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清小纪年【麒麟双生】最终完整版【本刷版】60万字完结





第三十七章 荒村


我的脑中顿时被抹了一团浆糊。我很想立刻回头看,他的血乱了我的阵脚,让我顿时连去猜身后有着什么样的场面的心思都没有了。但是在我正打算回头的时候却被闷油瓶阻止了,他用命令的口吻低声叫我别回头。他的说话声在几乎风已经骤然停止的空气里变作有力的气流,却略微颤抖。他右手扯着我,左手拖着他的黑金刀,看起来十分吃力。


他的血越流越多,竟开始滴到地上。我心想,他身上肯定有个很深的伤口,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必须赶紧止血,否则就算他是神人,也终归不是神,流血过多还是会死。我连着心脏的每个血管连通到每个器官都感到酸涩至极的痛。我把他拽着我胳膊的手拉开,反手把他扶住,让他的重量都倚靠在我的身体上。他看了我一眼,面色惨白,眼中已有涣散的神情。他并没推脱,很顺从地任由我半拖着他往前走。


我开始意识到,能把他伤成这样的必定是个庞然大物,他应该是在救我的时候被人熊所伤。我注意到他手中的黑金刀刀刃上还有明显的暗红色的血迹。所以我们身后这条已经被甩开一段距离的道路当中,很可能横着一只传说中的巨兽,死了变成尸体,或者只是暂时昏迷。摆在面前的笔直的这条到达第一辆车子的路,现在在我面前却显得距离夸张,而看不见的背后也依旧危险重重。我在心里有些恼恨自己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身手其实根本不见长。见长的只是胆识和经验,还有随着时间变化磨练出来的思想。但是其本质,到底和当时那个跟着三叔去鲁王宫的我发生了多大区别,我自己都说不好。刚刚假若不是闷油瓶及时出现,估计这会儿我正在阎王爷那里报到。几近丧命,总是他救我。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假如再陷危险之中,我们的状态必须是并肩作战。我必须要把自己放聪明点。天平不能总是处于失衡状态,两个男人之间在生死路上,只有一条路,就是互相成为对方的保护,才能一起活着走到底。


李如风一路小跑过来想帮我搭一把手,却被闷油瓶推开了。他拿刀撑了一下沙地,勉强站直了身体,淡淡地说了句:“没事。”他斜了一眼李如风,低声问:“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你们那辆车连影子都没了。这地形发生了移位,我们已经不在正道上了,现在连北都找不着。”李如风停顿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的车,“而且……”他吞吞吐吐地不把话说完。我顿时慌了,眼前就他一个人站着,其他人呢?我站在距离车子如此近的地方居然还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在车间晃动。


闷油瓶加快脚步先走了过去。他的血跟着他直线滴了一路。我走在他边上,终于忍不住说:“小哥,你的伤口得马上处理!”我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车边上了,我当时还没有回头去看,虽然心急,但是他的伤口就像在我指头上扎了根刺,疼得浑身难过。但是我才说完,就看到他望着我身后的脸色略微变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没说话。我一转身,先看到的是胖子。胖子从地上站起来,看到我,笑了一下:“还好,起码小哥把你找回来了。”说完就从屁股口袋里面翻出一根压得都不成样子的烟出来抽,“操,天真,是我错,不该走南线的!”他拿自己的拳头狠狠垂了几下胸口,一脸的懊悔和愤怒。我已经看到了他说这话的原因,他身后,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尸体。这些人我自然都认得,全都是我们队伍里的人。有两个是我后来从杭州附近临时找来的人,另几个是小花的手下。我数了数,尸体一共有七具,其中有一个是我们的司机。他们的统一特征就是血肉模糊。有几个人的内脏都被扯了出来,肠子拖在外面断成了几节,血混着黄沙,颜色变得更深,血腥味在冷冻的空气里面丝毫没有减少,直扑我的鼻腔,恶心得我瞬间就想呕吐。


小花和黑眼镜从老远的地方走过来。“没找到,但是我们必须要赶紧走了。”我心里一口凉气,原以为他说没找到的是小贱,一回头却发现小贱就被李如风抱在手里。对了,李如风从桑桑的宾馆出来就一直带着它。还好。但是除了死了的,剩余的人都在这里了,小花到底说的是谁?


黑眼镜大概是看出来了我的疑问,对我说:“没找到齐豢。”他说完,我立刻感到心脏一沉,对!是齐蒙古!齐蒙古不在!


“他会不会陷在我们的车陷掉的位置?!我们是一起下车的,还有他…..”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司机尸体,顿时有点说不上话来。齐蒙古当时确实是和司机一起下车的,司机遭难了,他会不会现在也凶多吉少?但是假如他死了,尸体呢?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开口表示要找试着找找埋车的位置,怀疑万一他被活埋在里面,我们不能不救他。


“小伙子,别天真了!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现在上这条路就是半寻死,死了那是平常事!”站在一边沉默到现在的河南司机度帆掐灭了自己的烟头,说道,“我们这是在雅鲁藏布江的马泉河河谷地带,你别看这里全是黄沙,夏天还能长红喇叭花呢!在这里,有的是你没见过的旺盛生命,有的是你想象力都及不上的野生怪物!你现在挖车,待会儿我们全部人都要因为救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人丧命!假如你们要挖车,不好意思,我不会奉陪的!你自己想清楚吧!”


“度司机说的不是没道理,吴邪,我看我们必须赶紧走。”小花凑过来低声说道。我点点头。确实,这里太危险,不宜久留。这里的人熊,肯定不止一只,要是再来,我们必定死伤惨重。那东西据说用枪打都没用。而且天气也不稳定,我们确实有一万个理由得赶紧走。


但是齐蒙古他怎么办?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看了一眼闷油瓶,我觉得他的伤肯定非常严重。齐蒙古是我们的唯一随队医生,假如没有他在,我确实有些担心。我们都是一群不懂医术的大老粗,就算是李如风,毕竟也不是学医的,懂点草药到底起不了同齐蒙古那样关键的作用。


但是我没有办法,现在去哪里把他给找回来?


我们离开之前度帆要求把尸体摆好,说是尤其这样死在荒野的人,假如满肚子怨气而亡,死后没有得到好的对待和尊重,就会有起尸的可能。小花上车之前看了一眼他的那几个手下,其中有一个是跟了他好几年的,落寞的眼神从他眼中走过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到最后都变作了冷却下来的光。他一甩手,说:“上车!”


我们的方向确实已经偏离了,度帆说必须开一会儿才能找出路来。我和闷油瓶上了度帆开的车,同胖子和李如风一起。小花和黑眼镜带着另一个司机跟在后面,其余的随后。还好,我们虽然损失一辆车,但是没有损失装备,在我们车上几乎没放任何的装备。不知道当时小花这么决定是不是早料到只要我坐着的车子就特别邪门,所以不能轻易放重要物品。


从我们到车边上再到离开,其实用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几分钟罢了。一切都很迅速很匆忙。闷油瓶的血还是没有止住。看来他的伤要比我想的更严重。一上车,他就闭着眼睛倒去了一边。我一愣,拍了拍他,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屏住气,把所有的慌张都使劲压了下去。


“小哥怎么了?!”胖子从前座回头看过来,尖着嗓子问我。


“可能被大家伙伤了。”我一边回答,一边从李如风递过来的背包里面取出纱布和止血药。我把他的衣服一点点脱下来,有的血已经干了,黏在了衣服上,我不敢用力使劲扯,只好拿出剪刀来。但是车子颠地太厉害,我根本没办法对准要剪的地方,我害怕戳到他的肉,就直接把空着的手伸了出来,覆盖在周围,于是剪刀好几次都直接戳到了我的手上,衣服全都别清理干净的时候,我的手上都是新的裂口。


但是闷油瓶背上的伤让我震惊了。背上有三条开口极大的口子,面积几乎覆盖了整个后背。有两条裂口大得我直接看到了里面的骨头。我顿时脑门开始冒汗,这伤口实在是太惊悚了!得是多大的巨物才会抓出这种裂口啊?!


胖子目不转睛地眉头紧皱地看着闷油瓶背上的伤,吞吞吐吐地说:“还…..小哥,还能救么?”我明白他的意思,闷油瓶现在面如死灰,嘴唇都开始发紫了,后背上的伤口边缘已经发白,有点像血已经流光的感觉。


“不会。”我语气坚定地说。我打心底里这么肯定,再艰难的情况,一路都熬到了现在。我们离开目的地还有这么长的距离,闷油瓶怎么会甘愿死在路上?!


我瞄了一眼胖子,他脸上的悔恨更明显了。我说:“胖子,不是你的错!你自责个屁啊!你哪句话没有说对,决定是我们一起下的,我都没说是我最后做决定的了!天灾人祸,谁能料到?!”这是实话,假如再叫我做一次决定,我肯定还选南线。这事怪不得胖子,也怪不得任何人。我们不管怎么倒来倒去,注定要到此一截。


我一咬牙,把止血药洒在他的伤口上。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自己却感觉到了切身的痛。我知道,这种药对于这样的伤口其实作用不大,但是眼下我没更好的办法,做不了什么,我只能上过止血药之后用纱布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我在脑中搜罗更好的办法,但是暂时没有。我没有仙丹和神药,我只能希望他挺住,挺到有办法的时候。


李如风突然一手抬起了闷油瓶的头,直接伸了手指过去刺探他的鼻息。我当时心就悬空了一秒钟。我一直没有做这个动作,本质上还是出于害怕,基本上连他鼻子那块区域我都避开了很远。李如风突然间做了这么直接的动作,我差点就脑供血不足。


“死了?”他抬了抬嘴角说道。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又头也不抬地说:“哦,没死。呼吸弱了点,就快没有了。”我有些恼怒,他的语气很轻快,但是我的火又不能发出来,只是瞪了他一眼。他本来就不喜欢闷油瓶,所以死活都和他无关。现在他这反应确实也是正常的。我也凭不了什么去责怪他。


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冲我挥手的动作,就问道:“你看到那个家伙了?”


“没完全,看个大概。我没看清楚的时候,他就下刀了,动作太快。”他说,“咦?这一路,你们看到尸体没?”


被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注意到,假如死了,该有个庞然大物横尸在路中间才对。我抬头看了一眼胖子,胖子看着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看到。度帆说:“那估计没死。”


他说完这句话,我却等了很久,总以为还有后半句没说完的,他却闭嘴不讲了。


车子不知道在什么上面绊了一下,整个车身都跟着猛晃了一下。闷油瓶突然咳嗽了几声,眼睛并不睁开,停止咳嗽之后,嘴角却有血淌下来。


“糟了!好像伤到内脏了!”李如风低声说。


“这年轻人活不成了,你们做好思想准备吧。”度帆叹了口气说道。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1 22:18:00 +0800 CST  

如果条件可以,我肯定脱下鞋子在他头上猛砸。操,最忌讳人没死就有人在边上说西天话,但是我现在心里非常忐忑,不禁望向李如风:“怎么办?”


李如风低头在腰间的一个小包里面翻找出来了一个小瓶子,瓶子没有外包装也什么都没写。我估计又是他自己私藏的“好东西”,心想你他娘干嘛不早点拿出来。


“我先说好啊,这不是什么回魂丹,而且我就这一颗,活不活得成我不能保证。”他挑了我一眼,语气冷冷地道。


随后,只见他从瓶内倒出来一颗有点大的圆球,但是我还没看清楚,就被他塞进了闷油瓶的嘴里。


“水!”——胖子立刻把水壶递到他的手里。


结果他灌进闷油瓶嘴里的水似乎一点没到他的喉咙口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试了几次都没用。


“他妈的,吞下去啊!不能融在嘴里!”李如风一边说,一边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水。


接下来我看到了惊天一幕。


他略微抬起一点闷油瓶的头,直接把嘴凑了上去。过了大概有十几秒,就听见他说:“下去了。”跟着抬起头,抹了抹嘴角的水,看了我一眼。


我那嘴肯定还是张着的,因为我觉得我喉咙口怎么着都有一口口水卡在那里没下得去。但是他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尴尬之色。


胖子的表情也卡壳了,他的头正转在后面,脖子都扭得角度畸形了,眼睛瞪着,一脸说不明白的表情。他在李如风抬头的瞬间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看了看我,把头扭了回去,就不说话了。


这时候,度帆突然说:“路找到了!”


我原以为,找到路是找回到原路了,照正常来说,我们下面一站应该是帕羊。那是南线上一个非常重要的食宿点。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帕羊进行补给,可是一路过去并没有传说当中进入帕羊的一段平道。车子一路都很颠簸。直到在我们车子前方出现一片村庄。


闷油瓶在路上一直都没醒过来。我心里的矛盾像是把十颗定时炸弹绑在了一起。李如风自打给他喂完药之后,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来。后来胖子一直坐在前座没出声,就算说话他也是凑过去和度帆说,并且保持身体全正,连个侧头都没有。这几小时下来,我竟然连他的脸都没看到。我其实对于李如风刚刚的行为理性分析了一下,深究之后,觉得倒也其实没什么。不就是喂个药么?虽然我心里顿时就有了块疙瘩,觉得很不舒服。一甩脑袋,刚刚那一幕就像自动回放录像带一样翻来覆去。但是我从内心也理解,当时那种情况,不这么干也不行啊,他也不可能叫我去喂啊。但是我这么想的时候,居然正好碰上他用眼角偷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瞄完我之后,嘴角有轻幅度的上扬。靠,他这是什么表情?我开始感觉他刚刚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故意的。


但是,闷油瓶并没有同我预期的一样醒过来。他脸上的死灰色好像较之之前更明显了,眼睛嘴巴都闭得很紧,就像死了一样。我再次看到李如风一脸怪笑地看着我之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我猛地抬起屁股想站起来,瞬间连自己在哪里都忘记了,头直接“砰”地撞上了车顶。


我没有理会那阵来得比较缓慢的剧痛,低着身子抓住李如风的衣领就大声问:“你到底给他吃的是什么?!”


李如风可能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一跳,头往后仰了一下,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哼”了一声,一把抓住我扯着他衣领的手,他使了很大的劲,我听见有骨头咯咯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和你说过,”他声音低沉地说,“我能把你的命给他,也能给你要回来。”说完他笑笑。


我愣了一下,手顿时失去气力了,从他衣领上松了下来。他这话的意思,难道当真是他刚刚给闷油瓶喂的其实是毒药,装了半天其实是为了送他一程?


我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没从牙缝里蹦出来。


胖子从前座终于回过头来:“你丫的,你丫的!你他妈这是在说什么鸟话?你说你弄死了小哥?!老子现在一枪毙了你!”胖子说着就要去腰间摸枪。


“你们干嘛?!坐好了,没看在开什么路啊!”度帆突然发飙了,提高了嗓门道。


我一转头,刚刚一直没注意到,反正车子颠了一路了,现在这么一看,车窗外面能看到我们走的地形,这么坑坑洼洼的路是竟是大大小小坑,我透过窗玻璃上刚刚没被擦干净的黄沙,看着外面的一片黑色,那些白色雪线照亮了这里的坑坑洼洼,我总隐约觉得,紧挨着我们的车,是一个断崖。


这是什么狗屁地形?!


“有什么事情,等找到过夜的地方再说!我们要开出这一段悬坡。他妈了个B,我在这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子,从来就没开过这段路。但是方向应该是对的,这里到底是什么狗屁地方?!”


胖子听度帆这么一说,只能撇了撇嘴,不说话了。枪还举在半空当中,完全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眼睛也依旧死死瞪着李如风。


“你什么意思?”我问。其实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虽然李如风曾经说过此类话,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不会这样做。至少现在还不会。


李如风用大拇指抵住胖子的枪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胖爷,你要是想一枪毙了我,得等等,因为现在还没到时候。”他说完这句话转头看了看我,继续道,“你们都放心,他死不了。”说完,他把头侧到了一边的窗户玻璃上靠着,闭上了眼睛,不再理我们。


我顿时心里觉得有点愧疚。但是平心而论,这他娘能怪我么,能怪我有这么过激的反应吗?他没事就说要送他一程,这话我从烂柯山一直听到外面,根本怪不得我怀疑他。但是,我看到胖子拔枪还是冒了一头冷汗。还好,我知道胖子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他毕竟不是潘子,枪拔出来,不带多想一秒,子弹一上膛,就是没有退路的。但是这情形瞬间让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以后要是李如风当真存心想要闷油瓶的性命,就算我不杀他,胖子也会动手。我最不想看到的,第一,李如风杀死闷油瓶,第二,李如风死。而这两者毕竟是个前后因果的关系。


度帆一直在找开去帕羊的路,他说,他开的路他虽然没有走过,但是应该是去帕羊的一个直角线。这条路海拔比较高,要路过浅水湖。而旅游季节往往气候比较好,浅水湖的冰层冻不住,所以没有人走这条线,而现在冰层冻住了,开去帕羊,应该更近才对。故此,当村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甚至听见了后面车辆的喇叭声,是小花他们和后面的队伍,大家都兴奋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整个过程,都是黑夜,泼了墨一般的黑。村庄就淹没在这样一条黑的幽深处,处于静止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闷油瓶一直不醒过来,严重影响了我的反应和情绪,我看到那大片的露出头角的村庄,却浑身发寒。


后来我明白了是哪里不对劲。在我们车子还没停稳的时候,我顿时反应过来,全村一盏灯都没有。黑灯瞎火的,要不是我们一路都这样留意着找希望点,这样一片被黑夜吞没的房子,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


我甚至在黑夜里面看不到它,它就像是我眼中的错觉。


李如风那之后就再没有和我们说过话。下车的时候,他独自开了车门直接就下去了,头也不回。几个人进去晃了一圈,回来支支吾吾说这里离村口还有一些路。我估计那几位仁兄怕是进去看到袅无人迹所以压根没走到村口就退回来了。小花想了想,提议我们最好集体行动,这样万一出个什么事情,好歹大家有个照应。


我把闷油瓶背在背上,他软塌塌的女人身体,却比两个女人都还要沉。


“你行么?要不还是我来背小哥吧。”胖子帮我稳了稳背上的小哥,说道。“不用,”我一口气差点没及时提上来,使劲吞了口口水,说,“我来。”心想,妈的,看不起我啊。我其实臂力也是非同一般的。不过在车上坐时间长了,再加上之前那么整一整,脚确实有点抽软。我背着闷油瓶走得步履维艰。


小贱从小花的车上跳下来,看到我的狼狈样,居然也不怕冷了,径直到了我脚边,尾巴朝天地在我脚边上绕来绕去。我在心里靠了一声,这猫真不该给它取个这样的名字,搞得它现在越来越猫如其名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村口,我因为背着闷油瓶所以一直没抬头看。等我放下闷油瓶抬头的时候,顿时惊了。让我震惊的首先是众人统一的表情,全都是一脸茫然。我再一看这延伸出去的一条线,仔细看黑暗里面的小房子勾勒出来的轮廓零零落落点缀了眼前一片荒土,与雪线垂直延伸去向远方。根本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没有人迹。这里不是帕羊。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2 01:13:00 +0800 CST  




第三十八章 屋子


帕羊虽然只是仲巴县的一个乡,但是毕竟不是无人居住的地方。这里黑灯瞎火的根本原因是完全没人。没人的地方,你走到门口就能感受到。


现在我们就站在门口,村口似乎曾经有个街坊牌,但是断了个头,现在就剩了这么一根光秃秃的杆子从地上拔起来。闷油瓶就靠着这根杆子坐着。我低头看了看他的脸色,黑夜里也看不清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自从李如风那句“他死不了”一甩出口,我立刻就定心了大半。


这里给我一种站在李家村村口的神奇感觉。这种荒芜,大约是曾经在一部分丢失的记忆深处经历过,所以倍感熟悉。


“这是哪里?”小花点燃一根烟,面向延伸至远方的黑线问道。


“不知道。这里不是帕羊。我知道仲巴有老县城和新县城,但是帕羊我的确没听说过。我只有一次在二月份走过这条线,当时只是碰上暴雪,差点丧命。也没在帕羊附近的道上碰到过这种事情。所以我确实说不好。这里可能是被荒废的老城。”度帆语气很不确定地说道。


“你确定我们还在帕羊附近?”我问。


“我很肯定,我的方向没有偏离。那我们应该就在帕羊附近。但是依照线路的推断,我们应该是按照正常线路驶进帕羊的,我没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么一大片毫无人迹的荒村在夜色里铺开,当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能看出一些近在眼前的房子的大概面貌,那些破陋在暗夜和寒冷当中的窗户,仿佛人脸上一个个凹进去的窟窿,着实让人看着觉得不舒服。


我心里有一种发毛的感觉,这种废弃之地,一般都不会被无缘无故被废弃。仲巴老城即便是风化严重,后来开发了新城,其实到最后也没有被完全废弃。但是这里,即便是自然影响的原因,我看了这么十几分钟却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黑暗里也反正瞧不出什么风化的迹象,但是有一点很肯定,这里没有活人的气息。


我们商量之后,决定扛上一点装备进去探探路。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即便是这里阴气再重,总之今天肯定是要在这里过夜了,我们不可能在天亮之前继续赶路。经过之前那场恶斗,大家脸上都现出疲倦来,并且队伍里已经有好几个人都受伤了,大家都需要调整,然后再继续上路。


村口往里的路太狭窄,我们的车子根本开不进去。但是毕竟里面应该能找到比较适合混一晚上的较暖和的地方,怎么都比在外面搭帐篷强。所以我们只能每人都分带一点过夜和应急必须的配备徒步往里走。这个地方规划得十分奇怪,走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有很多交错纵横的小路,都十分狭窄,几乎只能容纳一个半人正身通过,最多不超过两个人。


胖子在一个岔口处差点拐错道,被李如风及时揪了回来。胖子看着李如风愣了愣,有点尴尬地狠狠骂了一句:“什么破路,老子头都走昏了!”


“大家跟紧了!”小花在前面一个四岔口回头对我们大声说。他和黑眼镜走在最前面。而我背着闷油瓶走得很慢,这路让我走得十分吃力。脚下的路不是沙土,更不可能是柏油马路。踩在脚下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曾经被故意铺好的石板路,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之后,变得到处都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我几次都差点被绊倒。在这样的低温里,有天然雾作为屏障,我们的手电光也打不到非常远的地方。


我终于实在没体力前进了。现在就胖子走在我的后面,我能感觉到他的脚步,就在离开我不远的地方。看到我停下来,他追上来问:“怎么了?”我说我走不动了,叫前面的人停一下。其实我们根本没必要这样一直往里面走,这里的地形和环境不重要,我们顶多在这里休整一个晚上,第二天还是要离开继续前行的。这样一直往里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加上路这么错综复杂,万一走太深,结果走不出去怎么办?于是我对胖子说:“让小花他们停下来吧,我们就在这里休整好了。这里也已经到一半了。不太靠外面,不会很危险。再往里,可能就出不去了。”胖子点点头,站起来,立刻往前跑了几步,大喊:“大家停下来吧!别走了!”他的喊声朝前延伸了好几十米。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动静响应。胖子回头对我说:“你别动,我去前面喊他们。”说完就蹬蹬噔地朝前跑去。我其实刚想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等我大叫“等等”的时候,胖子直接连影子都不见了。由于我一路背着闷油瓶,没有手拿电筒,所以一直都是胖子在为我开路。现在他居然跑没了,我四周立刻陷入一片令人恐慌的黑暗。


风从各个狭窄的道路口穿梭出来,如同撞车般在岔口交汇,撞击到一起发出狂怒的咆哮声,我的眼睛被风吹得睁都睁不开。突然从光圈里又一次掉入黑暗着实让人难以适应,再加上眼睛睁不开,耳边全是咆哮声,我感到十分的不安。我摸索着帮闷油瓶把帽子戴戴好,手指碰到他的脸,竟然是滚烫的。糟了!我的心咯噔一声,他发烧了。但是同时,我也有些缓了口气,比起之前他身体死人一般的冰冷,能发烧证明他起码有生命迹象。


我数着秒过去了起码有五分钟,别说我们的大队伍没有回头,连胖子都没有出现。周围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漏出来。我有点慌了,站起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胖子,声音激荡在高空,回来转去,没有任何反应。我又喊了几声,最后把所有人的名字都挨个儿喊了过来。大概就这么站着喊了十分钟,还是没反应。我等来等去,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这下我真的慌了。心说,胖子不会是喊人没喊到,自己走丢了吧。完了,我手上连个手电都没有。我看了一眼闷油瓶,心想,不能就这么在外面死等,这么乱七八糟的路,很可能要天亮才能辨明方向。但是万一胖子他们找回来,没找到我们的话也是个问题。所以我现在要找个附近的地方避一下。


我让闷油瓶贴墙靠着,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好不容易顶着大风把它点着了,在它熄灭之前,迅速举着它朝四周晃了一圈。还好,火光消失之前我还有了一点收获。在右手边离开我十米不到的地方,有个比较完整的房子。我的身体基本上已经被冷风吹僵了,闷油瓶身体上的温度在我冷到极致而发麻的手指上,已经再探不出来高低。不管那房子是不是进得去,我都得试试看。不然我俩一定会在这里被冻死。


这个房子由于没有门,所以我刚刚一眼就看到了。我背着闷油瓶往里一走,风的呼啸声顿时就在耳边消减了大半,只听得它们撞击在墙壁上往外弹的声音。但是风变小的同时,我闻到了在我们走进来的这个空间里面,充斥了一股浓郁的陈腐气息。这种气道夹杂着酸味,仔细嗅一鼻子,差点没吐出来。操,这是什么味道?!


走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比外面要黑得多。外面起码有月光透过浓雾,照下来一点。好像建筑物比较高,又被挡去了大半,但是好歹不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这里就是标准而浓郁的黑色了,这是眼睛找不到任何适应点的。我想把闷油瓶先找地方放下来,再摸火机出来照。


我吃力地抽出一只手摸着墙慢慢往前挪,突然觉得脚踢到了什么。我还没有来得及去圈画脚下的障碍物,突然又感觉肩上被按了一把。


闷油瓶在我耳边,声音极小地说:“快……从这里出去。”


听见他说话,我先是出于环境惯性,被吓了一跳,在心脏跳出嗓子眼之前,我瞬间清醒——闷油瓶醒了!


