你不会有那种腥甜又鬼魅的气场。形势所迫也好,天性嗜杀也罢,身在乱世无人幸免,唯刀剑可捍卫性命,我……没有害怕过你。”

“最后……星魂你凭什么来决定什么对我更合适?我知道你来自十年后,也知道一旦你回到那时,墨家和阴阳家会是敌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56:00 +0800 CST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3:59:00 +0800 CST  
燕都人数随着瘟疫的扩散而锐减,恐慌蔓延在每个角落。为应对瘟疫的肆虐,燕王族出面张榜悬赏,以高官厚禄为诱广招天下医者入蓟应对瘟疫,挽救百姓生命。

然而转眼半月已过,赴燕医者仍然一筹莫展,哪怕是燕国贵胄也难逃一死。

星魂一回来便阻止了六指黑侠劝端木蓉减免药费降低门槛的想法,理由倒也并非是一味地强调利益:“如今各大医馆的高收费绝非是趁火打劫,而是在逼迫贫民做出一定的妥协。每一种疗法都需要实践才能推广,但无论是御医还是揭榜入城的医师都没有能给他们试验的对象。”

“当贫民付不起药费只能等死的情况下,医师们再提出免费但必须接受试验的条件,就会有人心动。”高渐离领会了星魂的意思,而雪女则摇了摇头:“其实蓉姐姐用药素来大胆,但她现在面对是缺乏抵抗能力的普通人民,而不是你们这些折腾惯了的江湖人士,实在不好太过出格,她这一个半月只敢针对着瘟疫引发的炎症和风湿配药,可整个蓟城的药材储备即将耗尽,病人未必撑得到医师尝试出应对方法。”

六指黑侠沉默了片刻,抬眸望向星魂:“其实我有一事想请教你,瘟疫如此肆虐,为何墨家弟子无事,端木医师无事,你无事?”

“墨家巨子,你心里的答案是对的。”星魂避而不谈,又伸手揽过端木蓉扭转了话题,“其实我也有一事想请教你,如何向念端提亲?”

打着哈欠下楼的荆轲一脚踩空,摔得颇有节奏,不顾六指黑侠再三的眼神示意,爬起来后迅速拖走星魂,在屋内畅谈足有了半个时辰,苦口婆心,令人动容。



长夜深。

端木蓉端着烛台沿着病房一间间走过,确认门窗紧闭后回到三楼书房,星魂正百无聊赖地用他那上好的阴阳之力玩火焰,眉眼罩上了一层暖光,竟显得格外柔和。

“星魂。”端木蓉搁下烛台窝到了星魂的肩头,语气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一丝委屈,“这几个月好累呀……”

“所以说你一开始就该听我的啊……”星魂无奈地将她搂到怀中,“这场瘟疫从根源开始就已经偏离了寻常的范畴,你既不愿涉入也不愿被牵扯,那放弃医馆回念姨身边不好吗?”

端木蓉没吭声。

她自然不愿在这时抛下蓟中百姓,且她好不容易才谋得了独立的机会,不愿就此放弃。每个人心中都有什么是不可亵渎的,之于她便是心底深处未明说的那份倔强。星魂清楚,所以他极少规劝:“先去睡吧,天色不早了。”

担心她思虑过重想结束谈话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然而这次端木蓉并未领情,反倒将话题拉回了最初:“那如果说我愿意涉入,你还会帮我吗?”

