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奶爸小剧场

(二十)姐姐与哥哥
人与人之间可以有多少种相遇呢?
这个问题若是问日游神们,他们多半会回一句“道友着相了”;若是问司命星君,他多半会兴致勃勃地抓着你看他手里的破本子;若是问东华帝君,有没有答案取决于他想不想怼你;若是问团子殿下小阿离,他多半会惊讶地反问,“相遇还分很多种吗”。
许多时候,人们总是自以为知道地活在毫无所觉之中,每每想到此处,坐守天命石数万载的何云贤者都会深感自己无知,而后默然长叹。


团子殿下在一十三天芬陀利池旁初初遇见他表姐凤九的那一日,凤九正不是凤九,阿离也不是阿离。
彼时凤九托折颜隐了眉间的凤羽花、走了司命的后门混进太宸宫为婢已经三百七十余寒暑,这日正被东华帝君的义妹知鹤公主整治,要她一个人扫净芬陀利池旁的无边落叶。
彼时阿离正易容成个小仙童的样子,坐在芬陀利池旁眼望着太宸宫唉声叹气。


团子殿下学会易容术的这第一次实践,自以为很是情非得已。
自从他打定了主意要拜东华帝君为师,就一直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奈何他实在太小,不论是央求他父君、祖母还是三叔公,得到的都是哄骗似的安抚,“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些再说。”
于是团子殿下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只能靠自己。


说是靠自己,可他着实想不出什么主意,于是知情识趣的成玉元君便成了同谋。
成玉元君以为,当务之急是得先彼此认识。
可要怎么认识这位四海敬服无比尊贵的尊神呢?鉴于他老人家的足不出户,成玉建议团子殿下主动登门拜访。
可要如何才能不甚突兀而又尽显诚意地登门拜访呢?成玉琢磨了很久,最后建议阿离把晨起请安的名单扩充下,添上他父君的师父元始天尊,以及,东华帝君。
理由成玉给得还挺冠冕堂皇——隐在天界的这二位尊神皆是众仙敬仰万神朝拜的存在,小天孙得闻威名倾心敬重,愿执晚辈礼聊表寸心。


成玉给出这个建议时就说,不要指望一日两日便能得见,要么持之以恒,要么不做。
阿离深以为然,是以第一次被告知帝君他老人家闭关清修不便见客时,他只是真情实感地表示了遗憾,而后礼数周全地告辞了,然后第二日继续。
可当他第一千次听到这话时,心里实在有些委屈。
他这样日复一日请安,元始天尊都见过十来回了,可直到今时今日,太晨宫的宫门他都没进去过。


自觉委屈的阿离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委屈,脑海中忽然就窜出当年肖袅的那句“不要拘泥于身份要利用小孩子的优势”来。
于是,委屈中的团子殿下就难得地冲动了那么一把——他给自己易了容,就爬了太晨宫的宫墙。
好容易攀上墙头还没想好如何下去呢,身前人影一闪,他就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仙伯拎在了手上。那位仙伯看着他一愣,而后就着人把他领进了玉合殿。
阿离以为被识破了身份,心下惶惶;没想到每日打发他的那位重霖仙官只是端来了茶水糕点,说了句“吃完就请回去吧”,人就走了。
团子殿下生平头一次对着喜欢的糕点欲哭无泪,他身形萧瑟地晃出太宸宫,坐在芬陀利池旁望宫兴叹。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一把轻灵的女声突兀惊扰了一怀愁绪,小仙童他正悲惨得十分专注,于是头也没抬,只站起来小短腿儿迈了两步,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
“不好意思麻烦再让让。”他的屁股还没坐实,那恼人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小仙童眼窝里瞬时蓄了两包泪,幽幽怨怨地抬起头来,“你们都欺负我。”
小仙娥被他指控得愣了下,然后很自然地将他抱起来放到扫过的地方,接着拿起她那把大扫帚边扫边问,“被人欺负了,所以跑到这儿来哭?”
“不要你管。”
小仙娥眼瞅着他的小脸儿上挂起了两条瀑布,顿了几顿,终是没抵挡得住那份可怜巴巴,叹着气放下了手中的扫把,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给他擦。


小仙娥以为同病相怜,颇有点儿感慨,“看来哪个宫里都少不了类似的事情啊……你想哭就哭吧,不过回去后就不要再哭了,叫欺负你的人看见,只会让他们更得意。”
小仙童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你也被人欺负了么?”
小仙娥就冲他摊开了手掌,“我不正一个人扫着数不清的落叶吗?”
小仙童看着她手上的血泡加水泡,惊讶得眼泪都忘了掉,“这……很疼吧。”
小仙娥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说,“习惯了,还好。”


阿离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好吃好喝好招待的,其实根本称不上委屈,于是他收了眼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想拜一个人为师,可去了千百次,连面都见不着。”
凤九闻言怔了半晌,再开口却带了无边萧瑟,“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扫了三四百年的地,离他最近的一回,尚且隔着半个池塘……”
“啊……”阿离惊叹了一声,“姐姐,你真不容易,我佩服你。”
凤九揉了揉他的头发,“所以啊,你看我都没放弃,你还哭什么呢?”
阿离点点头,四下一扫,开始替她发愁,“这里这么多树叶,你什么时候能扫完呀?”
凤九谨慎地看了一圈,很小声地对他说,“我打算用法术了,你知道的,天宫里洒扫向来不准用法术,所以你得替我保密。”
阿离赶紧点点头,警惕地看着四周,“你快点儿,我帮你看着。”


一阵旋风刮过,所有的树叶就堆到了远离太晨宫的一处角落。
凤九拍拍手,痛得嘶了一声,“唉,我不跟你说了,为了爪子着想,得赶紧上点儿药。”
她说着就拎了扫帚要走,走了两步却又回头,“记得别再哭啦,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经不起这点儿挫折?你得让他看看你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懂吗?”
阿离使劲儿点点头,冲她一笑,“嗯,我知道了,姐姐你也要加把劲儿!”
凤九随意地摆了摆手,不多久就走没影儿了。
远去的凤九并不知道她遇见的是她的小表弟,彼时她心里想的是——这天宫果然比不得她们青丘,圣洁高雅的背后,犄角旮旯里净是些纷争倾轧不说,连对个小孩子都各种无情高冷;杵在原地的阿离当然更不知道那是他表姐了,彼时他心里想的是——这么漂亮的仙娥姐姐都有人欺负,简直天没天理。


他正腹诽着老天爷,一旁的树上忽然落下一个人来,冷不防这一下子,惊得阿离一蹦多高。
翩然落地的紫衣青年对他视如无物,卷了手里的佛经,施施然向着太晨宫而去。
阿离被他的出现一惊,又对着他的银发一愕,待想起来质问,那人都已在几丈开外了,“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那人头也没回,语声淡漠,“我先来的。”
阿离噎了噎,仍然不服气,“那你做什么要藏在树上?”
“树上好啊,鸟儿没你们聒噪。”
“你!”阿离忽然看见又落了一地的树叶,不由更恼,“那位姐姐刚打扫完,你又弄了满地!”
青年终于回过头来,让他看清了那张极清俊淡漠的脸,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凉凉地扫过来,阿离就是一哆嗦,“叶子要落关我何事,你要管,你替她扫好了。”
阿离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东华正要回头继续走,不期然看到了肩头上正落着一瓣凤羽花,随手扫掉的时候,却忽然记起一十三天并没有哪处养着这花,不由微愣。


在哪儿沾到的?他不记得了。
一如这一转身,他也不会记得今日在这里见到过一个爱慕他的小仙娥。
几十万年活过来,爱慕他的人数一数搞不好比他的岁数还要多;可他连自己多少岁都记不清了,遑论那些人呢?
至于那易了容的小天孙,唔,灵气倒是蛮不错,可长势却慢得有些离谱了;照他这个长法,五万岁能成年么?
至于他想拜自己为师的事,连宋好像提过,当时自己怎么说的来着?
哦,好像是——看孩子?你父君我没看过,你我也没看过,夜华我都不看,会看他儿子么?
别说千日请安,便是万万年一直请下去,他也是受得起的。他来,重霖代他受着;他不来,大家都清闲那更好了。
日子顶无聊的,何苦自扰呢?还是种种花品品茶来得逍遥。


晚上夜华来看儿子的时候,阿离的小嘴儿还撅得老高。
那个可恶的哥哥,气死他了!想要父君把他揪出来给自己出气吧,又记起父君说过要以理服人;想要将这篇翻过去吧,可他实在太气人了!
阿离纠结到他父君在他身旁坐下,委委屈屈地喊了声“父君”,便撅着嘴搂住他父君的腰不说话了。
“怎么不高兴了?”夜华摸摸儿子的头,将他抱进怀里。
“今天遇到个很可怜的仙娥姐姐,她被人欺负,满手的血泡;还遇到个特讨人厌的哥哥,他弄脏了那位姐姐刚刚打扫过的地,居然理直气壮地走了。”
“哦,那你没有主持正义?”
“阿离说了,可阿离说不过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掉了。”
“哦?你没把他抓起来打一顿?”
怀里的小脑袋摇了摇,声音闷闷的,“他又不是洗梧宫的人……父君说过,我们手中的权力不是用来仗势欺人的……再说我把他打一顿,他心里不服气又不敢惹我,那,那位姐姐就要遭殃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夜华听得有些好笑,没料到儿子这小脑袋里居然开始琢磨起弯弯绕了。
“娘亲的戏本子里就这么写的啊,成玉还跟我说,凡间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夜华拍了拍儿子的背,“嗯,阿离考虑得很周到。”
“可阿离好气……”
“阿离,这世上不可能全是好人,更不可能全是好事。有些人有些事,遇到了尽力就好,能力不够以后更加努力就是,没必要纠结,知道么?”夜华摸摸儿子的头,语调轻柔,“不气了,你该睡觉了。”


撒娇与轻哄渐渐隐去,夜色安然。
睡着的小家伙直到很久之后才搞清楚他今日里是恼了谁,又心疼了谁,满心惊叹之余,故作深沉地叹了句,“天意”。
天意吗?还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应该是从上一章开始,故事开始试图收拢整个三生背景,毕竟,这一家三口不是生活在真空之中,身边很多人很多事,息息相关……(真不是掩饰话唠本质)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5 14:18:00 +0800 CST  
(二十一)心机,应机,天机
凡人常说天意弄人,可折腾他们的九成九都是司命那帮家伙;相反的,神仙们很少提及天意,可框住他们的,偏偏正是天意。
可见有些东西提与不提、避与不避,有些事想与不想、忘与不忘,当真就是折腾自己,半点儿不影响结局。
成玉发表这番感慨是在很多年以后,彼时,她最后一次看见结魄灯;而今日,是她有幸初见这个满身纠葛的宝物的日子。


事情还要从小天孙阿离说起。


话说那日阿离去翻了太宸宫的墙头结果依然铩羽而归,放个平常点儿的孩子,估摸着怕便要就此放弃;可团子殿下他不是个平常孩子,他不但没放弃,反而更鸡血了。
第二日非但如常去了,还大大方方地跟重霖仙官道歉致谢,礼数周全言辞妥帖,惹得重霖仙官都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而后再来再往,他便时常与这位仙官闲话两句家常,一来二去,两人反倒比之前熟络很多。
这一熟络,便熟络出事儿来。


今日阿离去请安,跟重霖仙官多聊了两句他父君给他做的种种玩具,结果去他祖母那里就去得有些迟。
这一迟,就撞上了素锦娘娘。
洗梧宫上下都晓得太子殿下有严令,不准素锦娘娘进小天孙百步之内;但总有些避不开的场合,比如乐胥娘娘这里。
平日里素锦不敢触怒夜华,都比阿离晚去半个时辰;可今日阿离迟了这半个时辰,就撞了个严严实实。


阿离对这位娘娘的身份其实不太明了,外人都说她是父君的妃子,可他问父君,父君却反问他:“你记得天君祖爷爷送你的那个盘龙鼎么?”
他当然记得,那是他百岁生日祖爷爷给的贺礼,比他都高有两人合抱那么粗,他把它放在后殿里养了一对儿九彩鱼。
见他点了头,父君才接着说道,“她就是天君送给父君的盘龙鼎。”
这话阿离完全不能理解,但他向来听话,父君让他当没这个人,他就当没这个人吧。
可如今在祖母这里遇上,阿离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乐胥娘娘两厢看看,让阿离按见到长辈的规矩行了礼,坐到素锦的跟前,他们临出门时甚至还特意说了句,“你们就一起回吧。”
祖母的话阿离不敢不听,可父君的话他更不敢不听啊,于是回来的路上,阿离眼观鼻鼻观心,只盼快点到洗梧宫。


他想得挺好,可架不住别人不配合。
“小殿下真是越长越可爱了。”你不存在。
“我那里早上新做了香梨水晶羹,小殿下要不要也尝尝?”我身旁没人。
“君上这会儿应该下了朝会了,小殿下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君上?”我什么都没听见。
“小殿下这么不爱说话,是因为娘亲不在身边么?唉,也是可怜。结魄灯都点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一点儿影子都没有呢?”我……“你说什么?”


妆容精致的的眉眼弯了弯,“我说,结魄灯啊……”
“什么结魄灯?它跟我娘亲有什么关系?”阿离的心神被“娘亲”两个字一勾,立时就忘了其他。
“小殿下不知道吗?”恰到好处的惊讶,接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君上没告诉过你么?哎呀,我多嘴了……”
阿离的眉毛拧了起来,心里有些不舒服,“父君没告诉我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这……”磨人到极致的迟疑,“唉!君上许是太忙忘了吧,这事儿没道理瞒着小殿下你呀……”而后是半遮半掩的同情,“虽说结出来的只是个相似的,但好歹是个念想啊……当年,君上向天君求了这结魄灯,就是要再做个你那魂飞魄散的娘,我是亲眼见着这灯点在了紫宸殿的。这灯一点就不能灭,不然会前功尽弃……”再来个满是担忧的存疑,“可这都多少年了,几个凡人的魂也早该结出来了呀,怎么会半点儿影子都没有?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灯灭了?所以君上才不说的?”
轻轻的尾音,如同倏忽卷起的蝎尾上的钩子,颤巍巍一点,就是无比的剧毒。


阿离有一瞬间茫然不知所在。
魂飞魄散?结魄灯?再做个娘亲?
他的娘亲不是跟父君吵架,跳下诛仙台离家出走了么?


精描丹蔻的如葱玉指摸了摸他的脸颊,仿佛无比地珍爱与怜惜,“小殿下,君上不告诉你可能是怕你伤心吧,你不要怪他。这些话我本不该对你说的,你就当没听到吧……”
可话到这里,终是溢出一丝与那眸底如出一辙的冷意,“你方才就做的很好,不是吗……”
阿离并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身旁的人都走光了也没有发觉。


娘亲到底是什么?
阿离不懂,且越来越搞不懂了。
一开始她们告诉他,他的娘亲是他殿里的那张画;后来她们说,他的娘亲是画中的那个人;再后来她们说,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就如同他的祖母是他父君的娘亲,只不过他的娘亲不在他身边而已。
可对阿离而言,娘亲只是个称呼,缥缈,不可触及。
她不能像奈奈那样陪着他照顾他为他添衣盖被,也不能像父君那样喂他吃饭哄他睡觉,她也不能像成玉那样陪他玩儿带他去凡间,她甚至不能真正地站在他面前。
而这一次,他的娘亲又要变成了一盏灯了吗?还是那盏灯做出来的什么东西?


父君总跟他说,娘亲会回来的,可他从没有说过娘亲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如何回来。
难道这就是父君所说的娘亲会回来吗?
阿离忽然很愤怒。
他不稀罕,如果娘亲不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必须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他宁愿选择他的拼图做他的娘亲。
毕竟娘亲这个称呼,直到他知晓了拼图的秘密,才算真正有了点儿意义。


他抬眼四望,才发现洗梧宫已经近在咫尺,于是想也没想就去了紫宸殿。
到了跟前,阿离才想起来他的父君并不在这儿,确切地说,白日里紫宸殿十丈之内就没有活人。
他父君的寝殿,能进的人从来只有他的父君,伽昀仙官,他自己,顶多再算上经常跟着自己的奈奈。
阿离转身要走,忽然想起方才听到的话,那个什么结魄灯就在紫宸殿里,于是他又忽然顿住,一转身就冲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里没什么陈设,满殿皆是入骨的冷清。
青天白日里,那唯一亮着的桐油灯就孤零零立在床榻旁的白玉小案上,当真是一灯如豆。
阿离走过去,一把将灯盏举起来就想摔到地上,可看着那小小的火苗忽闪忽闪,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下不去手,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就捧着这灯去找他父君。


此时,紧挨着紫宸殿的庆云殿里,奈奈正扎着河灯。今日是十五,小殿下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做个漂亮的龙灯。
庆云殿前,成玉正晃晃悠悠地打算进门,陡然间有急促风声入耳,她不免好奇地转头张望。
紫宸殿前,凭空出现的夜华神情冷厉行色匆匆,几步跨上殿前台阶,正撞上儿子手捧着结魄灯从里面蹬蹬蹬跑出来,一怔之后似是又惊又怒。
成玉瞧着就有点儿不妙,转头急喊着奈奈。


“父君……”阿离乍一见他父君,诸多心绪陡然化为了胆怯。
“谁让你进去的?”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听得阿离身子一颤,手中的灯火便跟着忽闪起来。
“谁让你动它的?放下!”更大声更严厉的斥责,惊得阿离退了两步,差点儿坐到门槛上。
“我再说一遍,放下!”夜华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知道儿子被自己吓到了,可他这一次也实在是太淘气!
阿离并没有乖乖地把灯盏放到地上,他只是眼泪汪汪地抬起头问道,“父君,你要用它再做一个娘亲吗?”
“谁告诉你的?”夜华皱眉,这件事他还没有想好如何跟儿子说。
“假的!阿离不要!”阿离忽然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手里的结魄灯也用尽全力地扔了出去。
一瞬间,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那在空中飞舞的灯盏,作声不得。
结魄灯并没有落地,它被追着夜华而来的伽昀仙官接了住,可灯油已洒,烛火已熄。
四下里一片死寂,连远处经过的小仙娥都感到不妙,跪了一地。
一群人眼看着夜华不言不语地走到殿门口,坐到门槛上就把阿离放倒在膝头。


啪!
突兀地巴掌声骤然响起,奈奈再也顾不得什么君令,几步奔到台阶下跪倒连连磕头,“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啪!啪!啪!啪!……直打到第九下,惨烈的哭声才响了起来,随着巴掌声一声高过一声。


连宋赶到时,阿离已经哭得有气无力,奈奈磕头磕得一脑门子血,夜华却惨白着一张脸,机械地一下一下打着儿子的屁股。
成玉急得一脚就把连宋踢了过去,连宋也来不及多计较,一把握住了夜华的手腕。
“出什么事了?你做什么把他打成这样啊?”连宋一边把团子抢过来递给成玉一边问。
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刚刚好好地在下棋,成玉一阵风冲过来揪着他的手腕子就跑,跑到这儿就看到这一出,一点儿没给他发问的机会。
夜华有些发愣,没理会他,成玉早跟奈奈抱着团子回了庆云殿,好在还有个伽昀跟他把事情简单说了下。
连宋听得一撇嘴,看着还是不说话的夜华直摇头,“点了快一百三十年连个影子都没聚起来,你心里也明白那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灭了就灭了呗,犯得着把孩子打得那么惨么?”
夜华还是没有理他,只是站起身走进殿内,殿门在他身后砰一声关了上。


连三殿下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这个侄子忒难搞了。他遣散了周围的人,让伽昀照看着,就去了庆云殿。
阿离的小屁股肿了老高,红得成玉都快跟着奈奈掉眼泪了。连宋哄不好两个女人,更哄不好嗓子都哭哑了的孩子,一个头两个大,于是干脆借着送药君的由头溜了回来。
下到一半的棋局边上,东华帝君正把玩着棋子看着他。
“啊,你还没走啊,有劳久等啦。”连宋干笑了两声,撩衣坐下。
“该你了。”
下了几手,连宋忍不住开口,“你都不好奇出了什么事?”
“你想说就说。”
“阿离把结魄灯摔了,被夜华狠揍了一顿。”连宋想了想,忽然笑道,“你那太晨宫倒是可以清闲个几日。”
东华挑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说来也是怪事,这结魄灯点了一百三十来年,灯花都没爆过一个,难道真坏了?”
东华的眼神终于又从棋盘上挪到了他脸上,却有三分好像在看着一个傻子,“父神的遗物与你之间,我会选择怀疑你。”
“我?你什么意思?”
“自己悟。”
“别啊,你不能说一半留一半啊!”
“为什么不能?”东华轻轻地落下一子,方才还稳占上风的连宋忽然就四面楚歌,他在那枚棋子上点了两点,唇边居然带了点儿笑意,“天机。”