我一个激动,全然忘记了刚刚要做的事情,也没立刻去在乎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连声说道:“小哥,你终于醒了!”


他又说了句什么,声音比刚刚更低了,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于是抓了抓他的手,对他道:“没事,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天亮找到胖子他们我们就上路。这里应该就在帕羊附近,帕羊那儿有卫生所,到那里,你的伤口就可以好好处理一下了。”我说完,就迈开一脚,想先找地方把闷油瓶放下来。


结果重复了一遍刚刚做过的事。脚再次踢到了什么东西。这下子闷油瓶的手由于正好搂着我的脖子,差不多在我胸口的位置,他也不再费力地刻意收回到我肩膀的地方按我了,而是直接在我胸口猛抓了一把。隔着这么多层衣服,他居然还能连带掐到我的肉,我不禁庆幸不是夏天穿着短袖,不然我这块皮带肉很可能就这么被自己人给掐掉了。


被他这么一掐,我突然猛地记起来了他刚刚和我说的话。他是叫我赶快从这里出去。


说明这里有危险。


这时候他又在我的耳边说了个“快”字,我心里意识到情况的不妙。但是这么黑,我又完全无法看清楚这里头的危险性问题到底是什么。心说,既然连闷油瓶都这么急,那我还是先退出去吧。这么想着就后退了几步,手肘“哐”一声撞上了类似门框的东西,脚一抖,往右跨了一大步才稳住身体。但是同时,我的脚直接性地踩在了什么上面。


我立刻感到头皮炸了一层,我虽然脚有点发麻,但是也能辨别出来,那东西是软的。通常踩到什么软的东西就有问题了,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有种想从口袋掏出打火机看看清楚的冲动,闷油瓶又掐了我一把,低声催促道:“别看,快出去。”


但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愿望强烈的时候,思想是控制不住行动的。他才说了前半句,我的打火机已经“噌”地蹿出了火苗。我只照了一下脚边,背着闷油瓶也不是行动很方便,所以火光照射距离十分受限制。脚边上的东西我也只看了一半,但是一眼我就明白了。


我踩到的那是一具尸体。我照下去时,看到的是尸体的后半截,认出那是个什么的时候,我一愣,反而倒突然安心了。做倒斗这行的,原本见到尸体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棺材更是被视作金银盅,这行的乐趣全都在开棺材的那一刻。不过在地底下看粽子看多了,在地面上碰见,难免感觉有些不舒服。尤其我这种半专业户,小吸一口凉气意思意思也是应该的。但是一旦回过气来,也就镇定了下来。不禁在心里想,老子当是什么呢,不就是死人么。这要比人熊强多了!


但是我心中依旧还是端着一份顾忌,总觉得奇怪,闷油瓶什么都没看清楚,怎么就这么大反应呢?又一想,可能他是受伤之后的瘫软恐惧症,集中表现在,对于自己的身体不能干平常能干的事情时,所表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恐惧和惊慌。想到这,我就拍了拍闷油瓶的屁股,说:“没事,只是尸体。”


闷油瓶又没声音了,我想,他可能又昏过去了。于是我又腾出一只手,点了一下打火机。


这回火苗的持续时间延长了一点,我朝四周晃了晃,大约等手感觉到烫时,我才看清楚。这里不是一具尸体,也不是两具,火苗灭下去之前,我扫了一眼,这房子中间还有一张桌子,像是客厅之类的,靠墙的凳上,桌边的椅子上,还有地上,我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一房间的尸体。


火一灭,我迅速在脑中勾勒了一下眼前该有的场景,这被我充分想象的场景立刻调出了我对烂柯山的记忆,这也绝对不逊色于那底下的乱葬岗。并且好像尸体都没有腐坏。


但是这些酸气是哪里来的?


“不是……”闷油瓶又突然蹦了两个字出来。他好像说话很费劲,就说了两个字,然后又不说话了。


“不是什么?”我追问道。


“嘘——!”


这时候,我耳边突然出现了嗡嗡声,这些声音从弱到清晰只用了大约十秒钟,从我站着的位置的四面八方向涌过来。


“糟了。”闷油瓶说。


我虽然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却也已经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听起来肯定是一种会飞 虫子。我脑中突然就冒了一团火出来:“操!不会又是尸蹩王吧?!”


闷油瓶自己从我背上滑了下来,落地很轻,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踩到尸体。他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整个人依然软趴趴地显得很没力气。嘴就几乎贴着我的耳朵说话,声音也不大,我听得很是费力,反复问了三遍,才听清楚,他说:“是尸蹩,不是王。但是可能有毒。把刀给我。”


“你的黑金刀在胖子那。”


“随便什么刀。”他说。我刚想找背包,突然想到,先前把背包也给胖子拎走了。我现在身上就只有口袋里面一包烟,一只打火机,和一只手机。一点钞票,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但是我分明听到他在动的声音。


“你在干嘛?”


“解开绷带,上面有血。”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5 13:21:00 +0800 CST  

我听完这句话,这才反应过来,他要刀是想做什么。立刻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亏他想的出来,失血过多已经把他弄成这样了,他再放个血,那不用等到帕羊,就直接一命呜呼了。


这时候,嗡嗡声已经到耳边了。这些尸蹩显然是会飞的,有像卷云一般的更深的黑色在原本已经非常深的黑色中打着浪翻腾而来。我立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他娘是有多少啊!


我一动,脸上就撞上了两只,我用手一抓,立刻手上有了一种刺痛感。这种感觉不断加剧,无数只都在往我身上撞。但是我偏偏就看不清楚,太暗了,就算我心里很想拉着闷油瓶赶紧逃出去,却连门在哪里都已经摸不到了。


“快过来!”随之,我被猛地一拉,直接撞到了闷油瓶的胸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而短的呻吟,可能是我撞到他的时候冲击到他的伤口了。我用手一摸,就摸到了他赤裸裸的膀子。靠!他这是把衣服也脱了吗?!我立刻伸手沿着他的手臂摸到他的背上,果然!我瞬间就摸到了他背上的绷带,已经有几处都破了。上面也有少量几只虫子,被我三两下拍走了。我想我现在裸露在外面的部分,比如手和脖子上肯定有好几个口子,但是我的血怎么关键时刻就失灵不起作用了呢?这些虫子貌似完全不怕。我突然发现闷油瓶的手就在我的腰上,他把我整个人都摁得贴在他的身上。虽然这非常不是个时候,但是我的脸还是非常不合时宜地烧了起来。


“不行,这些不是普通的尸蹩,血气不足,它们退不了。”


我明白闷油瓶的意思,他是在叫我把他的绷带拆开。我扒在他身上动也不动,心想,假如这些变种的尸蹩压根就不怎么怕血,那拆了绷带,岂不是讨好了它们,让他们有缝可入?出去的门肯定不远,只要能摸清楚方向,肯定能直接出去,出去之后没有空间造成的局限性,就不用怕这些虫子了!总之,我不能再让他有更多的伤。


他娘的,早知道是这样,就算在外面喝西北风喝到胖子他们出现,我也不带他进来这种鬼地方了!但是这些尸体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有这么多具?!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响,虫子应该是越来越多了。我背上早就全是冷汗,连最里面的一层棉毛衫都被浸透了。


突然我在众多嗡嗡声当中辨别出来一种不一样的声音。心说这下糟了,这里的尸体不会还能尸变吧?!


估计闷油瓶刚刚扯了我的那一把力气已经是他在自己失血过多的情况下,最后的一点气力了。现在他在说什么两字语,我一点也听不懂。耳边还全是嗡嗡声,加上我特别紧张那个嗡嗡声背后的像风一样掀起来的声音,料的没错的话,应该是有什么大件物体在动。


正在我一头乱,还不停对着闷油瓶“啊?”的时候,突然有个穿透力极强地声音飞了过来:“他说用火,傻鸟!”


谁在黑暗中吼了一声,自然不是闷油瓶。声音有点熟,却不是特别能被辨析出来。但是被这人一声吼,我立刻反应过来。我身上起码有只打火机,他的意思是,这些虫怕火?!我赶紧把打火机从裤兜里面掏出来,点了火。这下子我终于看清楚了这些虫子的庐山真面目。有一只正好钻在火光里面,直接被烧死了。虫子是黑色的,大约指甲盖大小。火烧到了好几只撞过来的虫子,一股股烟冒出来,立刻有种硫酸点燃之后一般的酸臭味冲进我的鼻子。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抓了一把虫子用火点,管他有毒没毒,我先给它烤熟了再说!我把点燃的虫子让虫堆里一扔,立刻就退散了一片。


我趁着虫子退散的空隙,四处张望了一下,刚刚说话的人也没见着。心说,真是见鬼了,难道是这里的尸体不想看我们也和他们一样死在这里出不去,所以特地起来给我指了条活路?


打火机快没气了,虫子还是很多。不能磨了,得赶紧出去!我从地上拉起闷油瓶,用最后一点火苗定了定门的位置。怪不得刚刚摸不到门,进来之后一拐三折,门正好被进来看似没什么存在感的一堵墙挡住了。墙边貌似还横着两具尸体。我啧了一声,扯着闷油瓶就往门口奔。也不管虫子在头上怎么撞,先出去再说!


结果眼看就要一脚跨出门的时候,我拽着闷油瓶的手突然一沉,只听“啪”一声,这是从身后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假如没有这么一声,我会以为是闷油瓶又昏过去了。但这么一响,我马上意识到是触动什么地面机关了,地面上肯定开了个口子。由于我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手一松,一个没拉紧,闷油瓶就整个人直接掉了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只觉得心脏瞬间也被他扯下去了。


真想狠狠骂句粗话,这鬼地方怎么还有机关?!


我用脚探了探,确实在我转过身体之后,面前的地面已经空了一块。“小哥!”我喊了一声,想都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我原以为这掉下去还得需要一个过程,没想到,不过两秒钟我就着地了。准确来说,也不算是着地,我的身体狠狠地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紧接着我又从那个上面滚了下去。这么接踵而来的强硬式冲击,把我的脑袋摔得有点糊涂。我哎哟一声最后摔了个狗吃屎的姿势,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紧跟着我就听到了虫子拍翅膀的声音盘旋在头顶上方的那块塌空处。我心说糟了,估计是免不了又要来一场人虫大战了,并且我现在连火都没有了。结果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些虫子并没有飞下来,他们只在上面停顿了几秒钟,之后那些嗡嗡声一散而空。奇怪了,难道那些虫子不会直线下降?还是说,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它们忌讳的?不管怎么样,虫子没跟来让我瞬间舒了口气。同时,鼻子一个用力就发现,这里的空气里面有股说不明白的奇怪味道,我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痛,只一下就消失了。但是残留的疼痛感让我瞬间害怕起来,不会是要凑巧在这里发作吧。妈的,看来死之前要抓紧时间把闷油瓶弄出去。


突然,旁边不远处发出了一点动静。我忙轻轻喊了一声:“小哥?”


空气凝滞了将近有五秒钟,我才听到说话声:“你是…..吴邪?”


我正在准备摸索着过去,听到这耳熟的声音,立刻一愣停了下来。


“齐蒙古?!”我不禁喊了出来!这之前我还以为他十有八九活不成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当时我也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还在等回答,过了十几秒之后,他才缓缓说:“你小子尽知道给人起外号。”我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这外号果然不能在脑里多盘算,一顺口的话指不定有一天本名还不如外号滑溜。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我下车才看到点什么,跟着就被人敲昏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村口。村口有栋楼,蛮有气势的。但是楼很神,门一开,就是向下的楼梯。我自然就顺着走了下来么。”


“一走就到这里了?”我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首先,齐蒙古下车看到的应该是人熊。我们的那个司机死了,这么说来,敲昏他的人其实是救了他。但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说到人熊,之前我们一路来这里,那只被闷油瓶放倒的人熊按理说,应该沿路能看到个尸体才对,结果一路过来,我就没看到有什么。其实到现在,那所谓的人熊,我也就看了一条腿。别的都没看到,也不知道完整的该是个什么长相。其次,齐蒙古所谓的村口就是我们之前停车那边,但是所谓的气势非凡的房子,我怎么就没有看到。还是说我们进来的时候天太黑了,我们就压根没注意到呢。这样有点说不通啊。


“不是,我本来还在沿着其他路走,突然听见这里有动静,我才过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瞬间恍然大悟,看来齐蒙古所谓的村口很可能和我们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他是从别的地方进来的。应该是我和闷油瓶还没来得及到达的深处。不知道胖子他们会不会也已经发现了。


“这小哥伤得不轻啊。”他突然叹了口气说道。


“嗯?小哥在你边上?”我瞬间心又是被一揪。


“废话,就是他先掉下来的。我听到第一个声音就过来了,他掉下来差点没砸到我脑袋!不过要不是你说,我也不知道掉下来的是谁。”齐蒙古突然亮了亮手电筒,照了照自己的脸,又迅速把光灭了。


靠,这家伙居然有手电!下车时候我也没有见他特地拿。他见我有此疑问,笑哼了一声,道:“医生必备,这种小手电看诊的时候都随身带,习惯了。幸好有它,不然我得一路黑到现在!不过它现在也没什么电了。”他说完又开了开光,亮了一下。


我迅速看到了一堵墙,闷油瓶就靠墙坐着,别的我也没看得很清楚,只看到了他紧闭的眼睛。齐蒙古就蹲在他的边上,光迅速又灭了下去。


等等!不对!


隔在我们中间有个什么?!


我让齐蒙古再打一次手电看一下。齐蒙古表示手电真的没电了,但是还是“啪啪啪”地试了好几下,终于挤出了一丝暗淡的光线。我估计微灯光一亮,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挡在我们面前的这是一口棺材啊。


谁知他语气十分镇定地说:“果然,这里也有。”


我一愣,问道:“你还看到别的了?”


“嗯,我下来之后,一路上都有。每隔一段相似路线,就会出现这样一个四方形的房间,里面放了一到两口棺材。我没有条件做记录,就我的感觉来说,这些棺材的分布都是有规律的,好像构成了一个什么特殊的形状。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讲究。我是指,讲究的法术巫术什么的。”


我一听巫术二字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又问他:“你开过没?”


“开过什么?”


“当然是棺材了。”


“我有毛病啊,我一个做医生的,没事去撬人家棺材板,这正常吗?!”


我一想,也是。这齐蒙古虽说是齐家人,却一点没有倒斗人的气质。浑身一股西药味儿,一闻就是个医生。我也不太熟悉这个姓齐的家族,对他们的了解也是靠着爷爷的笔记得来的,都不深。光这姓氏就让我浑身不舒服。主要是齐羽造的孽,谁他娘让他们都姓齐。我也不止一次突然就想到,齐羽这小子是不是和他们家真的有什么关系啊。


我顺着墙,摸索着绕过那个横在中间的大棺木,靠到了他们边上。我大概测了测位置,蹲下来,一把就摸到了闷油瓶滚烫的脸。然后把头转向齐蒙古的方向,问道:“你有没有办法救他?”齐蒙古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应该死不了。不过最好还是快点带出去,伤口要消消毒,不然的话,这高烧不退,脑子也是要坏掉的。”停了一下,又问:“不过这伤得不轻啊,你们倒是怎么止血的啊?”


“绷带啊,也没别的。我就洒了点止血药。”我想了想,又说,“给他吃过一颗药,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伤得不轻?”


“古语有云,一脉便通病史了。看来有人用了大还丹啊。这种伤,外止血估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估计还是那颗药比较有效果。”


原来西医也会把脉。被他这么一说,我对李如风的歉疚感更加深了。我的手还在闷油瓶的脸上放着,突然他动了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我以为他要说话,还特地把头凑下去,等了半天,他也没说话。他这个状态,迷迷糊糊的半昏不昏实在不是个事情。不管棺材了,先出去了之后,想办法处理他的伤口比较要紧。


就在我准备背起他喊齐蒙古走的时候,他的手就一直拽着我没放。我说:“小哥,我们得赶紧出去。”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声音很低地说了几个字,我听了好几遍,才听明白,他说的是:“开棺。”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5 13:23: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 棺阵


我听清楚的同时就愣住了,我在黑暗中寻找闷油瓶的眼睛,但是四周太黑了,它们在我面前不过都是一团黑墨,我只能幻想,它们穿透黑暗同我的双眼相对。闷油瓶为什么突然想开棺?我们手头并没有开棺的工具,现在要实行起来实在有些困难。但是通常,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有他自己的道理。所以我想了几秒钟之后,只说:“好。”


“怎么开?”这回换齐蒙古愣住了,我们没有照明工具,身上也没什么武器,徒手开棺本来就有点异想天开,要是不巧里面冲出来一只活粽子那我们是准备全体死在这里还是什么?齐蒙古关于倒斗的事情,虽然没有经验,听说还是听说了不少的。他立刻就反对了,说道:“上头不是还有别人嘛,我们先上去,然后叫上人下来不就得了么。”


我说那个“好”字的时候,其实底气也不足。确实现有条件让我觉得有些茫然,所以听齐蒙古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也有道理,确实最好上去找到胖子他们,再找安全点的路进来开。


我一时不说话。突然听见身边的动静,是闷油瓶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能清楚辨别出,他从地上费劲地站起来,一步步往前走的声音。他是在朝着棺材走过去。我伸手在空气当中捞了几把,想拉住他,结果屁都没捞着。


棺材里究竟有什么,他非要现在开棺?


我也站了起来,朝棺材挪了过去。“我们怎么弄?”我问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闷油瓶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人可以阻拦。我听见他敲棺材板的声音,棺木上发出短促而沉闷的回击声,听得出来,木质相当普通,应该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的棺木。他敲了几声,就停了下来,周围突然又恢复了安静,流动在空气里的仅仅是我们的呼吸声。


他没有回答我,过了大约有一分钟,突然,我听见干净利落的“啪”一声。


我知道,棺材开了。我狠狠憋了一口气,空气里突然多了一种特殊的陈腐气息。但是并不浓,却异样熟悉。冲进我鼻子的瞬间,我又感到胸口有针刺一般的痛,等我回神,却什么感觉都消失了。可能是错觉。又等了几秒钟,倒是没发觉有什么特殊的动静。


齐蒙古很合时宜地打了个光。但也就闪了一下立刻暗了。我借着那一闪而过的光,看清了闷油瓶的位置。他蹲在棺木的一侧,那棺材并非是被他从上面打开的,他打开的是侧面,那光一扫而过,我就看到了侧面挂了块棺材板在下面。


我刚想过去,突然右边一道火光,原来是齐蒙古点燃了一根火柴。我心说,他这从来不倒斗的,应急装备倒是很足么。这里的空间很小,齐蒙古三步就跨到了闷油瓶边上,重新换了一根火柴点上,道:“这小子的脾气果然和传说当中一样倔啊。你快点看看,他到底要什么,在他烧成脑白痴之前。”


他又换了一根火柴。闷油瓶的状态很不好,但他还是支撑着自己睁开眼靠墙坐着,直喘粗气。我们毕竟不是神仙,人就是由各种弱点组成的。他是闷油瓶,要是换做是我,估计老早昏死到阎王爷那里去兜了好几圈了,他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一直不停地换火柴。齐蒙古直叫唤就这一盒火柴,让我动作快点。我看了看棺材里面,除了一堆人骨什么都没有。我还伸手进去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我转头问闷油瓶:“里面有什么?”过了半天他才回答我:“东西我拿了,”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面捏着一张白纸一般的东西,“还有一件。你帮我找一下,在头骨那边角落的夹层里。”我嗯了一声,转头朝着尸体拜了拜。心里直念叨“莫怪莫怪”,眼一闭,就把手伸了进去。


我几乎半个人都钻进了棺材,把尸体的整个头骨都摸了一遍,才摸到所谓的夹层。头骨往上两指左右贴近棺壁地方的棺床沿角,有个夹层。夹层凹凹凸凸,有不少隆起的部分,像是有什么珠子类的东西夹在里头。我扒了半天,指甲都快扒断了,才扒开夹层,摸到了闷油瓶要我找的东西。


那是一串佛珠。


珠子的大小中等,木质。我很纳闷,这种东西居然放在这种棺木里面也没有和尸体一道腐烂。令我倍感惊讶的是,每颗珠子上都雕刻了一只麒麟。而每只麒麟的动作都不同,雕工十分了得。珠子上有一小块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石头一般的东西,穿在珠子中间,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这珠子竟然线也不烂。


我回头拿着珠子在闷油瓶面前晃了晃,问道:“是不是它?”看到麒麟图样,我免不了去想,这是不是和那根青铜一样,和张家有着密切关系。


闷油瓶点点头,伸手把它接了过去。他闭上眼睛,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夹杂了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我不知道是不是火光下他的脸比较扭曲,但是他紧握这串珠子,嘴角动了动。接着,他竟然翻了个身,跪了下来,朝着棺材磕了三个头。


这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闷油瓶行如此大礼?!


在我和齐蒙古无比震惊的神情当中,火光一下子灭了。


黑暗中,闷油瓶对我们说:“走吧。”


齐蒙古“刺啦”一声又重新擦亮了一根火柴,火光不停颤动,闷油瓶面无表情的脸,在忽闪的火光中让我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齐蒙古将火光移动在打开的棺口和地上的棺板之间。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他是想找找,棺木上有没有文字或者图案记录下来的线索。但是火光几乎都烧到棺材了,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火光一灭,他就说:“赶紧走吧。”我估计他这一路过来,也发现了闷油瓶的特性,就算去问他,他也未必会多说一个字。况且现在他这样的一身伤,硬要问他也不合适。


闷油瓶扶着墙站起来,我二话没说就赶紧一把扶住他,把他的重量都架在我的身上。他身上依旧没有穿衣服,只有那被虫咬过之后破破烂烂的绷带。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三两下给他套上。我冰凉的手屡屡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我的皮肤也似乎被他烧热了,我自己浑身发烫起来。最后给他拉拉链,一抬起头来,嘴不小心就蹭到了他的脸上,我立刻感到浑身电击一般麻了一下。操,我不得不在心里抽自己一巴掌回头再补上,这什么时候了,我还在这见了鬼的生理反应!


齐蒙古在前面开路,我们没有继续一根根火柴地暴殄天物,我十分确信那是齐蒙古最后一种黑暗之中的应急装备了,所以我们选择摸着墙前进。齐蒙古说,这里连接外口的通道是直的,所以暂时不用担心,到了前面的一个口,我们在点根火柴探个路。


闷油瓶的大部分体重最后其实还是被他自己沿墙支撑着。黑暗中我不断回忆里刚刚他磕头之前,脸上那痛苦扭曲的表情。显然那表情并非来自伤痛。我可能从来没有去考虑过他的底线在哪里,因为受伤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家常便饭。他往往身上带着伤,却好像并不知痛。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因为伤痛而带来的痛苦表情。他的生活也好,生命也好,更多如同一种超脱在人世以外的不死族。所以,那尸骨倒是什么人的,竟能让他有了那样的表情?!那佛珠,在我看来,很可能是类似于他们家族的传家宝之类的东西。而他手中,那张从棺材里拿到的纸又是什么?


我们前进的速度比乌龟还慢,主要一是没光,二是闷油瓶受伤,确实也走不快。我听见他喘气不均匀,觉得很揪心,才走出去几步,就想叫停齐蒙古,大家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三步一停三步一停,弄不好走到外面就可以跨年了。这么一想,我一咬牙,凑过去,毫不犹豫地就硬是把他的身体朝自己掰了掰,把重量尽可能转移到我的身上。我要给他节省一点体力,鬼知道前面还有多少曲折的路要走完,才能出去。


我对地下暗道有一种深刻的恐惧感,其实也不是恐惧,就是和之前那个台阶一样的感觉,总觉得一下来就长得没完没了,而且期间各种奇葩的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况且这里,你要说它是个斗,它也不是,你要说不是,它还有棺材。


直道还没走完,闷油瓶突然开口问齐蒙古:“你来这里之前,看到的最近的棺材在什么地方?”


我一愣,他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要去找了棺材一个个开,开完一个个磕头?那他死的时候,理由无非两种,要不就是开棺材开死的,要不就是磕头磕死的。


齐蒙古估计也很吃惊,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愣了半天声音才从前面传过来:“依照方向……嗯……应该是在前面那个四方间的左手边。我当时就走到那里,一路过来见了不少,还没有继续往前走,不知道往右的话是不是也有。”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了从我们身后刚刚待过的那个四方间里,非常突兀地出现了一点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谁?!”我回头冲着黑暗大叫一声。与此同时,齐蒙古点燃了一根火柴。火光较弱,但是我还是借着这一点光,看到了刚才那个棺材边上,现在站着一个人。


幸亏棺材是被打开了,我等已经看到过里面那具尸骨,百分之一万不可能变成粽子跳出来,不然现在我肯定要以为那是棺材里的粽子蹦出来意图歼灭我们。那人影就着闪动的火光,在地上带出了一点点有限的影子。火光突然一灭,我却脑中灵光一闪,妈的,居然忘记刚刚上面那个人声了!


对啊,上面刚刚那个鬼吼的肯定不是齐蒙古,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很可能跳下来的就是刚刚那个人。这么一想,我就镇定了许多。那人好歹救了我们,并不是很讨嫌。只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庐山真面目翻来覆去不露出来的,藏着掖着的一般都有问题。


我等了半天,没人回答,刚想开口再问一声,那人居然“啪”一声打开了手电。手电光比起火柴光,那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立刻整个过道直接被照亮了大半截。


我看着那白光同我们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直到这个人的脸完全从黑暗中走出来,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立刻认了出来,这人就是在荒漠中救过我的那个中年男人。


男人双颊上的高原红即使是在这黑暗里的唯一一抹白光底下都能看得十分明显。看来,他是长期居住在雪线上的。


“刚刚在上面说话的那个人是你吗?”我问他。


他轻轻哼了一声,道:“要不然,你以为会是谁?”他说完,把目光移到我身边的闷油瓶身上,可能是背景黑得太幽深,我竟然觉得他眼中有泪。他之后又将目光移到了闷油瓶的手腕上,他手腕上戴着刚刚从棺材里拿出来的那串神奇的佛珠。我心中一动,嗯?难不成他认得这珠子?闷油瓶抬头盯着他看了三秒钟,皱了皱眉毛,若有所思地把目光移走了。


齐蒙古突然说:“敲昏我的是不是你?”