星魂丝毫没有迟疑:“若你愿意。”

此局扑朔迷离前途难卜,杀机背后潜藏着隐秘又残酷的真相,丽姬当初的模样犹在眼前,但端木蓉不想再坐以待毙惶惶度日,不能再束手无策冷眼旁观:“我愿意,所以星魂——把真相告诉我,无论它有多残酷。”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4:03:00 +0800 CST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4:05:00 +0800 CST  
“这场瘟疫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它根本不是瘟疫,而是大规模的投毒。”星魂将端木蓉抱到自己的腿上坐好,解开她绑发的布条后不紧不慢地按揉着诸多穴位,语气没由来地透出了几分沧桑,“他们通过一种类似阴阳内功手段,将潜伏人体内的毒素激发,从而达到高烧、发炎、呕吐、腹泻、风湿等一系列接近瘟疫症状的表现……丽姬定然是撞破了什么,才
会成为那第一个。”

这就难怪了,若要压制那股毒素,势必免不了研习那种内功,寻常医师根本就不可能有经验,但端木蓉不一样,她精修针灸,又有星魂耳濡目染传授的阴阳术,并非完全摸瞎:“那要怎么解决这事?”

星魂收起发绳后将端木蓉抱起,弹指一挥灭了灯,“明****出诊,现在该睡觉了。”

欲解此毒须施针活穴再劳宫引毒,只要有他从旁协助,这对端木蓉来说没有丝毫难度,所以星魂不急于一时。

然而他们睡下才不过一个时辰,就被荆轲歇斯底里的砸门声惊醒:“小蓉儿!端木蓉!你快醒醒!瘟疫恶化了!”

埋在星魂怀里酣睡的端木蓉根本没听清楚荆轲的话,连轴转上一天的医师虽不会有起床气,但该有的判断力早已不复,只能朦胧地漏出一个疑问的气音。

荆轲仍然在拼命砸门,在他身后是从一层二层传来的惨叫。瘟疫患者被肺腑处撕裂般的痛楚逼得痛呼出声,此起彼伏,源源不绝。端木蓉终于清醒,边回荆轲的话边压低了嗓音问星魂:“按刚才说的……你陪我?”

“腾出一间空房,挨个祛毒。”星魂握住她的手将门推开,神色自若,“我陪你。”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4:05:00 +0800 CST  
贰肆

每当端木蓉再次回想那天,恍惚还能听闻那响彻整栋楼阁的凄厉悲鸣,感受到那种恨不能一死了之的痛苦,而她仿佛还是那个十一岁的医者,医仙之名未著,不谙世事。

她扶着栏杆望遍狰狞,才知真相的残酷没有尽头。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供人犹豫。端木蓉领着高渐离和雪女径直去了药房取配料,星魂迅速下楼找到六指黑侠,将眼下的情况简略了解后坦明了端木蓉的需求。六指黑侠无须他多言,听完后便立刻从二楼跃下,自腰间抽出三尺墨眉挥出漫天的墨色,激起共鸣如潮。

“墨家弟子听令——将疫症患者按照病情轻重编号,逐一送上楼来单独救治,另留六人两两一组守住正门与楼梯口,不得有误!”

“喏!”

墨眉既出,从令如流。

高渐离与雪女放眼望去,只见布衣短打轻装上阵的墨家弟子即刻散开,有条不紊朝传出痛呼的病房冲去,又探出头以手势彼此示意,片刻后便有一名口吐白沫的老者被抬出,依照命令送入端木蓉所在的单间。

那是属于医者的战场,替代丧失反抗能力但仍有反抗决心的患者,与不可见的命运抗争。

“春秋诸子中以思想见长的不计其数,但只有墨子流派之后,能拥有如此侠义之风。”雪女望着忙碌的人群感叹道。

“雪女姑娘若是愿意,加入也无妨。墨家不似儒家,没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说法。”高渐离扛着多余的长凳走出门来,接完雪女的话又扭头问道,“蓉姑娘,接下来怎么做?”

端木蓉绑紧了手腕上缠绕的布条,单薄的脊背犹如雨后破土欲冲天的竹笋,挺拔坚韧:“外面便拜托你们了——除了星魂外,谁都不能进出。”

楼主 红枫的秋天  发布于 2017-10-16 14:13:00 +0800 CST  

楼主:红枫的秋天

字数:60061

发表时间:2017-08-02 20: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4 11:00:4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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