难得有一章出现了姑奶奶……坏笑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5 14:24:00 +0800 CST  
(二十二)无药可医
当昴日星官收起了三十六天上最后的一缕金芒,入骨冷清的紫宸殿终于淹没在无边的黑暗里——近一百三十年来,头一次。
枯坐在塌上的夜华终于动了动,抬起手捏住了眉心。
他实在有些乱。
一怒之下打了儿子,他不知道怎么办好;结魄灯灭了,断了唯一的线索,他更是束手无策。


所有人都以为,他想用那盏灯造一个假的素素出来,一开始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明知道是假,明知道那对自己来说可能是更恐怖的刑罚,但,他就是不能不做。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又或者,是要让儿子知道,娘亲是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
可,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一百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灯里什么都没结出来。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结魄灯坏掉了,可细细探查,那明明是一盏尽职尽责的好灯,别说一揽芳华,远如俊疾山深如阿离的血脉,但凡是有素素的气泽,它都在尽力地试图吸纳。


那为什么不管用呢?
是气泽还没有收净?还是……
他不敢乱猜,不敢轻易地编织希望,他没有承受失望的勇气。


一百三十年倏忽而过。
朝夕相对,他自觉也算颇为了解这结魄灯,他能感觉得到,它还在尽力。
今时今日,连阿离身上的气泽它都快要抽净了,还有什么能让它如此誓不罢休呢?
想到那个可能,他死了很久的心忽然跳了跳。


素素并没有灰飞烟灭。
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心底的时候,夜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彼时儿子刚好又一次激活了拼图,跳出的回忆里,他跟她正对着东荒大泽拜着天地,他偏着头看她,表情专注,眼底还藏着点儿小得意。
阿离看着他吃吃地笑,他将儿子捉到怀里呵着痒,想着等他再长大些,凭着结魄灯的那一点儿牵引,也许,他可以带着儿子去赌赌运气。


可如今,阿离半点儿没有长大,他却好像已经失去了去赌的资格——也许,这才是天意。
四海八荒,天地茫茫,他要找的是一缕魂魄、是再世凡人、是仙妖魔佛还是奇花异兽他都不得而知,这样去找,真能找到么?
可不知为何,灯灭了,他却忽然更想要去找一找了。
他想,素素也许是种毒,这毒沁骨侵魂,他已无药可医。
站起来打开殿门,夜风微凉,夜华看了看二三挂着的星子,迈步向庆云殿走去。


阿离在痛哼中醒来,眼缝里瞧见的,就是奈奈额头的纱布。他心疼地摸了摸,又有点儿想哭了。
奈奈探着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烧,微微松了口气,“小殿下,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阿离摇了摇头,趴在那里不动了。
奈奈大着胆子捧住他的脸,“小殿下,不吃饭可不行,你还在长身体。”
“我都要被打死了,还长什么身体……”阿离一张嘴,又是要哭的声音。


奈奈叹了口气,“小殿下,不要怪君上,你这回真的伤了他的心。”
“明明是他要做个假的娘亲骗我,是他不对!”
“结魄灯能不能做出来个娘娘,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那盏灯亮着,君上就有个念想,有个盼头,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君上他,没了娘娘真的活不下去。”
“可假的就是假的,不是真的娘亲……”阿离把脸别向床里,声音又开始颤巍巍。


寝殿的门恰在此时被人推开,奈奈一见来人,连忙行礼,“君上。”
这个称呼一入耳,床上的小身子就一哆嗦,但却倔强地不肯转过头来。
夜华看在眼里,不由叹了口气,“你下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是。”


夜华走过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到床边,而是席地坐到了脚踏上,背倚着床沿。
“阿离,没有告诉你结魄灯的事情,是父君不对;一生气就打了你,也是父君的错,对不起。”
床上的小人儿猛然转过脸来,肿成核桃的眼缝里满是指责与委屈。
“可你违背了父君的命令,擅自进紫宸殿还拿走结魄灯,更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它,就是你的错了。”夜华看着儿子的眼睛,语气认真而严肃。
阿离的眼神闪了闪,不忿地反驳,“那是因为父君你要用那灯做个假的娘亲来骗我!”
夜华把头枕在床沿上,父子俩几乎头碰着头,“父君没有要骗你,父君只是想要你感受下,看得见摸得着的娘亲是什么样的。可后来父君发现,结魄灯根本结不出你娘亲的魂魄,却好像若有若无地牵引着什么。父君就想,也许你娘亲她还活着……”
“娘亲真的还活着吗?”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父君也怕这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贸贸然告诉了你,到头来会害你空欢喜一场,所以才一直没敢跟你说……”
“父君……对不起。”
夜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感觉到小脑袋在掌心拱了拱,忽然就觉得,他的儿子真的太好哄了。阿离他真的,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好到不可多得。


“父君,我们去找娘亲吧。”掌心的小脑袋拱着拱着,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天大地大,我们上哪去找呢?”
“不是说结魄灯上有种牵引吗?再把它点上试试。”
“你摔了它,它要是记仇呢?”
“唔……阿离跟它好好道歉行么?”
“哦,那我们明天试试。”夜华看着儿子眼中的跃跃欲试,忽然问道,“阿离,要是结魄灯不管用呢?”
阿离瞪着他一脸认真,“那我们也要去找!永远不要放弃希望,这可是父君教的。”
夜华用额头抵住儿子的额头,轻轻笑了,“好,等你长大些,我们一起去找。”


“呜……父君……”近在咫尺的核桃眼里水汪汪一片,夜华有点儿心疼,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很疼么?”
“疼……屁股都被你拍成八瓣儿了……”




天光微明,畅和殿里燃了一夜的灯,终于照上了它们等了又等的身影。
“是你告诉阿离结魄灯的事。”夜华看着向自己行礼的素锦,周身的寒意又冷上三分。
素锦幽幽一笑,“如今臣妾能见到君上的法子,也就只剩让您来兴师问罪这一种了。”
“你是咎由自取,你做过什么,自己知道。”
“君上对臣妾说过,有本事便像白浅一样,让您非娶了我不可,臣妾只是,尽力而为。”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给我离阿离远一点儿!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怎么会?君上当年不就杀过么?”
“那你大可以试试,再有下次,天君还会不会救你。”


望着拂袖而去的夜华,素锦轻轻地笑了。
救又如何,不救又如何?我对你的执迷早已无药可医,只怕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放手的。
日子还长着,且看看我们两个,究竟谁更执着。


开始说我发帖太快了……要不把23发完剩下的我过一个小时再来发?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5 14:29:00 +0800 CST  
(二十三)造化缘劫
成玉今日是顶着一双黑眼圈儿晃进洗梧宫的——昨晚上她拽着连宋,在他元极宫寝殿的屋顶,八卦了一晚上。
从结魄灯到团子他娘,从团子他娘到太子殿下,从太子殿下再到素锦侧妃,又从素锦侧妃说到鬼族之乱。
等八卦到墨渊上神不知所踪的仙体跟他那同样不知所踪的十七弟子司音上仙时,天边已见了鱼肚白,成玉长长地发了一声叹——你们这些活得长长久久的神仙们哪,可真能折腾……


到底有多折腾呢?不妨话说从头。
先说昨日的主角儿——结魄灯,它是天族一等一的圣物,相传乃是大洪荒时代父神所造,能结仙者的魂,能造凡人的魄。
据说仙者魂飞魄散,只需将它在床头燃上三日便能将魂魄修补得完好如初;凡人灰飞烟灭,只需找个近身的物件儿在灯上烧了,它认准了便能慢慢吸收方圆千里之内这凡人的气泽,而后仿着造出个相似的魂魄。
也正是它这个能结凡人魂魄的神通作祟,洗梧宫里,才有了畅和殿那位素锦侧妃;紫宸殿前,也才会有昨日那么一出。


他们这一出大戏,细说起来能说到七万年前。
当年鬼族之乱到底因何而起,连宋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最后墨渊上神用元神生祭了东皇钟,仙体与司音上仙一同消失不见;十万天兵折了一万多,其中最惨烈的就是素锦那一族——合族尽了忠捐了躯,只留下首领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就是素锦。当时的天君连宋他爷爷感念颇深厚赐殷荣,封素锦为昭仁公主,并交由当时刚成婚不久的夜华爹娘抚养。
多这一个姑姑,连宋当时不痛不痒;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多这么个姑奶奶,几万年后差一差要了他侄子的命。


鬼族之乱五百年后,现任的天君继位;又过了将近两万年,天君给他最看好的二儿子桑籍订了门亲——青丘白止帝君的幺女白浅上仙。
天君催着二儿子去青丘联络感情,结果正主不在这位二殿下居然来了个退而求其次——他把白浅的婢女联络了,而且拐跑了,甚至私带上天跪到朝堂上求一个名正言顺。
这种风流入骨的行径连宋自认还做不出来,这番为情生为情死的执着连宋也自忖比不过,这副敢当着四海八荒咣咣给他那个最讲究体统颜面的父君大耳刮子的胆色,连宋更是自叹弗如。可他二哥不但做了,还做得很自然,连宋每每想到此处,都要感慨那些说他是四海八荒第一风流情圣的家伙当真是瞎了眼。
天君将桑籍贬去了北海,虽没有承认他的婚事却也没再为难;为了安抚青丘,天君订了白浅上仙为下一任天后。
预定个天后,连宋当时还是不痛不痒;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多这么桩婚事,几万年后居然逼得他侄子铤而走险。


三年后,惊天动地的各种征兆里夜华出了生,天君当时就认定,这便是他的继任,是以他这侄子一出生脑袋上就顶了俩要命的头衔——天族太子,白浅未婚夫。
连宋小的时候,他爷爷还是太子,是以他们哥仨日子过得还算逍遥;可看着夜华这一路长到大,连宋由衷地念了句“阿弥陀佛”——爷爷老子双重严管,见不着娘还有个姑奶奶天天视奸……连宋觉得,夜华能活着长大,还长成个除了性子孤僻些冷漠些几乎无可挑剔的天族太子,无妄海实在功德无量,夜华他委实是个天才。
五万年过去,他以为天才唯一不圆满的地儿就是不识情滋味,还拿这话与他笑谈;可谁曾想,天才听完他这话,一转身就入了情关。


近两百年前,天君为磨练继承人,派夜华独自下凡去降服赤炎金猊兽。
夜华受伤遇上了团子他娘,一见钟情后甚至不惜施苦肉计借着报恩的由头与她成亲。
可他头上的两个头衔在那摆着,他们这段姻缘注定不得圆满;他这侄子倒也利落,二话不说就策划了一出诈死,细密周详。
当夜华找自己帮忙的时候,连宋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应了;后来南海与鲛人族一战,一切也如他所算;可千算万算,谁也没想到怀了孕的素素居然能走出仙障。
连宋至今记得消息传来时夜华的表情,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在斩魄刀下一脸云淡风轻的侄子也会怕也会绝望。


素素被接上了天宫。
没过多久,昭仁公主就成了素锦天妃。
夜华一边护着懵懂无知的素素一边瞒天瞒地防着所有人,被支去北荒镇守之前还偷偷跑来央求自己多加照拂。
连宋忘不了那句“求三叔尽力”,夜华从不曾求过什么人,彼时也已有很多年没再叫过他三叔。
可素锦太过聪明狠毒,自己在夜华回来的那日又太过大意,而素素,终还是失了一双眼睛。
连宋不知道亲手去剜心上人的眼睛是何种滋味,他单单是看着眼巴巴等着自己往下说的成玉,便是连想都不敢再想。
两心离驰,日日雷刑,每每见着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端严老成,这样的夜华,连宋看得心疼又佩服。
好容易他正式册封了,好容易孩子降生了,好容易他们可以成亲了……


可结果呢,素素被诓得跳了诛仙台,夜华跟着跳了下去。
一个灰飞烟灭,一个重伤不醒。
留下个小阿离,要不是有他这个三叔公在,可能早没了小命。
而素锦,当初求得天君将她赐给夜华,又用计逼死了团子他娘,大约是志得意满以为夜华在握了;可千般算计换来不过一场空,不知她当时作何感想。


一晃六十余年,夜华总算是醒了,虽然万念俱灰死气沉沉,可好歹睁开了眼睛。
然而没过俩月,天君居然又迫不及待地要将素锦嫁进洗梧宫,新嫁娘在洗梧宫前被青冥剑扎了个对穿,夜华抽了剑,转身就紧闭了宫门。
连宋至今怀疑,他父君搞这一出是不是为了刺激夜华;若果真是,不得不说,还真有点儿用;而他也紧跟着添了一把火——用阿离逼着夜华振作。
当时,他真的很怕没有用,不过幸好。


而三个月后,素锦进献了结魄灯,用那重结凡人魂魄的能力换她嫁进洗梧宫的资格。
连宋觉得,素锦疯了,夜华也疯了。


结魄灯一点就是将近一百三十年,紫宸殿里日日夜夜,亮着的不过这么丁点儿希望的微芒。
阿离说他不要假的娘亲,可叹他还太小,不明白他到底砸了什么。


成玉听到这里不禁咋舌,太子殿下为了重结素素的魂魄不惜娶一个恨不得一剑刺死的女人,小阿离这回闯的祸,可不好收场了。
昨日那顿胖揍,也不知道他父君打够了没有;若是今日再接着打……成玉想起那可怜兮兮的小红屁股,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你能不能去开解开解太子殿下啊?小阿离可经不起再打了……”
“你倒是对他上心。”
“那当然啊。我飞升的那日,所有人见到我都爱答不理,倒是奈奈路过时,她怀里的阿离伸着手要我抱。奈奈说,那是阿离第一次向她跟太子殿下以外的人要抱抱,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家伙有眼光,值得一交。”
“还有这事儿?哎呀,那可真得救他一救了,难得他跟我眼光一样好……”
“无赖!还不赶紧走!”


去洗梧宫的路上,成玉想了一大堆的理由,比如阿离他娘一定不希望看见阿离被打,比如打小孩子有碍心理健康影响智力影响身体发育甚至影响传宗接代……
她一边走一边嘀咕,迈进庆云殿的时候刚好编到“一旦打残了有损天族颜面太子威名残废的小孩儿还不好养”,一抬头,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
小阿离正被人抱在怀里喂粥,而随意地坐在脚踏上一口口喂着他的,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
跟着进来的连宋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也是一愣,“你们……这就和好了?我还以为昨儿那么大阵仗怎么也得再闹上几天呢。”
“阿离对父神遗物不敬,是阿离不对。”刚咽下一口粥的小家伙不好意思地对着他们笑了下。
“小阿离你不会是被打傻了吧……”成玉看着他很是担心,“太子殿下您这喂的是粥还是迷魂药啊……”
“想吃就自己去盛,桌上还有。”
“我不是……”
“还有啊?那我也尝尝你的手艺。”连宋说着就挽起袖子盛粥去了,独留成玉一个在那里风中凌乱。


吃过早饭,一行人就去了紫宸殿,小阿离有些蹒跚地把结魄灯放回到白玉小案上,绞着双手就卖起了萌,“灯灯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跟你道歉。我重新把你点上,你若是原谅我,就保佑我早日找到娘亲,拜托你,帮帮忙……”
连宋看着他,小声问身旁的夜华,“不是吧,你还准备让阿离点上?你也该知道这灯没用了吧……”
“只是想试试结魄灯能不能凭着气泽给一些指引。”
“什么意思?”
“结魄灯只对魂飞魄散的神仙凡人起作用,我在想,素素也许并没有魂飞魄散。”
“什么?她跳的可是诛仙台……”连宋有些忧心地看了夜华一眼,“你……你这何苦自欺欺人呢?”
“造化缘劫,天机玄妙,我们神仙又真正参透了多少?”夜华静静地看着阿离在灯上点燃了绣帕,“我想再赌一赌运气,赌一赌天意。”
“天机?”连宋愣了愣,“昨儿个与东华说起,他也跟我说天机,难道……你打算怎么做?”
“找。”淡淡的一个字,理所当然,坚定不移。
找?怎么找?这不是大海捞针么?连宋瞅了瞅结魄灯上那颤悠悠的小火苗,不由啧啧摇头,这得需要多少天意和运气才成呦……


动图里的那一滴泪才戳心,可是动图放了不动……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5 14:34:00 +0800 CST  
(二十四)误会
我不折腾了,这样还是发不出去,这章亲们自己去微博我的首页搜吧,完全找不到哪个词不对,链接也不让,小号而已,良民好吗……





度娘你比上神下手狠……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2:22:00 +0800 CST  
盖一楼试试是不是完全不让我说话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2:25:00 +0800 CST  
(二十四)误会http://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102948622890306
当一瘸一拐的小身影从芬陀利莲池另一边晃进太晨宫时,坐在柳树荫下的东华终于将目光从佛经上挪开了下——呵,连宋说的几日清闲呢?他垂下眼来,换了下坐姿,手中的佛经顺势翻了一页。
当正走到门口的重霖看到慢吞吞上着台阶的小天孙的时候,眼风扫了一眼远处重重树影后醉心佛经的帝君,心下叹了口气,使个法术将手中的茶放到帝君近前,便恭敬地将小娃娃请进了玉合殿。
觉得既然屁股疼那一定会放弃过来请安,这真的是连三殿下对他侄孙的一种误会,一如重霖始终误会他们君上对佛经很是痴迷。


玉合殿里,千篇一律的对答过后,满室寂静。
重霖瞅瞅有些闷闷不乐的小家伙,以为他始终见不着帝君的打击还没缓过来,正斟酌着怎么才能妥当又不失分寸地安慰下,小家伙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重霖仙官,要怎么样才能背住四海八荒的地图啊?”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阿离自觉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重霖也算熟人了,不由自主就在他面前唉声叹气。
重霖愣了愣,不明所以,“小殿下还这么小,背这些做什么?”
阿离忧愁地捧住两腮,“因为父君说,什么时候我背下来这个,什么时候带着我去找娘亲。”
【我不知道这段怎么度娘了,真的
其实于这件事,他真的有些误会。


“那仙官你背得下来吗?”
重霖想了想,这时候不能谦虚,得给他点儿希望,于是点点头,“自然。”
“用了多久?”
这个问题有点儿难办。且不说四海八荒沧海桑田,地图基本上见一次变一次;单就眼下而言,既要不说破太子殿下的托词又不能打击小孩子的希望,那这个多久就很有讲究。
“大概……七八百年。”重霖思来想去,觉得推到小天孙满千岁的时候比较妥当,那时候他应该懂事很多,太子殿下也许就可以跟他讲实情了。
可问题是,他活了二十几万年自然觉得七八百年不算什么,但阿离还不到两百岁,七八百年,那可是相当于他的三四个人生的长度……
“啊……”阿离听了他的话,果然抱着头一声哀嚎,踉跄着站起身,哀怨地望着他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与仙官闲聊。”而后不等重霖搭话,已经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喃喃自语,“七八百年,七八百年呜呜呜呜……”
重霖无语地望了一回天,万没料到自己斟酌来斟酌去,居然还是让小家伙深受打击,这让他也有些受打击了。
其实这个误会却怪不得他,于仙生漫长的神仙们而言,时间概念模糊真的是普遍现象。
重霖看着眼前萧瑟的小身影,张了嘴又怕说多错多,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送他出去。