“不是,不过我知道是谁。你们中是不是死了好几个人?”他突然这么一问,我心口里那凉气瞬间就升腾起来了。半天才答道:“是。”


“有人不是被那畜生杀死的,有好几个人是被人杀死的。”他伸手指了指较远处的齐蒙古,道:“敲昏他的人是你们队伍里的人。你仔细想想,死的人数和你们现在的人数是不是对不起来?”


我脑中一片雾水。这还真是一件没有被注意到的事情。首先,我这边的人我是数清楚了。我的人没有小花的多,小花有些手下我根本就不认识。之前从荒漠离开得那么匆忙,我没有问小花,但我估计他很可能也没怎么去留意。于是我问他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混在我们的队伍里,伺机而动?”


其实他刚刚说杀人的是人,不是熊的时候,我迅速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老痒。毕竟我非常肯定,之前在桑桑的宾馆,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他。不得不说,他在这里的出现十分的诡异。但是他又说混在我们队伍里,难道,是老痒易容混了进来?


我越想越感到背脊发寒。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5 13:36:00 +0800 CST  

“可以这么说。而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个人没有杀你。”他对齐蒙古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问他。他轻笑了几声,才道:“猜的。”


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说完这两个字我心里就立刻有了很明确的回答。这人不简单,假如他是猜的,那发散性思维也太广大了。他凭什么说我们队伍里有奸细?他肯定是知道什么,只是不说。还有这个人的身份始终显得很可疑。我脑中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一块记忆堵着,就是关于他的,但是看到他半身陷于黑暗,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突然,他的手电扫到了他的右手!


——对了!我看到了他缠绕着绷带的右手,瞬间胖子陈述的故事清晰地跳跃在我的脑中。


“你到底是谁?”其实我很想直接问他是不是曾经做过胖子他们的向导,但是转念一想,这人在这里生活了如此多个年头,没准都已经做过一堆人的向导了。胖子现在又不在这儿,说出来,他就算记得也可以死不承认。这样一想,胖子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就顿时显得很蹊跷。没准,那群人的死都要归咎于他。对着陌生的人乱问问题,不是什么特别科学的做法。我思想很矛盾,一方面,他确实救了我两次,另一方面,他不可信。


他没回答,而是说:“这里的棺材里都有东西,但是你朋友受伤了,我们要先出去。反正现在,里面该拿的也被拿的差不多了。没被拿走的,说明来者还未找到,或者,他没时间拿。”他边说边走到了齐蒙古的前面,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将手电的光打去前方了,“我知道哪里有路可以直接上去。”


他的声音从我们前方扔过来,我心里有点发毛。我低头想了想他说的话,他的意思是,打昏并且带走齐蒙古的人还在这里。东西被拿得差不多,难道指的就是棺材里的东西?难道说,闷油瓶刚刚问起关于棺材的事情也是因为知道还有棺材里面的东西没有被拿走?他现在说有路,我十分不确定能不能相信他。搞不好,他从头到尾一直在演戏,其实打昏齐蒙古的就是他自己也说不定。


我把头凑到闷油瓶旁边,声音非常小地问了他一句:“小哥,你怎么看?”


闷油瓶轻轻地把头靠过来,一直到几乎贴到我的脸上,声音极小地说:“我记得这里,他耍不了花样。”


记得?!


我顿时就愣住了。怪不得他刚刚那么坚持要开棺,原来是走到自己的地盘上了。难道刚刚那具尸体是他们张家的某位先祖?不过张家人不全都葬在张家古楼么,难不成这里还有疏漏?


我摸了摸闷油瓶的脸,惊讶地发现,他身上的热度好像退了一点,没有之前那么烫了。热度居然在退下去,看来李如风那一颗不是一般的仙丹啊。


齐蒙古貌似非常不满这个人。这人在前面开道,齐蒙古跟在他后面,几乎头也不回,看都不看我和闷油瓶。我们走得并不快。据那个人说,我们面前这条路是可以笔直走到底的,到底就有往上的通道,直接通到村边线。


我半信半疑地架着闷油瓶往前走。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刚进来村的时候就扎营,而是为了安全起见,随他们向里面走了很大一段路。但是转念想一想,其实都是注定的,假如不走进来,闷油瓶也不会找到那串珠子。虽然我还不知道那到底隐藏了什么深意。但是,它一定对闷油瓶很重要。


才走到这所谓直路的一半,也就是一个四岔口,突然就听得“哐”一声,我本能反应去看头顶,开路那个神秘人也把光打了过来,照向头顶的地方,但是什么都没有。我顿时觉得脖颈发寒,在这种鬼地方,他娘的任何声音都会吓死人的,何况还找不到声音的出处。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出处在哪里了。不是上面,而是下面。


我刚想抬脚继续前行,却发现右脚动不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就低头去看。但是脚下没有光,一开始还没有看到什么。直到我叫住了那个人,他走过来,手电光直接打向我的脚边,我才看到。脚早就因为寒冷麻掉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东西攀了上来。


那是一只握住我脚脖子的手。


我浑身上下打了个冷战,一口寒气倒抽至肺里。


操!这什么玩意儿,下面还有个女鬼?!


我低头看了看那只手,又肥又大,还不是个女的,而是个男的!


这时,我隐约从底下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很小,我听得十分不清楚,被地板挡在了底下。但这声音显然不陌生。其实我猜得差不多了,这么一双肥手,一眼就能认出来。居然还能伸出地板缝,我十分怀疑他能不能成功地缩回去。我跪到地面上,把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听了半天,才听清楚:“妈的,上面不管谁,你丫的快点给我把地板撬开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他娘就快一命呜呼了!”


没错了,绝对是胖子。


“胖子!胖子!”他的手在我脚脖子上,掰都掰不开,我使劲冲地板喊了两声,他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了,也没回答我。


闷油瓶脸色一变,把头贴下去听了只一秒,就对我说:“赶紧把地板撬开来,底下好像是流沙层。”


他一说完,我就立刻从那人手中把手电一把抢了下来,在地上四周都照了一圈。光一下来,地板的一个四方形暗口就很明显地呈现于眼前了。但是除了胖子把手伸在外面的那个被他顶开的裂口,周围没有其他的任何着手点,可以入手抬开这块暗口的封板。但是我现在深刻怀疑,胖子的手确实貌似缩不回下面。我看了看闷油瓶,这种场合很无奈。一般有闷油瓶就等于有了十样工具,但是他现在身上有伤,我怀疑他假如再施力打开这块封板,还到底能不能坚持到出去。他看了我一眼,刚想伸出手来,突然那个神秘人蹲了下来,伸出右手,在被胖子的手戳开的洞口裂缝处,两只稳稳一夹,一用力,封板就直接从中间断了。


我顿时愣住了,不是为他的这个技艺所愣住。而是因为他现在手上没了绷带,我清楚看到,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奇长。


我不禁把目光从他的手上转移到了闷油瓶的脸上,闷油瓶显然也很吃惊,半张着嘴,皱着眉头看那个人。那人也没有看我们的意思,只忙着把断开的封板移走,从我手里抽走手电就朝着底下扫了扫。“你们赶紧看看,那人去哪儿了?!”


我原本还愣在那里,瞬间反应过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胖子弄出来!


我朝站在一边一直没出声的齐蒙古挥了挥手,一转头却看到他在那里站着,愣得很完全。他脸上的表情还僵着,眼珠子转都不转地盯着那人的手看,在手电扫在底下拉出来的一抹尾光里头,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奇怪,看起来有一点狰狞。我看着有些不舒服,心说他难不成知道张家什么事情?看得这么入神。


光照不出下面的流沙层,我扒在裂口沿边半个身体都吊在下面使劲看。一边看一边叫胖子,他还是没反应。我急了,心想他肯定是陷进流沙层了。我捞了捞衣袖刚准备跳下去,被闷油瓶一把拉住。“不要轻举妄动。”他说。同时,我听见了左下方传来胖子的声音:“天真,赶紧拉我一把,我挂不住了!”那个神人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把脑袋探下去,不出一会儿就回了上来。接着又把手电一扔,身体一缩就钻了下去。没多久,我就看到了胖子的肥爪两只都扒住了地面,三蹭两挤地终于上来了。


胖子朝天瘫在地上,那个神人跟着他翻了上来。“他没掉下去,扒在边壁上呢。”他说完,站起来又看了一眼下面,叹了口气。


“小吴天真,你丫差点就这辈子见不着我了!”胖子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这见鬼的地方,不是空棺材就是机关,这底下全都是白骨,估计有不少人都和我一样中了机关掉下去死在里面了,胖爷我算是命大活出来的少数几个!”


我问他在哪里中的机关,他就把和我分开之后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他说当时雾大风大,这个村子简直就是个迷宫城,不知道以前的人造房子的时候干嘛没事要把房子建造得这么紧,路狭窄的走三个人就直接挤不下了。他没走进去几步就迷路了。他喊小花也没反应,喊我我也没反应,只好打着手电自己找方向。后来在迷雾之中,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从面前一闪而过,他心里清楚,那应该不是我,我应该不会丢下闷油瓶自己瞎跑,他想那有可能是队里的人,但是直觉告诉他也很可能不是。于是他就顺着那个人影的方向摸进了一间很大的屋子,那时候人影早已经不见了。


屋子很特别,里面虽然黑灯瞎火,但是能分辨出来,一走进去,地面就开始向下倾斜了。一直到他的面前出现直接向下的狭长楼梯。我想他所走的路应该和齐蒙古走的是同一条。他就着楼梯走下来之后,是个长通道,但是通道都很奇怪,每隔一段就会连接一个小的四方室,四方室里面都摆着棺材。但是几乎他看到的,棺盖都开在那里,里面也都是空的,骨头尸体什么都没有。后来他的手电没电池了,他瞎打瞎转也不知道转到哪里了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到了刚刚那层。那下面就是一个流沙层,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感觉起来,那底下一层的设置就像是专门为了等待来这里人的圈套,如同一个流沙坟茔。


那么到底是谁打开了那些棺材,取走了里面的东西?假如里面有东西的话。


我再看向胖子的时候,胖子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夹杂着十万分怀疑地看着我身后。我转头看了看。嗯?他在看闷油瓶?我仔细看了下方向,发现不对,他看的角度是我身后的齐蒙古。


我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齐蒙古,他整个人都站在黑暗里面,显得有点阴森。我勒个去,他们这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嫌这地方吓人得不够给力是吧。


胖子突然开口,声音发颤但是语气十分肯定地说:“天真,我好像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我走到那个大房子门口的时候,找到了一个人,他躺在那里。我下来这里的时候,他昏过去了还没有醒过来。我怎么想,这段距离,这么短时间,他应该都到不了这里……”


我的头皮立刻炸了,只觉得后背一阵阴风。


我知道胖子在说的就是齐蒙古,那现在站在我身后这位大哥,到底是谁啊?…..


我默默地转头看向齐蒙古站的位置。他的轮廓凸显在黑暗里,假如我身上有刀,我肯定会迅速摸出来,做好备战的姿势。但是现在我心中保持了极度的冷静。假如说齐蒙古可以是假冒的,那么胖子也可以被假冒,一样的,我不能说相信谁或者不信谁。当我试图相信世界上的正常物时,总有人要站出来提醒我,这世界上不乏奇葩之人之事,其中人皮面具就是一个,还有离我很近的一些神演天才们。


但是很快,齐蒙古就给了我答案。


他往后退了几步,我周围的空气处于死一般的静止状态。


他突然发笑,笑声爽朗,我已经听出,声音有了彻底的变化,但是这声音,却依旧让我感觉无比熟悉。笑完之后,我听见了他真正的声音,顿时石化。


“吴邪,本来还想再陪你玩玩的。不过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反正有张家人在也总是很不方便。没错,该拿的我都拿了,剩下来的,我早晚也会拿到。”


说完,他掏出手电对着自己的脸打了一层白光。他身上居然还有手电,之前还在那里装腔作死地点火柴。在白光中,我看到他抬起手来,从他脸上,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被他拎在手里。我觉得我的呼吸在某种意义上停止了——没错,不管是声音,还是脸都是一样的。他嘴角往上微微倾斜,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右脚用力往地面上一蹬,地面迅速应声塌陷了一块,他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我大吼一声:“齐羽,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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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咆哮,,你们再都不只吱声我就当没人看就表更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5 13:39:00 +0800 CST  







第四十章 未遂





我跳起来就朝着他掉下去的地方一头冲过去。


他就像站在镜子的另一面,仿佛一个邪笑着的我,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样的。那诡异让我不寒而栗。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顶着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离开我如此近距离的地方,之前也有过一次,但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解连环也还没有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仿制体的事情。那时候我有的只是单纯的惊恐,单纯地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有和我一样的一张脸。但是现在,惊恐,我几乎感觉不到,惊恐的感觉被我的愤怒覆盖掉了。我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留下来的想法就是,我要抓住他!


“天真——!”


我听见胖子在我身后吼了一声,然后我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当时我脑子并不十分清醒,全部都是齐羽最后那张邪笑的脸,人愤怒的时候力气总是特别大。我边挣扎边骂:“你他妈的放开我!老子今天不抓住他从此改姓!”揪住我的那人也不说话,但是他的力道特别大,我用手肘惯性撞了他很多下,他就是不放开。紧接着他一施力,我就感到一股十分有力的力量,迅速从我的背后,到腰间,最后停止于胸口,形成一个完全束缚住我的环形。


然后,我听见了闷油瓶的声音,在紧贴我耳边的地方响起来。


“冷静点,那下面是流沙层!”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充满了不可抗拒性。


他开口说话的瞬间,我忽然就冷静了。顿时,我发现了让我近乎发狂的原因,这是第一次,齐羽带着那张和我一样的面孔,正式出现在我和闷油瓶同在的地方,这恐惧的力量其实要比其他来得更可怕一些。


假如我身上有枪,我一定会现在立马掏出来,对准了他跳下去那个地方狠狠开几枪。希望流沙埋了他,以后他再也不要出现。但是我心里非常清楚,他有本事当着我们的面那么从容地跳下去,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活下来。


闷油瓶仍旧从我的身后抱着我,没有放开。他用了很沉稳的力道,如同一剂镇定剂,顷刻间就稳住了我因为愤怒而失控颤抖的身体。我穿在身上的衣服都粘住了我的皮肤,被冷汗浸透了好几层。他的体温已经不如之前那么高了,但是我依旧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黏糊糊的皮肤触觉之上,有一股温热,透过层层阻隔,印入我的皮肤。他握住我其中一只手,什么话也没有再多说。我忽然想到刚刚撞了他好几下,赶紧回头去看他。


从远处那个神人手里打过来的白光,致使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惨白。他本来就伤得很重,无端端又遭了我一顿打,这下肯定就伤得更重了。我一旦这么想,就觉得有点透不上气来,真想找根棍子对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来上几下子。


“我看小哥不行了,赶紧出去!”胖子走过来语气发急地说道,“天真,你冷静点!底下是流沙层,里面多的是死人骨头,那狗贼跳下去,弄不好根本没给自己准备什么后路,不过就是做得壮烈点好留个活面子在人间,好给你留点心理阴影,让你觉得他阴魂不散,搞不好其实现在已经被流沙埋了!”


他看了看四周,小声嘀咕道:“这里有路出去吗?”


那个沉默半晌的神人说:“有。”


胖子马上一把背起闷油瓶,道:“好,救命恩人,那就麻烦您打前头走开个路,天真你断后,我来背小哥,我们动作快点!”


我没有再犹豫任何一秒钟,胖子说的有道理,我们必须立刻出去。闷油瓶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不然李如风那颗仙药真的是要浪费了。


胖子果然是要比我力气大,我们前进的速度立刻快了不少。不知道之前下车后那段路,假如不是我坚持要背闷油瓶,而一直是胖子背他,就凭着身体下面有他那一身肥肉做垫,估计伤势弄不好会比现在轻上很多也不一定。


走过齐羽跳下去的那个坑的时候,我迅速朝里面飞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我总觉得他正在下面某处,一脸奸笑地看着我。想想我就觉得心头有无名火上窜。心说,他装得可真好。声音学得要多像有多像。我现在想想,怪不得之前闷油瓶要开棺材的时候,他极力反对,估计他原本是想来拿东西的,结果正好撞上我和闷油瓶下来,只能用齐蒙古的身份演戏了。他他娘倒是想得周到,处处都给自己留后路。结果不幸的是东西被闷油瓶拿了,要是胖子不出现揭穿他,他很可能会浑水摸鱼一直到那两件东西得手为止。这个推测令我想想就不寒而栗。


过了那个四岔口,我们现在所走的路几乎就是直的。我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故意在这里挖了一条出口。经过了之前那两个塌陷,我走路的时候都格外小心,时不时走到胖子前面去,用脚探一下,就怕他本身体重就重,比我们更容易踩到机关,加上闷油瓶,别两个人一起掉下去就惨了。但是前面开路的疑似张家神人倒是没有任何顾虑,大跨步走在前面,如同在走自家私道一般。我不禁怀疑,这村子他这样熟,搞不好他其实就住在这里,要不就是以前在这里常住过。


离开出口没多远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个问题。胖子说下来的时候看到过齐蒙古,那齐蒙古岂不是不知死活地被他丢在了上面无人出没处?


“胖子,齐豢你丢哪里了?”我问他道。


胖子背着闷油瓶走得有点气喘,说话出着大气说:“靠…..!靠,你,怎么说话的啊!什么叫,叫我丢哪里了,那叫安置!懂,不懂?安置!”他深深换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下来的时候本来没打算走那么久,我就看到他昏着,原本打算下来看看就上去的,结果不是一下来就直接差点送命么,要不是刚看到那狗崽子假扮他,我都差点忘了那医生还被我留在上头呢。没,没事,死不了,我离开他的时候,他呼吸匀着呢。你他娘,他娘别和我说话了,老子要断气了,小哥的骨头估计是铁块做的,有够沉的!上去再说!”


我心说,空有你一身肥膘了。


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我都不希望齐蒙古出事。一来,他也算是个好人,起码不止一次地帮过我,从没和我们这一拨起过任何利益冲突,我左右也好歹拿他当个自己人来看;二来,他是我们队伍里唯一的医生,要是没有他,我们日后怕是很不方便。接下来的路不好走,谁都心里有数,队伍缺少随行医生会雪上加霜;三来,也是最主要的,闷油瓶的伤现在紧急需要他看看。我们不可能在这个诡异的荒村做太多停留。这里太诡异了,等会儿出去之后,要先把这里的问题搞搞清楚,然后再做打算。


我看了一眼前面那个神人的后脑勺,心想,估计关于很多事情,要是他肯说,问他可能就会有答案。就怕问了他,他就算知道,却什么都不肯说。


这条直路很长,我们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就看到了从上面漏下来的光。


那光是手电光,出去之后才发现天已经微亮了。远处的连绵起伏的山峦雪线都在蓝白交界处的山雾中,若隐若现。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们走的这条路,直通的就是胖子下来的地方。只不过出去的口是宅子的另一侧。这么看来,确实是谁为了方便或者为了逃生,挖了一条直路出来。


更令我惊讶的是,一出去竟然发现,我们的队伍都在外面。小花和黑眼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从一个书柜底下钻出来。其他人也都在,他们把帐篷就搭在这巨大宅子的厅堂里面。这宅子很大,不精致,但如同一座高山给你带来的视觉震撼,因为很大很空,所以给视觉一种压倒性的气势感。而李如风则站在一边抽烟。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抽烟。他看到我,眼神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过来,帮忙扶住闷油瓶。闷油瓶身上的热度又回升了上来。我们迅速把他安顿在一个搭好的帐篷内。齐蒙古很幸运地没有被灭口,已经被他们找到了,找到他的时候还昏迷着,后来据说醒了,现在又睡着了。我二话不说奔进帐篷,把齐蒙古从被窝里拽了起来,只对他说了两个字:“救命。”


齐蒙古好像被人敲了一下,脑痴呆还有点严重,被我一把拽进闷油瓶躺着的帐篷的时候,两眼朦胧地看了眼闷油瓶,还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之后才反应过来,简单检查了一下闷油瓶的伤势,翻了翻他的眼睛说:“哦哟,这小哥命硬啊,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挺到现在,伤口发炎了,现在要处理。”然后就开始扒他的衣服。他身上的那只麒麟已经是深深的黑色了,他的体温很高。绷带解开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口刺痛。伤口变得惨不忍睹,几乎血肉模糊。这是长时间捂着,也没有换药的后果。


一直到中午之前,闷油瓶都没有醒过来。我一直守在他旁边,半步都没有跨出过帐篷。期间胖子进来过两次,看了两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出去了。齐蒙古时不时进来看看,他说:“晚上烧要是能退,就没事,退不了,就要变傻子。”


我知道齐蒙古不是在危言耸听,闷油瓶的高烧不是闹着玩的。


我坐在一边想事情,突然听见躺在边上的闷油瓶低低地说了句什么。于是我把头凑过去,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谁知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不要死……”然后反反复复说这三个字。


不要死…….


谁不要死?难道……他在说齐羽?!我一把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突然就觉得血管被一股刺激性的酸液顿时填充满了,导致我的呼吸不是很顺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说不要死,我第一想法竟然撇开了众人,认为他说的就是齐羽。


我猛地抬起身,想走出帐篷透个气,突然又听见他声音略微抬高了一些说:“吴邪,前面……是流沙,你要去哪?”


我刚转身,就愣住了。


他,那是在对我说吗?


我再次低下头去,他没有再说话,满脸的汗。我随便用毛衣的袖子给他擦了擦。我也不明白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内心的偏激在一定量地增长。我的脑神经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处处牵动到齐羽身上去。无形之中,他竟然开始成为我思想上的大片阴影。不行!他在影响我,我不能让他这样影响我!


我闭上眼睛就能再次看到那个梦和那张被他自己偷走的照片。我在琢磨着,等闷油瓶醒了,是不是要问一下他,关于他是不是真的认识齐羽的问题,他连这个荒村都记起来了,没准别的也已经记起来了。但是,这样究竟好不好?就这个齐羽的问题上,我的顾虑太多。我本是完全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想提,但是他假如有一天深层浸透我的生活,那我觉得自己非得进精神病院不可。算了,这个问题,等闷油瓶醒了之后,我再慢慢想。


闷油瓶在大量出汗,这是好兆头。我除了帮他擦汗,就是盯着他的脸看。就这么看着看着,忽然就有股冲动驱使我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这里没有人,他离开我不过咫尺距离。我低下头就能碰到他了,但是,这很不寻常。我以前八辈子没做过,连对着女人也没有。但是肾上腺素荷尔蒙作用力太大,导致我的冲动直线上升到了大脑内部,现在我完全感到了脑神经一根筋运作,并且大脑缺氧,只觉得就这股冲动在作用于我的血脉,我的心脏,我的各路神经等等等等。


操!豁出去了!


我低下一点头,回头望了望,确定周围的确没有人。于是转过身,对了对位置,闭上眼睛,把头又低下去了一点。


这感觉,让我回忆起了小学六年级,当时那年代还时兴三八线。才开学没几天,有个长相特别俊俏的女生坐在我旁边,那姑娘短头发,有点自来卷,小嘴,具体样子记不清了,但是我就记得我当时喜欢那女孩。那个喜欢啊,每天坐在她边上,就想嘟个嘴亲过去。后来终于有一天在女厕所门口堵住了她,下定决心,我就把脸凑了过去…..


“啪!”


“喵——!”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7 22:49:00 +0800 CST  

我吓了一跳,就像偷鸡贼被抓个正着一样,闪电般地蹦离了地面,要是有树我会立刻爬上去!结果,双脚重新落地才看清楚,站在脚边上的不过是小贱。我的心跳得就快赶上光速了!我拍着胸口,边顺气,边想:吴邪啊吴邪,要是被人看到你在偷鸡摸狗亲男人,动作还这么猥琐,那这辈子真的要去威尼斯买个做工好一点的面具整天戴着才能出去见人了!


我蹲下去,看了看闷油瓶,确定他没有被我这巨大的动静惊醒过来。然后转身抱起小贱,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对着它的耳朵说:“你要是说出去,我就人道毁灭你。”


既然没被人看到,那我就来解释一下上面还没说完的,我亲那六年级同桌小美女的结局。“啪”一声,不是巴掌声,我并没被人吃耳光,那声音是厕所的牌子掉下来的声音。年久失修,不牢靠了,所以掉在了地上。掉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愣了一下,立刻睁了眼睛。我一眼就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块牌子上写了:男厕。我惊讶地瞪着她上下打量,她却面无表情从我面前走了过去,十分从容。那件事情被我一直记到现在,当时由于开学没几天,那是连老师都没有发现的真相。此事件直接导致后来我背得最好的一句诗就是北朝无名氏《木兰诗》里面的那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所以,那是我第一回欲亲一个未成年男孩未遂,这是第二次,欲吻一个成年昏睡男子,又未遂。


我突然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其实用在我身上也没什么不妥当之处。


这时候,帐篷的拉链被拉开了,齐蒙古走了进来。一进来,他没直接去看闷油瓶,却对着我问道:“咦?猫在这,他人呢?”


我顿时就感觉眼皮一跳。问他道:“什么意思?”


“我叫李家那小子拿药过来的,药拿来没?”


我只听得心脏直接落水,不是吧…..“你的意思是说,猫之前是他抱着的?”我就只听见齐蒙古“嗯”了一声,接下来他所说的话我几乎都没有听见。脑子里面嗡嗡直响。敢情,我那猥琐的造型,还不是被别人看到了,看到的居然还是李如风!我突然就想起来他之前给闷油瓶喂药的情景。这人也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他的想法我实在没有办法猜到。我突然脑中半空横生出来一个想法,他会不会其实看上的不是我,而是闷油瓶,只不过是我一直在意淫,所以误会了很久,把真相给彻底理解错了?!不会吧……


“吴邪!吴邪!你干嘛呢!做什么白日梦!”