“谁叫你来扫这里的?又想到处招蜂引蝶么?赶紧去把香树园里的落叶都扫干净,扫不完不准吃饭!以后除了不准出现在内宅附近,也不准出现在大门口,听见没有?”
两人刚迈出殿门,不远处就传来一个有些尖利跋扈的女子的声音,重霖微皱了眉,暗叹这位知鹤公主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安生。
正在苦恼的阿离无意识地扫过去一眼,又往前走了几步后忽然脚步一顿,方向一转向那边走了过去。
重霖拦也不是不拦着又怕惹出什么事端,只好继续跟着。
阿离满脑子愁苦中忽然看见那日芬陀利莲池旁的仙娥姐姐,想也没想就过去抓着她的手掌翻开看,见上面除了些不太好看的老茧没再有什么伤痕,微微松了口气,“姐姐你没被人又欺负就好。我要开始背七八百年的地图了,方才我还觉着很悲苦,可是看见你,我就觉得我不能放弃。你还在努力,我没你这么惨,哪有道理却没你努力?”
他絮絮叨叨说完,抬眼却对上凤九迷茫的神色;不止凤九迷茫,另两位也一脸迷茫。
重霖扫了眼被小天孙抓着的仙娥,打扮上看应该是宫里的粗使仙婢,长得倒是不错,但他完全没有印象。
知鹤扫了眼这不知从哪跑出来的小破孩儿,眉毛一挑就要说话,重霖却先对着她微微一礼,淡声道,“知鹤公主,这位是小天孙殿下。”
知鹤一惊,眼珠转了转,再开口却笑得很是亲切,“见过小殿下。小殿下认识这个奴婢?”
阿离还没有意识到现下是个什么情形,只本能地点了点头,想起那时候她满手的血泡,又补了句,“姐姐不容易。”
“既然小殿下喜欢,不如将她领回洗梧宫吧。”知鹤公主看着凤九还被抓着的手,笑眯眯地说道。
阿离愣愣地就想点头,他的仙娥姐姐却忽然抽回手退了几步,一个大礼跪到地上,从声音到姿势,一体地恭敬疏离,“奴婢叩见小殿下,奴婢并不识得小殿下,小殿下可是认错了人?”她这话说完,还逾矩地抬头看过来一眼,这一眼中,阿离分明地感受到了莫名其妙与焦急——莫名其妙是对自己,焦急是对重霖仙官。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之前自己是变做个小仙童的,仙娥姐姐还真是不认识自己;又想起她说她来这里扫地是因为喜欢一个人,阿离想了又想,谨慎地扫了一眼身旁的重霖仙官,在心里恍然地“啊”了一声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来我认错人了么?对不起……”
“左右不过一个奴婢,小殿下喜欢就领回去。”知鹤公主却还不死心。
重霖觉得小孩子刚受了打击神情恍惚认错了人还情有可原,但眼前这位两句话不离要送人个奴婢的自家公主就实在有些不知所谓。
虽然君上说宫里由着她,但重霖觉得这个“由着”应该不包括由着她丢人现眼,于是他不等阿离开口就接了话,“公主诚然是好心,见小天孙不大开心想逗逗他,但这个话被旁人听了去终归不太成体统,公主还是谨言慎行吧。”
阿离眼见着跪在地上的仙娥姐姐又逾矩地抬头看了重霖仙官一眼,心下的猜测又笃定了三分,“确是我认错了人,失礼失礼。公主的好意阿离感激不尽,改日再谢,这便告辞了。”他说着就要离开,却忽然想起仙娥姐姐说三四百年来他们离得最近的一回还隔着半个池塘,一瞬间就决定这次要为她出一点力,于是他一转身,对着要跟来送他的重霖仙官甜甜一笑,“重霖仙官就留步吧,我自己回去,你……你站在那里就好。”
他这个误会,其实有点点大;可悲的是,凤九因为不用被赶出太晨宫了,看着他的眼神溢满了感激。
阿离心下得意,偷偷地对她眨了下眼,然后屁颠颠地就走了。
重霖仙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他不再郁闷,想着小孩子的脾气可能就是这样忽晴忽雨,也便放了心,眼望着他出了宫门。
知鹤公主没能将碍眼的奴婢赶出太晨宫,冷哼一声踢了踢还在地上跪着的人,“还不赶紧去扫?香树园里有一片落叶,你就别想吃饭!”
她这一声有点点大,重霖仙官瞅她一眼,实在不好说什么,只一甩袖子走了;宫门口正下着台阶的小身影顿了顿,望着不远处芬陀利池旁的树木一声叹息。


这一望之中,却教阿离发现了隐约其中的紫色身影,他想了想,特特绕了一圈过去。
当小家伙步履蹒跚地晃到自己跟前时,东华眼珠都没动,只手中的佛经又翻了一页。
“这位哥哥,打扫这里的那位仙娥姐姐很不容易,你既然经常出现在这里,还望多体谅些,少给她添麻烦。”小豆丁在跟前站定,表情很是恳切地说了这一句,身子一扭,晃晃悠悠地就走了。


东华看了他一眼,有一丝错愕。
他还没忘了这茬,居然接着说教。
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居然叫他哥哥。
有点儿意思。


“你总来这里做什么?”东华很难得地开了口。
“每日来给东华帝君请安。”走出去两步的阿离回头看看他,答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
“我听说他打架第一厉害,我想拜他为师。”答得依旧理所当然。
“你都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打架第一?”
“三爷爷说的,”这回的理所当然后面跟了点儿疑惑,“难道不是?”自琢磨了片刻却又摇摇头,“不会,我记得奈奈介绍天宫里的尊神时也说这位老爷爷很厉害。”
“老爷爷?”东华又看了他一眼,他这个称呼的自由转换居然仍然很理所当然,倒也稀奇。
“是啊,奈奈说帝君都几十万岁了,比天君祖爷爷还要大好多,所以他一定是个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都很长的老爷爷。”小声调铿锵有力,还笃定得很地点了点头。
“既然有人给你介绍过,那你没见过画像吗?”东华屈腿撑住下巴,忍不住好奇。
阿离眨眨眼睛,面露疑惑,“为什么要看画像?既然都在天宫里住着,直接去拜访下不是更好?”答得还是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都不记得他请安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帝君本尊。
“哦……”东华换回之前的姿势,又翻了页佛经,不说话了。
阿离瞅着他挠了挠头,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话好同他说的,撇了撇嘴,径自走了。


等到他走得瞧不见了,佛经后头才懒懒地飘出一句,“他这个误会就让他先误会着吧,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自个儿发现,怎么发现,发现后是个什么反应,我倒是有点儿好奇。”
木呆呆显出形来的连三殿下用扇子将惊掉的下巴顶了回去,啧啧称奇,“天宫里还有人能认不出你,这人还是一心要拜你为师的阿离……啧啧啧啧……”他叹了两句忽然语气一转,八卦起来,“他说的仙娥姐姐是谁啊?”
“你元极宫扫大门口的是谁?”
“我怎么知道?”
佛经后头于是飘来淡淡的一眼,万年不变的看**的眼神。
连宋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你既然不想收他,那干吗不跟他说清楚,让他别再来了?”
“你早知道我不会收他,他为什么还日日出现?”
“这孩子认定的事,我可拦不住;至于夜华,我猜他八成是想看看小家伙有多大的恒心和毅力。”说到这儿连宋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你别告诉我你也在等着看这个……”
“我不过是……”东华悠悠然又翻了一页书,“怕重霖无聊。”
连宋抽了抽嘴角,“我觉得你对重霖的误会可能有点儿大……”


是夜,照常过来哄儿子睡觉的夜华,从儿子与讨厌哥哥的对话复述中听出来十二万分的不妥,于是他试探着问,“阿离,那个哥哥长什么样?”
“一头很漂亮的银发,穿着一身紫色的衣服,”阿离仔细回忆了一下,又补了句,“他还总是在看佛经。”
果然。
夜华挑了挑眉,一时也猜不透东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没有说破身份,日日由着阿离来来回回,可三叔明明说过收徒的事他没答应。
所以这是眼前晃的人都看腻了所以换个小团子晃也不错的意思么?
夜华捏了捏眉心,觉得这样误会一族尊神实在有些不敬。
他本以为,阿离就算一直这样去个万八千年的,也顶多只能见到重霖,可眼下这般情形……
他思索了片刻,觉得这可能也算是一种机缘;既然是机缘,那便随缘吧。
看着儿子渐渐睡去,夜华忽然有点儿好奇,如果自己不说,阿离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真相呢?
唔,到时候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想到这里,夜华的嘴角不觉起了微微的笑意。
殿外夜风吹过,树叶沙沙,星与月,遥相辉映。


努力看着图对自己说我要淡定……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2:39:00 +0800 CST  
(二十五)身份特殊,注定孤独(一)
奈奈此刻如坐针毡——他们家小殿下从一个时辰前进了门,就一直不动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幽怨地盯着自己。
问他什么他也不理,他这个样子奈奈又不敢放他一个人自己退出去做事,于是只好干站在这里,陪他大眼瞪小眼。
“阿离,玄冥上神做寿,你能不能让通玄送我过去?腾云得小半天实在……”成玉一进门就被这诡异的氛围吓了一跳,话都没能说完,“又怎么了?”
奈奈望着她欲哭无泪,“奴婢也不知道,小殿下从一个时辰前回来就不动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我……”
“你终于说了一个‘我’。”小阿离终于开了口,说的话却让人莫名其妙。
“我……”奈奈被他说得怔愣了下,反应过来又赶紧改口,“奴婢……”可一听到这两个字小殿下的小眉毛就撺到一处一脸怨怒,奈奈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了。


成玉左看看右看看,一屁股坐到阿离身旁勾住他的肩膀晃了晃,“我们团子殿下这是跟奈奈置什么气呢?你说出来,是她的错我帮你打她!”
奈奈一听这话下意识就想要跪,阿离却忽然一拍软榻狠狠地“哼”了一声,奈奈愣愣地瞅着他,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不知所措了。
成玉眼珠转了转,冲着奈奈笑道,“奈奈,给我做一份你拿手的杏仁酥果呗?我一会儿要赶路,饿着肚子总不太好……”
奈奈听了这话,点着头说了句“奴婢告退”,就一溜烟儿头也不回地跑了。
成玉就忍不住地笑,“你看看你都把她吓成什么样了?”
阿离一声长叹,满脸的郁闷,“成玉,还是你好,奈奈跟我总是‘奴婢奴婢’的,好生分。”
成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从你生下来她不就这样说话吗?她是负责照顾你的侍女,你是他的主子,在你面前她不自称‘奴婢’要自称什么呀?”
阿离气恼地捧住两腮,“可我今天才知道,这个称呼有多么生分。”
“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扫芬陀利池的仙娥姐姐吗?”
“记得啊,你还说上回帮着她接近重霖仙官来着,怎么?你们又遇上了?”
“我今日去请安的时候看到她又一个人在扫芬陀利池,就过去跟她打招呼,结果她看到我,隔着几丈远行了个大礼,语速飞快地喊了句‘奴婢见过小殿下奴婢还有很多地方要扫先行告退’,然后拽着扫帚就逃命一般地跑了。”
“呃……之前那个什么公主不是想把她送给你么?她也许是被吓到了,你自己说的她是为了重霖仙官才窝在太晨宫被各种欺负的。”
“我知道。我出来时又撞见她,她这回倒是没跑,可我说什么她都回‘奴婢不知’、‘奴婢不敢’,搞得我完全开不了口,我本来想告诉她我就是那天那个小仙童的。”
“啊!幸亏你没说。”
“什么意思?”


成玉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阿离,你不是小仙童,你是天君的重孙子。”
小阿离揪着眉心表示不懂,“这有什么分别?我还是我啊。”
成玉摇了摇头,“当然不同,身份不同。”
看着阿离依旧迷茫的小脸儿,成玉想了想说,“你就算对不上尊号跟本人,但总记得住神族的礼法跟阶品位分吧,那就是所谓的身份。不同的身份地位就有不同的待遇和职责,这是神族的规矩,每个仙人都得遵守,包括你身边的我们。”
成玉向门外看了看,“先拿奈奈来说吧。奈奈只是从凡界仙山被提上来供人驱使的小仙娥,她被分到了洗梧宫,分到了你的庆云殿,你父君指派给她的任务是照顾你并看守一揽芳华,这就是她的身份和职责。这天宫里所有人见了她都不需要行礼,可她见了大多数人都得行礼且自称奴婢,这就是她的待遇。”
她指了指自己,“再比如我。我是白日飞升的凡人,身上只有个‘元君’的虚衔,没什么职责。像奈奈那样的小仙娥见了我就得屈膝行礼称一声‘成玉元君’,因为她的阶品不如我。”
她翻了翻白眼儿,“再比如你三爷爷。他是天君的三皇子,掌管四海的四海水君,这就是他的身份和职责。奈奈和我见了他,按规矩一个得跪一个得屈膝行礼。”
她指了指紫宸殿的方向,“再比如你的父君。他是天族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天君,四海八荒的事他都得跟着操心,这就是他的身份跟职责。除了你天君祖爷爷和东华帝君那样的洪荒时代的尊神,还有少数几位真皇上神,所有人见了他都只能跪。正式的场合里,你的爷爷奶奶见了他也得跪。”


“可是……”阿离很纠结,他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急得直挠头。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咱们慢慢说哈。”成玉抱了抱他的肩膀,“先说咱俩。其实我见了你应该躬身施礼,自称‘小仙’的。可是我现在分明没守规矩坐在你旁边,还搂着你称兄道弟。你觉得这样很好,不生分,对不对?”阿离点了点头,成玉又接着说,“可你知道要是被人依着礼法较真了,我会怎么样吗?”
阿离有些惊讶,“会怎样?”
“唔,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会被关上百八十年。”
“啊?”
“如果是奈奈这么做的话,很可能会被贬下凡间。”
“这……”阿离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可我这么做了。”成玉冲着他挤了挤眼睛,“我会这么做,是因为我拿你当朋友;我敢这么做,是因为知道你也拿我当朋友;你父君和三爷爷看到了却从来不说什么,是因为他们知道也承认我们是朋友。可阿离,”成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像我一样不管不顾为所欲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身份和处境。”
“你觉得奈奈奴婢奴婢的是跟你生分,你有没有想过,她只是不想别人说你这个小天孙的侍女没有规矩,不想出了差错被赶出去与你分开,她虽然把你当做主子,却也是从心里喜欢你、爱护你。”
“你现在还小,天宫里尚且有不少人没见过你,所以我敢带着你偷溜,敢这样不守规矩;可总有我们都必须出现的正式场合,你也总会长大,而那时,我们也只能守规矩。”
“但是,守规矩并不代表生分,”成玉捏住他眼瞅着垮下来的小脸扯了扯,“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兄弟。”
“至于你说的那个小仙娥,其实你想好好跟她说话也很容易,继续变成小仙童就好啦,你的易容术不是连你父君都说不错嘛。虽然这么做是骗了她不太好,可谁让她对着小天孙就各种有压力呢?虽然这也不合规矩吧,可你是个小孩子嘛,他们发现了也顶多训斥你几句让你不要调皮。”成玉坏笑着拐了他一下,“所以我才说幸好你没告诉她呀,没说才有做一回不守规矩的坏小孩儿的机会。”话说到这里,成玉特八卦地往阿离跟前凑了凑,“所以,你要不要做一回坏小孩儿啊?”
阿离望着她犹豫了半天,终于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好!”成玉大笑着一拍他的肩膀,“那等我回来你一定讲给我听。”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会不会装小仙童啊?不会最好找肖袅指点指点,别逞能。”
“唔……稳妥些,我下午就去找他。”
“还有啊,既然你都注意到这个问题了,那以后出了屋门我们也得装一下了,不然真到要用的时候不够熟练不够自然,那丢的就是你父君的脸了,人家会说他没教育好儿子。”
“啊?那不行!我要怎么做?”
“嗯?你平时出门遇到陌生的元君都怎么交流的,就一样啊。比如我们在外面遇见,我会说‘小仙见过小殿下’……”
“噗……哈哈哈哈哈哈”
“喂喂喂你别笑呀……”
……




一大早光是河蟹就惹我两次,渣浪度娘你们两口子么?我想给你们买几斤核桃补补脑真的……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2:45:00 +0800 CST  
(二十五)身份特殊,注定孤独(二)
奈奈拎着打包好的点心回来时,正看见两个人笑闹成一团,她暗暗松了口气,躬身施礼。
阿离招手唤她,等她跪到榻前,却忽然抱住了她的脖子,“奈奈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也不该为难你。”
奈奈的眼眶红了,手抬起来却又不敢抱住他。
“哎呦喂!屋里现在只有咱仨,你就别拘泥那些了。小阿离就是觉得你跟他生分,所以之前才一肚子火气。”成玉接过她手里的点心包,边说着边往袖带里塞。
奈奈抱紧怀里的小身子,眼泪不自觉就下来了,“小殿下,奴婢怎么会跟您生分呢?奴婢、奴婢……”
阿离学着她平时哄自己的样子在她背上拍了拍,“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奈奈你别哭了,乖……”


正午时分,日光独好,猎苑里的栅栏前,成玉咳了两声,冲着阿离一使眼色,而后躬身抱拳,“承蒙小殿下行了方便,小仙感激不尽,小仙这就告辞了,小殿下保重,后会有期。”
阿离一脸端正威严,抱拳回礼,“元君客气了,元君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两人正自我感觉良好,一旁的单翼雪狮通玄却一抬前爪挡住眼睛,摆明了不忍直视;另一边奈奈虽然绷得紧紧的,脸上却也瞧得出些许笑意。
成玉搓了搓下巴,无奈道,“看来我们得多多练习,不然哪天在天君面前把他们逗笑了,那可要出大事情。”
阿离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嗯,等你回来,我们继续。”


晚上夜华来看儿子,却在庆云殿的门口见到个守着门的小仙童。
小仙童一看见他,立刻恭谨地跪倒行礼,“见过君上。”
夜华看着他规规矩矩的样子,眼底竟起了笑意,“起来吧。”
走进殿里,里外都空无一人,身后跟着的小仙童乖巧地说道,“小殿下晚饭吃得有些多,方才出去消食,恐怕还得些时候才能回来。君上是要等等还是……”
“嗯,他是吃得有些多,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戏弄本君。”夜华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严肃声音低沉,眉眼却染了笑意。
小仙童闻言一愣,而后双肩一垮,期期艾艾地凑过去扯着他的衣角,“父君怎么识破的?阿离下午在宫里晃了那么久都没人发现……”
夜华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你的易容术是练得不错,可它对上仙以上的人不起作用。”
阿离的小嘴儿瘪了瘪,“那我不是白练了那么久?”
“嗯……不会,去拐骗个把小仙童小仙娥,或者戏弄戏弄成玉,还是很可以的。”
“哦,”阿离虚心地点点头,忽然发现不对,瞪大了眼睛,“父君,你……这是在帮阿离出主意?”
夜华将儿子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人生若想肆无忌惮地捣蛋调皮,怕也只能在你这般年纪。所以你想做就去做吧,父君相信你有分寸,不会做什么真正伤害到别人的事情。”
阿离摇摇头抱住他的脖子,“阿离不是要调皮捣蛋,阿离只是想跟他们玩儿,没有战战兢兢、没有压力顾虑地一起玩儿……”


儿子这句话,倒让夜华笑不出来了。生在帝王家,很多时候,他们的存在都是别人的压力。
“成玉说我可以变个小仙童,混进小仙童堆儿里基本没人认得出来。我下午去找肖袅学了下如何做好一个小仙童,回来在宫中试了试,还真的没人认出我来。所以我才想试试父君是不是也认不出我来,可惜失败了……”阿离悻悻地对了对手指,忽然又高兴起来,“不过父君既然说对付小仙童小仙娥没什么问题,那我明天可以去看看扫芬陀利莲池的那个仙娥姐姐。她好像总被人欺负,可父君说过别的宫里的事我不可以随便插手,那我能帮她的,也就只剩下陪她说说话,给她带点儿吃的伤药什么的了。”
“阿离,”夜华侧过脸来与儿子对视,“你会怨父君把你生在帝王家,让你不得自由吗?”
小阿离奇怪地看着他,“这怎么怨父君呢?成玉说,这又不是下凡历劫,生在什么人家不是我们能选的呀。”他眨着眼睛想了会儿,“成玉还说,我可以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是因为将来要担的责任也是最大的。我这种的,叫做……”他挠了挠头,好容易想了起来,“哦对!叫做‘身份特殊,注定孤独’。”
夜华怔了怔,摸着儿子的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她也告诉我可以暂时抛开身份装装小仙童什么的,肖袅还跟我说哪天他不忙了带我去他的地盘混混……”讲得眉飞色舞的阿离陡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父君,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你一定也没见过肖袅的地盘长什么样子……”
夜华好笑地看着他,装出一脸遗憾,“父君不是小孩子了,被人发现可要不得了,所以可能不方便陪着你去。”
阿离也一脸遗憾地“啊”了半天,忽然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父君,那么多凡世,总有个没人认得出我们的吧,改天我们偷偷溜出去玩儿,谁也不告诉。”
夜华笑起来,也很小声地答应,“好。”


“父君,什么药治疗手上的水泡最好呀?”一番突发奇想后,阿离总算开始琢磨明天,“虽然那个仙娥姐姐这几日看着还好,可我担心她还是会被欺负,还是给她备点儿药得好。”
“唔,让奈奈给你准备,不要拿你平时用的那些。”
“为什么?”
“你不是要装小仙童?小仙童哪里来的小天孙的一干用度?”
“啊!对哦。”
“你给自己想好身份名字了?”
“哎?什么身份?”
“奈奈是你庆云殿的,肖袅是天工坊的,那你这个小仙童是打哪来的?”
“唔……这个要怎么编?”
“就说你是新近被提上来给小天孙当玩伴的,明日记得让奈奈帮你编圆了再去。”
“嗯,知道了。”
“名字也不能说叫阿离,你那么喜欢吃的,叫‘小豆包’好了。”
“不要!”
“那叫‘山芋酥’。”
“不要!不要叫吃的啊……会饿的……”


月过窗棂,小仙童紫苏终于满足地睡去。
夜华仔细给儿子掖好被脚,走出殿来。
“伽昀,你先去跟重霖仙官打个招呼,阿离可能会冒充小仙童去太晨宫探望朋友,若是阿离被发现了,请他多担待。”
“是。”伽昀迟疑了下,问道,“君上,要不要查一下小殿下所说的那个仙娥?”
“不用,交朋友的事,由他去,不论好坏都是种历练。”
“是。”


身份特殊,注定孤独么?
夜华望着庆云殿前的龙华树苗出神,都说这种树周围什么花草树木都种不好,改日闲了,倒要试试。


五千字字数限制,我预见了后面章节的悲剧……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2:47:00 +0800 CST  
(二十六)识(一)
你认识这个人吗?别急着回答认识。
你真的认识这个人吗?不见得认识。
人如是,仙妖魔佛,未必不如是。
就比如此时此刻芬陀利莲池边上的这堆人。


那个悠然下着棋的白头发,四海八荒公认的最接近天道的神仙,请问,他知道那边窝在他太晨宫墙角避风处、发烧烧得神志不清的小仙娥是他未来的帝后吗?
他不知道。
那个与他对弈的黑袍男,四海八荒公认的最端严板正的神仙典范,请问,他知道他心里避之唯恐不及、私自定义为此生最大盘龙鼎的青丘白浅就是他恨不能生死相随的素素吗?
他也不知道。
那个看得不亦乐乎的扇子纨绔,他更不知道他此刻敲着的肩膀属于父神的次子。
那个被拖出太晨宫的解语仙官,他倒是知道拖着他的人是施了易容术的小天孙,不过他却不知道在小天孙的心里,他是他们家君上未来帝后的心上人……
啊,那位看官说今日画风不对,慧眼,以上不过是笔者实在不吐不快的槽,以下,才是正文…-(¬?¬)σ
。。。。。。。。。。


机缘这种东西要多久才会出现,最擅长注释佛经的东华帝君也说不清;可芬陀利莲池旁今日恰是十几万年难得一见的热闹,那是个有脑子的就都知道有事要发生了。


今日晌午有一桩纠纷闹上了夜华的书案,牵公带私,很是麻烦。
因事主双方都是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东华属将,夜华觉得,有必要找东华帝君商量商量,是以他袖了文书直奔太晨宫。
这一见倒没费事,他来时,他三叔跟东华正在芬陀利莲池附近的一丛菩提往生后面下棋。等两人杀完一局,夜华说明来意,文书就到了东华手里,有人愿意接手,夜华也乐得清闲。
这二人一个甚少出门一个足不点地,当真是鲜有一晤,好容易见了,夜华免不了被拉着杀上一局。


棋盘上刚落了十几子,池塘另一边就蹬蹬蹬跑过去一个小仙童,连宋看着那风火轮一般的小短腿摇头笑叹,“阿离这是扮小仙童上瘾了?三天两头这幅样子到处跑。”
“唔,比钻狗洞好些,他没你小时候瘦,钻了只怕要卡住。”东华下了一子,状似无意地接道。
夜华瞧着他三叔发青的脸色,装作专注棋局,垂下眼挡住眼底的笑意。
连宋瞅瞅他又瞅瞅东华,郁闷道,“你别当着他的面揭我的短啊……”
他话没说完,太晨宫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嚷嚷,引得连宋抻着脖子看。


“这是哪门子的公主?简直就是戏文里的恶婆娘!小九姐姐,你跟我回洗梧宫算了!我……我跟小殿下说说,他一定收留你。”阿离气鼓鼓地跺着脚,拽着正下台阶的凤九的衣袖。
“她一直就那样,你跟她置什么气。不就是扫芬陀利莲池么?又不是没扫过。”凤九的声音有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飘飘忽忽。
昨夜知鹤要她采集莲露,她蹲在小舟上在芬陀利莲池里飘了一宿,都说那里的莲花是人心所化,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天明前的莲叶阵里无边冷漠,何止透骨寒凉。
“可你还生着病呢,”阿离拽不住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要不、要不我帮你扫……”
凤九拄着扫帚好笑地看着他,“你还没扫帚一半高,你怎么扫?”看到他担心的小模样又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别担心,我吃了你拿来的药,感觉好多了。”
“我们偷偷用法术扫完算了。”阿离小声说着,谨慎地看向四周。


在他看过来之前,东华结了一层仙障,刚刚好将他们三人遮住。
连宋看他一眼,转头望着阿离无限同情,“这都几年了,还没搞清你是谁,这个愁人的孩子呦……”
“阿离的当面认人只在帝君这里行不通。”夜华拈着枚棋子思索棋路,一子落下才抬起头,“不过他遇到帝君许多次,居然次次相逢不相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些年出门,十次有七次遇到他,也出乎我的意料。”东华回得漫不经心,连宋却听得心中一动,赶紧趁热打铁,“那说明你跟这孩子有缘,你干脆收下他呗。”
东华抬眼看他,忽然起了一丝兴味,“你若还不死心,那不如我们再赌一赌——你若是能破了这仙障,我考虑。”
连宋扇子一敲正要应战,却被夜华拦下,“帝君既如此说,那我可要为儿子争一争。”
东华望着他,难得的起了一丝笑意,而后指了指棋盘,“只要你赢一处,便算我输。”


仙障内,斗棋斗法皆愈演愈烈;仙障外,凤九扫着扫着却开始摇摇欲坠了。
凤九有些纳闷,伤风而已,怎么就如此不济了?难道这九重天上,连风都与众不如么?她困惑地晃了晃脑袋,却愈发地天旋地转了。
阿离担忧地扶了她一把,“你就别逞强了,还是赶紧扫完赶紧回去休息吧。”他说着就捏了个诀,片刻后落叶就在小旋风的驱使下规规矩矩堆到了墙角。
仙障里连宋边看着棋局边躲着那二位斗法的池鱼之殃,百忙之中还不忘分神外面而后赞上一叹,“阿离这法术使得有模有样呀,不错不错。”


凤九扫把一扔,一屁股坐到落叶堆里,抱着脑袋不停地揉太阳穴;阿离蹲在她面前捧着小脸皱着眉头,“要休息回去休息啊,你坐下干什么呀。”
凤九摇摇头,“不能回去,不然没得休息。”
“那你跟我回去,到我那里休息。”
“不成不成,那年被小天孙错认过一回,知鹤就卯足了劲儿想把我送出去呢,我可不敢去你那。”凤九又摇摇头,忽然想起自己病中那副样子,一阵头大,“紫苏,你会不会石化术?”
“啊?”
“不行不行,不能用那个……你把我变成哑巴吧,来。”
阿离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一下站起来,“我说怎么说胡话呢,你发烧了!走,跟我去药君府上。”他说着就要拽凤九起来。
凤九反拉住他的手叹道,“就你我这身份哪里能劳药君探问?我睡一觉就会好。不过我一病起来就胡言乱语,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你赶紧把我变成哑巴以防万一。”
阿离被她催了几遍才不情不愿地动手,法术施完,凤九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蜷缩在落叶堆里,看着无比凄凉。阿离怎么推怎么叫她也不醒,急得转了两圈,一溜烟儿又跑进了太晨宫。


连宋看得啧啧不已,“我以为你这么护短又不讲理,你太晨宫的人一个个都横着走呢,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惨的,啧啧……”他话音没落地,冷不防被东华的火球点着了袖子,一阵乱拍。“不是,你别冲我来啊,给你丢人的是你那个义妹吧——喂喂喂我不说了还不行么……”眼看着一道闪电迎面劈来,连三殿下一面躲闪一面讨饶,居然还能注意到重霖被阿离拽了出来,“重霖也真是不容易,一边儿得想方设法让四海八荒几万年如一日地对你称颂不已,一边儿得应付你既躲着又惯着的知鹤,还得时不时给她收拾烂摊子,啧啧……”他摇头晃脑地一叹,没留神背上就挨了一下,电得他一个激灵。


重霖仙官此时深感无奈——太子殿下托他照拂常来太晨宫请安的小天孙,小天孙却乔装改扮在太晨宫交了个朋友,偏偏这个朋友跟掌管着太晨宫内务的知鹤公主十分不对付,可帝君又说过太晨宫内一切由着知鹤……
“……小九姐姐她昨夜在芬陀利莲池里收集了一夜的莲露,这会儿发烧晕倒了,重霖仙官你快来救救她吧。”阿离一边拽着重霖疾走,一边絮絮叨叨交代情况。
“芬陀利莲池?”重霖吃了一惊。
“是啊,”阿离另一只手随手一指,“你看她用的那个小舟还在那呢。”
重霖顺着看过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人心所化的白莲万古常开,白日里虽然看着烟水迷蒙赏心悦目,可夜晚那些隐藏的阴暗却恣意盘桓,等闲的小仙靠近都很容易入魔障,更别说在其中呆上一晚了。那个小仙娥,情形恐怕不太妙。


应该从这两章开始,往后的章节会涉及整个三生故事的大框架,不敢保构建得很好,只能说——我尽力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2:53:00 +0800 CST  
(二十六)识(二)
两人刚走到凤九近前,莲池另一边却忽然噗地一声异响,凭空里就现出三个人来。
阿离一眼看见他父君,怔了怔,刚想跑过去,却想起自己现在是小仙童紫苏,只好跟着重霖一起见礼。
“君上,三殿下,太子殿下。”
“君上,三殿下,……”
父君跟三爷爷还有讨厌哥哥在一起,阿离这个礼见到一半,才愕然发现自己居然从来不知道讨厌哥哥姓甚名谁。可……等等!
重霖仙官刚刚却说了三个人,太子殿下自然是他父君,三殿下也自然是他三爷爷,那这个“君上”,就是讨厌哥哥了?讨厌哥哥是重霖仙官的君上?那不就是……东华帝君?!
阿离想明白了他的身份,跪在那里大张着嘴巴,彻底懵了。


连宋见东华撤了仙障,先是一愣,再瞅瞅棋局,便用扇子敲着夜华的肩膀笑,“好小子!你居然赢了,长脸!解气!”而后他一转身又冲着重霖笑道,“你快看看那个可怜见儿的小丫头吧,这要是让别人瞧见,那名声又够你修补个几年。”
重霖应声而去,从芬陀利莲池里寻出一朵莲花化成莲蓬摘了,转身抱起凤九回了太晨宫。
夜华冲着东华一抱拳道句承让,把连宋的扇子从肩头拨拉下去又补了句,“还多亏了三叔帮衬,帝君心若静,我怕是半子的便宜都讨不到。”
“哎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要这么说他又得迁怒于我我可……”


东华盯着棋局始终没出声,他居然输了三子,不可思议。
夜华说他心不静,这倒不假;可却不是因为调弄连宋,而是因为那隐隐约约飘过来的一脉花香。东华是调香高手,那香气虽几近于无,但他闻得出来,那是凤羽花的香味。
一十三天有这种花么?就算有,也从未听说这种花的香气有什么特殊作用,今日却能扰他一丝清明,奇哉怪哉。
可输了就是输了,他还不至于输不起。


夜华袖子一挥解了儿子的易容术,冲他招手唤道,“阿离,还不过来见过帝君。”
回了魂儿的小家伙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东华,一脸纠结地蹭了过来,“阿离见过东华帝君,给帝君请安。”他偷眼又看东华,两条小眉毛都纠到了一处。
连宋瞅着他那样子一阵好笑,“你这是什么反应啊?闹了这么些年要拜他为师,这好容易见到人了,怎么一张小脸儿还抽成包子了?”


阿离现在无比纠结。九年了,他请安请了九年,颓丧过焦躁过,却从未有一日想过放弃。
可,他认识讨厌哥哥也有六年了。每每见到都被他气得跳脚,这个人实在是不讲理又俐齿伶牙,可恶得紧。
今日,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东华帝君,打架天下第一的上古尊神,可这位神尊居然就是那个讨厌哥哥,这个真相,于他,不可谓不打击。


“唔,”东华好整以暇地撑着腮,“看来他终于改主意了。”
“不!”阿离下意识就反驳,话说完自己先愣了愣。不么?也对,管他是不是讨人厌呢,只要他真的很能打就无所谓。
“不!”阿离坚定地看着东华,“阿离想拜帝君为师,求帝君成全。”


连宋的折扇在东华面前敲了敲,“哎,愿赌服输啊,收徒收徒。”
东华凉凉地看他一眼,“我说的是,若你赢了,我考虑。”
“哎?你……”连宋的话被夜华止住,“那帝君的意思是?”
东华看看他,又看看站在那有些委屈的阿离,琢磨片刻,袍袖一拂,身前便多出一块灰蒙蒙的石墩,他看着阿离说,“过来,试试把它抱起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然后再把它抱回来。”


阿离看着那石墩有些发憷,可一看夜华对他点头,又有了点儿底,走过去试了试居然能抱起来,于是他就一步一挪地走出去三丈多远,才气喘吁吁地放了下来。
东华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直到阿离把石墩又放回自己面前,他才悠悠地说了句,“唔,力气不小。”
连宋一听他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这么耍小孩子的么?”
东华却没理他,只是抚着石墩神情莫测,原本灰蒙蒙的石墩,此刻顶端攒了万千星辰闪闪烁烁,底下却万钧雷霆晃人眼目。


“你知道怎样才能打得过别人吗?”过了好一会儿,东华才开口问道,阿离老实地摇了摇头。
“首先,你得比对手能挨打。想打架天下第一,你就得比天下所有人都耐打,”东华定定地看着阿离,“你什么时候做到了这一点,再来找我。”
阿离似懂非懂,夜华拍了拍他的头,“阿离,先去看看你那位小姐姐吧,她不是病了?”阿离这才想起凤九来,一拍额头,匆匆行了礼,转身跑进了太晨宫。


“帝君,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夜华待他走到看不见才出声询问。
东华冲连宋招招手,“你也来被我耍一下。”
连宋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认命地过来搬那石墩,手上一较劲,才发现这东西很有些分量,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将它抱出七丈多远。等把它好容易挪了回来,连宋累得汗流浃背,喘着气儿感叹,“阿离确实有把子力气……”


“灵气越强的人越觉得它轻,修为越高的人走得越远。”东华这一句说得平平淡淡,他看了看石墩里此刻滔天的巨浪,“天生最擅长什么,就会显出什么,你果然还是这半瓶子水,咣咣当当。”
“这是斗量神?”夜华有些惊讶地看着那石墩,没想到这件传说中的神器居然长这样。
“你的意思是说,我觉得它这么重,是因为我的灵气不如阿离?”连宋有些呆愣地也看着那石墩,这个结论实在很很很打击人。
“不止灵气,他走三丈多你走七丈多,他修炼多久你修练多久?更何况他擅长的,是雷和星辰。”东华轻飘飘补刀,声音里甚至听得出一丝愉悦。
“他老子变态我知道,可阿离居然也这么变态,我从前是真没看出来,”连宋把扇子拄在棋桌上,无限感慨,“可能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儿慢。”
“他这样,可不像有凡人血统。”东华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听在夜华耳朵里,却不啻于惊雷。
连宋追着东华究根问底,东华却捡着棋子儿看向夜华,“再来一局?”


午后微风催菡萏,莲芯里缥缈着的,不知是何日何人于何处的一声吟唱,“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我卖个萌,你忍住别笑……——这是看图的第一反应,也是我现在想做的。
度娘商量个事儿,你让我把手头的存稿都消停发完我就滚,好不?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2:58:00 +0800 CST  
(二十七)五雷轰顶
对于一个嫩到被打几下屁股都会肿老高的小娃娃来说,成为四海八荒第一抗揍之人,实在任重道远。
阿离在确定自己帮不上忙、把据说会昏迷三两月的凤九托付给重霖仙官之后,这几日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抗揍,总得先挨揍吧,要如何才能挨揍呢?
找几个人天天揍自己是行不通的,且不说不成体统父君不会准,就小天孙这个身份,天宫里能不能找到敢天天来揍自己的人都是个问题;化成小仙童出去找人打架也是行不通的,且不说紫苏名义上是他的玩伴惹是生非会连累洗梧宫的名声,就让他放开了去找人打,能不能成功也是个问题,遑论天天。
要如何才能稳妥地、不惹麻烦地、不会受到不可逆伤害地,挨揍呢?
阿离想找成玉商量,找不到人才想起来成玉自从发觉法术打不过自己之后就三天两头失踪,也不知道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苦修。
他又琢磨了片刻,觉得打架这种事,本来就不该找女孩子商议,那他身边什么人合适商量呢?
当然非肖袅那帮兄弟莫属。


当初阿离跟着肖袅去他的地盘混,终于知道原来天宫里还是有些小孩子的,只是因为都是各宫各处的小仙童小仙娥,平日里他基本见不到而已。
而肖袅在天宫的孩子堆里居然还挺有名,这些孩子对他这个小天孙居然还很是好奇。
这种好奇让紫苏这个小天孙的玩伴很容易就混进了这个小圈子,没多久居然还混得风生水起,混到后来,甚至也跟着肖袅一起,与他们称兄道弟了。
这些孩子里最大的六千岁最小的也眼瞅着满千岁了,是以不到两百岁的紫苏自然就成了最受宠的小弟弟。


今日里,紫苏小弟前来请教如何才能挨揍进而抗揍,一众很是宠他的大哥们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展开了激烈而严肃的讨论。
肖袅趁机拉了拉阿离的袖子,偷偷问,“小殿下,你来真的?”
阿离严肃地点点头,悄悄回道,“我是认真的三哥,东华哥哥说,我能比别人都抗揍他就考虑收我为徒,所以我必须抗揍!”
在“东华帝君”与“讨厌哥哥”合二为一之后,阿离便把称呼也合二为一了,虽然他父君几次跟他强调自己小时候管东华帝君叫叔叔,但阿离就是改不过来。
肖袅听到这个内幕吃了一惊,“你居然撬动了帝君?牛……”又想到刚刚小殿下叫自己“三哥”叫帝君“哥哥”,瞬间就觉得自己也很牛。
可很牛的肖袅看了看阿离的细皮嫩肉,又有点儿替他发愁,“小殿下,挨揍很疼的,绝非君上上回打你那种程度可比;实打实见血的打架,会伤筋动骨,真的会痛得想死哦。”
阿离听了有点儿怕,可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做做心理准备。”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两人正说着,忽然被人发现了他们在如此严肃的讨论中溜号,颇为不满,这人正是这群孩子的头儿——三十三天神霄玉府的小仙童穷钧。
“哦,没什么,我就想细问问看是谁要挨揍,还有为什么要抗揍。”肖袅眼睛都没眨就找好了理由。
穷钧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老三顾虑得对啊,这要是紫苏你……”穷钧对着他比了比拳脚,觉得有点儿困难,但还是点点头,“我们做哥哥的闭着眼忍着心疼下下手倒也不是不可能;可这要是你家小殿下……”他脑补了下画面,顺着天灵盖就是一个激灵,“不成不成,我可不敢。”
阿离一听这话就嘟了嘴,“可就是小殿下啊,他想成为四海八荒最抗揍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成为四海八荒打架第一的人。”
小仙童们一听这话,又是一通七嘴八舌,最后得出结论:不可能,他们没人敢揍小天孙,小天孙要想抗揍,恐怕只能去试试神霄玉府的雷刑。


掌管天宫刑罚的神霄玉府向来威严,等闲的小仙听到这个名字都不寒而栗,究其原因,便正是因着这雷刑。
神霄玉府的雷刑,安全又利落,性命无忧的同时,保证能劈得你皮开肉绽痛如元神寸裂,刑毕还能迅速愈合,只留下面目狰狞的伤痕,当真是威力慑人。
可普化天尊为人正直刚严,虽铁面无私却从不滥用刑罚,让他帮忙使自己抗揍,能成么?阿离实在没底。
穷钧却在临分手时把阿离叫到了一边儿,偷偷塞给他个布袋一脸严肃地说,“紫苏,这是我们神霄玉府训练雷法用的雷石,倒出袋子,谁碰都会被小型雷霆劈到。这块是最低级的,打到人身上也就正规雷刑万一的斤两,你先拿回去自己试试,觉得小殿下挺得住再偷偷给他试试。千万别被人瞧见啊,这东西按规矩不能拿出神霄玉府……”


阿离真的是偷偷把雷石带进洗梧宫的,也真的真的是偷偷地、很谨慎地打开了袋子,然后只用食指尖儿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
可为什么这块小石头它炸了,把他的软塌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灰不说,还把他熏成个煤球造型,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
夜华匆匆赶来时,就看见儿子乌漆墨黑了一张小脸儿,正坐在灰堆里直愣愣地瞅着伸出去的指尖。
“阿离,有没有伤到哪儿?”他把儿子拎起来上下翻看,儿子却泫然欲泣地问他,“父君,我就戳了一下而已啊,它怎么就炸了?”


等到他把儿子洗涮干净收拾妥帖询问怎么回事的时候,阿离却支支吾吾,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夜华抱着他坐到床上,淡淡地点了点头,“不想说么?唔,那看来你是能自己解决了,也好。”
揪着他衣襟的小手骤然一紧,委委屈屈地抬头看他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老实交代。
听完原委,夜华有些诧异,帝君说阿离天生擅长雷与星辰,看来他还不是一般地擅长,这倒是有必要去见见普化天尊了。


“父君,雷石没了,阿离拿什么还给大哥啊?”阿离此刻却在担忧着另一件事,“穷钧要是交不出雷石,会不会被普化天尊赶出来呀?”
夜华看着眼泪汪汪的儿子,假装皱着眉头沉吟,“唔,还真有这个可能。”
阿离一听就急了,小身子在他父君怀里扭啊扭,“我可害惨了他了,这可怎么办啊……”
夜华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头,“不是还有父君么?”