我突然从嗡嗡声当中回过神来,齐蒙古大概叫了我好几声,有点不耐烦。“你过来听听,这小子在说什么啊到底,我听了几遍都没有听懂。”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闷油瓶。


我走过去,把头凑下去。


“他在说……”我又凑得更近了一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才听懂,“好像是‘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回来了,是指他回来这里了吗?我突然就想起来他当时从棺材里面取出来的两样东西,除了他戴在手腕上的那串麒麟佛珠,还有一张好像白纸一样的东西当时应该被他塞进上衣口袋了。那外套是我的,刚刚帮他换药的时候脱下来了。


我赶紧找到那件外套,一掏口袋,里面没有纸张之类的东西,只摸到一块软皮。


我刚想拿出来,眼睛扫到了齐蒙古正斜眼看着我。我一愣,想都没想,伸手上去就撕他的脸。齐蒙古压根就没料到我要干嘛,所以连闪开的倾向都没有摆出来。我上手一掐,那绝对使得不是狠劲,但是力气也不小。齐蒙古被我掐的直跳脚,骂了一堆脏话。我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被齐羽搞得都有神经紧张综合症了,再这样下去,我估计过不了多久,怕是我看谁都会觉得他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后面藏着和我一样的面孔。


我在齐蒙古身边坐下来,他还在骂骂咧咧地揉着脸,一边也把头凑过来。


这确实是一块羊皮,但是显然经过了鞣革加工,所以才能保持柔软。


皮的尺寸并不算大,颜色较浅。所以我当时看到闷油瓶拿着的时候,在下面没有特别亮的灯光的前提下,看起来就像被折叠好的白纸。皮质有个不怎么规则但不像很天然形成的形状。皮上面有画,看笔迹,像是一种十分古老的记载方法。


上面画了一扇门。准确来说,应该是两扇。


门非常的高大,带着巨型的门环。左右两扇门上,只有左边半扇门上有一只和闷油瓶身上的纹身十分相似的麒麟,而右半扇门却空空如也,看起来很尴尬,就像对称的东西,被人凭空去掉了一块似的。


我看着就觉得这门有点眼熟。想了半天,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了起来。


烂柯山,最后那个八角形的石室内,当时那扇青铜门,是右半扇门上有麒麟,而左半扇没有。


难道,这是另一处的一扇青铜门?


靠,这青铜门数量也多了点吧,到底这是有几扇啊?我顿时有点想不起来,长白山见到的那青铜门又到底长什么模样?


但是有一点我是肯定的,这羊皮,肯定不止这一块。


我走出帐篷的时候,已经是午时将近饭点的时间。


齐蒙古给闷油瓶测了体温,说他应该没有变成脑白痴的危险。但是他身上的伤要痊愈,还要点时间。毕竟人不是治愈机器,人的恢复需要一个过程,就看他自己的恢复速度了。


我一走出帐篷,就发现今天的风明显没有前一天那么大了。今天算个比较不错的天气,就在这个季节来说,能碰上是造化,也不是常有的事情。


我转到宅子的正面,小花正站在那所谓斜面正屋的门前,站得笔直朝里面张望,李如风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戴着手套抽烟。


他看到我,只是抬了抬头,立刻就把目光移开了。我觉得很尴尬,但是之前就算他看到了什么,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这种东西,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再说,我确实也就没有在干什么好事,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我走到他面前,张了张嘴,想同他说点什么,最后却还是闭嘴作罢,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习惯这样和他僵持着。他脑中所想,我估计是要破开他的脑颅才能解析出来。对于他,我现在思想很复杂。之前那个假设性想法愈演愈烈,开始反复在脑中徘徊。我有时候也很佩服自己,越是现在这样特殊而根本无暇顾及私人感情的场合,我越是在那里满脑袋不盘算正事。


为了避免尴尬,我迅速转移到小花边上。之后才注意到,黑眼镜,胖子和那个神人,皮包,胖瘦坨坨,以及一些别的好几个人都集体不见了。小花剩下来的几个手下坐在侧面聊天。


“他们人呢?”我问。


小花没回答我,就冲我嘿嘿一笑,一闪就进了门里。


我刚想跟进去,就听见耳边李如风的声音:“他们下去捞东西了。”


李如风拽住我的袖子,我转头看他,他却依旧低着头没有抬起来。烟还剩下来几口没有抽完,他狠狠抽了一大口,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他说话的声音似乎并不是他的,这时候正好刮起了一点风,这高原上一点风吹过耳边,足以挡去一半听力。


“吴邪,”风声在我耳边呼啸,他的声音被吹得离开我很远,我回头望见的却是远处的雪线和他一半的后脑勺,“假如有一天,我确定,你以后都可以免于性命的忧患,我就离开,从此不再出现。”他说完,就朝远处走去。


我其实很想说点什么,或许我该对他说,你不要走之类的,但是这感觉起来就像是那些刻意表现的琼瑶剧里面让人牙齿发酸的镜头。我一个大男人,还没有办法对着另一个大男人说这样细软的句子。但是他的背影显得很落寞,这让我感觉并不舒坦,就像胸口无故又多积压了一块石头。


算了,以后的事情,现在说什么终归都是一句话:谁知道呢?


所谓的“捞东西”,我没过多久就明白了过来。小花进到屋子里面,是因为黑眼镜,胖子他们从下面上来了。那个神人带的路,据说过程非常顺畅。看来我猜的并没有错,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他肯定和此处被荒废的这个村子有很密切的关系。但是有一点很奇怪,这是我刚刚才反应过来的,之前这一点因为太多别的情况真倒是被我忽略了。假如说,这个人是胖子他们当时那队伍的向导,那么他救了胖子就不光光是这一次的事情了,他是真真救了胖子的命两次。但是这个人既没有表现出认识胖子,胖子也貌似并没有表现出十万分的惊讶来。他不认识胖子,倒也是可以理解,据说胖子曾经痩过,人称柴火(这一点请大家原谅我实在想象力不够),可能现在胖子肥了,他认不出来了。可是胖子应该会记得他,就算现在样貌有所更改,但毕竟救过他的命这么大的事情,没道理不记得。他虽说嘴里喊着救命恩人,我想,针对的也应该仅仅是这一次。那么,难道我想错了,当初引导胖子队伍的人其实另有其人?

还有一种可能。我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己浑身冒了一身冷汗。我看了一眼胖子,他正在卸下身上的装备,一边从小花手里接过烟抽。我怎么看,那都是胖子没错。但是,经过了好几次相同的经历过后,我有点抖。任何一种假设,都可能在某种被忽略的状况下成为现实。


大概是胖子发现我一直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看,突然转头一脸淫笑地对我说:“干嘛?看你胖爷我太英俊,看得天真你直发愣?”


我赶紧把目光移向他们捞上来的东西,用手摸了摸鼻子。我相信我的直觉,直觉告诉我,胖子没什么问题。毕竟要假扮这样一个体型,也不是随便谁能假扮得出来的。主要是,人心都有个牵引性,胖子给我的感觉很踏实。但是上面想到的矛盾毕竟还是存在的,在没有搞清楚事实之前,一切还是皆有可能的。还是要找机会验证一下,向导那事情,我决定暂时不提。


他们的所得并不算多,底下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他们捞到的东西正是和我们从之前那口棺材里面得到的一样,几张碎羊皮纸。据说,其他已经被打开盖子的棺材,里面都是空的。


我把他们带上来的羊皮纸一张张铺开,放在面前。一共是六块,加上我和闷油瓶拿到的那张,就是七块。我们的那块碎皮被我塞回进衣服口袋了,不在手边。我面前这六块同样成奇怪的不规则形状,但是这样的形状确实又像是被特殊安排好的,总觉得很怪异。羊皮上都有相类似的笔迹古旧的印画,这些画却不如那扇带有一只麒麟的青铜门那般好辨识,它们看起来比较凌乱,没有一个完整的可辨识感。每块上面都有能构成一些图案的线条,但又正好不完整。每块的上面都有一些奇怪的,单独被分在一边的条条杠杠。“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胖子凑在我边上,嘴里嘀咕道。


我摇了摇头,来回摆弄,不小心将其中两块拼接到了一起——相应的缺口完全吻合!


我大惊,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一张拼图。但是我很快也发现了,这里的肯定不完整,并且拼图的大部分都被人拿走了,拿走它们的人,不用说,肯定是齐羽。其实能拼接在一起的也就刚刚无意之中被我凑起来的两块,其余的都不吻合。并且这块拼图拼完整之后肯定不是什么规则的形状,它有本身一个不规则的造型。但我暂时还看不出来,它会是什么。


假如说,每口棺材里面都藏了一张这样的羊皮的话,那么——


“下面一共有多少棺材?”我抬头问道。


他们被我这么一问,显然都愣了。黑眼镜首先挠了一下头,扶了扶眼镜说了两个字:“没数。”


“你丫这问题变态不变态,你见过谁下去看到一堆棺材还数数有多少只的?!再说,那棺材又不聚在一块儿,没法子数啊也!”胖子道。


我低下头没说话,过了好几秒钟,突然有个声音蹦了出来:“二十一。”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7 22:52:00 +0800 CST  




第四十一章 张陌


我一抬头,就看到有个身影从屋内走出去。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知名的张家人。我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去了。刚刚那个“二十一”肯定是他说的。正如胖子所说,棺材不在一起,一般人很难会有这个要去数棺材的意识,那说明,二十一这个数字,假如属实,那应该是他老早就知道的。


胖子说,底下的棺材全都是空的。这很奇怪,难道这二十一口棺材,单单只有我们打开的那只里面有一具不知道是谁的尸骨,其他的都是摆设?假如是特地为了收藏那些羊皮纸的话,那未必也太大费周章了。对于这点,我始终想不太明白。


我再看几眼面前这两块被我拼在一起的羊皮,就觉得上面勾勒出来的线条,有几分眼熟。但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我还要想一想。这种记不得不是那种失掉记忆的记不得,是有东西在我的脑存里,需要抹一抹灰,抽调出来。我边往外走,边想。这在哪见过,仔细想想,应该能记起来。


我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小花从身后叫住我。


我一回头,只见他快步走过来。一停到我面前,就神神秘秘对我说:“吴邪,那个人是张家人?”我一听这话,知道他准是看到那个人的手指了。如实道:“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很像。但是小哥没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反正,他也没有表明身份,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他叫张陌。这是之前你在帐篷里没出来的时候,他和胖子他们下去时候说的。但是他只说了他的名字,我什么都没有多问。”


张陌。看来真是张家人,连姓都一样那就肯定没错了。其实这么奇特的手指,除了张家的人,还有哪个种族会有啊。各族都有自己独特的特征,比如我见过一个什么族,之前有个纪录片上看到,她们族人的女性,胸部都是麻袋下垂型。比起来,这长手指,确实要美观太多了。


“还有,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村子里的房子造得很奇怪?”他说着,便拉着我往外头走。我们一直走到房子外围,这里已经到边缘了,和我们停车的地方应该是相对的两头。


我们现在站着的位置,能够从这大宅子旁边的细缝里,对这里的概貌,看个大致。白天和晚上的感觉确实不一样,这建筑群在我眼里显得很特别,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排列逻辑感,可能开一架直升飞机过来就一目了然了,现在苦无这样卓越的条件,只靠肉眼,确实有点费劲。


小花突然指着建筑夹出来的巷道里面,那些房子外壁上一个个向外凸出的石墩,问道:“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这种东西我倒是真见过。学建筑课的时候学到过它,这是前人用于打仗的时候建造的一种特殊的,防御性极强的建筑。我顿时明白过来,可能这就是为什么,这里的房子会挨得这么紧的原因。我刚刚就在想,如果说单纯的因为底下要挖隧道,放棺材,本身没道理把房子造得这么近,现在看来,原因就明确多了。


这种在房子外壁上凸出的一个个小石墩,叫做桥架。一般,紧挨着的两栋房子的外墙上,会在相对应的位置有这样的桥架,通常桥架都紧挨着一个窗口。假如有外敌入侵的时候,这种桥架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在相对应的桥架上搭上一个天桥,便于从一个房子直接通过天桥到达另一个房子。这是一种用于联结各家各户,抵抗外敌,外加方便逃跑的典型建筑。说明,这个村子曾经非常不太平,很可能战乱频发。


我对着小花解释了半天,直到我说完,他的脸上也一点表情和反应都不给我。我心说,这个没文化的。我刚这么想完,他就突然右眉毛挑了一下,说道:“吴邪,我靠,真是二十一!”


我一愣,他在说什么?透视眼难不成透到地下去了?站在这上面,还能数到棺材的个数。刚想开口损他几句,突然脑子一转,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是能数到,这二十一,说的就是这个建筑群的房子总量。


二十一,是说有二十一座大大小小的宅子。而每间宅子底下,都有一口对应的棺材。


我不禁一口气堵在胸口,这是连带反应。主要我想到了之前我随便带着闷油瓶走进去的那间房子。这里的房子有二十一栋,大小不一。别的棺材里面都没有尸骨,唯独我们开的那口有。而我们去的那间屋子,有尸体,还有会飞的尸蹩。这栋大宅子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东西。我在想,是不是这也和棺材内的尸骨原理一样,其他房子里面都没有,唯独那间里面又是尸体又是虫子。这样的话,我倒是真可以去买彩票了,一开即中。


黑眼镜突然走了出来,站在远处朝我们招了招手,小花倒是老远隔着他的眼镜片就被他勾走了。回头冲我甩了一个飞眼,“你慢慢想!”话音被空气拉开了老长的距离,他在话音还未落之前,就大步移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又开始刮风了。眼前的建筑,在风里貌似在我眼中左右摇晃。忽然我产生了一种看三维立体画的感觉,我几乎都要看到那蹦出画面的图案了。但是眼睛瞪着太久不眨,风一吹,眼睛干涩得直接掉泪。我赶紧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不管再怎么使劲看,那效果也出不来了。


所以啊,事情的答案,都是缘分,可遇不可求。


突然,我眨眼的工夫,有个影子飞速晃过我的眼角。


我心中一惊——谁?!


我立刻重新把目光抛向远处的巷道。那无数的岔口都影影绰绰,虽然是白天,依旧处处显出荒芜的诡异。我并不是很肯定,刚刚那是不是错觉。


我又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影子再次晃过。于是我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宅子。


现在有太多事情要弄清楚。但是,首先我要弄清楚的,就是那个自称张陌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和张家又是一种怎样的关系?我一边朝着闷油瓶的那个帐篷走,一边心想,等会儿一定要去找他问清楚,不管他说不说,或者说多少,问还是一样要问。


这间宅子的布局也很奇怪。我们一走进去,先见到的是院子。那倾斜向下的主宅部分就在院子的中央,两边分别是两个空空荡荡的大厅,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和主宅的那个厅分别都有相通的门连接。这么巨型的一个宅子,整个就形成了一个曰字形。而且这个宅子绝对算是整个村子最大的了,别的和它比起来,都有差距。


刚进院门,就看到李如风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他手里拿着那把短剑,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


我一看,他连刀鞘都去了,肯定是出事情了。大声问道:“怎么了?!”


他回答我的时候,声音已在宅子外面转弯了,我隐约隔着墙和风声听见他说:“赶紧去检查你的东西!”我心里一咯噔,知道坏了。赶紧一个转身,冲进闷油瓶躺着的帐篷。


李如风这个状态,肯定是我们遭贼了。其实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那张有青铜门在上面的羊皮。其他被他们找上来的羊皮现在都在小花手里,我现在没有看到小花和黑眼镜窜出来,那说明那些羊皮应该没事。李如风叫我查东西,那可能少的是我们那部分。于是我冲进去就找我的外套。羊皮在之前被我塞回外套口袋了。结果一进去,我就一愣——闷油瓶不见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外套自然也不在,可能是被他穿走了。


我的随身物品并不算多,具体带了什么来,我几乎都记不清了。我把东西都装在一个黑色的双肩包里面,之前它一直都在胖子的身上,他下去这底下之前,把东西留在了上面,还是小花一眼就看出是我的双肩背,把它收了起来,我们重新上来之后才给我。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去打开来看过。


但是现在,我往下一看,发现他被打开来了。我刚进来还没留意到,一脚过去,差点踩到它。它开着,里面一些东西被翻了出来,有电筒和水壶等。我蹲下去,开始检查背包。我脑中有点懵,这时候我明显是感觉到不对的,但有时候遇上这种突发事件,你脑子就容易感到恍惚,我甚至这么一件件翻着里面的东西,还在想我到底带了什么东西来。


这时候有人走了进来。我回头一看,是穿着我外套的闷油瓶。我二话不说就上去翻他的衣服口袋,手一伸进去,就摸到了里面的软羊皮。


“东西在,丢的不是这个。”闷油瓶看了看地上被我翻出更多东西的背包。


“你带了什么来?”他问。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我带了什么来?


我又重新蹲下去,一件件东西装回包里。直到地上再次干净,我将拉链重新关上,突然一道光在脑中横下来,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我究竟带了什么东西来,而现在这件东西不见了。


“是谁你看到了没有?”我问闷油瓶。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丢了什么?”


“烂柯山下面拿到的那本日记本。”


没错,我把阿保的日记本特地在临走之前带在了身上,那上面既然见到相似于喀喇昆仑的轮廓图,那说明后面记载的凌乱的空间图很可能和这里有很大的关系。我带上是觉得会派上用场。同时,我还想起来了另一件事情,那两张碎羊皮拼在一起的图样,我就是在那本日记本中见到过。但是现在我想起来也没有用了,它不见了。


闷油瓶过了很久,才点点头。还没来记得说话,李如风就钻了进来。


“跑了。”他进来就说。


我心里觉得这事情奇怪,没个完整的逻辑性。既然闷油瓶醒了,怎么有贼进来他会不知道呢?另外,怎么李如风和他一起去追,没见其他人,他还自个儿先回来了。


我扫了他两一眼,心里又想起之前喂药那场景,靠,这两人不会有什么苟且之事吧。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李如风看了我一眼,道:“我是看到有人从这里冲出去,他冲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他手里抓着什么,就知道这人肯定不是来干好事的,就去追了。但是他跑得倒是很快,我从这里跑出去之后就没有见到人影。”


我看向闷油瓶,指望他也解释解释。他用眼角迅速偷瞄了我一眼,立刻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什么都没说。我听见李如风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烟,戴上他的手套,一转身就走了出去。


“小哥,他进来的时候,你没发现?你什么时候醒的?”我还是觉得一头雾水。


“不是。”他侧面对着我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没有时间概念,大约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吧。那人进来偷东西的时候,我没在。那时候我已经出去了。”


“你一醒就出去了?你出去干嘛?”我问完就觉得这问题有点多余,弄不好人家是出去放水的,总不能这个也来和我交代一下吧。刚想说点什么让他忽略以上问题,结果他居然开口回答我了。


他说了两个字,声音很低,模糊不清,堪比之前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听见他说:“交易。”


“啊?”我很响亮地啊了一声。交易?什么交易?比较可耻的是,我听见这两字就想歪了。要是现在他站在杭州某花柳巷街,或者洗头按摩店附近,我立刻就能理解过来,不过这荒郊野岭的,他倒是去做哪门子交易啊?


算了,我不问了。问多了省的他反感。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7 23:01:00 +0800 CST  

“你感觉怎么样了现在?”我问他。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点点头,我好像看到他又拿眼角瞥了我一眼。我认为这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淫,糟糕的是,我的眼睛现在不能自控地盯在他的嘴唇上。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欲吻未遂造成了现在这种后遗症,我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快得让我顿时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来,心跳声连耳膜都快被震破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我很清楚,男人的大脑假如被冲动填塞,过会儿就失去理智了。我胡乱抓了一把头发,快速对他说:“我去找齐蒙古来看你。”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我听见他在我身后音调上扬地“嗯”了一声,我也没去管他。一出门,空气里那股子寒意立刻让我清醒了一半。我双手抹了把脸,往旁边一看,李如风已经不在了。地上有刚被他踩灭的烟头。


这时候,胖子一边吹着很响亮的口哨,一边朝着我这里走过来。


“天真!”


看他一脸无知的样子,估计根本就不知道刚刚还发生过偷窃的事件。他一走近我,我就闻到一股罐头大杂烩的香味,估计他刚刚一直窝在里面研究午饭。果然他说:“我们做了饭!叫上小哥!”他边说边往帐篷里面钻,声音从背后甩过来,“你刚刚去哪里了?小哥醒了到处找你。嘿!正好,小哥你在,走吧,吃饭!”他说完,又开始哼上小曲儿钻了出来,用他的肥猪爪拍了拍我的脑袋,背对着我心情甚好地扬长而去。果然他吃饭的时候天大的事情都要搁一边,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完全影响不了他吃饭的好心情。


“小哥醒了到处找你”……我不由开始琢磨他说的这句话。


闷油瓶这时候走了出来。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没事了,不过肚子饿了。”说完居然转过脸来朝我扯出一个尺度不大的笑容。我被他这么一笑就愣住了。他走到前面,估计看我没动,就站住脚,回头看我。


我这时候才忽然间醒悟过来。


应该是我听错了,他之前说的不是“交易”,而是“找你。”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口大锅子生了火煮了一锅罐头肉菜汤,乱七八糟的大杂烩,看起来不咋滴,闻起来倒是还不错。


齐蒙古看到闷油瓶也来了,啧了一声,说:“这年轻人恢复就是快啊!”我看他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神色来,赶紧将他打住。我迅速扫了一圈凑在这里狼吞虎咽的众人,却没看到那个叫张陌的。


“那个张陌呢?”我问小花。


“不知道,之前他出去之后就没见过。”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硬是咯噔了一声。他不会就这么走了吧?!我积压成堆的问题还没有问呢。其实比起去问闷油瓶,我觉得问那个叫张陌的,感觉起来好像能得到一半答案的几率要高一点。吃饭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在探讨离开的路线问题。度帆吃完之后,就坐在一边掏出地图来研究,怎么才能从这里回去正道的路线,他一直到现在也始终觉得自己开的路没有错,只是不知道怎么歪打误撞就进来这里了。胖子问齐蒙古闷油瓶这情况能不能走,齐蒙古说要吃完饭之后检查下他的伤势再做判断。我看,估计出不了今天,我们就会从这里离开了。


但是,事情没有解决。


这里的二十一座房子和二十一口棺材,所有的蹊跷之处,我必须要在离开之前弄弄清楚。假如找不到张陌,我就开口问闷油瓶。还有那个偷了我日记本的贼,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有感觉他还没有离开这座荒村。我心里怀疑是不是就是齐羽,他死在这不走,还要来偷东西!


李如风坐在一边,没吃什么,也不说话。举着一张疑似地图类的东西看得很投入。我问李如风说:“你追那人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他的长相。”


我之前果然料得没错,胖子他们对遭贼的事情一无所知。听我这么一说,几乎所有其他人都“唰”地把目光刺向我,黑眼镜问:“追什么人?”


我简单把事情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李如风在我说完之后摇了摇头:“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侧面,没留下来什么印象。”


我在垂头之际,听到闷油瓶说:“我看到了。”


我一惊,立刻抬头看他。他看着我对我摆了摆手,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这个意思是在说,那人不是齐羽。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又让我倒抽一口寒气:“不过那人你应该认识,是你朋友。”


我朋友?操!!老痒!!


妈的,他小子到底想干嘛,我在心中愤恨,他什么不好学,学齐羽神出鬼没,不知道是不是和那齐羽是同盟。我一想,坏了,老痒不会是把齐羽误认为是我吧,然后自以为自己在和我做同盟!但是也不对啊,之前在桑桑宾馆,他既然是在跟踪我们,那肯定已经看到我了。要么就是齐羽个鸟人骗他说我才是冒牌吴邪。


但是这些终归都是我的推测,到底真相是什么,恐怕不把他找出来,问他自己,我也很难会得到确切的答案。


我不知道他偷阿保的日记是什么原因,但是现在我更为肯定的是,阿保的日记本上有重要信息。那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又丢了一件包含重要线索的东西。世事就是很弄人,往往这种你想都想不到要对它加强保护意识的东西,在被人偷走之后,恰巧就告诉你它其实很值钱,不过现在已然落入他人之手了。哎,我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张陌的出现是在大家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从这里撤走的时候。闷油瓶的伤由齐蒙古检查之后,换了药,确实没什么大碍了。齐蒙古说,这伤口之前虽然没有处理好,不过李如风那颗药确实起了很大作用。我知道我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借口要留下来磨蹭时间。大家都表态说,这地方太诡异,假如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故,我们将得不偿失,而且也实在没发现还有什么能得的地方,所以早走为妙。度帆说,他相信在这后面,就是帕羊。我们原定的计划是,趁着天亮走,天一黑别说从这村子往外走困难,这里山雾很重,就算顺利从村子走出去,行夜路也很困难。


大家都急着走,是因为觉得这里和我们的目的地找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所以认为在这里耗着绝对是浪费时间。假如不是看到闷油瓶对着那口棺材下跪,我这会儿可能也会急着走。正因为看到了那一幕,我总觉得这个荒村不简单。


但是现在那个张陌还没有回来,我看小花一脸跟他八辈子没交情,完全不想等样子,决定去试一试胖子。毕竟之前张陌也在底下救了他,好歹算个救命恩人,没准胖子会表个态。我心想,要走是可以,不过东西丢了,不能再丢下人,重要的人还是要一起带走的。


我对胖子的怀疑几乎已经减至最小了,但是谨慎起见,我还是没有提之前向导那件事,只对他说了下闷油瓶之前的举动,一直到张陌把他救出来为止。胖子听完了,皱着眉头,手托下巴,想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这张陌,我总觉得……”他话没说完,忽然抬高了一点声音说,“小哥对着那口棺材下跪?你要不干脆直接去问问他看,不过,小哥那性格,就怕问了也白问。”


这是重点,我始终没有问闷油瓶的原因就是怕,每次问他都和之前得到一样的效果。大家似乎都习惯了看到他做出怪异的举动而保持沉默不去问他。就像几年前,我们一行人去长白山,他在上山路上突然朝着三圣山下跪,大家当时都挺惊讶,却都很一致地脸上表露下惊讶神情,没人去发问他为何下跪。现在也一样,他从棺材里得了张羊皮和一串佛珠,就朝那棺材跪了。我之前就见过女尸给他跪,没见过他给尸骨跪,惊讶之余还感到很不习惯。


另外,我注意到胖子说起张陌,好像有所疑虑。我刚想抓住他未完的话头问他总觉得什么,突然眼角闪过一个影子,那影子迅速窜入了主宅。


胖子比我反应快,他说:“小哥!”