普化天尊对太子殿下的突然来访略感意外,小天孙规规矩矩地站到自己面前认错请罪时他更是惊诧不已,“小殿下是说,你碰了下,雷石就炸了?”
阿离点点头,一脸地愧疚,“都是我的错,求天尊不要赶穷钧出……”
“来人!”没等他说完,普化天尊就招呼手下,阿离以为他这是要发火穷钧要倒霉了,于是他蓄起两包泪求救地看着他父君,结果换来的却只是被摸了摸头。
阿离刚要再接再厉,却听普化天尊对着应声而入的侍从吩咐,“取一套雷石来。”声音里好像还有那么点儿兴奋?
阿离有些迷茫地看过去,就见到一向威严的普化天尊正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过来,脸上居然笑眯眯的,“小殿下,你再摸摸看?”
阿离越发地迷茫了,可父君冲着他点了头,他只好伸了手指去戳最小的那个——嘭!
阿离看着那瞬间炸成齑粉的小石头欲哭无泪,“父君……”
“没关系接着来!”阿离觉得天尊大人他好像被自己气糊涂了,可对上他殷殷的目光,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又向着第二块石头伸了手。
嘭!
“再来再来!”
嘭!
“再来!”
嘭!
“来!”
阿离麻木地想着,可能天尊大人是准备等自己把所有石头都炸光再跟自己算总账;可当他握住第五块石头时,手掌却倏然一麻,一道雷光急窜而起,轰鸣着就劈了下来。
阿离愣愣地看着雷光劈来,愣愣地看着普化天尊的一根手指在眼前一晃,那道雷就像是狂放不羁的宠物见了主人一般,攀着缠着就到了天尊大人的掌心。


夜华的脸上带了三分笑意,“九尊以为如何?”
“难得,难得,难得!”普化天尊丢了托盘,抚掌大笑,“只是,君上舍得?”
“阿离既有这个天分,本君也没什么说的。”
“好!”


他们的对话,阿离听得云里雾里;神霄玉府,自然也就进得稀里糊涂。甚至到拜师之前他还在纠结,“父君,阿离还是想拜东华哥哥为师……”
“所以你得先在这里学习,好早日达到帝君的要求。”夜华按着儿子的肩膀看着他,“阿离,雷法可能有些危险,你……”
阿离冲着他摇了摇头,“父君别担心,阿离不怕。”


他是不怕了,可自从他进了神霄玉府,训练场上的其他小仙童却都怕了。
起初是因为小天孙殿下居然跑来跟他们一起修习,他们很惶恐;后来却是因为小天孙殿下他居然是个连炸了四等雷石的天才,他们在他近旁修习倍感压力不提,还经常有性命之忧,这让他们很是忧郁。
最忧郁的就属终于被告知紫苏就是小天孙殿下的穷钧了。
当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说“大哥你不会怪我吧”时,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抱着人家肩膀说的“怎么会!以后大哥罩你”。
所以,活该别人都躲得远远的,他独个儿陪在这里挨炸。


轰!
又一声巨响,穷钧瞅着落了满肩膀的灰尘,都懒得拍了,“小殿下您收着点儿,尊上不是说了,您得控制力量,不要反过来被力量控制……”
轰!
“控制控制……”
轰!
“控制……”
嘭!
“控……不是吧!这才一个月你就把七等雷石给炸了?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夜华跟着普化天尊过来时,远远地就听见穷钧惨烈地哀嚎,普化天尊抚着胡须笑道,“小殿下果然天赋过人,照他这速度,三十六重雷法修完,恐怕都用不上三年。”
“有劳九尊。”
普化天尊摆摆手,“栽一颗好苗子可比修剪乱枝有趣得多。只是,”普化天尊望着那小小的身影有些迟疑,“当真要让他试雷?灵力再高,也终究是个小孩子。”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雷刑的确磨砺体魄。”夜华看着远处欢跳的儿子,目光有些悠远,“修完雷法,那样的痛,阿离应该受得住。”
普化天尊看着他那一脸淡然,摇头笑叹,“受雷刑不哭不喊的人可不多,受三个月雷刑眉头都不皱的,君上是我生平仅见。”
夜华眼波动了动,声音有些迷蒙,“只是有些地方更痛,便不觉得如何了。”


普化天尊并没有听到夜华的自言自语,他正忙着给看到他们便跑过来的阿离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不错不错,没有修习过道法还能悟得这么快,是个有慧根的。”
穷钧忧郁地上前见礼,他来这神霄玉府四五千年,见过他们尊上笑的次数都没有这一个月多。
“九尊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锻炼体魄呢?”
“你得先修完三十六重雷法,大概需要三年吧。”
“啊!好久!”阿离一脸苦相地哀叹,他学法术就没有用时超过五个月的,这个雷法果然好麻烦。
穷钧听了这话却很想晕倒,他们这些小仙童修习雷法哪个不得用上五六千年?他修到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三重,这家伙却三年就能修完,他还嫌慢?天道不公,天道果然不公!


“阿离,修行要踏踏实实一步一步,不可急于求成,知道么?”夜华摸了摸儿子的头,“天赋是需要你千锤百炼后好好施展的,不是给你偷懒的。”
阿离抓着他的手乖巧道,“阿离明白,”想了想又用另一只手抓住普化天尊的手认真地点头,“阿离不会偷懒的,阿离不给父君和九尊师父丢脸。”
他说完就挽胳膊撸袖子地转身朝训练场中走去,身后紧跟着穷钧崩溃的哀嚎,“小殿下您能喝口水再继续么?咱真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阿离接过茶盏灌了一口却脚都没停——成玉跟他说过,他们神仙时间观念很差;父君也跟他说,努力不是想起来才做一做的事情,它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跟恒心。所以现下他又没累到动不了,休息什么呢?是以他很严肃地偏过头来跟穷钧说教,“大哥你太松懈了,重霖仙官跟我说,东华哥哥须臾刹那皆是修行,我们得更勤奋些才是……”
夜华望着那倏忽又起的雷光,忽然有了点儿顿悟,原来,与雷相关的,也可以有美好的记忆,他已经开始期待阿离会施展五雷轰顶的那一天了。


嗯……原著番外里倒是提过一嘴阿离被所谓奖励扔到墨渊那里三年,可没说谁是他师父。所以奶爸里的设定呢,我就随心所欲了,奸笑中……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3:06:00 +0800 CST  
(二十八)生日快乐
奈奈近日有些苦恼,她们家小殿下两百岁的生辰就快到了,她不知道送什么好。
本来她并没有想到要送礼物,可前些天成玉神神秘秘地跑来问她要送什么,她才知道原来侍女也是有资格送礼物的。


可是送什么呢?
她可拿不出什么比得过小殿下有的,照顾他服侍他为他准备一切又是自己分内之事,即便看他修行辛苦去药君府上学了推拿按摩,奈奈也觉得那是自己应该做的。
所以,她还能做什么呢?
奈奈茫然地盛着粥,要不,试试发明一桌子新菜色?可自己的厨艺能比得过君上么?唉……


今日夜华难得地过来同儿子一起用早膳,他要出门两日,免不了要叮嘱几句。
刚一进门,就听见儿子一声惊叹,“父君今日这身儿好帅!”
夜华一愣,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色常服,不过就是因为要去军营所以选的劲装而已,哪有什么特别?
儿子却伸手摸了摸他衣服上的刺绣,一脸艳羡,“真好看,可惜阿离太小,穿不了父君的衣服……”
夜华好笑地弹了他一下,“想要新衣服就直说。”
这本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端着早膳进来看到的奈奈却忽然得了极大一悟——对呀,她可以给小殿下做身衣服。


小孩子几乎都是喜欢生辰的,因为可以得到礼物;团子殿下却是个异类,他不太喜欢过生辰。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一过生辰就会让父君想起娘亲,而想起娘亲父君就会很伤心,而父君不开心他也就不开心,所以他不喜欢生辰。
后来父君说娘亲可能在什么地方活着,等他再长大些就要带他去找娘亲,阿离就数着生辰盼着,可他手指头都快数完了也没见自己长大多少,所以他更不喜欢生辰了。
可再不喜欢,生辰也是年年过,奈奈会给他下长长的寿面,父君会为他做可爱的寿包,然后大家送他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偶尔再摆个宴。
不过如此。


明日是他两百岁生辰,天君祖爷爷今日一早就送了个比后殿那个更大的盘龙鼎过来,说是明日还得布置宴会,先放好免得添乱。
阿离围着水缸一样的鼎转了一圈,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于是跟奈奈商量说,等明日宴会散了,干脆并排在后殿放好,再养四条九彩鱼吧。
下午穷钧跟肖袅过来给他送了一堆小礼物,说是他们的一点儿心意,因为明日的宴会他们不够身份参加,就提前送来了,都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儿,请他别嫌弃。
好兄弟送什么他都是开心的,可兄弟们都不能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他又觉得有些扫兴。
父君最近总出门,今日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明日赶不赶得及;成玉跟三爷爷又都不能整场宴会都陪着自己,这个生日宴还真是,越琢磨越不想去。
阿离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数着一个麻烦两个麻烦渐渐睡去。


夜华满身风尘地出现在庆云殿前,正是四更尽时,他走进外殿却有些意外地见着奈奈,她正徘徊在里间门口,满脸犹疑不决。脚步声起,她抬头看见自己,眼中一亮就急急地过来请安。
“君上总算回来了,”奈奈抱着手中的托盘有些激动又有些怯怯,“君上今日能不能穿上回小殿下说喜欢的那套常服?”她一边问着,一边掀开了手中托盘,“奴婢斗胆,托成玉元君向三殿下要了些料子,给小殿下做了一身一样的。”
夜华看看那套小衣服,点头赞道,“你这主意不错,有心了。”说着,真就回了自己殿内去换衣服。


阿离被挖出被窝时,四周一片漆黑,他睡眼惺忪地冲奈奈抱怨,“干吗要我起这么早呢?今日又不用请安不用修行,只需要应付个晚宴嘛……”
“小殿下别生气,一会儿有惊喜等着你呢。”奈奈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安慰道。
“什么惊喜?这回的寿面更长了?唔……今日麻烦倒是不会少,要应付那么多人……”阿离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感觉奈奈好像是在给他穿一件新衣服,可他困得很,不想抬眼皮。
内殿的门响了下,似乎有人进来,那人走到自己身边,扳着肩膀将自己转了一圈儿,阿离有点儿起床气地扭了扭,却听到头顶低沉地笑声传来,“唔,阿离今日也很帅。”
“父君!”阿离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想转身,父君却摁着他的肩膀害他只能转头。
唔,父君穿着那套帅帅的衣服,正点着下巴示意他往前看,阿离回过头来,一瞬间呆住。


他与父君正站着镜子前。
镜子里,他们一大一小,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帅帅的衣服。
父君正从镜子里定定地看着他,眉梢眼角,满是笑意。


“呜呜呜父君……”怎么办,好感动,有点儿想哭。
夜华看着儿子泪汪汪的大眼睛,揉了揉他的头,“要谢谢奈奈给你做的这身衣服。”
阿离张开手臂就冲着奈奈抱了过去,“奈奈你最好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奈奈难得逾矩地蹲下身子接住他,轻轻抱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小殿下喜欢就好。”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赶紧。”夜华走到门边冲儿子伸着手,“快来。”
“父君我们去哪儿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阿离被他父君牵在手里走了半天,有些怀疑他们是要摸着黑顺着哪处天门溜边。
这深一脚浅一脚的,等到他父君终于停住坐下将他拉进怀里坐好,阿离茫然四顾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发问,“父君,我们坐在这么黑的地方,不会被人踩到么?”
头顶上有隐隐地轻笑,“别急,马上你就能看到了。”
“哦。”阿离乖乖地点点头,对着无尽黑暗努力地眨了眨眼睛。


东方起了一丝光亮,昴日星君总算是驾着他的日向车出门了。
无边的夜色渐渐退去,眼前开始变得灰蒙蒙,而后白茫茫。
原来是云海。
阿离四周看了看,他们好像正坐在第三十六天最东边的一处石台上。天河自左手边蜿蜒而过,汇入身后视线尽头的无妄海;右手边三清幻境楼台隐隐,剪雾叠云。
此刻,云海深处正光影变幻,不多时,日向车终于冲上了三十六天,将那里的云海破了个窟窿,而后分云而去。
万丈霞光恣意奔腾,璀璨的金芒遍洒天地。


“阿离,漂不漂亮?”
“嗯,漂亮。”
“父君小时候,经常偷偷来这里等日出。看着日向车冲破云海,有一瞬间会觉得自由自在,无所束缚。在你出生前,父君一直想着等你出生了,要带着你娘亲和你一起来看……”
“父君……”阿离握了握圈着自己的胳膊,心疼地将它抱在怀里蹭了蹭,“阿离又让父君想起娘亲了,又让父君伤心了……”
夜华用下巴戳了戳儿子的头顶,轻笑,“阿离,想起你娘亲是很痛苦,可你知道更痛苦的是什么吗?”
他望着越行越远的日向车出了会儿神,才道,“是忘记,父君更怕忘记你娘亲。她还在我们心里,总比八荒六合不留一丝痕迹要好得多,你说是不是?”
“父君忘了?父君不是说娘亲可能还活着吗?等阿离将四海八荒的地图都背下来,我们就出去找她。”
“嗯,父君没忘,你再长大些,我们就去。”


“阿离。”
“嗯?”
“生辰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你可以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喜欢它,要自己想要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嗯。”
“这样啊……”


穷钧无比郁闷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尊上明明说了今日你可以不用修行,你怎么来得比平日还早啊……”
“快起来快起来,陪我去修行。”
“不是吧!我的小祖宗你要不要如此拼命?”
一个多时辰后,穷钧终于被一个五雷轰顶劈倒在训练场上,尘土飞扬中他瘫成个大字看着一旁欢跳不已的小身影,“恭喜恭喜,可我就是不明白,你干吗非得今日练成?”
阿离得意地睥睨着他,“这是我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啊。”
穷钧抽了抽嘴角,抬头无语凝噎,“我的小殿下,您见过有人拿五雷轰顶给自己做寿的吗?”
阿离愣了愣,想了想好像真没有,不过他非常想得开,一边把穷钧拽起来一边嘿嘿笑道,“现在有啦……”


小天孙的寿宴虽不至于惊动几位真皇上神,但天宫里住着的人,等闲都会进洗梧宫露上一面,是以今夜的洗梧宫端的是热闹非凡。
但若论起人声鼎沸,恐怕还得数三十三天沉香林里,这里席地而坐了一群小神仙。
“小天孙听说大伙儿平日里很是照顾紫苏,所以特意赐了宴席,各宫各处也都打过招呼了,今晚咱们就放心吃喝玩乐吧。”肖袅牛气冲天地喊着,引得四下里一片尖声欢呼。
洗梧宫的宴会上,阿离趁着没人过来寒暄敬酒的空儿,抻着脖子向着沉香林的方向张望,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幽幽地叹了口气。
“想过去就开溜吧,带上成玉,别玩儿太晚。”夜华端着酒杯挡住看过来的视线,偷偷指点。
阿离惊喜地抬头看他,“可以吗父君?”
“没事,这里有父君呢。溜得利落点儿,记得别被人发现了。”
“呜呜呜,父君最疼阿离了!”


看着蹑手蹑脚地从阴影里跑远了的小身影,一旁偷听的连宋君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你今日这是什么规矩都不要了一水儿由着他啊。”
夜华手中的酒沾了沾唇,淡然道,“他开心就好。”
“那你呢?”也能开心了吗?
夜华转了转手中的酒杯,轻轻一饮而尽,“再等等吧。”


沉香林里,小仙童紫苏正拽着成玉元君飞奔而入,此处的喧闹又将掀上新的高潮。有路过的仙者遥遥望了一眼,轻叹了一声,“童年真好。”


写这章的那天,正好一个相熟的毛毛生日,也是缘分……
开始写奶爸的时候并不知道它能给我带来那么多可爱的小伙伴,惊喜之余,码得再痛苦也要坚持……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3:12:00 +0800 CST  
(二十九)流年过处几重波(一)
四海八荒到十亿凡尘,寿数最短的,就属凡人,是以他们很爱感慨流年。
他们写了好多的诗词歌赋,把个流年颠来倒去倒去颠来地用,时而惜之时而惜不得,时而任之时而又怨叹留不住。
可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流年空去去,浮生自营营。


其他各族倒对此不甚在意,尤其是寿与天齐的神仙们。
用成玉元君的话说,那时间观念差得,果然是手头阔,任挥霍。个把老神仙下个棋都能一下几十上百年,你睡三年醒来走一步我睡三年醒来对一步,他们倒真能下得下去,着实教人佩服。
司命星君倒是觉得,凡人讲流年似水,这比喻很是贴切。他们凡人那不过百年的寿数,诚譬如一场雨,不变着花儿地下,天晴了地干了谁还能记得住;寿数再长点儿的,诚譬如那溪流江河,不拐出九曲十八弯流出风情万种,实在有些对不住天地多给他们的那点儿造化;待到长生不老了,诚譬如那大海汪洋,云过雨过雪过冰过,流过淌过奔腾过激荡过,啥啥不腻呢,于是叫人看见的,不过打着呼儿似的潮起潮落,偶尔翻个身儿沧海桑田一下,也低调得很,没多少人知道。


照他这种说法去看,其实蛮有几分意趣。


比如,如今仅仅是连绵暴雨级的团子殿下,他正“流年五十前,朝朝倚少年”,自然是变着法儿地要下出花样来。
三十六重雷法学会了,他开始见天儿缠着普化天尊要劳筋骨饿体肤。可他年纪太小仙根不稳,普化天尊好容易收了这么个不用三年就能学全雷法的奇才,哪里敢放他现在就去试雷刑?于是师徒俩各自花样百出,团子殿下无甚悬念地败下阵来,为此还跟他师父堵了好一阵子气。
此枝不开别枝开,堵着气的团子殿下他的四海八荒地图倒是背得飞起。仙法拼图闯过一重又一重,半个月前已经开始挑战最后一关;眼瞅着胜利在望,可是近日,他却心有旁骛。
话说那年他两百岁生日过后,简直要爱死了被成玉命名为“亲子装”的父子同款打扮,央着他父君做了好些,日日睡前都要定好明日穿哪件,是以这些年来,太子殿下除了着正式的太子朝服之外,几乎经常被人看到手里牵着个缩小版,这是让团子殿下骄傲到不得了的事情。
然而凡间有掷果盈车,又有歪帽竟效,四海八荒闲得不得了又八卦得不得了的大神仙小神仙们,自打得了他们这一则趣闻,茶余饭后了百八十遍之余,居然也开始竞相效仿。二十来年过去,蔚蔚然已成风气。前些天正被团子殿下于天宫一角撞见一对儿跟风的仙官父子,一问之下不由大惊,这几日他正严肃地思考要如何才能缠磨着他父君下一道不许效仿的禁令。


说到此,就得说一嘴亲子装的创始人了。
庭池院溪一般的奈奈,她从来“但求安乐法,不必问流年”,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做一回引领四海八荒一时风尚的人。
可此等风尚让她的小主子很不高兴,她近日正绞尽脑汁地想庭池换景院溪改道,看怎么能弄出点儿新花样来逗小天孙开心。


说到逗小天孙开心,那排一排奈奈也就勉强能列进三甲。
压她一头的,自然是龙卷风中雷阵雨一般的成玉元君。成玉元君她可是越来越“流年何鼎鼎,见日每匆匆”了,起初是与团子殿下较着劲狠修了阵子术法,后来发现人才干不过天才,于是大彻大悟,容天才自去发奋,她自去继续她逍遥散仙的凡间之旅,还美其名曰,“你不是要找娘么我先帮你四处探探”。至于她到底探出来了什么结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能让小天孙开心的领军人物,自然非他父君莫属。
甫做汪洋的夜华君,本是个“文移供尽日,心力付流年”的典范;却因着亲子装一事,被人渐次八卦出了那沉如万年深海的端严老成及高冷背后,斑斓如海底珊瑚的爱子之心。
为儿子做过饭,为儿子设计了很多玩具,几乎日日陪儿子穿亲子装,偶有闲暇还带儿子四处游玩,甚至还为此假公济私过几回,可人家处理公务干练利落总归甚也不耽误,天君都不言不语,一众八卦群仙便只会愈加地敬仰佩服。


忙人他也分很多种,有夜华这种明里忙的,自然就有与之相对暗里忙的。
冰川下静海一般的重霖仙官,他十数万年如一日的“盘曲山前路,流年向此消”。
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四海八荒才能不分种族、始终如一地误会东华帝君乃是个冷漠板正、傲岸耿介、清静无为、最有神仙味的神仙。
那日救下被芬陀利莲池魇住的凤九,重霖就窥破了她的身份,毕竟四海八荒,只有这一头九尾红狐。
青丘的小殿下在他太晨宫出了岔子,兹事体大,重霖本想禀告,可眼见着帝君却忽然想起一桩旧事来。当年现任天君的亲妹子站到太晨宫前大胆表白,等了三天紧闭的宫门纹丝未动,于是满腔怨怒下一头撞了宫门。他前去禀告之时,帝君凉沁沁盯了他一眼,说,“你来禀我,是不知道怎么办么”……有此前车,重霖仙官想了想,便前脚变后脚,回去认命地照顾凤九了。
凤九醒来,他自是要盘问因由;知晓了因由,他自是知晓自家君上对此等小事根本不会在意;何况他看得出这位小殿下也存了报恩以外的妄念,自是不愿让她多留。
可凤九偏是个倔到山海难移的,无论他如何苦劝,甚至放任不管由着知鹤变本加厉地折辱她,却都没能让她自行离开。
是以重霖仙官这二十来年,心下委实有些愁苦,每每见着凤九皆是一声长叹,可真是“红颜与壮志,太息此流年”。


更为愁苦的是,连夜雨落偏遇上个漏屋,近日赤之魔族的煦旸君打算与天族联姻,挑来选去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帝君头上。
消息传来,万古冰川一般的帝君他老人家,听见恍如没听见;重霖费心费力地瞒住了宫里两尊听了消息一准儿炸毛作天的姑奶奶,一转身却接到斗姆姥姥转呈上来的青之魔君燕池悟的战书。帝君自是不应;可料不到这位魔君也是个倔到家的,收到回信儿马不停蹄就潜进了太晨宫。守宫的仙伯怕引起两族争端,没敢现身拿下,跑来询问自己;自己去禀告,帝君听说那燕池悟只是偷偷地在帮他采茶,淡淡然扔出句,“随他。”
而后不出所料,秉性纯善的魔君被自家帝座诳去种了香树又清理淤泥,翻修了旧瓦又摘杏摘桃……阖宫上下连向来最惨的凤九都闲下来呼呼大睡,重霖仙官却顾虑着后事,险些抓掉几把头发。
前日来请安的小天孙远远地瞧见正一个人摘着满园杏子的魔君,颇为厌弃地望着自己问道,“重霖仙官,这又是哪位被知鹤公主盯上的可怜小姐姐啊?”重霖望天远目几近泪盈,他衷心地希望这是知鹤的手笔而不是帝君他老人家……


六月初六,这段流年中翩翩然起了一个漩儿,可惜除了天命石前的何云贤者,其余诸位江河湖海雨雪冰却并不知晓。
凡人常说追本溯源,把这段流年往回滚上一滚,会发现小溪入错了河,长河汇错了海,牵涛去浪的几多纠葛看过,还真是理不清这源头到底为何。
是几日之前的的戏弄?还是五万年前的私奔?亦或是十几万年前的过命交情?又或是几十万年前碧海苍灵里的一念相护……谁知道呢。


这日天刚亮时,东华察觉到锁魂玉的封印有异动,披了衣裳就下了七重地宫。
锁魂玉里锁着集世间诸晦暗于一世界的十恶莲花境,其中关押着数不尽的戾气重重不堪教化的恶妖;一旦有失,四海八荒百来年内只怕都不得太平。
当年桑籍为救少辛毁了锁妖塔,二十七天上一时万妖横行。被关了万万年、凝聚了巨大怨气的妖物一时半刻谁也净化不了,是以东华造了锁魂玉结了十恶莲花境将妖物尽数封存,逃逸而出的漫天妖气戾气也被连宋一曲梵音招来的滔天无根水净化得干干净净。
往事尘封,流年流成了静水就总有些让人大意。
近日重霖大概对自己那句“随他”执行得过于彻底,是以让那个如花似玉的燕池悟轻而易举地盗了锁魂玉,还在他太晨宫的禁地大喇喇鬼画符了一句“来符禹山与老子一战”。


东华急匆匆出太晨宫,大门口正遇上前来请安的阿离。
自从阿离潜心雷法,再来请安偶尔也是可以见着他的东华哥哥的。可今日还不等他出个声儿,东华哥哥就自他身边匆匆而过,带起的风里远远飘来一句,“告诉重霖去地宫。”
阿离一脸莫名地照做了,重霖仙官一脸震惊地冲出去又一脸惨白地冲回来,一叠声唤出来数十位仙伯。阿离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太晨宫里有什么重要物件儿被盗了,东华哥哥为此追上符禹山跟人打架去了。阿离看了半晌,觉得人家宫里忙成这样自己也不好插手,便不再多呆,告辞而出。


好巧不巧,今日小九姐姐正在太晨宫前院扫地,两人又正撞上。
方才一番动静不小,引得小九姐姐审慎地凑过来问,阿离觉得她肯主动接近小天孙甚是难得,一高兴便说了东华哥哥去符禹山跟人打架的事。
可他话音未落,小九姐姐就扔了扫帚一阵风跑得没影儿了。阿离愣怔半晌,觉得没准儿是今日里整个太晨宫都在练习动如脱兔吧,自己不能太大惊小怪。


这之后的几个月,阿离先是跟他的九尊师父去玄冥上神那里看了俩月风景,后又跟着他父君去俊疾山继续年复一年的东海公主驱逐战,几乎没回过天宫,自然也就无从知晓后事;待到九月十一他回来,太晨宫里早已暗暗换过一重天日,那些情潮暗涌命运漩涡,当事人尚且不自知,遑论是他了。


这些年因为缪清公主的存在,没有大事伽昀几乎不会在父子俩去俊疾山时前来通禀消息,都是等到夜华回宫再行处理。
而此次夜华甫一回宫,伽昀就先禀上来三件事:赤之魔族长公主姬蘅于七月初以东华帝君未婚妻的身份入住太晨宫;姬蘅带来的单翼雪狮把通玄打伤了;九月十三东华帝君要与姬蘅公主成亲,但各宫各处全没有接到喜帖或是邀请。
夜华挑了挑眉又皱了皱眉,看着跟奈奈聊得正欢的儿子沉吟不语。这三件事中看似大事的两件其实无关紧要,帝君虽然任意妄为,但真要是两族联姻,天君绝不会如此草率低调,所以这两件事完全没必要理会;比较麻烦的倒是乍一看最不起眼的——通玄被打伤了。


夜华很少用坐骑,他一向以为不着急赶路时不如走走,着急时还不如自己飞倒更快些。是以当初答允了儿子可以去凡间玩儿时,他就顺带把那头单翼雪狮也送给了儿子。
这两个人虽然性格不合,阿离甚至故意给雪白的坐骑起名叫通玄,但以夜华对儿子的了解,他是很喜欢这个家伙的。
阿离一向乖巧,但他有个不太好的毛病——相当护短。有次他的一个小仙童兄弟与人打了起来,他听说后当时就变作紫苏跑去帮忙,后来肖袅把他硬生生给抱回来,他还跟人家赌了一个月的气。这次通玄伤得一条胳膊至今还吊着,阿离知道后,恐怕很难淡定如常地出入太晨宫。
可,总归还是得让他知道的。


“阿离,通玄受伤了,我们去看看他。”
“受伤了?”阿离一惊,小眉毛登时打了个结,“伤得重么?怎么伤的?这个家伙……”他一边说着就一边要往猎苑走,却被奈奈拦住,“小殿下,通玄在后殿的东厢。”
“哎?”阿离愣了愣,“他不是说喜欢猎苑不来洗梧宫吗?唔,他是不是伤得很重?”阿里一边拉着夜华向前走,一边试探着问,“父君,可不可以请药君给他看看呢?他虽然很不喜欢化人形,但阿离会说服他的……”
“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现在我也很想感慨流年,一晃眼奶爸开坑几个月了……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3:16:00 +0800 CST  
(二十九)流年过处几重波(二)
屋子里,白衣白发的通玄苍白着脸色,纤弱得愈发离谱了。阿离看着他吊在胸前的胳膊,直接一屁股坐到床上质问,“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通玄见过礼,一脸淡漠,“抢地盘,输了。”
“哈?”阿离不敢置信,单翼雪狮就是因为威猛才被一众神仙们争相谋求为坐骑,通玄虽然人形纤弱不忍直视,可本体却是他们族内少有的霸气,“你会输?输给什么了?”
通玄脸上红了一下,不自在地别开眼,不说话了。
“你这个别扭的愁人的家伙,倒是说话啊……”阿离有点儿恼火,想伸手摇他又怕扯到他的伤,只好伸出根手指对着他一阵戳戳戳。
“小殿下,赤之魔族的姬蘅公主入住了太晨宫,魔君把自己的坐骑单翼雪狮送来给她做宠物,”伽昀看一眼通玄,想了想又补了句,“母的。”
阿离听了这话,眨眼间就明白了,“哦,人家看好你那块最适合单翼雪狮的地盘了,然后你又搞什么不打母的,所以就被母的打了,是么?”
通玄的这个所谓原则阿离印象深刻,因为有次他们去凡间遇上个拐卖小孩儿的女人,她拉着阿离哭着喊着“我的儿为娘可找到你了”,阿离气得让通玄打她,结果通玄说他不打母的,夹起阿离跟成玉一溜烟儿跑了,把阿离气了个半死。
看通玄依旧不说话算是默认了,阿离一下子就发了飙,“你想气死我么?她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都不知道还手吗?”
“阿离!好好说话。”夜华把儿子拎到身边坐好,才转头问道,“伤势如何?”
“没事。”通玄依旧一脸淡漠。
伽昀无奈地看着他的手,“禀君上,他小臂骨折了,得养一阵子。”
阿离噌的站了起来,“我去找东华哥哥。”
“阿离!”夜华摁住他的肩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阿离不明所以,“明明就是那只狮子欺负通玄呀。”
夜华摸了摸儿子的头,“可有些事情,你得顾全大局。”
夜华把儿子抱到自己怀里,“姬蘅公主是作为东华帝君的未婚妻来到九重天的,他们后日成亲。”
“什么?”阿离惊讶地看着他,“东华哥哥要娶帝后了?怎么都没人告诉我?”
“姬蘅公主来者是客,我们应该忍让些。”
阿离不满地皱着眉头,“明明是她们的错,我都不能去讲道理的?”
“你觉得在这种时候去理论这种事情,合适么?”
“可……”阿离瞅瞅通玄,捧着两腮不说话了。
“如果你不能保证见了那位公主心平气和,那做到之前,最好别去太晨宫,免生事端。”夜华拍着儿子的头叮嘱。
“我!我忍着……”阿离一肚子郁闷,“东华哥哥要大婚,哪能不去道贺呢……”




傍晚时分,庆云殿来了个稀客——司命星君。
因为成玉跟他关系很好,是以阿离跟他也算相熟,只是他登门拜访,这却是头一遭。
阿离因为通玄的事,兴致不是很高;司命星君寒暄两句,也直奔了主题,“小仙想借小殿下的匿踪珠一用,不知小殿下能否做我个人情?”
阿离奇怪地看看他,“你要玩儿捉迷藏吗?”
匿踪珠是有一年三爷爷做给他的生日礼物,说是神器,可也就能隐个形,阿离一向只拿它捉迷藏。
“呃,”司命的脸上有几分尴尬,“不是,是有点儿私事,需要去某个地方看一眼,但实在不方便被人看到。”
“哦。”阿离在腰囊里一顿翻找,掏出个通红的小珠子递了给他。
“多谢小殿下。”司命谢过,起身告辞,临出门却忽然顿了顿,迟疑问道,“小殿下明日还要去太晨宫请安么?”
阿离点点头,“我都回来了自然是要去的。”
“太晨宫近日养了头单翼雪狮,很是凶猛,小殿下若去,千万别招惹它。”
司命叮嘱完转身而去,可他不提还好,一提这茬阿离的火气又一窜多老高,“魔族的狮子就了不起吗?伤了通玄还敢伤我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可能因为团子殿下心情不好,连累得第二日是个刮着小风的阴天。
“你做什么跟着我呀?”一十三天的天门前,阿离看着寸步不离的通玄气急败坏,“我都说我不会惹事了嘛。”
今日他临出门,奈奈一百二十个不放心非要跟着,可她基本没什么战斗力,于是就把通玄给支使来了。奈奈还偷偷拉着通玄说要是情况不对夹起他就往回跑不用管别的,简直把他气吐血。他不过要去请个安,能不能遇上那位公主还不一定呢好么……阿离看着遥遥在望的太晨宫,一声长叹。


而太晨宫,近来注定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当日东华帝君去追燕池悟,一时不察被他困进十恶莲花境,与姬蘅公主有过几日共患难;回头帝君脱困去收拾燕池悟回来,又在白水山与姬蘅不期而遇。因缘际会,姬蘅认了生父,而其父正是当年帝君座下第一猛将孟昊神君。帝君与孟昊有过命之交,是以应了孟昊神君的临终之托,答应照顾姬蘅,甚至假借婚娶助姬蘅与她的小侍卫私奔。
重霖仙官乍一听闻这些曲折,很是伤感了片刻;伤感过后,几欲吐血三升。帝君把婚姻当了儿戏,他想要继续维持住帝君的形象,怕要狠下一番苦功。不过尚好,月余劳心劳力,总算让他布置得妥帖。


东墙补好他就得补西墙了。当日与帝君于十恶莲花境共患难的,还有一只小狐狸。帝君将其袖了回来,很是宠爱。
重霖原本并未在意,可看着那小狐狸的眼睛他一瞬间便想起与帝君一齐不见了的青丘凤九,眼皮一跳,出于谨慎便探了探魂,而后一个头变作两个大了。帝脉神女,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跑来他太晨宫当宠物,重霖也不知是该感佩还是头疼。说与不说之间,他着实为难了几日;待听了帝君那个荒唐计划后,他便打定主意不说了。他当时想着与这痴情的小殿下几日快活,也不枉他们相识一场。可人算哪如天算呢,小狐狸一而再与姬蘅起冲突,帝君下令要关,这一关就是月余,还不闻不问。重霖琢磨着,这一回小狐狸差不多该伤得死心了,便于前几日将它偷放了,它也果然没再回来。


两桩心腹事都处理得还算圆满,重霖仙官这一大早的心情也跟着不错起来,便是看到带着坐骑一脸怒容的小天孙,也依然笑得春花灿烂。姬蘅的雪狮抢了小天孙的雪狮的地盘还伤了人家他是知道的,可姬蘅不日便会离开,这孩子又那么好哄,算什么大事呢?是以他笑呵呵地就赢了上来。
下台阶时,他并没有察觉身旁有人正擦肩而过,那是祭着匿踪珠抱着小狐狸来看最后一眼的司命,帝君驾前,司命不敢指望隐身术。


“你在门口等着。”渐渐走近门口的阿离两人却还在争吵。
“我跟着你。”
“你不打母的,跟着我有什么用?”阿离吼完他一撇脸,猛然看见迎上来的重霖仙官,有些讪讪,但还是迅速收拾出合适的表情规规矩矩见礼,“重霖仙官早。”


被领进小园子前,阿离是想过要不管不顾找那位公主讲讲道理的;可远远地瞧见她与东华哥哥还有那头雪狮相处的画面,阿离又忽然顿住,不走了。
“你觉得在这种时候去理论这种事情,合适么?”父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阿离握了握拳头,叹了口气。
“重霖仙官,那位公主会成为东华哥哥的帝后吗?”
“嗯。”重霖敷衍地应了一声,后事机密,自不能与外人说。
“唉,我不过去了。”阿离盯着那头雪狮,还是有些不忿,“我本想给通玄讨个公道的,可父君说得对,我这样做,不合时宜。”
重霖摸了摸他的头,暗叹这真的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小殿下,其实,你根本无需为她们烦心。”因为过了明晚,天宫里不会再有她们。
阿离望着那头狮子走到东华哥哥身旁从他手里叼了颗雪灵芝,望着东华哥哥明明甩出去的是手里的短刀插在树上的却是一把剑,终于有些怏怏地拽了拽通玄的衣角,“通玄,我们走吧。”
远处的雪狮索萦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挑衅地看了过来;通玄却看着帝君随手扔掉的残缺的佛铃花瓣有些出神,忽然见那花瓣一眨眼消失在半空,不觉一愣,而后他提着鼻子闻了闻,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一幕看不见的“别来将有泪,不是怨流年”,一幕看着的“抚事遽如许,流年奈若何”,一幕被人看着的“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搭成这一时风景,多年后倒是很得了几声唏嘘。


一回头才发现,掉进羊圈很好几年了啊……时间真的是跑得飞快呀,留都留不住……
有亲问过我为啥非要写些不相干的人,我其实想得很简单,生活避免不了会涉及身边的人和事,即便你认为他们无关紧要。有了他们可能对文毫无增色,但没了他们就不是这父子俩的日常生活了……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3:23:00 +0800 CST  
(三十)暗里着魔(一)
九月十三,风和日丽。太晨宫中一夜繁花竞开,总算有了点儿办喜事的样子。
重霖一大早将营救小侍卫闵酥以及送姬蘅离开与其会合的时间路线行动计划又确认了几遍,然后像模像样地忙活婚礼去了。
可他的部署里,一直忽略了一个人,这个变数后来生生地将一切都团巴团巴拧了几拧,让他苦不堪言。


知鹤看着红绸高悬的太晨宫,狭长的眼睛眯了一眯,今夜是别人的舞台,却注定要上演一出属于她的大戏。
有些事情,义兄从来不会告诉自己,他甚至都没有想过“知鹤她不需要知道”,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轻忽。
他照顾她宠着她不过还一份恩义;可她,爱他。


被轻忽也有被轻忽的好处,她在太晨宫里畅行无阻,却没有人会在这里防备隔墙有耳,是以,她知道很多事情,有些甚至是连轻忽她的人也不知道的。
她听见了重霖今早反复确认的细密计划,听见了姬蘅夜半自言自语时在义兄跟青梅竹马间动摇犹疑,听见了魔族雪狮提醒姬蘅婚后别忘了为煦旸君借妙华镜,听见了重霖当初遥望着小狐狸时叹息的那句“回青丘做你的神女多好何必再回来”,她也听见过重霖称呼她最讨厌的那个狐媚子“凤九殿下”,还听见过夜华君唤小仙童紫苏“阿离”……
她甚至看见过一出好戏。
那日她偷偷跟着被重霖放走的小狐狸,因为知道它是谁,彼时她是存了心想趁机除之而后快的,只是后来那头魔族狮子先动了手而已。
留下来欣赏小狐狸的惨状不过一时兴起;没有出现奚落它进而落井下石也不过是提防一旦事发自己反而被连累,反正它那个样子,没人救多半也是活不了的。
可天不遂人意,好容易小狐狸跌落溪中昏死过去,但声响却引来了经过附近的小天孙的坐骑,那家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将小狐狸捞了出来。虽然那头魔族狮子扑过来打伤了他,却被他带着小狐狸不知道逃去了哪里,让她有些惋惜。


想知道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什么用么?你要相信,比别人多知道一点,总是有好处的。
昨日小天孙带着他的坐骑来过,知鹤便状似无意地说给那头魔族狮子听。当然小天孙不能是小天孙,他也不能是来请安的;他是有什么状要告的洗梧宫的人,只是来得不巧没能面见义兄而已。
她远远地望着太晨宫的大门口,呵,那蠢狮子倒是没让她失望。




虽然父君说不必送什么贺礼来,但阿离觉得,作为一个虔诚想要拜师的、跟东华哥哥交情不错的人,他不可以不送。
所以华灯初上时,他带着一对儿万年水晶做的同心锁、拖着通玄这个甩不掉的大尾巴,施施然入了太晨宫。再有小半个时辰就是吉时,这时候重霖仙官应该也忙得差不多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太晨宫前院里居然没有半个人影,而他刚过宫门就被那头魔族雪狮给拦下了,“太晨宫今日大喜,恕不待客。”那狮子头扬得高高的,睥睨着他哼道。
阿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哪有人大喜的日子无端要赶上门来贺的?还是他们魔族风俗奇特?阿离想了想,那位魔族公主以后说不定是他师娘,忍吧,于是退而求其次,“我找重霖仙官。”
“仙官也没空见你。”素萦没有半分让开的打算,她的小主人马上就是这里的当家主母了,她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和事搅扰了这样的日子。
阿离有些恼火,他来太晨宫,即便是最初进不了宫门的那三年也没人敢这么对他过。可还不等他说什么,那头雪狮又冲着通玄威胁道,“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阿离气乐了,“你要怎么不客气?”九重天上,连个灵宠都能在他面前如此猖狂了?
“立刻离开,不然我就将你们打出去!”
阿离一句话也没说,他端端正正地迈开小短腿儿,大步流星地朝了玉合殿的方向。
身后风响,阿离一瞬间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已经被通玄单手夹起来飞奔了。他们身后,那头雪狮张牙舞爪地追着。
阿离无比郁闷地挠着通玄的胳膊,“你就只会跑么?丢人太丢人了!”
单翼雪狮人形远没有兽形速度快,通玄吊着一条胳膊又不太灵活,是以没多久就被索萦追上,眼看她那一爪子就要拍上通玄的后心。
“放肆!”阿离这回真的怒了,他一下子从通玄的腋下挣脱,落地的同时一道雷光就飞了出去。可简单的雷法根本拦不下那一击,雷光被拍散之后,雪狮的大爪子几乎威势不减地冲着阿离就落了下来。
“小殿下!”通玄惊得一回身就要飞扑过来,却被阿离的一个眼神给镇住刹那,那一眼里,满是他从没在这个软糯糯的孩子身上见过的威仪。
只这一刹那,索萦的利爪便划开了来不及退开的阿离本能抵挡的小胳膊,他的小身子侧飞出去,碎开的衣袖里锦盒飞出,里面的同心锁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阿离长这么大,从没像此刻这般狼狈过,也从没如此刻这般愤怒过,是以他想也没想就结了印,头顶上瞬间乌云密布雷声轰鸣。
“小殿下万万不可!”通玄见小主人被伤,哪还管得了什么原则,一下子就变回兽形与索萦缠斗起来;可头顶雷声一响,他又瞬间清醒了几分转身想要拦住阿离——帝君大喜之日,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在人家太晨宫里使五雷轰顶呀……
可他到底拦得有些晚了,成钧的雷霆狂倾而下,刹那间他们所在的这个也不知道是哪儿的小院子就颤抖着扬起几丈焦土,震耳欲聋的声响四散开去……
如此动静,别说太晨宫了,整个一十三天只怕都听得一清二楚;可通玄此刻完全顾不得其他,他跪在那个浑身颤抖眼睛通红的小家伙身前,能动的一只手按住他血流不止的胳膊不停地劝,“小殿下您消消气,先把血止住好不好?”