我一看,确实好像是闷油瓶。于是我轻轻跟了过去,胖子跟在我边上。走到门口,他刚露出有大声喊闷油瓶的倾向,就被我用手堵住了嘴,叫他别出声。我看到闷油瓶站在主宅的堂屋里,他肩上居然背了他那把黑金刀。胖子立刻在我旁边啧了一声,那刀他一路背过来,重量堪比五只装满了东西的双肩背。这里的地面到了中间就有明显往下倾斜的趋势了。他就站在那倾斜的边缘,身上带着一抹清淡的阴影。


闷油瓶从进去之后,就站着不动。我和胖子在门口一声不响看着他,我心里一直在想那口棺材里的尸骨到底是他什么人,结果没注意到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将近半小时。胖子有点按耐不住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说:“小哥在犯忧郁症,你慢慢独自观赏。”说完使劲捏了我一把,贼笑了两声就走了。


他刚一走,倾斜处的阴影面里就晃出来一个人,我一看,正是那个张陌。怪不得他之前不见了那么久,原来是自己又下去走了一趟。


我转身想喊住胖子,结果一回头,发现他神速得连影子都没了。


我听见“嗖”一声,很明确是闷油瓶拔刀了。果不其然,当我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把刀横在了自己和张陌的中间。闷油瓶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张陌那张脸完全没有现出什么惊讶之类的神情来,他撇了撇嘴角,一脸镇定。好像早就料到上来要撞见闷油瓶,他还会对着自己拔刀一般。


闷油瓶说:“你到底是谁?!”我听得出他口吻里面带着迫切想知道真相的音调。


张陌并不说话,他看着闷油瓶,慢慢开口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手腕上现在戴着这串珠子,你是不是真的把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你是不是真的有资格再次戴起它?”


我心中一惊,这珠子佩戴起来貌似还有讲究。怎么?难不成失忆的闷油瓶实际上是没有资格佩戴这佛珠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闷油瓶并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半晌之后,只听张陌继续道:“看来,你还没有全部记起来。那次大逃亡所剩下来的二十一个人,在这里给自己建造了这样一个墓地,最后下葬的却只有一人。这个守护祖灵龙脉的麒麟守魂棺阵,到最后却只有一个并非真正的张家人守护在此,他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代替了你的效命。我记得你早先离开的时候,曾经清楚答应,你回来之时,代表你的记忆已经恢复完整。假如你不记得,我现在再提醒你一次,失忆是你的必经之路,但是有一天你的强大会带回你所有失去的记忆。那个时候才是你的回归之时。那时候,你才能再次成为肩负张家使命的灵魂。”


很久,闷油瓶没有说话。当那个张陌准备朝着我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时候,我迅速闪到了门口的大柱子后面。他走到一半,我听见闷油瓶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但是他这次的口吻温和了很多,少了那份气势逼人。


“我是谁,最后,由你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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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17 23:04:00 +0800 CST  




第四十二章 灵魂的重量


张陌走出来的时候经过我躲藏的那根大柱子,刚好走到柱子边上,整个人几乎被挡在后面。他停了下来,紧接着我就听见了他的声音。我知道,他接下来的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他说:“你们之间的作用,看来永远注定都是相互的。你想不起来,他也想不起来。”


他说完,就朝前走了。我在原地愣了很长时间。


他说这样的话,看来他清楚的不仅仅是自己家族的事情,还有我的事情。他知道我有想不起来的一部分记忆。我用了大概很久的时间在脑中理出一条思路来,当我终于想冲出去拦住他的时候,一抬头,他都已经没有影子了。


闷油瓶过了很久还没有出来,我在门口朝里面探了探脑袋。他还呆呆地站在刚才站的位置,脸朝着门,现在正面着我的脸。


我摸了摸头,有点尴尬地走了出来。走到他跟前,才发现他根本没注意到我。他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的地面发呆,我走到他身边的整个过程,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张陌刚刚对他说的那些话,我也正在思考。张家看来曾经发生过什么重大的变故,以至于一部分人逃亡来了这里,但是最后活着剩下来的,只有二十一个。那这么来说,这里其实就是他们为自己修建的陵墓,地面上的部分说白了就是一个遮掩体,为地底下的亡灵做为一个遮掩和守护的作用。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到最后,其实真正葬在这里的其实就只有一个人,也就是我们看到的那口棺材里面的尸骨。从张陌的话看来,那个人并非张家人,那不是张家人又葬在这里,莫非是张家的媳妇儿之类的?闷油瓶还对着她下跪,我心中一惊,莫非…..?!


我颤抖着手指,指着地面,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看着闷油瓶:“她…..她难道是…..?”


“我母亲。”闷油瓶看着我,点点头,“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她叫拉姆。”


接下来闷油瓶对我叙述了并不很长的一段,却是他记忆里仅有的一段。他说,拉姆在藏语中的意思是仙女。拉姆好像并非藏人,却在这里却度过了她的大半生。她大概只是他的养母,她不具有张家族人的任何特征,但在闷油瓶的记忆中,就只有她而已。他说他的生母是谁,他并没印象,或是忘记了,或是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活着或者死了,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他在出生之后,拉姆给过他一个名字,叫仓木决。这个名字我之前在哪本书里见过,有点印象,说是一般大人嫌孩子生太多,希望结束生育,就特地给自己的小孩起这样的名字,意在“终止”。但是在闷油瓶头上的这个“终止”,并不是用来结束生育的,而是用来终止某种命运的循环。我听到这里,又联想到了终极二字。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也有关联性。


他记得这个地方,这一定也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来到这里,就感到了强烈的熟悉感。他原本希望依仗这样的熟悉感去找回他对这里的记忆,但是并没有成功。他记得这个地方的所有布局,却想不起来原委。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波澜,就像在叙述一件自身之外的事情。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道:“这是张家领袖的标志。在拉姆去世的时候随她一起下葬。我只记得我要来取回,却不知道我现在还没有戴上它的资格。”他说完,自讽地笑了笑。我很想告诉他,失忆是自然形成,又不是他的错,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什么资格不资格根本都是狗屁,资格这种东西都是属于形式主义,不管他想得起来想不起来,他都是张家的头领,他命中注定要背负他家族的一切,这担子原本就够重了,居然还来谈资格。我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知道,闷油瓶心里有多看重“使命”二字,他好似为了这二字而生,而活,而战斗,一直到现在。形式主义的东西,有时候恰恰就是你精神力量的牵引者。


我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闷油瓶对我说这么多话,虽然他的故事还没有填补完整,但是我从心里觉得很欣慰,能听见他亲口把他所记得的部分说给我听。这样,我起码知道,我在他心里,还有个比重较大的地位,我能感受到,他张家这一份责任似乎也在无形之间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比起那之前的“一个注定要被另一个害死”,张陌那个相互作用的理论我倒是更愿意接受,但是相互作用在我来说,并不代表互相牵制,而是相辅相成。我希望,我们失去的记忆,都能一起活着找到,然后把生命都补完整。


仓木决,我忽然明白过来,这其中寄托的意思。希望被终止的,是作为一个张家使命的背负者,这样永无止境地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真正活过的宿命。


张陌走了,同我料想的一样。但是他留下了一张手绘的地图给我们的司机度帆。度帆说,他拿来之后,只说叫我沿着这图上的路线开,就能到达我们要去的地方。他就像一个专门出来帮我们指引路的人,给我留下的印象除了神秘还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东西。我到现在对他的身份仍旧在心中留了一团迷雾,还需等待雾散的时候。只是现在不清楚,到最后,来吹散雾的这个人是他自己,还是闷油瓶。不知道为什么,我有预感,这个人不会就此和我们告别,他一定还会出现。只是我还说不好会是在什么地方。


我们走出去并没有花去很长的时间。闷油瓶不说话走在我的前面,胖子因为比来时身上的负担轻了许多,闷油瓶又重新活了过来,所以他心情显得较愉快,走在我的右手边,一路哼着歌。小花和黑眼镜在我们一行人的最后面压队,原因是齐蒙古走得很慢。但是队伍里有齐蒙古在,我始终安心了不少。所以说,以前打仗的时候,军医有稳定军心的关键作用。出去时候的路要比来时走得轻松太多了,原因是现在天亮着,没有什么山雾,所以几乎不存在什么可视度的问题。加之,白天这些岔道分散我们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所以我们一路很通常地到了外面。但是这些房子除了最后那间大宅子,几乎所有的大大小小都差不多,我是留着心,想找一下之前带着闷油瓶误打误撞进去的那间有尸体的屋子,居然愣是走出了还没有找到。


李如风出去这一路都拿着纸笔,貌似在记载什么东西。他忽前忽后地走着,我几次想喊他,都作罢了,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要理我的意思,只顾低头在纸上写字。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停车的地方,一走出去,大家都目瞪口呆。


有几辆车的车门居然被撬开了。胖子大叹:“他娘高科技反防盗啊,路虎的门都能被撬开!”然后就听见有谁在边上又大喊一声:“少了一辆车!”


确实少了一辆,少得他妈太明显了。那偷车的,把一辆烂吉普留在了那辆丢失的路虎的原位。我转头问小花:“车上有没有全球定位系统?全部网路一连,那车肯定能追踪到!”小花翻了翻白眼,道:“是啊是啊,为了追辆失车,我还得在这鸟不拉尿的地方给你全球定位……”黑眼镜在边上听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心想,做这事的总不该是张陌吧。我脑中默默地把张家人的品格都放在比较高的水平线上,在我的理解上,一般这种古老的大家族,为人都比较正直,心说这大哥可千万不要让我刮目相看做出惊人举动啊,拿份地图和破吉普就自个儿换了辆路虎开走,这也太超值了!


最有可能的不外乎两个人,要么是齐羽,要么是老痒。而就我对老痒这小子的理解来看,这种好事八成就是他干的。但是他打开了几辆吉普车的门,貌似是在找什么东西。大家都看过车上的装备,除了那一辆直接丢掉的车,其他都很完整。而那辆车上的东西没有任何特别,看来,他目的性要找的东西并没有找到。我日,偷了我的日记本,还在翻东西,他倒是挺得寸进尺的嘛!


我们折腾了半天,天又开始起风,远处天边开始现出火烧云的时候,我们才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胖子说不想资源浪费,本想说把吉普车也开走,结果最后发现,车子的点火器都是坏的,也只好作罢。


上车的时候,闷油瓶很自觉地先钻进了车里,还特地往里面挪了挪,给我腾了个位置出来,然后看着我意思是叫我上车。我心中一暖,敢情他这是进步了,鬼门关晃一圈也不是全没好处,好像人情味比之前重多了嘛。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李如风居然二话不说也开了我们的车门,爬到一半看着闷油瓶,示意他往里过点。我当时就愣了,闷油瓶翻了翻白眼,慢蹭蹭地挪了挪屁股,李如风也不管让出的位置大小,一下就翻了上来,直接半个屁股压在我腿上。闷油瓶随即就提了我一把,自己往那边的门靠了靠,还把我往他那边拉了拉。只是可怜了齐蒙古,站在门口原本想上来的,看到我们都坐成这样了,只好向前排坐着的胖子挥了挥手,就径直朝后面小花和黑眼镜的那辆车走去了。


李如风上车之后掏出了他的那几张纸,我这才看到,那纸上是图画,而不是文字。这应该就是刚刚他一路过来的杰作了。


那些纸有薄薄的一叠,上面他翻过去的几张,几乎都是不成形的草稿。


直到车子发动起来,我们开上一条笔直的路,他才翻到有成型图案的地方。我眼睛一瞟,瞬间就愣住了。在他纸上是一只麒麟。麒麟的头略微朝后撇着。


“这里房子的布局。”他低着头说道。


我已经看出来了,换句话说,也是这里底下棺材的布局。我突然想起来张陌之前对闷油瓶说话时候提到的那个“麒麟守魂棺阵”,他当时说,这是用来守护祖灵龙脉的。我对风水的事情向来都是一知半解,懂却也谈不上精。


“原来是这样。”李如风脸上带笑,语气中一袭恍然大悟的感觉。


胖子也早就回头看到了,催促他道:“别卖关子,快说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只麒麟在龙身过水之后的西北角,专门用来收敛对龙身造成不利的阴气。藏人不用棺材,他们都是天葬。”他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在我另一边坐着的闷油瓶,“所以这个棺阵的方式也非藏式。它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和效用。”


我估计他是指望闷油瓶能说点什么,结果闷油瓶一如既往地让他失望了,他半个字不说,只是看着窗外,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不出声。胖子回过头去,然后又转了回来,问道:“哎,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是二十一,不是二十三二十四啊?”


我心说,因为闷油瓶他们家逃跑的时候全死了,最后就剩了这二十一个在这里给自己挖坟。


却不料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二十一克,是一个人灵魂的重量。”


“啊?!这地方难道是外国人建的?!”胖子大呼小叫了一番,却没人再答话,他自觉没趣,也就哼着小调转了过去,开始和度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李如风扬了扬嘴角,轻哼了一声,就侧过脸去看窗外了。


我还没有从这个跳跃的意境中转悠出来,这二十一克灵魂重量的西方论调,从闷油瓶嘴里说出来,倒确实有点不着边际的稀奇。不过回过来想想,小哥连德语都懂,知道这个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单纯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胖子怕是已经拿这个误会成了棺材数量的原因了,而李如风那态度明显带有轻蔑的意味,估计心里这会儿肯定在盘算闷油瓶没把知道的说出来,而是活生生扯了句天边之话。


我想了半天,他这么说的原因,最后还是决定把头凑过去,轻声问道:“小哥,这话怎么说?”


他过了好久,才侧过头来轻声对我说:“‘人死后,体重会减轻21克,这就是灵魂的重量。’在你床头放着的那本《灵魂比重》里面看到的。”说完,他继续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想了起来。那本书是我们从烂柯山回来之后,在闷油瓶失踪的那段时间里面,我有次去书店看到的时候随手拿的。看了一半还没看完,一直丢在枕头旁边。我还记得那本书上说,不管你生前做过什么,死后都能得到21克这样一个平等的重量。这话当时还使我忽然有了不小的平衡感,想着我和古今中外的所有伟人,死了之后没啥区别对待,顿时让自己的形象上升了好几级台阶。


“原本可能下面埋的应该是二十一个人,但是到最后却只有一个人,所以灵魂的重量没变,”他忽然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带着淡淡的,几乎捕捉不到的伤感,“中西结合之后看来,这个数字可能是张家人的宿命。”说完,冲我淡淡一笑。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0 15:56:00 +0800 CST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话明明说得很悲情,笑也不过是苦笑。但是我看到他笑居然就脸红了。感觉到脸烧起来的瞬间,我就立刻把头低了下去,怕被他看到。靠,这样不行啊!小丫头才这样,我一个大男人,他笑一笑虽然不是特别平常的事情,但是个人都会有表情啊,怎么说,都算作正常事。频率再低,我也不能动不动就脸红一下,这筋抽的,被他看到,我以后还怎么抬着头在他眼皮下面晃啊。


张陌画给我们的地图顺利将我们带出了这片无人地带,我们最后没有在帕羊停留,而是选择一口气开到了霍尔。度帆后来才说,那个荒村其实应该就在帕羊的另一面,我们的行程路线,似乎是围绕那一带兜了一个圈,但是很奇怪,按照道理,这种错误应该可以避免,因为方向明明就是对的,不知道为什么,荒村偏偏没有被绕过去。我在心里暗想,搞不好是张家人在召唤闷油瓶。


到霍尔的时候已经是近晚上十一点了。


这里是个小地方,一条街不过一百米长。我们到的时候,天气十分差。一下车,大风刮得连临近两个人之间的说话声音都被迅速吞了。我们人数有点多,这里条件十分有限,也因为到的时间有点晚了,晚餐点都找不到。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家庭式饭馆,大致问了下,貌似除了面什么都没有。于是我们忍着饥饿等了很久才每人都吃了一点面。


吃完饭后,黑眼镜又发挥了一下他的野外生存效用,迅速联系好了一处民宿,我们总算也有个可以安顿下来的地方。这里4400米的海拔高度,加上寒风一刮,我的高原反应迅速就再次出现了,车子驶进来开始我就觉得头痛眼花,本来以为吃点东西填充下会好一点,结果吃饭时候喝了半天红景天,一点用都没有。


“这玩意儿,你现在喝顶个屁用,别人都是上来这里之前一个礼拜开始喝的。”吃饭的时候,齐蒙古就指着我的杯子说了一堆风凉话。我自觉连气都喘不匀,也懒得和他较劲。胖子看我脸色当真不太对,估计害怕我犯病,就见他一边朝着闷油瓶使眼色,一边一个劲在桌子底下拿脚去踢闷油瓶,以为我神经麻木没发现。不过他不知道,他虽然对着闷油瓶挤眉弄眼了半天,但是闷油瓶的腿缩在凳子下面,他一个劲在踢的其实是我。


我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抵不住这海拔,还是大家多少都有高原反应,只不过我没发现。小花在饭后煞有介事地分配住宿,我连他说我住哪里都没有顾上听。我忍不住捧着头,总觉得手里捧着的是炸弹,有爆炸倾向。脑中的血都在四散,全在往下流,就是上不去脑子里。


民宿非常的简陋,一走进去就闻见一股杂乱的味道。黑幽幽的走道,导致我连方向都辨别不清。我根本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和谁住。吃完饭之后,李如风和闷油瓶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胖子一听有热水洗澡,立刻一路扯着我,把我迅速丢进了房间,顺了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大浴巾,就去洗澡了。这房间有三张床,我在靠近门口的那张床上像个尸体一样躺了下来,还没到三分钟,就听见了小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吴邪,小齐让我给你吃这个!”说完,我就感觉脸上被什么小东西砸了一下。


小齐?!我当然知道小花这是在说齐蒙古,但是由于我满心排斥这个姓氏,小花这么一喊,搞得感觉像在亲切地称呼齐羽一般,我顿时觉得头痛得眼睛直发胀,连眼皮都撑不起来了。


齐蒙古让小花拿给我的是一种速效抵抗高原反应的西药,学名叫什么乙酰唑胺。西医就是西医,身上不带点西药来高原,肯定心神不安。小花给我找来了水,我迅速把药吃了下去,满心指望它能有仙丹一般的效果,起效越神速越好。


小花和黑眼镜还有皮包他们住在临近的另一个民宿里。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这个房间里晃了一圈之后,然后在我床边坐了下来。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等待仙丹起效,一睁眼就看到他满面的愁容。心里一愣,很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心说是不是黑眼镜出什么事情了。


“怎么了?”我问他。


他看了看我,不答。过了好些空白时间,他突然站起来,说:“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但是现在我还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忽然他抬头看了看门口,又低头对我说,“你最好马上就睡觉,明早我们要一早起来赶路,线报断了,不知道那边走去哪里了。”他说完,突然脸上换上了一脸淫笑,把头低下来,凑到我耳朵边上,语气非常诡异地说,“嘿嘿,为了帮你克服你的高原反应,特地安排帮你助眠。这一路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能睡到床的地方,所以良宵,要把握好啊。”他还特地拉长了结尾的“啊”字,和唱戏似的,说完拍了拍我的膝盖,就晃了出去。


我心里才开始想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就听见外面传来胖子的说话声音:“啊?干嘛啊,不是我也睡这里么。”我微微抬起一点头,看到胖子就站在门口,衣服都还只穿了一半。洗澡的地方就在我们房间的边上,那里面的热气从半开着的门中流出,使得门口现在看起来云雾缭绕。


我在这里就能看到胖子肚皮上的地图。


我的感觉果然是没错的,他的确就是胖子。脸可以伪装,但是这伤疤,恐怕知道的人并不多。胖子这肚子上像一条条虫一般组合在一起的永远都褪不去的丑陋疤痕,只有懂的人才知道它的价值。这疤痕就像我们之间的关系,这辈子,都退不掉。


我没有听见小花的声音,之后就听见胖子一拍肚皮,说了句:“你丫的!”……然后我就没有再听见任何说话的声音。紧接着,胖子那节奏感极强的脚步声就从外面那条黑走道里传了过来,我真怀疑这平房被大风吹一吹,再被他这样多踩几次,会不会直接塌掉。


很快,他们的声音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是这药起了作用,还是我头痛得麻木了,我只觉得眼皮变得越来越沉,困意很快袭上了脑神经,渐渐模糊了我的意识。


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这感觉在那一刻还很清楚,谁走了进来,在我床边停下来。我的床另一侧忽然加上了一个重量,有人坐在了床沿上。我隐约听到叹气的声音,隐约感觉到,有只手好像在我睁不开的眼睛前面晃,似乎在比划我的轮廓。有时候会轻轻地不小心触到我的脸。皮肤上是短暂的跳跃的冰凉感。


你可能也经常有这样一种感觉。这好像是梦,却又那么真实。你有意识,有知觉,你想睁开眼睛,眼睛却始终睁不开。就像灵魂忽然被禁锢在身体里一般,动弹不得。


是谁?是闷油瓶?


如果是闷油瓶,那一定是我在做春梦。


在我意识再度沉进大海,捞不上来的时候,那大约已经过了很久,我终于将耳边出现的声音缩成一个非常不可辨别的细小模糊的声音,塞进仅存的一点意识中。


他说:“没有你,就没有我。”


我突然在半夜因为呼吸不畅惊醒了过来。眼睛睁开的瞬间,只觉得周围很黑。再看一看,竟发现,另两张床都睡了人。而小贱居然在我的床上,被我的大动静惊吓得跳了起来。这会儿正蹲在床角,眼睛发着绿光地看着我。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走过去看了看。


两张床并排着,当中有个很大的空当。


右边是李如风,左边是闷油瓶。


我回过头看了看小贱。如果之前那不是梦,说话的人,到底是哪一个?还是说,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0 16:06:00 +0800 CST  




第四十三章 嫁祸之疑


后来,这句话被我想了一路。我不是非要使劲去想,但是它就是时不时会从我的思想最底部蹦到上层来提醒我,去深究一下,这话的源头和出处,伴随着那冰冷的被手指触碰到的感觉。好几次我都突然去摸脸,闷油瓶坐在我边上,转头看看我,不说半个字,迅速就把目光移开。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准备启程。接下来是一段长途跋涉。我们商量过后决定,不再在行进的路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一口气开到阿里再做相应调整。


为了节约资源,度帆和另一个藏族的司机,轮流开第一辆,也就是我们这辆车,在前面带路,后面依次跟上。这样起码我们在到达下一个目的地之前,能保留好一个清醒的当地司机,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保证我们行进的路线不出错。


我腿上铺着这里的区域地图,手里攥着一块黑色的小石。我把它平放在手心里,仔细盯着看了很久,不规则的形状却有着异常整洁的抛光面,显得色泽亮丽。这并不是普通的石头。我瞥了一眼闷油瓶,他脸侧在那一边,看着窗外。他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我一直在怀疑这是不是他仅有的一件浅色上衣。他手腕上那串佛珠隐约从袖口中露出一半。露出那颗挂着的小黑石。是的,这两块石头,十分相似。


我看着这两颗石头,在脑中回忆着早上临行之前出的一点莫名的岔子,准确来说,是一件怪事。


小花一早就收拾好了一切,等在我们居住的民宿门口。胖子和黑眼镜在装车,由于害怕再丢车,装备会跟着一起损失,所以他俩很早就起来,和小花几个手下把装备更合理更科学地分开塞到每一辆车上。我一走出屋子就听见胖子的声音,他一边装车,一边抱怨道:“小黑我就说么,干嘛要开油老虎进山,填不饱的!丰田4500多好啊!”他才说着,一回头就看到了我,大老远,朝我猛挥手。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神不好,还是自己有想法,总觉得他脸上那表情,远远看去就不单纯,不知道在淫笑什么。昨晚的事情,瞬间被我想了起来。


正在我回头看小花的时候,李如风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小花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迅速闪进去又神速冲出来,绕到李如风前面,半扬着嘴角一脸无语的表情问道:“你昨晚睡的这间?”“是啊,花儿爷难不成您有意见?”说完,客气地对小花笑了笑,就朝我走过来。


小花远远地看了李如风一眼,面上显得有些不悦。这不悦自然不会是因为他的安排被李如风破坏了,而是因为李如风的态度。小花原本也不是特别的喜欢李如风,虽然之前因为黑眼镜的原因说过对李如风没什么怀疑,但是从诸多事情上来看,他并非完全放心李如风。他自从知道了李如风是李家后代之后,就没再问关于他身份的任何问题。我感觉,就小花来说,李如风始终是一个外人。再加上之前在金玉满堂那场险些丧命的闹剧,他更是对他早就心存芥蒂了。只是小花一向都很善于控制自己的表情,不会轻易让它出卖他的想法。而李如风对小花的想法,我不得不承认,我几乎就从来没有去在意过。但是这么一看,我瞄出了一点淡淡的火药味。这对于我们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胖子正好也看到了李如风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大老远就奔过来,大声说:“咦?你怎么会从这里出来?!那我房里睡的是谁?!”说完就扛着他一身肥肉跑向他昨晚住的那间小平房。


我也迅速跟了过去。胖子昨天晚上睡得房间很小,两张床分别靠墙放着。两张床都明显被人睡过。小花安排的是李如风和胖子一间。胖子说昨天去小花他们那研究地图研究得晚了点,反正也洗了澡了,进来倒头就睡觉了,但是他记得进来时候就看到床上是躺了人的,因为小花告诉过他李如风也睡这里,所以他也就只当那就是李如风。所以早上看到李如风从我们那间屋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十分惊讶。