重霖刚派出救小侍卫的那一拨人,冷不丁就听见外面一阵雷鸣,眼皮一跳,一转身就原地消失不见。等他看清尘埃半落的小院子里是个什么情形后,浑身都抖了一抖。
院子正中偏西,姬蘅那头雪狮被烤得半黑半白,正歪在地上哼哼;三丈开外,小天孙浑身颤抖满面怒容,衣衫凌乱还血淋淋着半条胳膊,伤口正被他身边跪着的通玄紧紧按着。
“这是怎么了?索萦!……”身后传来姬蘅公主的惊呼,重霖匆匆对着她跟东华一礼,便赶紧吩咐人去请药君,并亲自过去查看阿离的伤势。
好半晌,阿离总算平复许多,一开口说的却是,“帝君若是不想见阿离,大可支个仙官仙伯谢客,叫一只**当门拦我算个什么?它之前伤了通玄我可以不计较,可当着我的面也敢逞凶,未免欺人太甚!”
重霖听得又是一阵哆嗦,赶紧解释,“小殿下误会了,因本没邀请什么宾客,小仙才没在门上留人支客,是小仙虑事不周,小殿下恕罪。”
重霖眼风斜了索萦一眼,暗暗纳罕,这**疯魔了不成?什么日子?你跑到门口专门拦这位小祖宗?


东华却没出声,他一直在看着阿离出神,小家伙这会儿的样子、眼神,都有点儿莫名眼熟……
倔强不屈,带着点儿类似小动物才有的凶性,炸毛呲牙,眼中没有泪却暗藏着满满的委屈……
哦,小狐狸。这些天专心造连宋要的那把刀,把它给忘了……
想起来的东华一抬头问了重霖一句,“重霖,小狐狸呢?”却把所有人都问懵了。
满场惊愕中,重霖最先反应过来却暗暗叫苦,小狐狸,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帝君会在此时此刻问起她来。“呃……应该还被关在属下屋子里。”这实在不是个说真话的时机。
“去把它抱来。”……要命了。


夜华领着药君跟普化天尊进来时,正听到东华这一句吩咐。可三个人的注意力都被满身血的阿离吸引住了,匆匆见过礼便都围了过去。
药君被人拖来时只听说是小天孙受了伤,这一看发现他居然是被抓出那么深一道伤口胳膊还骨折了,不由皱眉。帮阿离暂时止了血,吩咐完治疗所需的一应事宜,药君就跟夜华交代起一会儿要怎样治疗需要他帮什么忙。
夜华跟普化天尊是感应到了雷法、不约而同地想到阿离才匆匆赶来,三个人正巧在一十三天天门外遇上。此时夜华被药君抓着脱不开身,普化天尊觉得自己这个师父也该了解下情况,于是便抓着通玄盘问。
重霖满心悲苦地吩咐了人去自己屋子抱那早走了几日的小狐狸,而后也凑过去听,越听越觉得愈发悲苦了。帝君大婚,宠物拦门打了唯一来送礼的,这被打的还是小天孙,这叫什么事儿?
去抱小狐狸的下人不多久就空手而回,东华皱了下眉,抬腿就要往外走。
走过阿离面前,他又退了一步,盯着小家伙的伤胳膊淡淡地道,“想成为天下第一, 你得够狠。对冒犯你的人留什么情?”他指了指阿离胳膊上的伤,“长点儿记性。”说完袖子一甩,自去寻他的小狐狸去了。
阿离愣愣地看他走远,才反应过来他跟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张大了嘴巴。
普化天尊却很是赞同地点头,语重心长地接茬儿对阿离说教,“五雷轰顶要么别用,用了就别留情。用了却没有让对手灰飞烟灭,那你可太对不起这法术了。”阿离又愣愣地转过头来看他师父,嘴巴越张越大了。
他冷静下来就知道自己闯了祸,挨骂受罚什么的都做好准备了,可结果呢?他是被训了两句,却都是因为他手下留情了?简直不可思议。


其实很好奇,活几百年的小孩子是不是还能保有如初的童心。琢磨很久,觉得童心是有的,不懂是有的,但他一定也学到了些什么,时间事件你经过了,总会有所得的,不是么……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3:29:00 +0800 CST  
(三十)暗里着魔(二)
查看完索萦就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姬蘅,看到东华就这么走了,眼神暗了一暗,他的话、他这一走,摆明是不管索萦了。
姬蘅咬了咬牙,对着阿离几人福了一福,“都是姬蘅管教不严,才让小天孙遭此大难,当真是万死难赎了。”
几个大人正各自说话,听了她这句,却没一个停下来搭腔。重霖的身份又不好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阿离看她一眼,又瞧了瞧半死不活的雪狮,一脸认真地算道,“它伤了我,我也伤了它;它打断我跟通玄这两条胳膊,我也劈得它半死不活。我们算扯平了。”
“本君的儿子,可不会跟灵宠坐骑扯平。”夜华总算停下了跟药君的讨论,冷冷地接口道。
姬蘅心中一凛,收起了最后的一点儿侥幸,对着他又拜了拜,“一切听凭太子殿下处置。”


普化天尊看着姬蘅身上的衣服,忽然纳闷道,“帝尊与这位不是今日大婚么?这怎么……”怎么两个人却都没穿喜服?帝君竟然还事不关己地走了?
重霖仙官瞅着,这桩事只怕是瞒不住眼前这二位了,于是一叹,“此事说来话长,等小天孙的伤口处理完,我再与两位细说。”他一转身又吩咐道,“让仪式那边的喜乐吹打起来,若是有人来问发生了什么,就说……”
“就说小天孙跑来给帝君庆贺,又用的五雷轰顶。”夜华见他为难,兀自接道。
五雷轰顶这样的招数太容易辨认,瞒不住人;好在阿离当年给自己贺寿就用的五雷轰顶,这在天宫里也算一桩风传已久的趣闻,这样说容易取信于人,更方便掩人耳目。
重霖感激地揖了揖,匆忙去处理后事;夜华小心翼翼地抱起儿子,跟着下人去准备好的厢房。


阿离刚受伤时正处于暴怒中,倒没觉出多少疼来;可心情一平复,胳膊就疼得撕心裂肺了;通玄拿开手让药君查看伤口时,他疼得浑身都一哆嗦。
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阿离觉得自己要是哭出来会非常非常丢脸,于是一直硬忍着;可如今被他父君抱在怀里,阿离就觉得所有的委屈难受都一股脑儿地冲上眼眶了。
然而周围还是好多人,阿里使劲儿吸了吸鼻子,逼着自己不能哭。
其实阿离心里还有些害怕,因为他父君自从来了,就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甚至除了查看他的伤势,都没多看他一眼;就连现如今抱着他,也是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阿离觉得,父君这回大概真的生气了。
自己不听话跑来,又惹出这么大的事端……看样子不是被打两下屁股就能让父君息怒的。
他在心里暗自琢磨,要如何才能让父君等自己伤好了再收拾自己呢?他现在真的好痛好痛,实在经不起痛上加痛了。


夜华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儿子会满身是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是怎样一种心情。
修行雷法时阿离也不是没受过伤,可这次不同,他是被人打伤的,还是在这九重天上,这让夜华有一种无处宣泄的窝火。
怀中的小家伙痛得嘶嘶抽气,眼眶憋得通红,但居然没哭;夜华暗叹,他要是像平时那样哭着撒娇,自己可能还好受些。


众人一路无话地进了厢房,不一会儿药君就端来一碗汤药,正骨与缝合都不是小孩子扛得住的,他觉得还是麻醉了比较好。
阿离看着放在嘴边的碗,咬了咬嘴唇,终于怯怯地开口,“父君你别生气了,阿离知道自己闯祸惹你不高兴了,可、可我都伤成这样了,要罚……能不能等我伤好了的?”
夜华怔愣了下,“你在想什么呢?父君没有生你的气。”
“真的?”
“嗯,乖乖把药喝了,先让药君帮你疗伤。”


夜华觉得,疗伤的过程稍微有点点漫长。
儿子昏睡中,麻药下也并不是完全无知无觉的小身体本能地因着疼痛随着药君的动作一抽一抽;他每抽一下,握着他小胳膊的夜华都跟着手上微微一抖。
泪水从儿子长长的睫毛底下源源不断地涌出,痛得狠了他还会冒出鼻音很重的哼声,夜华不断亲着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轻声安慰,“阿离乖,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不痛了……”


屋子里的夜华很焦灼,满太晨宫找小狐狸的东华也好不到哪去。
小狐狸那么爱粘着自己,就算被关得闷了溜出去玩儿,可怎么会一去不回了呢?他决定出太晨宫找找。甫踏出宫门,眼风里扫到不远处的墙根,脚步却不由顿住——那里有几个被人踩烂了的地瓜。东华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难道……有人不长记性,来他太晨宫偷东拐西来上瘾了?值得去探究一下。
终于送走姬蘅的重霖远远地看着他疾步而出御风而去,额头不由得隐隐作痛,小狐狸只怕早回了青丘了,这可如何是好呢?唉,也许帝君空找一阵子就放弃呢?还是先应付眼前再说。
东华的寝宫里,一身嫁衣的知鹤却在坐等着意中人,只要他出现,她就能把这出戏唱到最高潮。可有些戏,从始至终,注定独角。


待到重霖与夜华和普化天尊再三赔罪,而后道明今日之事的个中曲折情由,普化天尊不禁慨叹帝君重情,继而关心道,“方才帝君匆匆而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重霖头疼地叹口气,“小仙一时不察走失了帝君钟爱的一只灵宠小狐狸,帝君这会儿天上地下找去了。”
重霖说起小狐狸时,夜华注意到刚被药君重新诊治过的通玄微微颤了颤,他想了想问道,“通玄,伽昀说你那日去洗梧宫时身上不止一种血迹?”
通玄愕然看他,对上那探究审视的锐利目光,只能恭顺点头,“不敢欺瞒君上,那日我确实是为救一只小狐狸才被打伤的,因为伤她的也是雪狮,我怕说不清楚,就把它放在了司命星君的后花园里……”
通玄会救凤九完全是因为阿离,阿离曾经扮成紫苏带着凤九跑来看他,还说凤九有事可以来找他帮忙。通玄认人靠的是鼻子,而阿离的吩咐他也一定会照做。可通玄救凤九被素萦瞧见那就是赤裸裸地挑衅,是以素萦直接从背后就扑了过来,通玄爪子里捞着个重伤患,又端着不肯打母的,最后居然是躲闪不及狠挨了一下,爪子被打折了,也是始料不及。
“什么?”重霖惊讶到有些失声,“你说那只小狐狸怎么了?”
通玄面露不忍,“我是听到落水声才发现她的,她重伤昏迷跌落溪中,看伤势应该是被那只雪狮打的。”
重霖一时手脚冰凉,凤九要是有个什么,那势必会牵动整个青丘,届时麻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若是在司命那里,兴许还活着。”夜华将所有事情在心底过了两过,却忽然轻飘飘说起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时远远看见有人穿着嫁衣在宫门墙角下不知踩着什么,仙官记得找人去打扫打扫。”
重霖惊讶中对上夜华的眼神,心底一凛,点了点头。他有计划,只怕别人也有计划,不然太晨宫今日哪里来的穿着嫁衣的人呢……


中天上如盆的圆月寂寂地明着,月下无边夜色,热闹繁多,也不知还有多少人,暗里着魔。


翻翻日历,好嘛,一周以后就上映了……简直慢得自己都想哭啊……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3:32:00 +0800 CST  
(三十一)爱是一个疯字(一)
如果你向水里扔过石头,你大概就会了解这种感受——
一个小石子儿扔进水里,轻轻咚的一声过去,翻个水花,晕一圈儿涟漪,没了。
换个大点儿的石头,至多声音大点点,水花高点点,涟漪多点点,坚持得久一点点。
费心费力地找块扁平些的,拿捏好角度力度打个水漂,也至多让一个落点变成一串儿,而每个落点处的过程与结局依旧不会变。
所以于水而言,石头与你都无关紧要,反正完全无法持久影响它什么,它只需随你,你总会消失得自然而然。
对此,你的感受不论过程中多么地丰富多彩,但折腾到最后,都只会剩下深远的无力,直至屈服,或者消失。


同理,其实世上的人事,真的搅不动似水流年,只可惜绝大多数的人都对自己误会颇深。
他们不是试图搅乱一池春水,就是试图通过水面上晕开的涟漪把整个过程都研究明白,还有人试图按平涟漪掩藏痕迹,哦,还有人我行我素,似水一般。
听说,太晨宫低调无比的大婚以新嫁娘的无端失踪而告终。
听说,来贺的小天孙不知何故受了伤,连着几日闭门不出疗伤将养。
听说,太晨宫里备受恩宠的知鹤公主被遣送下届仙山思过去了,这道旨是天旨还是太晨宫的玉令不得而知,甚至连公主思的什么过都是个谜。
唯一不是听说而是被很多人亲见的,便是那清静无为足不出户的新郎官他甚是难得地显出了几分焦急,开始天上地下地……找一只狐狸?不是找新娘而是找狐狸???
这一连串儿的事情,四海八荒一干看客皆瞧出了几分不同寻常,八卦之心蠢蠢,多番隐晦地暗中交流。
重霖仙官无比紧张地试图抚平这些涟漪,可惜,九分力得不出一分效果。


东华这几日找小狐狸找得惊天动地,燕池悟的地盘几乎被他翻了个个儿,如今连三十六天也不能幸免。
那日连宋与成玉正要去探望阿离,都被他拦住盘问了一番。连宋惊得连呼撞邪了,成玉却不以为然,“没听过某个凡间有个称呼叫‘铲屎官’吗?这养宠物的人哪,他们对宠物的爱,那可是很疯狂的……”连宋直觉成玉对东华的误会可能有点儿深,但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老友此番行为举止,担得起一个疯字。
东华因为那几个踩烂了的地瓜,固执地认为他的小狐狸是被人抓走了,不是燕池悟那也一定是旁的什么人,小家伙正等着他去搭救,是以他找得很卖力,他就没想过他的小狐狸是抛下他不要他了。


东华的这一番作为让重霖悲苦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小狐狸在帝君心中的份量,于是借着遣人去九重天各处寻找探问的机,他亲自走了趟司命星君的府上。
司命星君见到他,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冷意,可转眼又笑容可掬地见礼寒暄,一如平常。
重霖觉得,凤九就是小狐狸的事关乎青丘的颜面天族的体统,绝不可以轻露;而通玄救了小狐狸却半路扔下她,一旦凤九有什么差池怕也脱不了干系,还是不能轻露;至于索萦重伤凤九,说出去丢的可是太晨宫的脸面,更是不可轻露了。是以他斟酌再三,问得很是含蓄,“近日太晨宫走失了一头灵宠,是只红色的小狐狸,有人说在星君府上的后花园见过,不知……”
司命看着他,眨了半天的眼睛才满脸惊愕地回道,“竟有这事?小仙倒真是闻所未闻,仙官既然来了,倒不如随我一同去看看。”
于是,重霖被他热情地擒着腕子领进府内,甚是仔细地观赏了一圈儿后花园,而后愈发热情地恭送了出来……当然,一无所获。
重霖满心疑惑地望着关上的大门。凤九重伤,被放进后花园还能自己跑了?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她伤得并没有那么重呢?
于是他又暗中派人去了趟青丘——结果,还是没有。重霖不由抓狂,这怎么就活不见狐死不见尸了?可要了老命了。


其实,大婚那夜凤九离了天宫,本打算回青丘,可她的背字走得兢兢业业。
凤九小时候走夜路掉进过蛇窝,以致长到这么大还是很怕夜与蛇。那日她心伤之下忘了这茬,跌跌撞撞就出了天宫,跳上云头,自以为向东地飞出很远才发现走错了。所在星月无光,所见皆是茫茫夜色,凤九凄惶惶跳下云头,落脚的山巅上好死不死就有一窝蛇。
凤九四条腿儿都迈不动了,满心哀嚎着“天要亡我”之时,远处忽悠悠飘过来一个病鬼,凤九想也没想,一纵身就窜到了病鬼身旁。那病鬼仿佛看出来她很怕蛇,夹着她忽悠悠换了个山头。病鬼喝了一夜的酒,凤九一夜放空。天明时分,病鬼扔了酒坛子起身要走,一偏头看见凤九还在茫然怔愣,以为她无家可归,就问了句,“要不要跟我走?”
凤九想,这副模样回青丘麻烦只怕有一箩筐,而自己这会儿实在没心力应付,就点了点头。于是,她便忽悠悠被带进了冥界,一住就是三年。


哦,这是后话,且说现如今。
太晨宫折腾得尘土飞扬中,洗梧宫近日却极静,原因无他——主人心情不好,愈发神鬼难近。
阿离那日昏迷着被他父君抱回庆云殿,着实是哭了一路;可他哭得甚是低调,细微的啜泣淹没在他父君的脚步声里,除了衣襟湿了一片的夜华,恐怕没人知道。
夜华窝火得无以复加,也不知道能冲着谁。帝君跟重霖明显什么也不知道,蠢狮子已被打得半死又是被人挑唆,知鹤到底是帝君的义妹,业已被贬自己还不依不饶总归不太好……
是以翻来数去,他只能跟自己较劲了——九重天上你能让儿子伤成这样,**真**!


等到第三日上,阿离的烧终于退了,人也醒了,守了三日的夜华一路冻伤无数路过的小仙官小仙娥,阴森森进了元极宫。
连宋被他手上那几片还带着血的龙鳞惊得跳了三跳,“这又是怎么了?”
“帮忙打一件龙鳞甲,”夜华直勾勾盯着他,“尽可能坚韧牢固,做成跗骨的那种,平时完全无形……”
“不是你等等,”连宋晕头转向地打断他,“你的战甲有问题你直接拎过来我看看啊,用得着重做一副么?打这玩意儿有多费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给我,给阿离的。”
“阿离?”连宋愣了一瞬,随即想到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几片龙鳞,“这、这不会是你的吧……”
看见他点头,连宋有点儿崩溃,“你至于么?觉得仙障不靠谱你炼个天罡罩不就得了?就算要打造盔甲,材料怎么找不到犯得上拔鳞吗?”
夜华淡淡看他,“有什么材质比龙鳞更好?”
连宋噎了噎,有点儿无言以对,“可你这样会大伤元气,鳞片长回来这百来年,这伤口都会成为你的死穴。”
夜华定定地望着他,一脸淡然,“不会有人知道。”
连宋与他对望着,彻底没声了。这一个个的啊,疯了,都疯了……


可能元极宫的风水近日有点儿位移,连宋觉着略略有些灌风。
昨儿个刚来了夜华,今儿个东华也一阵风找上门来,一甩手就是一张材料单子,看得连宋一阵头大,“你这是要做什么?”
“打面镜子,找小狐狸。”
连宋的眼角抽了抽,“至于么?你多派些人手不行么?”
“太晨宫的人都派出去了,”东华极其自然地看了他一眼,“你带着你的人手也帮忙找。”
连宋咧咧嘴,“我答应帮夜华做个东西,人可以借你,我就免了。”


连宋一边认命地查看材料,一边还不忘八卦,“你找成这样,可有不少人以为你这是看上小狐狸的化形了,都在猜测她长得什么模样。”
东华手指搓了搓下巴,居然一副认真考虑的形容,“唔,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好奇……真找回来,是该看看。”
连宋愕然地望向他,“你真看上了?不是吧……”
东华不置可否,指着材料单问道,“缺多少?”
连宋扫了扫,指着其中的两样摊手,“这得现找,你一个我一个吧。”
东华站起身来就向外走,连宋忽然想起来什么喊住他,“那个,以镜寻人寻物,总得有所依凭,你……知道小狐狸的生辰八字吧。”
东华的身影刹住,微微颤了颤。
连宋觉得额头渗出些微冷汗,“呃,那名字总该知道吧。”
面前的背影有些寂寂,“我还没给它起。”
连宋捏了捏眉心,“那它的东西总该有两件吧。”结魄灯那种路数的神器最糟心了,不过看来也只能做这种的了。
东华望了下天,幽幽地道,“太晨宫算么?”
连宋一个趔趄栽倒在身旁的椅子上,崩溃地哀叹,“你告诉我,这镜子要怎么打它能好使?”
东华几步走回来坐到他身旁,手指搓着衣袖边边,眉头微皱。
连宋看着他这思考问题时惯有的神情动作,无奈摇头,“我看你先去南斗北斗那打探打探吧,灵物要生要死,总躲不过他们那关。”
“问过了,就是都没半点儿消息我才想打镜子的。”
东华分神应这一句,听得连宋无限感慨惊奇——天底下还有能让这家伙这么上心的事物呢?难得啊难得……可,注死的北斗处没有消息还说得过去,注生的南斗那里也没有?那这头小狐狸是怎么出生的?难道还是个天地孕化的灵胎不成?这真要是,还真是没个找了。
他正想着,东华忽然又站了起来抬腿就走,连宋纳罕,“你这又是上哪儿啊?”
东华头也没回,“青丘。”
哦,也对,天下狐族都以白止帝君为尊。可……天下狐族何止千万,狐帝就有办法从四海八荒里帮你找到一头小灵狐么?
连宋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忽然就觉得有点儿可怜。


预告里他说,“我这一生,只为你做过傻事”,心里偷偷回,我也是……
一个不写完绝不给人看的我,居然连载,不是疯了是什么……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3:39:00 +0800 CST  
(三十一)爱是一个疯字(二)
整个天宫鸡飞狗跳的日子里,最该闹腾的人却异常安静。
团子殿下他被弟兄们耳濡目染已久,十分信奉男儿有泪不轻流。
是以他疼得受不了时,就不断地回忆他听过的英雄故事:什么东华帝君浑身浴血面色如常;什么洪荒战将缺胳膊断腿儿眉头都不皱上一皱;什么天族将士血肉横飞却越战越勇;哦,还有肖袅曾经眉飞色舞地跟他讲的,他父君当年重伤于斩魄刀下,尚能一脸云淡风轻地剑挑鲛人族首领。
可疼这个东西,它实在太有耐性太有坚持了,阿离忍啊忍啊忍啊忍啊,眼泪含眼圈了一夜又一夜、一天又一天,忍到精疲力尽,疼它还是那么有精神。


醒来的第三日,阿离恹恹地问夜华,“父君,你当年重伤时还能一剑斩杀鲛人族的首领,是怎么做到的?”他不太好意思地瞅了瞅自己的胳膊,“伤口疼起来明明那么难受……”
夜华摸着儿子的头,实在心疼,“想哭就哭出来,你还小,不用这样忍着。”
阿离明明包了一汪泪,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哭了也不会不疼啊……”他把小脑袋往夜华怀里又拱了拱,嘟囔道,“何况阿离是男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夜华轻轻拍着他的背,“嗯,阿离已经是个小小男子汉了。”
药君说强效的止痛药用多了伤身,一般的用了基本也没什么用,是以一直以来,夜华只在每晚给阿离用一点儿好让他可以睡觉,而醒着的时候,那无边无际的痛他只能忍着。可儿子这样不哭不闹的,却让人更加的心疼。


“父君,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阿离却还在好奇着之前的问题。
夜华想了想,当年么?好像是觉得诈死即将成功,心里一瞬间有些如释重负……
“当时在担心战局,所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伤得很重,”他往儿子耳朵边凑了凑,很小声地说,“可下了战场,也会痛得要死,背着你三爷爷时也是龇牙咧嘴的。”
阿离听了就吃吃地偷笑,“原来受伤了都会很痛很痛的呀。”
“是啊,所有的不痛,都是装出来的。”
“为什么?”
“嗯……为了让手下的兵觉得自己很厉害,这样他们才会听话,仗才好打些;为了让身边的人少一些担心难过,这样他们才不会哭;还有嘛,”夜华摸摸儿子的头,“就是跟你一样,不想被人看到痛的样子,觉得丢脸吧。”
阿离听了就抬头看着他,大眼睛湿漉漉的,夜华摸着他的脸,有些叹息,“在父君面前,有什么好丢脸的?”
阿离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下来了,“父君,真的好疼啊……”
夜华又把儿子往怀里搂了搂,“阿离受苦了。”


躺着养伤这种事,甚有经验的夜华觉得很不妥,你不找点儿东西分散注意力,干躺着只会觉得哪哪儿都疼。
于是阿离就又想起了他们的约定,打算趁着养伤专心攻克他的拼图。
拼图到最后一重,已经见了九幽玄玉的真身,两千多块铺陈开,庆云殿里几乎无处下脚。夜华干脆就把摊子支到了外面院子里,起一层仙障遮风保暖,再使个悬浮术让所有拼图都排开在面前,这样阿离坐在塌上就可以用牵引术拼他的拼图,夜华则在一边看他的公文。
几日下来,拼图没多少进展,阿离的牵引术倒是颇有精进;到第十天上,悬浮术他都可以自己施了。
阿离于这几日里终于悟了自己总也闯不过最后一关的原因——这拼图现如今这么大,单靠体力一块块摆,完全没可能在规定时间内拼完,这最后一层的设计,摆明了就需要你先精熟操控系的法术。是以他这几日一直在为此努力,能将这两千多块拼图操控得如臂挥指,那他离成功之日也就不远了。


一旦你有所忙碌,这日子就过得飞快,转眼十月初六,成玉元君的生辰。
连宋献宝一样捧出央着东华做的那柄短刀长剑暗器铁弓菜刀五合一神器,只得了一句“原来这变态玩意儿是你设计的”的赞誉;阿离吊着胳膊跑来,仅仅拿出个他之前在玄冥上神那的雪山上摘来的红色冰莲,就感动得成玉泪盈于睫,一个劲儿地说着“小阿离最有心了”。
连宋心里苦,于是找阿离商量,“明年你的礼物我送,我的礼物你送,等给她看完我们再告诉她实话。”
阿离不明所以,“为什么呀?”
连宋面无表情,“因为我是你三叔公。”
这句不幸被成玉听到,赶紧拉着阿离叮嘱,“你不用理他,他抽疯。”
连宋一脸悲苦,想了想,最近可能是有点儿,这阵子这天上一个两个的都有那么点儿疯,也不差他一个了。


转眼冬至,大雪小雪又一年。
东华帝君还在四海八荒地翻找他的小狐狸,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庆云殿主仆终于摘掉了吊臂主仆装,一个摇身一变撒开四爪就奔回了猎苑,一个挽胳膊撸袖子地誓要与他的拼图血战到底。
这日从早到晚天上都疏落落飘着大片的雪花,庆云殿前没了仙障,父子俩都只用仙气护着体,各自安然。
傍晚时分,夜华从文书中抬起眼来,皑皑雪色中青葱一样的儿子正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拼图,半空中玄色的玉石翻飞奔走,三盏茶的功夫就拼出一副美女卧睡图。
画中人白绫缚眼体态丰腴,那是素素来天宫的第三年最常见的样子,他每次去看她, 她肯给他看的样子。
夜华有些恍神,漫天的雪色纷飞,他的思绪也跟着纷飞起来。那些记忆就像眼前的雪片,落在身上,凉冰冰让人心尖一颤。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收了护体的仙气,肩头的雪快有一指厚了。
站起身来抖落干净,却见阿离正拼着四海八荒的地图,最后两块在半空飘来飘去,显然他有些犹豫不决。夜华看着那两块拼图上的山形眉头轻皱,谒候山,枫夷山,青丘啊……
他指尖一动,将两块拼图放进各自的位置,阿离回头冲他笑笑,转过头迅速地将拼图拆散,继续拼接。


夕阳的余晖红蒙蒙落下来,白雪玄玉青葱团子都被虚虚地镀了一层。
当日向车的最后一缕金芒也被敛进昴日星君的府邸时,八荒总图终于被拼出了第三遍,硕大的九幽玄玉玄光沉沉,归于一体,光华流转中跳出最后一段记忆。
光幕上素素正歪着头说,“你居然是九重天上的太子,怪不得你从前一直不敢带我见你的家人。可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带我去九重天呢?他们肯接受我们了吗?”
夜华听见自己轻轻地问,“你会怕吗?”
素素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说,“我是你的妻子,有什么,也总该是我们两个一起面对。”而后她牵起他的手笑得一脸纯然,“你在哪,我就在哪。”


回忆与光华在余音里渐渐归于夜色,夜华望向那里,兀自出神。
隐隐约约间,阿离似乎飞起来正摸着拼图上他娘亲的脸,夜风中传来他软糯糯的声音,“父君, 我们去找娘亲吧。”
帝君尚可以为了只宠物翻遍四海八荒,阿离都能够为此拼尽全力,自己还有什么好犹疑?既然都爱到这般田地了,何妨疯一回呢?
夜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一个“好”字,入耳铮然。


嗯……从这章往后父子俩要开始八荒寻娘之旅了……当初构思这里的时候真心没想到会更这么慢,可是构思好了不写更闹……唉唉,如果早知今日,不如直接蹦去写40章……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3:44:00 +0800 CST  
(三十二)情与责
雪,下了十天。
九重天上出现十日大雪这等异象,四海八荒必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人心惶惶地过了十日,雪霁天晴,派出去的仙使还是没有报上来半点有用的消息。
夜华站在凌霄宝殿外的高台上望着小仙官们四下里施法除雪,直到他们走得快看不见,才淡淡开口,“孙儿三日后出发,这件事,孙儿会暗中彻查。”
天君转头看他,“此事吉凶难料,你带着阿离……”话没说完,却被打断。
夜华远远地望向天边,声音平淡,“何以被四海八荒尊一声‘太子殿下’,孙儿永不敢忘。”
天君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没说,直到夜华告退离去走出很远,身后才传来幽幽一叹。




东华回太晨宫时,云靴点着的雪面足足高过芬陀利莲池六七尺,他只慵懒地看了一眼,便施施然进了宫门。
九重天都有了此等异象,看来出了什么事,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东华此刻眼皮有些沉,万里隔空取物而后调伏妙义慧明境,他实在消耗甚巨,这一睡,恐怕怎么也要百十来年。


妙义慧明境这个名字,菩提味儿有些浓,可它偏偏是混沌初开至今四海六合八荒十亿凡尘里的那个最红尘。
洪荒时代各族征战,而后天地孕育出十数亿凡尘,为了使它们稳定下来以供相对孱弱的人族妖族避入繁衍生息,父神母神耗尽修为,双双归了混沌。
可凡人妄执,七情六欲种无数孽根,未及百年,各个凡世都积了不少以贪爱、嗔怪、愚痴三毒凝成的厚重浊息,使得到处礼崩乐坏战火连天,生灵涂炭之余,很多凡世都频临崩塌。
当是时,东华用了七个日夜于天地间另造了一个世界,专用来吸纳盛放各个凡世承受不了的三毒浊息。
这个世界,便是妙义慧明境。
几十万年转眼过,天地间渐渐沉出一派宁静祥和。而这些底事,除了那几尊仅存的上古神祇,早已无人知晓无人记。


可,罐子总有装满时。
有朝一日妙义慧明境崩塌,或是其中的三毒浊息溢出,都将是天下生灵之大劫。
不幸的是,东华上天入地找小狐狸的当口,罐子它满了,还差点儿崩了;幸运的是,性子不太靠谱的帝君他本事很靠谱,当机立断摄了三十六天青云殿里的连心镜来,耗了大半生修为,用了十个晨昏修修补补,这罐子它还能凑合用一阵。
可这个凑合它能凑合多久,就是东华也不知道。
要不是之前被十恶莲花境耗去了许多修为,东华有近七成的把握可以将妙义慧明境彻底净化;可惜没如果,他只好花大力气拖上一拖,然后勤修,再净化。


重霖不愧是太晨宫的实际管理者,东华刚进前院,他已经感应到并迎了出来。东华边走边一抖手,连心镜就端端正正地落到了迎到跟前的重霖怀里。重霖看清他扔过来的东西,心下一惊,也晓得眼下大约是个什么情形了,不由担心,“君上,您要不要紧?”
“大概得睡个百来年,此事万不可传出太晨宫,剩下的交给你了。”
“是。”重霖应着,心头却一沉。东华帝君陷入沉睡,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四海八荒说不准就得乱一回。看来得想个对策,稳妥起见,太晨宫也最好闭宫……
他盘算的功夫,两人已进了寝殿,东华袖子一挥,殿里奢华的布置瞬间只剩了冷清清一张大床。东华和衣而卧,闭上眼时忽然嘀咕了一句,“小东西到底跑哪去了,怎么就找不到……”
重霖惊讶地看过去,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而他的梦里,正铺陈开绵延无尽的佛铃花海,花海深处,蹦着跳着窜出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


重霖能够在太晨宫掌案仙使的位子上一坐十几万年,其人自有他独到之处。他细心周到,虑事缜密,一贯享有帝君面前解语花的美誉。
可有些时候有些事上,太过缜密,会过犹不及,会舍近求远,会把一步到结局的事情活生生搞成几十万字的跌宕话本子。


东华归来的第二日,阿离前来辞行,久违地被拦在了太晨宫的宫门外。
“小殿下恕罪,奉帝君令旨,太晨宫即日起闭宫。”
“哎?出了什么事吗?”
“帝君近日对凡人的人生八苦有了兴致,这不昨日刚回来就闭了关,还说出关后要下凡投个胎,仔细地参一参。未免打扰,太晨宫即日起闭宫,直至他老人家参悟透了为止。”重霖这谎话打了很多遍腹稿,是以说得很溜,这灵感还是来自昨儿东华睡前那一句呓语呢,也算有所依凭。
“啊……”阿离赞叹了一声,挠了挠头,“佛法道法的那些东西我还弄不懂,听说都很玄妙深奥,原来已经难到东华哥哥都需要闭关参一参了啊……”
重霖咳了一声,敷衍道,“是啊。所以小殿下以后就不用日日过来请安了,待帝君出关,小仙再派人通知您。”
阿离点头,“正好我明日也要出远门,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今日本就是来向你们辞行的。啊!重霖仙官,我能见见小九姐姐吗?”阿离说着说着,总算想起了太晨宫里另一个重要的人。
重霖的脑仁儿蹦了蹦,“呃,她半年前就请辞回家了。怎么,她走的时候没有跟紫苏打招呼么?”这个惊讶的语气,重霖觉得自己拿捏得很好。他本想说那日她扫着扫着地就忽然不见了的,可转念一想,小天孙这么实心眼儿的孩子,自己如果这样说,他势必会想办法去找;而一旦有个万一被他发现那小九姐姐居然是青丘的帝姬,搞不好就会闹到人尽皆知,那到时候于青丘和太晨宫而言,脸面上都不太好看。
“哎?”阿离惊讶非常,“小九姐姐走了?她都没跟我说!”阿离有些愤愤还有些委屈,却无计可施,他根本不知道小九姐姐的家在哪,就算想找人质问都无从找起。
“啊,她许是有什么急事一时忘了吧。”重霖继续敷衍道。
“哦,”阿离有些怏怏不乐,“那阿离就先告辞了,重霖仙官多保重,我回来再来看你们。”
“小殿下慢走。”


送走了阿离,重霖又把那套说辞拿到天君跟前念了念,很顺利劳动司命星君废了几页命格簿子。
回了太晨宫,他又唤来耘庄仙伯,暗暗交代了司命星君的命格簿子写好后要怎么动手脚,时日临近要怎么用帝君半个影子做个魂替代本尊下凡。
送走了耘庄仙伯,重霖又把宫防重新布置了布置,毕竟帝君沉睡,再不能像往日那般疏于防范。
这一切都部署妥当,重霖又思虑再三再三思虑,终是不太放心妙义慧明境,偷偷跑去细细查看一番,还真叫他发现三毒浊息有外溢的迹象,只不过甚轻,且不知怎么搞的,外溢的三毒浊息没有四散开去反而都奔了同一个地方——比翼鸟族世代居住的梵音谷。
重霖琢磨了几日,觉得还是不能放任不管,于是又找来耘庄仙伯,倒先提了帝君另一半影子做了个魂投生到梵音谷去,好歹存几分帝君的气息,至少对那三毒浊息幻化成的妖尊渺落有所威慑。
耘庄仙伯被他折腾两回,也跟着谨小慎微起来,提议事成后两人都饮一饮那忘川水忘却此事,把机密做成绝密,谨防被人趁机炼化了帝君的影子,动了帝君的仙根。
重霖觉得这提议甚好,而且他又思虑再三再三思虑,觉得应该把小狐狸就是凤九的事儿也顺便忘一忘,反正除了他自己也没人晓得他知道,倒不如来个真不知道,也省得说与不说纠结不已,担心得不得了又死活找不到。
诸事已毕,已过月余。他这些举动造成了多么深远的影响,重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晓,他只是长出一口气后,安下心来守着东华,一守就是百年。


而另一边,阿离告别了一圈儿,欢欢喜喜地打了个小包裹,隔天便与他父君甚是低调地离开了九重天。
“父君,我们去哪呀?”阿离兴奋异常,坐在云头上一刻也静不下来。
“南荒。”夜华帮他理了理衣领,淡淡回应。
南荒,魔族的地盘。夜华选择先去那里,也存着探一探引发天地异象之源的打算。虽然听说太晨宫闭宫他也怀疑过帝君或许知道什么,可帝君不想说的事,他知道谁也问不出来,那就只能自己查了。
“咦?”阿离瞅了瞅脚下,“不先从东荒开始吗?”毕竟,九重天之下,便是东荒地界。
夜华微皱了眉头,“东荒……我们最后再去。”
“为什么呢?”
“因为父君与青丘的东荒女君白浅上神有婚约,我们若是与她遇上,恐怕就不能去寻你娘亲了。”夜华一向觉得,儿子再小,他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是以这些事情他从不瞒着阿离。
“哎?”阿离有些吃惊,成玉给他种的后娘危机意识悄然破土,“父君为什么要娶她?父君不要娘亲了吗?”
夜华摸摸儿子的头,“父君出生前,你天君祖爷爷下过一道天旨,天族将来不论谁继位,都必须娶白浅上神为后。这是天族与九尾白狐一族联姻的大事,也是身为天族太子的责任。”
阿离有些不能理解,“可是,成玉说两个人成亲应该……应该……”他敲了敲小脑袋,“哦对!应该两情相悦。”
夜华的手顿了顿,“遇见你娘亲之前,父君觉得不论是娶青丘的白浅还是白丘的青浅都没有关系,洗梧宫不过多再一个畅和殿再多养一个人,就如同你那后殿里又多放一尊盘龙鼎;可遇见你娘亲之后……”
之后如何,阿离等了很久都没能听到下文,他偏头去看,他父君却定在那里,思绪不知道飘去了什么地方,脸上,是想起他娘亲特有的表情,阿离还看不懂的表情。
阿离觉得这样很好,父君还是最在乎他的娘亲。
“父君,”片刻后,阿离拽着夜华的衣袖摇了摇,他不想打扰父君怀念娘亲,可他有个忧患不能不问,“阿离将来是不是也得娶个不认识的什么人?”他对了对手指,“如果有,父君不要瞒着阿离,至少让阿离心里有个底……”
夜华捏了捏儿子肉肉的小脸蛋儿,唇边明明挂着笑,声音却沉凉得彻底,“阿离,相信父君。”
阿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个回答,是有还是没有呢?他猜不透啊怎么办,好纠结……
小云朵晃晃悠悠向南荒飘去,跟着忽忽悠悠的,还有小天孙殿下那一颗惆怅的心。


感情是什么,责任又是什么,别说阿离不太懂,大人其实也未必说得清。
那并不是可以放到天平上称出个孰轻孰重的东西,它们牵扯太多,很多时候还纠结成一团夹缠不已。
家国天下,江山美人,寥寥几笔,背后不知多少悱恻的故事隐情。
人在其中不能自持;神在其中,亦不能。
所决者何?唯心而已。


负责这个东东,总觉得越来越不被人当回事儿了。
别说东皇钟封印要破像白浅一样去舍命封印了,更别说擎苍做手脚了东皇钟要开启了像夜华一样去生祭了,单单一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现如今都好些人不肯去做……

楼主 五斗米折妖icon  发布于 2017-07-26 13:50:00 +0800 CST  

楼主:五斗米折妖icon

字数:160972

发表时间:2017-07-25 21:2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0-15 02:21:5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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