“我起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应该说是完全黑的。我起来就撒了泡尿,洗了把脸,找小黑弄车去了。这是昨天晚上我们就说好的。起来时候我没注意边上那床有没有人,我记得我扫了一眼,好像应该是有人的。我明知他娘的边上又没有睡黄花闺女,哪里会上床下床都去看一眼啊!”胖子摆了摆手,表示走都要走了,反正也没有丢东西,他也没有被强奸,这事儿就可以搁一边了,接着就走了出去。话虽如此,但是突然在我们临走的大清早横出这样一件怪事,我就总觉得心里不是很舒服。不搞清楚,就有缺漏感。不过这事现在也很难弄清楚了,床是被动过,不过现在空了,只有痕迹。我也不好趴在床上找头发拿去化验DNA,只好照着胖子说的那样,打算就此作罢。


我刚想走出屋子,忽然眼角一瞥,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落在那张被不明人物睡过的床角。


我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就是现在我手中拿着的这块小黑石。小黑石并不透明,却给我一种莫名的晶体通透感。我开始怀疑里面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内涵。但是在这样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也不好贸贸然把它砸开来看一看。这石头让我有一种奇怪的触感,这种熟悉似乎不仅仅是视觉上的。


我还没有把拿到这石头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早上走得异常匆忙,我是被胖子从屋里催出去的,他说有文化内涵的床请留在思想深处研究一下就好了,他都不在乎了,我不必太计较。失身之事可大可小,有的话他会如实同我汇报。我实在听不下去他的一顿瞎掰活,赶紧一抹袖子就出去了。我们是当真非常着急地上路,这里的村民说,就要变天了。我们听到之后,多少心里都埋了层阴影。希望在变天之前,多少能开出去一半路也好。毕竟变天这个词,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一件速取人命的巨大障碍。


我上车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在车上了。一直到现在,车开在路上已经大约有两小时不到,他始终保持这个造型,连屁股都没有怎么挪过。不过现在相较之前头发好像在无形之间被他捋顺了,早上我刚上车看到的他则是一头凌乱的发。我有时候从心里觉得,他确实挺适合参佛打坐的。我们这些俗人的橄榄臀全都没办法配合心中所向的精神境界。


李如风上车的时候耽误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磨蹭什么,上来就被胖子劈头盖脸啰嗦了一顿。他脸色并不是很好,问他他也没说话。这会儿他坐在我边上补眠。小贱钻在他的怀里,瞪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看着我的手。我在想,是不是那块石头让它想起了点什么,可惜是只猫,就算它真有想法,我也翻译不出来。


“糟了!”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突然胖子叫了起来。李如风听见这动静,马上醒了过来。


“雪下大了。”闷油瓶依旧保持坐姿,说话的语调也很平稳,完全看不出担心来。


我从车子发动开始就一直看着地图想别的事情想得很投入,窗外的动静完全被我忽略了。雪其实下了有一会儿了,之前还不是很大,但是现在,我看向窗外,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


“我们到哪了?”我问。


“离开阿里还有很长距离。我们只能继续往前开一开,假如再继续下这么大的雪的话,那今晚就要找地方过夜了。”


我可以想象窗外的暴风雪。我忽然觉得这一趟真的不能和之前去烂柯山那次比。虽说最终要经历的东西性质或许都是相同的,但是这个到达目的地的过程就已经是一场磨难了。在这里,虽然夏天也好算个旅游胜地,也有不少自驾游的团队和旅游大巴过来,但是终归已经超出了我们生活的界限。我们在冬天穿梭在这样一片荒无人迹的危险区,可能连下一个被迫必须停下来的地方都不知道会是哪里。比起大自然,我们人显得太渺小了。


我这突如其来的感慨发了一路,直到临近天黑的时候,我们终于停了下来。这时候窗外是黑色,但是我的双眼依旧能看到车灯光束中,那不断飘落下来的鹅毛片,被大风刮向一边。假如每个司机都是和度帆一样的当地司机,那我们可能还能继续前行一点,他们的经验足以支撑过这片无人区。但问题是,我们可以前行,后面的车跟不上。没有经验的司机,驾驶在这种道路上,实在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


我开门下去绕了一圈,差点被风直接吹走了。我们取出了车上的防风镜,下去勘查地形。齐蒙古顶着风上了我们的车来帮闷油瓶换药。我一直很担心闷油瓶的伤势,这样的长途跋涉到底会对他伤势的复原造成多大的影响我们谁都说不好。他却表现得很平常,这也是他的一贯作风,只要不是半死状态,他能泰然自若地大睁着眼睛,那伤好像对他来说,就瞬间不存在了。还好,有齐蒙古,这种关键时候,他的作用就显得非同一般的重要了。


我敲了敲小花的车门,他打开门放我上来。刚刚车是他开的,他看起来脸色像隔了夜的黄花菜,显得很憔悴。他朝我笑了笑,问我度帆怎么说,我告诉他,我们可能要停下来等雪下得小一点再前行,否则太危险。他听完点点头,趴在方向盘上,居然没出一分钟就睡着了。


我刚下车,就看见闷油瓶连外套都没穿正在下车,李如风也从车里跳了下来。我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虽然因为大雪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但是他们的身影在车灯里显出特别清晰的紧绷感。我隐约感到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候,我突然听见从我后面的方向传来叫声:“他跑了——!”


停在小花后面的第二辆车突然发动了起来。不对,发动的不是我们的车,而是一辆吉普车,那吉普车钻出风雪,突然就急急地调转方向,带着巨大的响动冲了出去。


胖子在后面追了几步,停了下来。“我们干嘛不开车追,这年头路虎追不过他娘的破吉普啊?!”


“快救人——!”又不知道是哪个喊了一声。我瞬间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


吉普刚驶离的那个位置的后方,那辆我们自己的路虎车门都打开着,车头灯坏了一个。我心里一个咯噔,顶着风雪走近他。皮包站在门口,皱着眉头对我说:“我们下车取东西,就那么一会儿…..”


我朝他摆摆手,让他不用说了。这肯定不能怪他们,假如一个人目的明确,那为了达到目的肯定不择手段。他们有没有下车,下车多久,根本不是关键问题。


现在,那个藏族的司机,背朝天地躺在后座上,血已经开始顺着座位的往下滴。我被冻得几乎失灵的嗅觉,现在居然能闻到一股饱满的血腥味。


齐蒙古拨开我们几个人,挤了进去,只十几秒钟,他就转头对我们说:“死了。”


我眼睛看到了他背上那把凶器。在车灯的影光中明晃晃地闪光。我忽然觉得刀柄很眼熟,上面那颗宝石光泽非凡。不对不对,这不是刀!


我回头看向李如风:“这…….不是你的那把短剑吗?”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其他人都迅速将目光转移到了我面前的李如风身上。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0 16:41:00 +0800 CST  

我清楚看到,李如风在我对他说出那句话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那表情太短暂,消失得十分快,快得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接下来,他脸上就现出了沉着。那沉着在这样的场合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到队伍里很多人的眼中都开始现出怀疑的目光。


他没有辩解,甚至没有说话。朝前走了几步,摘下手上的手套,握住他那短剑的剑柄,猛地一施力,血没有喷出来,这里冰冻的空气甚至在他拔剑的那一刻,把血都直接凝固了。那些沉静的暗红的颜色,附着在他的短剑上,有大片的雪花落上去,在瞬间融化,融化进鲜血里面,那些血在雪片中慢慢变白,开始变得不那么刺眼。他转身,从车座底下抽出一块发黑的抹布,抹去了他短剑上的的血和雪,接着把抹布丢回了原位,将厚外套的拉链拉开,把短剑收回腰间的刀扣上。依旧保持沉默地转身,朝着我们的车走去。


我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一切的动作,心里觉得很堵。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有人这么明显的嫁祸给李如风,到底目的是什么?胖子叫了他一声,想上去拦他,被我拉住了。我知道胖子的目的是为了叫他自己解释一下,他心里的疑虑可能没有相信他的程度来的多,毕竟我们都是之前一起经历过事情的人,不管私下里感情到底怎样,对他这个人了解到底到达了怎样一个层面,但是胖子也是个相信感觉的人,我想胖子现在其实就想李如风说句表明清白的话,他就彻底信他了。不过看李如风这个架势,完全没有想解释的倾向性,况且我们就算要弄清事情的真相也不能在这里,我们现在最紧急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先离开这个地带,找到能够食宿的地方。我只问了皮包唯一一个问题:“那车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是第一个在我脑中冒出来的疑问,这疑问是在那辆吉普车飞速开走的时候我就想到的。我们一路开过来,并没有发现路当中横了一辆吉普车,如果早看到的话,那肯定不至于不去理会,就算不下去看,多少会有印象,也会产生好奇。当然,这也可能是我自己疏忽了,毕竟我一路过来的时候都在分神想别的事情,但这不代表其他人都是假的。事实是,没有人说起。


“不知道,”皮包说,一阵大风呼啸而过,他缩了缩脑袋,张嘴说话的前几个字都被风雪吞噬了。“…….突然冒出来,……之前没有…..”


我扫了一眼几乎看不清楚的周围环境,这里好像有很多高高低低的土丘,大大小小分布不均匀。我打开车上的大手电,扫了一圈,这土丘离开我们最近的不过只有两三米。这车非常可能是之前已经躲在土丘后面,一直在这里等我们的。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有预谋的。我草草检查了一下车内,初步判定,没有丢失什么东西,但也不能排除凶手的目的实际上是来找东西,还没开始找就被这司机看到了,结果只有杀人。但是这种假设能够成立的可能性很小,我心里有数,来者故意用李如风的短剑杀人,很摆明是想嫁祸给李如风。我因为相信他而这么说,但是队伍里的人不这么认为,很多人在听过胖子用疑惑的口吻说“那小子不是一直在天真他们车上吗?人应该不是他杀的啊”之后,在心里都深程度地怀疑,凶手就算不是李如风那也是他的同伙。


闷油瓶在一边静静地听,比起胖子明显偏向于李如风的态度,他却依旧十分沉默。风雪和我们人群中嘈杂的人声混杂在一起,加上眼前一具尸体,尤其把这片无人区衬托得更为阴森恐怖了。我不禁哆嗦了一下,闷油瓶在一片不和谐的争吵声当中也转身朝着我们的车走去。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找到食宿点再休整。”小花站在车头处对我说。我很抱歉,他没睡两分钟就被这离谱的杀人案搅了美梦。但是他不愧是我对儿时记忆最深刻的人,我不禁有了很矫情的想法,从小认识的果然不一样,想法都是不谋而合得恰到好处。我们必须赶紧赶路的原因是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内部矛盾。如果一个团队人心不稳定的话,那我们可能在之后要死更多人。我使劲冲他点点头,深怕他在风雪里看不清楚我点头以示肯定的动作。黑眼镜说:“我来开车吧。”我一听吓了一跳,黑瞎子能在这种环境下开车么?当真别出个什么事情,刚想说要不我来开小花他们的车。还没说话就看到小花犹豫之后还是点了头,他们速速上了车。


我看了看皮包和站在旁边的胖瘦坨坨,对着其余的所有人手一挥,说:“别吵了,事情会弄清楚的,把尸体处理下之后大家上车我们继续赶路,到阿里再说!”


他们迅速不再说话,转身去处理尸体了。我对这样发号完施令,自己拍拍屁股就走的方式有点愧疚也不是很习惯。可能是我的思想顶多也就够上一个工农阶层的领袖思想,总觉得即使是领导,也得活跃在群众中间,与之一起劳作。这是地道的我们的党派精神,我一直都传承得很到位,就是缺少付诸于行动。不过现在这情况我没办法,我急着回我那辆车上看看情况。


皮包他们把尸体抬了下来,随便挑了块离开车不远的地面,简单产了几铲子雪算把尸体给埋了。其实也不好算埋,顶多算是把它给盖住了。然后大家纷纷起身上车,一辆辆车的发动机又发出了轰鸣。


车子驶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藏族司机。忽然想起来,他是藏人,藏人都是天葬的,连那点雪都不该盖上去。我一咬牙闭着眼睛想,算了。我看了看胖子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后脑勺,不禁在想,这条路是不是真的走错了。我们一路过来,损失了好几个人。司机原本也就三个,现在只剩度帆一个人了。当时讲着价钱把他们硬逼过来开南线的时候,想的是那价钱也忒贵了,现在钱恐怕我想给再多,也找不到人给了。他们的命就这样随意地被丢弃在荒漠和雪地里,却没有任何更好的方式,没有仪式也没有超度,不知道这样,那些人还会不会活一个下辈子出来。假如有,我在心里祈祷他们千万别再遇上像我们这样一帮亡命之徒,起码有个正常的环境给他们生活。除了这样的祈祷,我好像再多也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我心里暗暗发誓,到了目的地,就先开支票给度帆。


度帆对发生的这件事情,表现出来的淡定和从容是很让我惊讶的。之前也是,他的同伴从死了一个到死了两个,就剩他自己,他却表现出了一脸早就料到有这天的泰然自若。我和他说完我们要继续一路不停赶到阿里的时候,他居然立刻就发动了车子,一点犹豫都没有。我本来都做好了他要和我讨价还价,甚至要退回去等一系列更坏的打算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只说了个“好”字,对这件事情只字未问。


李如风依旧坐在原位,闭着眼睛斜靠在一边。我很想现在就问清楚,但是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这会儿并不会睁开眼睛开口向我解释。看着我的只有他抱在怀里的小贱,眼神极度无辜,似乎在为李如风申辩。我心说,我他娘压根就不怀疑他。信任这种东西,假如不是发生在自己切身利益之上,会变得很容易。因为死的不是闷油瓶,也不是胖子,也并非小花黑眼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我现在看这整件事情都有比较清晰的逻辑思维能力。假如李如风存心想害我们,那他有太多次机会直接对我们下手,何必特意搞这么一出,在多次救了我,还救过闷油瓶之后,故意绕弯子去杀一个我们的司机。我想,除非他真的精神分裂,如果他是正常人,那一定不会这么做。


闷油瓶以常规造型一言不发直到阿里的首府狮泉河。


我期间小声问过他,这件事情怎么看。也不知道他故意摆架子还是故意装深沉,我等了半天他只说了七个字:“目的不在嫁祸上。”


虽然他的观点没有表达清楚,但是他起码陈述清楚了他的立场。看来,他也相信那司机的死和李如风没关系。


到阿里的时候是黄昏,我已经昏沉到不知道是第二天的黄昏还是第三天的黄昏了。这一路似乎翻越了冈底斯山脉,所以很颠簸。我们的车子一直是由度帆来驾驶的,胖子起初还很坚定不催地瞪着前方路况,后来也抵不住睡了过去。我是一路都迷迷糊糊的。窗外的雪不知道在几时停止了飞扬,荒漠和土丘沿袭了一路,白雪换成了黄色的泥土飞扬。我的高原反应再次上升到了一定阶段,气能接上算不错了。也不知道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到底是他娘的怎么过日子的。我起初猛找那药片没找到,一想坏了,怕是丢在之前的民宿里了。结果闷油瓶突然从身上把它变了出来,递给我药和水的同时对我说:“这药剂量很重,不能多吃。”最后他收回了药,不知道把它塞在身上哪个口袋里之后,恢复了经典发呆造型,搞得刚刚那话好像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我们没开车的大多都被折腾得不轻,开车的就更别说了。开在后面的非专业当地司机,下车全都用滚的,一脸要死要活。黑眼镜果然有过人的野外生存能力,他下车的时候,完全没有和他们一样的颓废,虽然看起来也很疲惫,有可能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他的黑眼镜挡住了双眼,他再嘿嘿一笑,看起来就并不显得那么没精神。


我们找的住宿是狮泉河镇的邮政宾馆。这宾馆虽然比不上桑桑的那个高档,但是起码干净还有热水。这里虽说不是旅游季节,但是毕竟人家也是个首府,比起之前那些荒漠啊无人区啊,好歹看起来还有点人样。起码还有当地居民在可算是繁华的主街上走走。而一到这里,我的高原反应瞬间没有了。可能是被这里高楼和计程车给迅速打压了。操,上天堂了,高原反应那果然都立刻变成了浮云。


原本让我们重见天日的感觉应该是非常欣喜的,但是由于之前出了那么一件事情,再加上一路的舟车劳顿,大家都几乎没怎么休息,所有人都一脸疲惫连话都不怎么说。只有皮包看到计程车的时候,惊呼了一声:“日你大爷,这里他妈的还有插头!”这个皮包是哪里人我其实没有具体问过,但是听他的普通话口音应该是山东人,这“插头”二字,可是上海方言,也不知道是跟着谁学来的。


大家好像都太累了,吃饭时候虽然气氛很不对,我看到有好几个小花的手下在不停拿眼角瞟李如风。但可能也是因为大家实在都太累了,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整两天,所以没人在这个时候拍桌子起来讨说法。这个怪气氛一直持续到吃完饭,我这口气就一直吊到吃完饭,最后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宾馆之后,李如风就不见了。他和胖子一个房间,胖子说他从厕所出来,房间里面就空了。我把胖子叫到了我房里,进去的时候闷油瓶正趴在床上逗小贱。


我们才说三句话,还没说重点,就有人来敲门,我以为是李如风,打开门看到的却是小花和黑眼镜。我估计他们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小花一进来,就问:“他人呢?”


“不知道去哪里了。”胖子说。


小花这回说话很直白:“我基本上觉得这件事情和他没关系,我就想知道他的那把剑是怎么回事。”


看来大家想法是一致的,接下来就只要安抚下群众了,我指的是队伍里的其他人,那些不曾和李如风有过过多接触的人。假如我们立场一致地告诉他们,这人没嫌疑,被人陷害了而已,再等问过李如风关于他的短剑是怎么回事的问题之后,向大家交代一下,基本上这事情解决起来不难。就怕这事情会在大家心里留下阴影,毕竟人的思想还是独立的,我们这么想,也未必能保证事情就真的这么顺利,难保大家表面安心,内里依旧保持各自的怀疑态度。但是这也没办法,必要的交代要做,我们也只能做这么多。


胖子说:“你们说凶手会不会就是睡去我房间的那个?”


胖子说出了我的怀疑,而我链接的还不止这些,我的思想已经受到了齐羽和老痒在之前发生的事情里面带给我的阴影和局限性的影响,所以我很容易把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按在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头上。并且直觉告诉我,这些事情看似独立,实则都有内在联系的。我总觉得,要出事情,还这么连续出,其中肯定是有某点作用连接在一起的。我又掏出口袋里的石头摸了几下,心里不停地想,不管是谁,这人搞这么多事情到底用意何在。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0 16:46:00 +0800 CST  




第四十四章 碰撞


我们没有等到李如风。


到了半夜李如风都没出现。我开始有些担心,总觉得有什么问题。胖子说,可能心情不好,去散步了。但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李如风虽然有时候也会玩失踪,但是比起闷油瓶,他要靠谱一点,不是一个做事没交代的人。虽然,他确实不必要向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交代。


后来我实在等不下去了,眼皮打架打得太厉害,我吃不住了,躺在床上不知不知觉就睡着了。


这一夜我好像做了很多梦,一开始的时候闷油瓶一直在我的梦里面徘徊,背对着我,就像他一贯的睡觉方式。最后,梦离开结尾的还差一点的时候,李如风走了出来,他回到了小时候的样子,站在那扇熟悉的大门口,看着我说:“吴邪,你保重。”


然后我醒了。


醒来的第一时间听见的是落在门上很响亮的叩门声。我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窗户,外面的天亮得还不彻底,微微地泛着冷淡的灰色。我一看表,才七点多。我看了看闷油瓶,他居然没有对着墙睡,而是面朝着我。好像现在耳边这十分响的敲门声完全影响不到他的睡眠,他的鼻息很均匀,睡得依旧很沉。小贱睡在他的脚边,抬头看了看我,又趴了下去。看来闷油瓶不起来,它也是不会起来的。闷油瓶脸上的表情很安逸,你这么看着他,完全看不出这面容依旧年轻的人,身上背着多少的伤,肩上压了多少的担子。连他流怎样多的血,我都没弄明白。但是我离开他这么近的距离,我这么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好像一个孩子。


就在我看他看得发呆的时候,敲门声变重了,我心里多少有些埋怨。结果敲门声不仅加重了,还加入了大声叫唤:“天真,小哥,快开门!”


是胖子。我边从床上下来,踩在地上觉得腿脚都是软的。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丝淡淡的不安,我还没把门打开,胖子就继续吼了一句。


他说:“李如风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门才开到一半,他说完,门也完全开了,露出他一脸还没从不可思议当中恢复过来的表情。


“他走了。我早上起来,他的东西就都不见了。”


我跟着他去了他的房间转了一圈。其实李如风本来带来的东西就不多,现在不见了其实也没觉得房间有什么变化,毕竟不是自己常住的家,有人搬走会看起来那么明显。衣橱里有几件胖子的换洗衣服,他俩的东西都不多。但是李如风的背包整个都不见了,房间里也见不到任何他的东西摆放在外面。


他说:“吴邪,你保重。”我回忆起来的时候,忽然开始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梦。还是他真的来同我告别过,只不过我把它混进了自己的梦里。


“难道我们都错了?司机的死真的和他有关系?他这是畏罪潜逃?”胖子幽幽地自言自语道。


“不是。”我一回头,看到的是一头乱发的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门边。他走了进来,看了一圈,说道,“那天早上他起来,一直在找东西。我想,他应该就是在找他的那把短剑。”


闷油瓶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那天李如风早上最晚进车里,他那不安很可能是因为短剑没有被找到。


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离开呢?


我们在狮泉河呆了好几天进行调整,好几辆车急需要修的车也得到了适当的修理。我们沿途损失了两辆车,但是因为我们现在只剩度帆这么一个司机了,所以车子其实多了反倒是一件累赘的事情,商量过后,决定不再进行添加。


这几天,时间好像瞬间被放慢了,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坐在窗户边上假装看着地图想别的事情。有时候由于想得太过入神,烟燃到手指间才陡然回神,迅速把它灭掉。高原缺氧,让我深感我的脑筋也有点缺氧。肠胃消化不良,顺带着思想消化不良。


李如风没有回来。


这是在我意料中的事情,每天吃饭的时候大家坐一个饭馆几张桌子,我在厅堂里扫一圈,看着众人只少了他一个,总有一层淡淡的阴影蒙在头脑当中,但是具体感受我说不上来。我一直在猜测他这样离开的原因,但是所有的原因回归到最后就变作了空白。我承认我猜不出来。胖子每天都要在研讨路线的过程中,突然蹦出几个关于李如风离开理由的猜测。大多都是荒唐的,但是有几个也头头是道,比如说,因为我们没有人表态相信他,所以他可能觉得同我们相处太没意思,所以干脆就走了。我笑着说:“未必没这种可能性。”小花在一边不以为然地笑笑。他和黑眼镜,对李如风离开一事,没有说过太多话。黑眼睛一边呼啦呼啦吃面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搞不好是害怕有人真拿他当凶手,半夜爬起来报复他,给他来个以牙还牙吧。”说完他自己呵呵笑笑。度帆坐在他的对角,用眼睛不太明显地瞪了他一下,没出声。


其余的人,在知道了李如风离开之后,反倒是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放松。关于这点,我倒是早就想到了。


今天是最后一晚,明天我们就要继续赶路了。


晚饭后,我们聚在一起研究了一下地图。小花指出了一条很明显的路。胖子翻出那两张烂柯山拍来的照片,我看了半天,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我们出了日土之后,那照片上甚至能找到班公错的位置,但是在班公错的边上有个很古怪的地形,显得十分突兀。这在地图上也找不出来是什么。我们要越过那块古怪的凹凸地,才能到山口。


现在已经是夜里了。我撩开看起来有些脏的窗帘,看到了外面那一片沉寂的黑。这里的夜果真要比墨色更浓,吞咽了山线。这里到底不比大城市,没有彻夜不眠的霓虹灯,也没有闲散悠哉的青年男女在夜色里满街晃荡。这里到了夜晚,好像突然就多了一分来自远处雪山口的神秘和莫测。我看得有些发呆,直到闷油瓶打开厕所的门,从里面走出来。


我一回头就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遮挡了一半的脸。身上还卷着从浴室门内带出来的热气,缭绕进房间。身上那件松垮的黑线衣,是我昨天找出来给他当睡衣的,他原本穿着睡觉的那件衣服,因为昨天晚上厕所水龙头坏了,喷了满地的水,被我顺手从他床上捡起来就去堵水龙头了。衣服有点大,他背上位置较上的伤口在他转身的瞬间暴露在我的视线里面。我心中掠过一阵酸楚,那伤口已经结痂了,从老远就能看到暗色的粗长线条,将他的后背在上端切开。他忽然转过来,面对着我,胸前的麒麟露出一只角。


“伤口不用上药了吗?”我问他。


“要。”他说完,突然朝我走近了几步,问我道,“你没事吧?”


这问题问得我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什么意思?”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说话。转身去墙角摆着的那张桌子边上换药。我走过去,从他手中取过纱布和药水。我忽然明白过来,他问我那个问题的用意。


他是在指李如风走了,会不会对我有影响。老实说,我不知道。当然,他走了,不会影响我之后的计划和行程,不会影响我前进的方向,但是他这样走得不清不楚,我就感觉到一种深刻的不舒服。他可以走,但是起码让我知道一个原因。这种不留一字的离开方式,尤为叫人厌恶。我说不清这种厌恶到底夹杂了什么感情,只觉得这事情只要一被想起来就让我感到无比烦躁。明明是一件就差半步就能走到答案点上的事情,却生生这样被他活折腾成了一件解决不了的疑惑。这他妈实在让我爽不起来。


我边用棉花沾着药水轻轻涂在闷油瓶的伤口上,边问他:“就你觉得,他这么走算是什么意思?”


很久,我只听见闷油瓶有些重的呼吸,我想可能是伤口疼,所以把动作更加放慢放轻了。直到我用纱布把他的伤口都包好之后,他忽然反手抓住我,然后一个转身,把我推在墙上。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他就这么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两眼看着我。身上的麒麟颜色深得如同他的眼睛。而他眼中那幽深的黑就和窗外的黑色一样,带有电灯闪映下来的影子光。是我的错觉还是我的误会?——他的眼神,竟然让我感觉出了淡淡的落寞、无奈和不镇定。到底是什么,让他居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十几秒后,他突然把头凑了过来。


一秒钟后,我瞪大了眼睛,感觉到嘴唇上有一股柔和的温热,带着一点点湿度。一瞬间,很多种味道交杂在一起,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头发上洗发精的味道,热水没有被擦干的水蒸气味道,还有他的鼻息……


这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忽然那些味道一起离开了我。我感觉我的魂好像从脑壳里面“嗖”地冲了出去,这会儿还没有回来,所以他讲话的时候,声音被放得特别远。我就听见了他说的一句话,他可能还说了别的,也可能就说了这么一句。


他说:“他离开就是这场嫁祸的目的。”


说完,他带着他的各种味道,向左转了。左转出去是门,我立刻跟着听见了关房门的声音。


房内顿时就剩下来我一个人的呼吸声,急促的,不太平和。他头发上的水滴到了我的脸上,正顺着我的脸颊一直线缓慢地往下淌。我揪着心脏,希望它别跳太快,高原缺氧,我害怕这样的心跳速度会使得我的老毛病随时发作起来。


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开始在脑中逐渐徘徊出一个问题来:我操,他刚刚这是做了什么?


这一晚我在床上躺下之后,几乎余下的时间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神奇状态。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我竟然有种持续的错愕感。并且搞不清楚,到底是梦到的,还是真的发生过。我前后不下五次分别在身上各处横掐竖掐,这两指下去带点指甲抠住肉的痛感非常真实而明显,但我就是有种灵魂出窍之后收不回来的感觉。


其主要原因是由于闷油瓶出去之后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他的想法我不敢多猜。但是他这突如其来的吻让我感到世界一下子就从我周围腾空了。我怀疑的主要问题已经从他是什么具体意思的层面上下降至他这到底能不能算是个“吻”?这并不是什么我有没有做好准备来接受的问题,问题是我压根就没有想过他会突然这么来一下。必须承认,意淫我也没少意过,但是这绝对属于个人思想,我没有百分之一百认为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但是百分之五十认为他是没什么回应的。所以或许再多给我十天的时间,我也未必能回过神来。


我现在想的是,他回来之后,那尴尬的局面。这局面的象征性感觉就是当下我这束手束脚的不知所措感,以及独自面对这并不大的空房间,一个人在脑中慢镜头回放而激扬起来的荷尔蒙分泌,让我不时觉得浑身骚动。干脆拿被子把头整个盖住,憋到自己近乎窒息,再放开来。心里暗骂闷油瓶,他奶奶的,居然这么掐了我一脖子,自己跑了,到现在都不知道回来。


我稍稍恢复冷静和所剩不多的一点清晰思路的时候,把闷油瓶抛在我天灵盖上方的那句话仔细考虑了一下,得出了以下结论:


他的意思也就是说,有人杀了藏族司机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走李如风。至于闷油瓶怎么看出来的,我们姑且不谈。但是让我没有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人要逼走李如风,况且为什么说,杀了一个藏族司机就能逼走李如风呢?这是让我十分疑惑的关键点。假如闷油瓶的说法成立,那么我可以说,凶手应该是熟知我们状况的人,并且很可能是我们这群人当中的一个。而且我有种感觉,这人应该是我认识的。因为他选择下手的对象,很明显是对我们相当有用的人,而他没有选择我们这群主要的人,比如胖子,小花,黑眼镜之类,当然,也可以理解成这些人身手好,不易下手。但是他也没有选择我或者齐蒙古下手,那很可能说明,他根本不想杀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而他也没选我们的手下,而是选择了司机,话说白了,司机和齐蒙古一样,充当了我们整个队伍非常关键的角色。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0 16:49:00 +0800 CST  

这样一来,头绪就基本上被理清了。这就好比在做一道数学题,我需要的就是关键,抓住关键,接下来着手解题才会变得方向明确且顺畅。


我就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睁着眼睛在不断理清思路的过程当中,还顺带慢镜头回放。没留意,一伸腿,踢到了蜷缩在我脚边的小贱。啧,差点忘记了,这是一只目睹了全过程的罪恶的猫。此时此刻,正缩在床的尾部发出轻微的鼾声。被我踢了一脚,连头都不抬继续睡。我又轻轻踢了它一脚,让它安静一点,它却打得更响了。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我开始意识到不对。我抓过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为凌晨三点。外面依旧一片漆黑,我有点按捺不住了,从床上跳了起来,抓了外套就冲了出去。


经历了李如风一去不复返的事情,我已经心有余悸。闷油瓶如果这时候玩失踪……不对!暂时我得屏蔽掉这样的想法,在找到他之前。因为这并不是一件我当下有能力接受的事情。假如他不在,那我做这一切,似乎就没有意义了。


我在宾馆内部转了一圈,一边犹豫要不要去敲胖子的房间门,一边往宾馆外面走。我们的房间在五楼,虽然宾馆是两星级,但是楼道依旧显得非常老旧而狭窄,并且没有电梯。手机在这里的信号时有时无,有信号的时候我就拨闷油瓶的电话号码,但始终没有打通。


我晃悠到一楼,前台那个阿姨级别的询问员趴在桌上,只露个后脑勺对着天花板,我凑近之后还能听见她十分重的呼吸声。整个宾馆我也不知道住了多少人,这个季节,按理来说,这里虽然没有太多的游客,但还是有一些的。此时此刻,这整个宾馆却像一座死房,站在这里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外面,漆黑一片,零星几点灯光也不知道是点缀在哪里的,看起来倒是更像鬼火。这环境让我心里多少有点发毛。


正想着要不要去喊醒前台那睡得正香的阿姨,问问她有没有看到类似长得像闷油瓶的人出去过。这里人不多,长得好看的非藏族男人应该能引起这种非藏族阿姨的关注吧,我想,之前登记的时候,她就双眼直勾勾地把我们每个人都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我刚转身,突然眼角就跃入一条移动的线。


我赶紧转头去看,移动的线却消失了。


咦?刚刚难道是错觉?


有人立刻告诉了我不是。我分明隔着落地窗还能感到从外面传至内部地面的震荡,伴随一系列脚步和关车门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在几乎无声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明显。每一下都反射在二星级宾馆那脆弱的玻璃上。我走到门口,隔着玻璃往外看了看,只在鬼火当中看到几个黑影,也分不清是人还是建筑物。于是我推开宾馆半锁不锁的大门,走了出去。


我的身体才出去,就有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还没等我及时反应过来,直接把我拉走了。我刚想说话,一个转身就看到了他那古怪颜色的厚外衣,屎黄色。很不好意思地说一句,这外套原本是我的。我有次在一家颜色诡异的服装店里,错误地选到了我以为是墨绿色的屎黄色羽绒服,后来想拿去退,人家直接甩我一句“我们店不负责客人自己眼神不好使之后的退货工作”,我说那换也可以,人又说,当然可以,这款式就这一种颜色。我一气之下,就拎了回来,一直搁在衣橱里,直到闷油瓶大驾光临,我瞬时拿出来推荐给了他。这鸭屎黄终于有了下家。


闷油瓶带着羽绒服上的那顶帽子,背对着我。我能看出来,他貌似里头没穿衣服,就裹着这一件外套。现在室外的气温,其实很足够冻死人了,我不知道是零下多少度。我的手一出门被风一吹,原本那点热气也就迅速消散了,在麻木之前,他如同冰块的手,从我的胳膊上顺下来,拉住了我的手,把我一拽,我被他拉住的那只手就直接麻了。


在他把我拉走的瞬间,我好像觉得有人在我们前脚闪进一片黑暗之后,踩着我们的影子就推门进了宾馆。


他把我拉进一边的小巷子里,躲了起来。我刚想说话,被他嘘了一声。我皱了皱眉头,心说,他娘的,刚搞完那桩,现在小样儿这是跟我装呢。他看了看我,努了努嘴,原本的意思是叫我朝他努嘴的方向看,但是我现在神经有点崩,不是紧张,是敏感。看到他嘴巴一动,我潜意识里就想凑上去。居然不自觉地跟着他动了动嘴。他一看我的反应没着点,直接上手把我的头扭了过去。


我一看,刚刚那条几乎被我误会成错觉的黑线,现在有了答案。那是一组庞大的车队。我看到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跟着十分佩服自己的眼力,在走出门被闷油瓶拖拉住的那一刻,居然只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他,却连同样在不远处这么一个庞大的车队都没有留意到。


这车队看似装备很齐全,车子比我们整整多出来一倍。但是我并不见很多人在地面上晃。大多车子的车灯都打开着,只有前面几台熄了火。有些穿着厚衣服的人在地面上走来走去。有几个人在抽烟,从我这里能看到火星在黑夜里的闪动,十分明显。


不过我们的这个角度有些偏,他们面朝我们的时候一般都是在转身,所以侧面正脸都是一晃而过,大多都是大半个后脑勺对着我们。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扯了扯闷油瓶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闷油瓶轻声说:“知道。”


靠,看见没?你见过你问什么他答什么的人么。一看就是没有经过高中应试教育磨练过的单纯青年,连答题的基本规则都不懂。什么叫答题的完整性,问是不是的问题,你答个是,顶多给一分!


我耐着性子继续问:“是谁?”


我之所以这么急,一个是因为这里如此黑,总让我头脑中的神经不停地往正道之外的地方牵引。我三十多岁的一个人,如今面对一个男人,竟有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十分错乱。另一个是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我自己都觉得冷。我至少里面还穿了一件厚毛衣,假如闷油瓶外套里头没有穿衣服的话,肯定冻得不轻。我的好奇和求知欲,在这样一个冰冻的大风环境下,实在回不到我的体内,所以现在我就一个冲动,想拽着闷油瓶把他拖回房间,把握余下来几个小时睡一下。


他还没回答,我就看到宾馆的门被推开了。闷油瓶把我往他身体的方向拉了一下,我们贴在一起,往里面躲了躲。看来,我没说错,之前我们闪人的时候,有人确实进了宾馆。


从门里走出来的人,没有戴外套上的帽子,侧面被宾馆大堂里面打出来的光照亮了,我一看,这张久违的面孔终于又一次出现了。


陈文德。


他们没有过阿里,看起来是这样子,应该是刚刚到才对。我扫了一眼他的队伍,那些个戴帽子的人当中不知道有没有齐羽,或许齐羽已经和他们会合了,或许还没有。但是陈文德那张狐狸脸,由于在人群当中已经被我挑了出来,我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在了他的身上。他迅速戴起帽子,对着十来个人指手画脚的了一番之后,上车走了。大部分车跟着他走了,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辆。那些人开始打开后门把一些简单的行李取下来,背在肩上,往宾馆里面走。


我估计,他刚刚进去应该是问住宿的。这家宾馆算是这里既经济,条件还不算差的一家,所以有限的房间人住的可能比较多一点。他估计是没有找到更多的房间,所以有几间就要了几间,把一些手下安排在这里,自己则带着剩下来的人继续去找住宿的地方。


狮泉河镇,这么点地方,他一部分手下还住在我们同一个宾馆,难道这是预示着我们要在这里来一场短兵相接?


看到陈文德的意外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也可能是他们出现得有点太突然,也可能是我的感官细胞被冻住了,血还没有回升上大脑。激动的情绪有点调动不起来。可能关键还是,我没有看到疑似齐羽的人从众人中晃出来。


我和闷油瓶走进大厅的时候,其实还碰到了一个拖着大件行李在慢吞吞攀爬楼梯的他的手下。一脸青春痘,一脸稚嫩,眼生得很。只是他在看到我和闷油瓶之后,还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们好几眼,直到我们超过他,径直走上去,他才收回目光。我能感觉到,来自背后的目光也持续跟了我们好几十秒。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来之前,可能多多少少陈文德这老贼也给他们上过思想品德教育,全面贯彻过不善人马的主要人物形象。再加上假如小鬼混这行,肯定听过我们的名字,就算没见过真人,不定听过多少次形象到位的描述,很难说认不出来。


我和闷油瓶上楼的时候就交换了下眼神,回了房间估计可以不用睡了,整理一下,一早就去叫胖子小花他们,要更早出发。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对我们并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人多,这么硬碰在一起,还不定会发生什么,最糟的就是陈文德给我们来局阴的。


闷油瓶果然里面没穿衣服,他一脱外套,我就看到了他冻得发红的皮肤。他随意地套上一件套头衫,躺到了自己床上。小贱一看他回来了,立刻从我的床上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凌空一跃,就跳到了他的床上。


我看他手指在小贱脖子上挠来挠去,知道他没睡,于是问他道:“你跑出去这么久干嘛去了?”其实我问的时候有点火,还有点没话找话说的成分,不然总觉得前事过后便是一层尴尬的帐子,还得掀起来。


屋子里面很安静。他没有动静,手指没停,但是不回答我。打呼可能就是这只猫的高原反应症状,它换过床之后,继续鼾声。我忽然有种错觉,觉得它简直就是被胖子附了身,让我说接下来的话的时候变得结结巴巴。


我不知道我内心现在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我之前一直很淡定,但是现在忽然变得心急起来,想知道他的想法。我很想现在开口问一问,他说李如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决定先开口说点别的。


“小哥,我想……这个…..想知道…..想知道你怎么看我。”


这话如果是个问题,那这问题真是没有水平还很蠢。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用铁铲敲打自己脑袋的冲动。你能看出来,我这话是突然转折了的,我想说我想干什么,那个原始的干什么,在我突然语出一半的时候混乱了,忘了。


我对着他的后背和空气站着,听着小贱的鼻鼾声以及空气流动的兹兹声,活像一个傻子。他依然保持原动作,不变,不说话。


“我……那个……”


我没有对女生告白过。但是我听过无数遍关于这种感受的描写。告白完之后,那漫长的等待和舒缓的过程似乎又是一次对人命的折磨。心里不舒服,牵动整个神经细胞运作不良好。既心焦又患得患失。我忽然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症状,就临阵退缩了。


“嗯?”他可能见我“那个”不出来了,象征性地问了一声。


我说了句“没什么”也一头栽到了床上。睡意在闭上眼睛的一刻就产生了,他回来了之后,我紧绷的神经等于如释重负。它们开始集体瘫软,罢工,我立刻就感到了困倦。


我到底还能活多长时间?好久没有那种将死的胸痛跳出来,我有时候会隐约忘记这个毛病还被我背在身上。我会不会有一天也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想到这种可能性我觉得有点浑身发冷。但是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达方式来对他陈述我的想法。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表达总是以直接为主,这种直接却也总是笨拙的。所以这种特殊的感情,却越发让你无从下嘴去说。


他的说话声又一次是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出现的,出现在我天灵盖的上方。和一些喇嘛寺里他们用藏文念诵的佛经混杂在一起,还混着檀香。我最恨他这一点,总像是从梦里走出来,又像是他从现实走进我的梦。


我站在一间喇嘛寺的门口。寺庙大而宏伟。有诵经喇嘛在远处穿着奇特的红袍背向我走去远处。那背影尤其熟悉。就在我打算跟过去的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及时把我叫了回来。


他说:“我以前没有这种想法,但是现在,我想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活着和生活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你的心和灵魂是不是同你的肉体一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0 17:03:00 +0800 CST  




第四十五章 班公错风云


我们第二天离开宾馆的时候,外面的天才刚亮。


我一大早就找了小花和胖子,说了下昨天晚上的事情,顺便分析了下我们当前的形势。原本大家打算在出发之前去吃个不错的早餐,不过这么早也少有几处开门之地,加上我们人多,在非旅游季节很容易变得特别显眼,考虑到陈文德的人也在这里,我们决定还是直接开去日土,连早餐都省了。这直接导致我听了一早上胖子的肚子叫声。


因为没有了李如风,齐蒙古心满意足地挤上了我们的车。上来之后就大舒一口气,道:“还是你们这儿气氛正常点。这个解家小爷居然搞这一出,不知道他祖宗知道了,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翻上来。”


我起初没有听懂,后来正在齐蒙古伸出爪子在空中鬼舞一气的时候,胖子忽然转过头来,冲着我挤了下眼睛,嘿嘿一笑,我这才恍然大悟,齐蒙古那是在说小花和黑眼镜的关系问题。因为这个事情我原本就知道,所以印象中就有惯性思维觉得别人也都知道。被齐蒙古这么一说,我突然就觉得脸有点发烫,迅速拿眼睛瞟了一眼坐在边上的闷油瓶,在心里默默念叨:祖宗莫怪。


我和闷油瓶都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居然坐在窗边抽烟,一声不响。昨晚无形的尴尬被今天早晨的冷风一吹,倒是散了一半。可能是我心中也坦然了很多,那种挠心挠肺想搞清楚他想法的冲动已经不再那么强烈了。冲动是人失误的本质,所以我不能在脑袋不清楚的时候对他说任何话。有一天,我肯定是要告诉他的。不过,我先要等时机,这很重要,天时地利人和,往往直接影响你告白的效果。


我们去日土的这一路,走的是冈底斯山和喀喇昆仑山之间的路,我原本以为这么大清早虽然累,但是起码还能有不错的风景来养养眼,结果令我大失所望,一路到日土,除了黄土就是黄土扬起来的黄土飞扬,再多就没了。所以我这两小时多睡得连口水都滴下来了。


胖子一路都在研究地图,时不时回头说句话,我权当梦话听了。有几次闷油瓶还略作回应。胖子说,那从烂柯山照来的照片上画上了一个湖,不知道是不是班公错。我听到这句,在脑中略微搜索了一下,好像在阿保的日记本上也有将一个湖标注出来,按理说,那边应该有东西。不然的话,其实我们去山口,没有必要特地去湖那边绕一圈。


我们到日土的时候,时间还很早。这一路过来,没有看到陈文德车队的影子,这让我安心了不少。我估计他们昨天那个点才到,就算今天也急着出发,肯定也得休整到午后了,那时候我们不出意外的话都上新藏线了。


我们在日土镇找了一家能容纳我们这么多人的饭馆吃非常时髦的早午饭。吃饭的时候,胖子又拿出了照片和地图进行对比,一边嚼着菜,一边手指区域地图,道:“你们看,形状很类似,再说,这里比较大的湖不就那一个么。怎么看都是它没错了。”黑眼镜把头凑过来,点了点头。


闷油瓶盯着那地图上的班公错看了很久,却不说话。我推了推他的胳膊肘,问道:“怎么了?”他看了看我,考虑半天,最后依旧不做声。我反正早就习惯了,问归问,问他的问题,在问之前一定要在心里做好他不会回答你的准备,不然一口气憋着一定会被他最后默默低头继续吃饭的动作给憋死。


我们决定,班公错那边去绕一下。小花一听餐馆的人说那湖风景甚好,居然跑去厕所把里面今天穿的那件深蓝色线衫换成了粉色,吃过饭后,把相机也顺带拿了出来。我看到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一套摄影器材,顿时愣住了。“嘿嘿,下斗旅游两不误嘛。”他眉飞色舞地对我说。


开到班公错并不远。我们之所以这么肯定是班公错,是因为这湖的形状很好辨别。湖成狭长型,有最窄的口大约才四十米,东西的长度有150公里,最宽的部分也不过长度的十分之一。大部分还是在中国境内的,一小部分已经在印度境内了。我们开车过去没有用多少时间,但是在路上却发现了一些奇特的东西。


车大约开出去都还没到十分钟,我们的车居然鬼使神差地抛锚了,我们不得不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停下来。这么一停,就在度帆修车的当上,倒是让我们看到了一些东西。我们竟然在这边上的一处山岩壁上找到了岩画。日土有岩画这我知道,但是十三处岩画的位置,我虽记不清楚地名,但也知道肯定不包含这一处路段。所以这里有岩画是很奇怪的事情,而且在去班公错的路段上,不可能没有被发现,却没有被特别圈列出来,这显得十分奇怪。我心说,难道这岩画是后人画上去的,所以没有历史价值?


胖子凑到岩画跟前,做出恨不得用放大镜去看的姿势。


“这岩画,好像记录的是什么神话故事嘛。”小花一边伸手摸一边说道。


我也粗略看了下,岩画的内容很庞大,覆盖面很广。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精细的雕刻,这里的岩画工艺都显得比较粗拙。我看了几幅,有两只军队在打仗的画面,显得一片混乱,人物刻画很简单,用几笔线条和挖空面就表示了,但是基本意思依旧能看出来。小花掏出照相机,把能够到的岩画都拍了下来。


我看了下闷油瓶,他正站在一块山岩前面看得入神。他从刚刚开始浏览了几块山岩之后,到了那块之前就一动不动了。这已经过去少说有五分钟了。我觉得有点不对,他这是又看到什么了?于是我走过去,才到他身后,看到那岩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只不完整的麒麟,缺失了很大一部分,但能辨认出来。麒麟缺失的部分是一块很巨大的断面,不难发现,这断面是人为的,断开缺少的部分应该有一定面积。


“小哥,这是……?”


我刚一开口,突然被闷油瓶大力气往下一拉,差点把我的外套直接扯掉,随即我头顶“嗖嗖”两声,紧接着我就立刻听见了那久违的声音,是子弹打到岩壁上发出来的“砰砰”声,瞬间眼角金属光流窜。


然后又是两声。胖子很大声地骂了一声:“操!”已经迈开步子闪过着飞来的子弹,向着车跑去。小花和黑眼镜身上有枪,他们纷纷掏出来,上了膛。我们这里的其他人并不多,他们大多都在车上,车子离开我们并不远。但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要是人多,并且就是非要置我们于死地的话,那我们可能真的凶多吉少。


紧随其后的又两声,胖子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他猫着腰跑到我们身边,大声喘着气说:“操他妈的,哪里来的狗崽子要在半路上杀我们!”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心中有不好的怀疑,难不成陈文德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发现我们好死不死停在这儿,所以干脆想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们都干掉?!假如这是他,指不定他的人现在已经把我们的车队给包围了。这他娘就亏大了!我们还没到目的地,就全军覆没在这里,想想都很不值!


我刚想把头探出去一看究竟,脑袋伸至一半就被闷油瓶拽了回来。他直接把我的头按在了他胸口,吐着热气声音不大地在我耳边说:“别动!”就在他说话的档子,有几颗飞弹几乎是贴着我的皮肤飞过去的,有一枚擦到了闷油瓶的手臂,我立刻看到血从他胳膊上被子弹擦到的地方流出来。我突然感到十分恼火,很想直接站起来,看看是不是陈文德那个阴险的狗贼,把他祖宗十八代都一一问候一遍。但是闷油瓶死死揪着我,他用的劲很大,我完全不够力挣脱。我贴在他胸口听他心脏跳得又快又有节奏,他的呼吸轻轻拍在我的头顶。妈的,我心说,他每次离开我这么近的都不是时候。这种关键时刻,我一定要保持头脑的井然有序,现在第一重要是保命,别在这一刻萌生什么非分之想!


突然,我听见了不远处传来度帆的声音。我用眼睛瞅了一眼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度帆高举着双臂,在一点点向我们这里靠近,他在说话,说的话我听不懂,应该是藏语。


我顿时有些喜出望外的惊讶感,难道袭击我们的不是陈文德的队伍?!


没过多久,他就走到我们面前了,他依然高举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迅速朝我们挥了挥,示意我们赶紧过去。“动作快点!”他朝着我们说完,又抬起头来仰着脖子说藏语。


我刚走出去,一抬头,看到四五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高大粗壮的身材,穿着厚实的土棉袄,站在我们高处的一块凸出来的山岩上,正端着长猎枪,用一种非常警惕和愤怒的神情看着我们,枪口直指我们的脑袋,跟着我们的移动而移动,我突然有种脑袋架在脖子上摇摇欲坠的危险感觉。我还是没有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怎么就惹到这帮藏民了呢?一路上过来,我们连只藏羚羊都没有碰过!


“度兄,这是怎么回事啊?!”胖子压低着嗓子问度帆。


“车修好了,回车上说!”我们跟在他的后面迅速上了车,他连多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迅速发动车子,踩了油门就飞出去了。


“你们踏足的那一块相当于禁区。这一条路线不是旅游的人走的路线,那条路现在这个季节是封闭的,不能通车。一般旅游大巴也好,自驾过来的游客也好,是不会从这里走的。而且就算没有办法涉及了这一块区域,大巴司机一般都有数,会自己避开。我原先也不知道是这样,刚刚那几个人告诉我说,那些石头上的岩画是上古留下来的,被视为祖先的圣物,不可侵犯。这里专门有人看守,一旦发现有可疑的破坏者出现,就打死。”


“破坏者?!他妈的他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破坏了?!”胖子愤愤不平地咆哮道。齐蒙古刚刚没下车,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完度帆的描述总算是听得了一点头绪,便幽幽说道:“这听起来好像是涉及了宗教吧,到底画了什么让人迷信成这样?听起来就像一群邪教的极端分子。”


我点头表示赞同,出现可疑的破坏者就打死,我们充其量也就摸了几下子,这就叫破坏的话,那十个人当中,就算有数的有九个人,还剩下来一个人去看了摸一下的几率也是非常之高的,这样就被打死的话,那岂不是一百个过路的就要死十个?!看来刚刚那边周围弄不好有成堆的白骨埋在地下。我光是用想的,就直冒冷汗。幸亏有度帆,不然我们这些血肉之躯,估计要变成枪把子。


我想起来刚刚看到的那半只麒麟,便问闷油瓶:“小哥,刚刚那岩画你有什么看法?”


闷油瓶想了想,说:“好像有印象。”


我知道,他并不是不说,估计也确实没有想起来特别多的东西,于是也就没有再多问。


很快,我们就到了班公错。


远远看到湖的瞬间,我愣住了。


湖边上站着很多人,其中有一些是本地的村民,但是并不多。湖水没有结冰,还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显得十分空寂。也是因为这份视野开阔,所以停在湖边上那一列庞大的车队就显得无比扎眼。


那是陈文德的车队!我老远就看到他的人几乎都在湖边走动,还有几个穿了潜水服的人,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袄,在湖边生了火堆烤火取暖。我心说,这种天居然有人在这里潜水,真当是在马尔代夫啊。这么不要命,到底下去捞什么呢?难道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湖旁边还摆了一台非常大的机器,这机器像是一个什么起吊装置,好像在把什么从湖里吊上来。这看着肯定不是捕鱼装置。


我惊讶地转头看了看闷油瓶,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哥,”我说,“我们貌似被摆了一道。”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2 19:27:00 +0800 CST  

我们被摆了一道,这是我看到眼前场景的瞬间想到的问题。


出现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个就是陈文德精心演了一场戏给我们看,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但是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不大,他也不是傻子,肯定也能想到我们看到他之后就会为了赶在他前面早出发,所以第二个可能性瞬间站住了阵脚,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天晚上,在宾馆上楼的时候碰见的那位青春痘青涩小伙,他看到我们认了出来,所以第一时间通知了陈文德,他们便连夜走了。所以,我们在出狮泉河镇的时候,一路上连他们的车子都没有看到。怪不得总说,平静都是风浪来临的前兆。我在心里暗骂,陈文德真他娘的老奸巨猾,看似年纪也没有到该有那火候的年迈,却已经长江后浪推前浪,堪比陈皮阿四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儿子!


我们现在离开他们车队的距离足够远,小花从车里取出望远镜,钻上我们的车,一边看,一边嘀咕:“他们在干吗?”胖子一听,随即从他手中夺过望远镜,盯着看了很久,道:“那机器我认得,一般是打捞什么沉船的,他们搞来这么大型的机器到底想从湖里捞什么东西啊?”


“打捞沉船的?”我一听,有点惊。这大机器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能随车携带的便携折叠之类的物品,看来他们来这里捞东西是早有预谋的,机器肯定是他们到达这里之前已经联系好的。我忽然有种被两把刀卡住脖子的威胁感,这么看来,他们的信息量要比我们大得多,毕竟我们晃悠到这里还是抱着寻觅的心态,目的一点都不明确。但是他们似乎每走一步都是有目的的。沿途过来这么长时间,他们到底得到了多少被我们忽略掉,或者根本未知的东西。我忽然就联想到之前在荒村我们得的那几张碎羊皮,缺失的那些部分,估计没错,应该都是被齐羽拿走的。假如齐羽就在他们的队伍中,那是不是可以说,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有可能就是从碎羊皮上得来的信息。


我盯着远处那被他们的车队人群和机器搅得泛白的湖水,不停地思考这些问题。小花在被胖子夺去望远镜的空隙,又从车里取来了几只,给我们每个人都递过来一只。度帆看过之后,证实了我们的想法。他说:“他们在捞大东西。”


我还在搜肠刮肚地回忆羊皮的问题,刚想开口让小花把羊皮去拿来给我再研究研究,看看是不是上面有什么被我们遗漏了的信息。刚拍了下小花,就听见“咚”一声,是胖子坐在副驾驶座上,纵身一跃,头直接装在车顶上发出的闷响。但是他显得非常大意,丝毫没有在意到头上的阵痛,只是举着望远镜,半抬着屁股,从背影看来就显得十分激动和惊讶,说话口气也是如此:“好家伙!你们快点看!”


我举起望远镜,才看一眼,就知道胖子为何会这么惊讶了。在他惊讶完,才开始用手揉搓头顶,嗷嗷叫不停的时候,在我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体积异常庞大的东西,被那台机器从湖里吊了出来。


当那东西完全露出水面之后,我惊呆了,猜得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之前我们看到的那块山岩的缺失部分。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在确定他也看到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只微微撇了下嘴。


我说:“小哥,那山岩应该是断的那块,拼起来应该就有完整的岩画了。小花之前把我们看到的那处岩画都拍下来了,我们要是能想到办法看到他们捞起来的这一块的话,那很可能会让你想起来。”


闷油瓶看了看我,没有做声。但是我已经在心里暗暗确定了这个行动,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们都有必要去看一下那块被他们特地打捞上来的山岩。他们动用大量人力财力,跑来这里打捞一块岩石,那说明山岩本身肯定藏着重要的秘密,更何况,能帮助闷油瓶记忆起来一些东西也很重要。


但问题就在于,这么大块的东西,他们要放去哪里呢。我看这体积,觉得他们肯定不会带着一路走的。


果然!


我亲眼看着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巨型的山岩从湖里捞了起来,上岸瞬间,出现了许多人,都带着专业的照相器材,在无数照相机把整块山岩过滤干净之后,他们居然又重新启动机器把山岩放回了湖里。


我看完整个过程,只觉得心肺破裂有吐血危险。他娘的,这狗贼,也忒狡猾了点吧,是料到我们有以上想法还是什么,居然一点印子都不留下来!


我猜大家多少都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原本是打算弄清楚上头的岩画的,这么一来,我们只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慢着!”我突然想到一点,“未必是一点印子不留。他们留了,还很多!”我冲胖子笑了笑,指了指那些扛着照相器械的人。胖子也明白了过来,猛地点头:“对啊!他们拍了照,我们可以偷相机!”


“偷相机”三个字,说起来比做起来容易太多了。


我的兴奋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我们在热烈的讨论中最终还是挫败了,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湖岸线上缓慢撤离。他们前进的方式并不类似于行军,和之前看到的裘考德公司那些训练有素的队伍相比,风格简直大相径庭。他们做事看似闲散,但是你却从中找不出一丝可以插足进去的漏缝。


在他们收拾干净一辆辆车都开始往离湖的反方向行驶的时候,小花问:“跟还是不跟?”


胖子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我,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的视线正随着他们的车队在一点点移动。我果断说道:“跟!”


闷油瓶手臂上被子弹擦过的伤口并不特别严重,齐蒙古给他消炎之后,只是随意贴了一个胶带,说是轻微的皮肉伤,没什么大碍。但是我看着那些暗红色在他皮肤表面凝固成一条线的,已经干涸的血,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怎么他一在我边上就要受大小轻重的伤,而我却总归完好无损?齐蒙古给他包扎的时候,他就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已经消失的车队线。


我想,他可能是心里还在记挂那块记载了他什么家族史的岩石。看到他这样的眼神,更加固了我要得到岩画图案的决心。


陈文德的队伍和我们原本预料的走了压根相反的路线。我们原本以为,他会直接开上新藏线,但是刚出去五分钟就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往新藏线的方向走,而是回了日土镇,走的不是我们来时的那条路,所以那岩画处我们并没有再次经过。


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们再次到达日土的时候天居然已经暗了。我一看表,已经是近八点。下午居然在湖边耗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忽然感悟到,原来偷窥和监视也很花时间。他们在湖边磨蹭了一下午,我们也跟着盯梢盯了一下午。我顿时觉得有点可惜,我们商量一下午,居然连成熟的偷相机的方案都没有商量出来。


陈文德的队伍没有全部聚集在日土,因为日土虽然要比周围的乡镇稍大一些,但是容纳人的数量还是有限的,所以有一部分人被安排去了临近的多玛。多玛更小,但是足够安置他剩余的没有在日土被安置到住处的手下。在经过仔细观察之后,我们发现,那个相机小组的人员被分散到了两处,一边一半。所以我们也把自己的人分散了两边,由小花和黑眼镜带着其中一半人去邻村,而我们剩余的人留下。有消息随时联系。


胖子,闷油瓶和我待在一起,齐蒙古原本也和我们一起,吃过饭后,就晃悠去小花那里了。他走前,我甩给他一个充满鄙视的眼色,他口口声声说不能接受畸形恋,但是自己却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好奇,还从医学角度上对各种问题进行全方位的解刨和分析。胖子最后被他说的很多听不懂的医学词汇呛到了,翻着白眼说道:“你丫是不是自己也想试试?!”齐蒙古听后不再说话,吃完饭就晃出去了。原本我们压根没有打算住在日土,这里的住宿条件极端差。脏乱差已经不足以形容这里的住宿环境了。房间里还飘遥着一股鸡屎臭,不知道是我嗅觉太敏感还是什么,我一脚踩进屋子里,就退了出来。闷油瓶在我身后上了楼,见我一脸痛苦和无法接受的表情站在房门口,脸上是一如往日的平静,结果自己一脚踩进去的时候,我分明见他眉头微微皱了下,转头朝房门外呼了口气,硬是一脸镇定地走了进去。这让我好生佩服,要知道,踩着那满地的类似用过的卫生纸走进去的,绝对需要非一般的勇气。


夜半十分,我和胖子决定去探个路。他早已经把那些人住宿的地点打听了出来,因为地方原本就小,所以他们住得离开我们并不远。


我换上黑色的外套,胖子也一身深色的行头。闷油瓶却执意不肯换上深色衣服,还是穿着我那件鸭屎黄的外套,我突然发现这颜色倒是和我们房间的气味很相配。刚打开招待所的门,就发现外面起了狂风。于是我们无奈只得又关上门,在里面捂了十分钟。我突然感到尿急,楼下那间公用的厕所长期被人占用,也不知道里面是人是鬼,竟然进去一个多钟头都不出来。等跑上楼才想起来我房间能用的那个厕所抽水马桶是坏的,毕竟晚上还得好死不活睡两小时,已有的味道不可避免也就算了,自己的味道还是不要继续添加进去为妙。于是我又咚咚跑下楼,对他们说,我出去撒个尿顺便看看情况。一开门,风就从我的头皮缝隙直入大脑皮层和神经干线,冷得我直哆嗦。


我迅速小跑到附近一条避风的巷口放水,还没放空,居然听见有人的说话声从眼前那个巷口传来:“他大爷的,我以为他妈在那里冻了半天是要捞什么!不就是一块有点破岩画的烂石头么,最可气的是捞上来居然还要放回去!我操,这钱赚的,连命都不够赔进去的,老子下午差点被冻死!”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个激动,连没尿完的那部分都直接被憋了回去。


这话一听,就是陈文德的人说的。天太黑,我只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巷口走过模模糊糊几个身影,都重叠在一起,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几个人。听那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应该有三四个人。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赶紧进去喊胖子和闷油瓶。但是眼看他们就要消失了。我一看方向,这几个人应该是从胖子打听来的他们的住处出来的,这会儿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心一横,直接把脚迈了出去。来不及回去喊胖子和闷油瓶了,不如我先跟去看看,瞧瞧情况,不行就再折回来喊他们。


当我拉好裤子拉链,跟上去的那一刻,我做梦都不会想到,接下来竟然会发生那么离奇的事情。


我一边保持正好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一边心里还在想,关于我们决定要去偷相机的事情,闷油瓶表现出来的一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不阴不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同意这个方案。我心说,难不成他想直接去潜水,下去看看那块岩石上到底画了什么。


前面那几个人一开始走得还十分快,后来突然就变得速度很不均匀了。我跟在后面变得很难掌控速度和与之保持的距离,好几次都差点直接暴露在他们背后,连藏身的地方都找不到。结果最后,在一个转弯口,我还是被暴露了。当时他们四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正好回头,其余有两个就跟着回过头来看。那个率先回头的人,在回头瞬间,我就认了出来。那脸上一脸的青春痘,就是那天晚上在宾馆看了我和闷油瓶半天的那位小哥。我没有收住脚,但是我的反应终是快过了我的头脑。在他看到我的一瞬间,我并没有停下脚步来,而是低着头径直往前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我心中从一阵狂跳,好不容易在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同时恢复了应有的平静。但是刚当我越过他们一个身位,我就突然听见有一个人喊了一声:“哎,你等等!”我能感觉出来,他这句话是冲着我的口脑勺喊的。


我很想不要停下来,继续快步往前走,无奈,我的肩膀已经被一个强有力的巴掌给摁住了。这人力气非常大,不比闷油瓶使了一半劲的时候小多少。我在心里各种筹划能奋起反击,计算所有我抬手能揍到他的角度和部位,便于趁着他们不留神赶紧跑。


就在我准备抬手反击的那一刻,有个脸很生的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绕到了我的面前,我把头又往下压了一点。但是他居然开口就说:“齐羽?!我操,你小子好算是出现了,头儿不知道找你几天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2 19:30:00 +0800 CST  




第四十六章 生死停顿


我顿时在心中咯噔了一下,齐羽?!


随即我立刻反应过来。看来,齐羽果真是在这个队伍里的,看来他们现在是把我误认为是齐羽了。


我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我的头脑居然表现得异常冷静。假如我现在为自己厌恶齐羽这个人和名字而辨清,说“我不是齐羽,我是吴邪”,弄不好会吃枪子也不一定,谁知道他们身上藏了什么武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是什么烈士,有头脑的人能才活得比别人长久,大丈夫一向是能屈能伸,所以我立刻抬起了一点头,在喉咙口“嗯”了一声。


我不敢多说话,虽然听过齐羽的声音,八辈子也忘不了,但是现在突然模仿,也是有很大困难的。我没有把头全部抬起来,并且选择侧在那个喊我的人一边,是因为顾及到边上那个青春痘哥们儿。他毕竟见过我,没准多看几眼就能瞧出来我不是齐羽。但是我看他始终没有什么反应,不禁觉得有点奇怪。按理来说,之前他见过我和闷油瓶在一起,假如这个时候半路上看到有一个长相一样的人,还鬼鬼祟祟地不打算和他们打招呼,不是应该先怀疑我是敌方的而不是他们一边的人吗?难道说,陈文德之所以能成功摆我们一道,并不是这哥们儿告的状,还是这孩子确实做了搭桥建梁的活儿,但是他其实认出来的是闷油瓶,压根就没有见过我和齐羽。


我一想,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反应,这疑问先放一下好了。目前的重点是,我是要溜,还是要继续演戏?


溜走其实也并不容易,毕竟现在是在四个人眼皮底下,早知道身上带点蒙汗药了。但是换过来想想,就这么轻易走的话,很可能最好的一次深入机会就毁灭了。


我只用了三秒钟做了决定:一咬牙,继续演!


我原本以为打入敌人内部,将会是一场硬仗。所以,我在同他们四人并行之时,心里感到十分忐忑。在腹中暗暗磨练齐羽的声线。这并不简单,我毕竟不是专业的演员。上次假扮三叔也费了很大力气才学得七七八八,况且那次脸上毕竟还有一层皮,多多少少在心里上总算也能起到一点暗示性的保护作用。这次却是被光着一张脸,直接推上场,恐慌感尤为强烈。


但是,这一路他们却都很安静,几乎没有讲什么话。虽然从并行到进到一个室内也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但是那突兀的安静,和连贯性不带停顿的前进使得事情变得很诡异,这非常奇怪。假如你见到一个你的同伴,好吧,或许齐羽在这边人缘不好,很可能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能算个同伴,但是即便是你排斥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总有你想问并且好奇的,而且齐羽假如当真属于他们这只队伍,那一定是队伍当中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但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很生硬,在进门之前,我心中已经掠过一丝凉意,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但是一脚迈入之后,后悔就瞬间被关在了大门的外面。


我在连房间都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就被人当头重重地敲了一棒。这人下手力道中等,所以导致我意识随即模糊,昏了过去,但没昏完全。我倒在地上,还能隐约听到一点来自周围的声音。


其中一个男人说:“我就说干嘛要演戏,看到他直接敲昏不就对了么!”


另一个有点娘的声音飘了出来:“齐羽说了,我们要文明一点,光有气力的只能做一介莽夫。在外面打昏他,也会有打草惊蛇的危险。”这人说话的口吻中充满了追星族的崇拜感,我虽然昏在那儿,但是听到这种语气,尤其说的话还是针对齐羽,忍不住感到浑身汗毛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竖了起来。


“算了吧!”第三个声音说,“他齐羽不就是想玩玩这小子么,我他娘突然发现我的演技真是直逼奥斯卡!我听见他‘嗯’的时候差点没笑出来!哈哈!这吴邪果然很无邪,齐羽说的倒是真的!”


我听出最后一个声音,就是那个把我喊成齐羽的人。


齐羽这个大贱人,居然反过来摆了我一道!我说怎么一切感觉起来都不是很对头,原来这是一个局!估计我当时撒尿撒得好好的,偏偏正好他们四个经过,非常可能都是早就故意安排好的巧合。他们弄得不好预备了好几套方案,就看实行哪一套来把我套进来。


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粗话之后,就失去了全部意识。


我被一阵冰冷而窒息的逼迫感逼迫着醒来。


这感觉让我在意识当中适当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躺在了医院停尸房的专门保存尸体的那些大冰柜里面。当我睁开眼睛,我不禁在心里说了句:“操,这是什么地方?!”满眼是一片透明带蓝的气泡,那蓝色里没有生命的任何迹象,气泡源自于我的呼吸。我的反应有些迟缓,因为当我意识到我被什么东西绑住了手脚不得自救的时候,我眼前提前出现了幻觉。毫无疑问,我是在水里。而我有理由相信,这里应该就是那赫赫有名的班公错湖。我能看到被陈文德他们重新沉入湖底的山岩就在离开我十来米的地方,但是我看到的仅仅是错乱的轮廓和断层,视线却够不到那岩石上的画。


我在心中哼了一声,心说,这帮畜生还真是够狠够思想,故意在谋杀我之前还把我扔到这样尴尬的位置上,好让我来个死不瞑目。死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这和我的预想有些出入,我原本一直以为我会死在那胸痛的毛病上,却不料这么突然地要被冻死兼淹死在这离杭州十万八千里的湖里。我跑来西藏都没有和我爸妈交代,这下他们恐怕是连我的尸骨也找不到了。而我还带着遗憾,我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就算忽略这些,我那些卡在喉咙口的话,却一个字都还没有对闷油瓶说。


我眼前忽然带过一阵水花。我辨不清楚这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有人拨开这片被强打出来的水花,朝我游动过来。


那水花依旧阻隔了我与那个人的视线,我在他拨开水花的瞬间,看到闷油瓶的面孔。


他穿着我那件鸭屎黄的外套,帽子也带在头顶上,老远就冲我拉开一个大咧咧的笑容。我也笑起来回应他,我动了动嘴,眼睛就睁不开了。


其实淹死也并不是多么难过的事情,断气之前有点憋得慌,断气之后就觉得瞬间解放了。


“闷油瓶,”我不知道我的嗓子能不能发出来声音,反正我自己能听见,“救我。”


我不想死。这并非我原本要对他说的话,但是当闷油瓶的脸跃入我脑中的那一刻,我的求生意识瞬间强烈得盖过了一切。我希望自己瞬间变成一条鱼,可以用两腮呼吸直到有人来救我。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这种死法太随便了,我就不是被自己折磨而死,也不是英勇就义,我这是被齐羽骗入了他专门为我而设的圈套,直接想要了解我的性命。我能想象,现在挂在他嘴边的那一抹轻蔑的笑,我假如就这么死了的话,岂不是要把他那张和我一样的脸笑歪?!


这种耻辱不能要!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那憋死我的水不见了。换上了搞不清楚材料的天花板和一些简单的家具摆设。我身下是一张硬邦邦的床。我的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仍旧活着。头上被敲的那一块仍旧一阵阵的感觉到痛。最可恨的是我伸出胳膊,撩开穿在身上的不知道哪里来的毛衣,竟然发现手臂上呈现出一块块的淡紫色来,看得像中毒一般的颜色实则却是被冻出来的。


我心中虽然有些愤恨和疑惑不解,但是最多的却是兴奋。我又一次没死得了!


我一次次死里逃生,足以证明我的生命力绝对堪比小强!齐羽的诡计又一次没有得逞,想灭了我没那么容易,我偏偏不让如他的愿!


当有脚步声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很期待那一刻,是拨开水雾时候我意识当中弥留下来的那张熟悉的没表情的脸。但是他终究不是。救我的人名字叫做尼玛。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脸上带着两抹高原红,笑起来很腼腆。他说到他名字的时候,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知道西藏这名字很普遍,男女通用,但亲耳听到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习惯。他用不大流畅的中文对我说:“我看到一群人把你丢了下去,之后动作很快地开车走了。所以我就跳了下去。”


不用说,那群一定是陈文德的人。这个陈文德,好歹也算什么小时候抱过我的世叔,居然现在杀我未遂。操,经典传奇的看来不仅仅是我们一家子人,也包括家里出去结交的各路人!


我虽然很想现在就用自己的命来谢谢他,不过我的命既不值钱,给他也没用,而且现在也时候未到。并且我还不能多做停留,我必须赶紧回去日土找到胖子他们。尼玛用自家的破车送我回了日土,我下车之前,握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要是我最后能活着出来,我一定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记住,我叫吴邪。口天吴,天真无邪的那个吴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明白我在空中比划的这两个汉字到底是哪两个,但是时间不允许我去找纸笔给他写下来。于是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下自己,除了手腕上那串我爷爷给的菩提子之外,别无其他了,于是我毅然将那被我每天摸得发亮的菩提子从腕上摘了下来,塞进了他的手里:“给你这个,就当押金了!”


在他还愣在车里的档子,我就跳了下来。日土白天现出一个小镇民族和潮流结合的元素特色来,很多住户家门上都被挂得五颜六色,我们住的那间破招待所却显得尤为灰暗。要是不好好看仔细了,入口简直可比收费公厕。


寻找的结果让我惊讶得掉了眼珠子。我本以为,胖子他们一定现在着急地在满世界找我,但是我到的时候,宾馆里面已经没有他们的踪影了。我问了前台的那个估计常年翻白眼翻多了导致眼珠子有点偏上的服务员,她说那群人走了。我们这群人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很好辨认。我又问:“他们是不是走得十分匆忙和急迫?”那姑娘始终翻着白眼对我说:“嗯,是。”我一听,心头刚要回跳一下,她却又说,“匆忙是的,但是急迫倒是没看出来。那胖子走的时候还哼歌呢!”我心说,这姑娘语文倒是学得不错,还懂得挑字眼。


但是被她这么一说,我顿时就浑身发冷,好像那湖水还在身上裹着没有完全被抹干净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假如她没认错人,这绝对说不通啊。我知道他肯定没有认错人,因为前一天晚上,我们仨在这里的电视厅折腾了不少时间,胖子没少去前台蹭热水。那姑娘肯定对胖子是有印象的。


就在我正要走,想去多玛探探情况的时候,那姑娘突然叫住我:“你等下!”


我一回头,心中重新燃起喜悦之情,心想估计她要给我什么有用信息了。面带微笑地重新凑到她面前,希望我的男性魅力偶尔也能有点用武之地。


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温柔露出任何笑容,起先三秒满脸狐疑,三秒过后,突然瞪大了双眼,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伸出手指指着我,说:“我认识你,你!你早上才跟着他们一起走,调戏我啊你!神经病!”说完,重重地“呸”了一声,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地转身进了电视厅。


我愣在原地。这时候有散客从楼上走下来办理退房,巨大的箱子往地上一放就把我自动挤去了一边。我的后背碰到了冰冷的墙面,顿时一股强烈的瘫软劲让我瞬间崩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地面的冰凉上升至我的大脑,我浑身充满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寒意,它们正在我的细胞中迅速扩张,导致我感觉到身上流动的血也是发冷的。


胖子和闷油瓶,他们难道谁都没有看出来吗?那个“我”不是我,他们就这样一起高高兴兴和他走了?而齐羽,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想杀了我,看来杀了我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所在。


但是现在,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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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不要卡在这里??...虽然这章还有完,但是我当初看到这里的时候真的急疯了啊 ...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2 19:37:00 +0800 CST  

我走出招待所,太阳光很刺眼地铺满了整条没几个人流动的街道。今天是个不错的好天气。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忽然觉得很可笑。在心里跟着泛出一丝隐约的悲凉感觉,带着强烈的讽刺感。到头来,我居然在这个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人。


我眯眼看向远处的街角,那里的路口停着一辆破车。仔细一瞧,还是尼玛的那台车。小伙子竟然还没有走。我快步走过去,他打开窗户冲我一笑,道:“你要不要搭个便车?”我二话不说上了车,阳光下小伙子的笑容多少能给我一点安慰。但说是“便车”,我却一时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他也不问我,等我上了车,就踩下了油门,一路直接开出了日土。


我坐在车上,开始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恢复理智和思考能力。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必须找到他们,大致的路线我都熟记在脑中了,如果没错的话,我们按照原计划走,原本也没有必要去班公错绕一圈,直接可以开上新藏线。山口的方向我心中很明确。我想,就算齐羽装成我的模样和他们同行,也不可能对他们前进的路线造成太大影响,所以我现在只要沿着这条原定路线走,就是正确的。能不能追上他们我不好说,毕竟他们开的是路虎,我门开的这个破车,少说也有个几十岁了,上得了上不了新藏公路那么崎岖的路段,到底还是个问题。


我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尼玛,问道:“尼玛,你这车能开上新藏公路吗?”


我原以为小伙子立刻就会面露难色,所以我在问的时候,就已经在脑中预留了下一个问题,就是问他最近的租车点在什么地方。谁知道,他居然嘴角带过一丝轻微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说:“没问题。”


但是我心中还是很担心的,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可能根本没有开上过那条线的最难处,所以不知道他车子的性能可能是根本翻不了五六千米的海拔高度的。但是他既然这么说了,我还是决定试试看,因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到无人区了,这里一眼望过去除了荒土,一切都干干净净,租车点瞬间就变成被我甩在日土的梦了。


但事实证明,我的顾虑确实有些多余。车子看起来很破,不代表它的性能不好。尼玛把车开得比我们那些高档车还要稳,我居然坐着这样的车,一点高原反应都没有出现。但是十几个小时的长时间跋涉还是十分困难的,我们基本上只在途中停下来过两次。尼玛一直专注于控制车速和车身的相对平稳性,防止它在很多碎石子较多的路段抛锚。我看着他脸上专注的神情,不由觉得十分感动。我们非亲非故,但是他竟然不仅救了我,还载着我开在这么一条一个不好就要丧命的路上,而我目前却没有任何可以拿来报答他。我在心中盘算,只要他愿意,我一定带他从这里出去。假如他对这里生活的依赖性并不是那么重,那么他可以跟着我一起回去杭州。当然,这是后话,感谢之类的实际性话题,还得等我确定我能留命到最后才可以拿出来讨论。


我们越过大片无人区之后,即将到达山口。


我终于看到了一点曙光,心中多了一点宽慰和兴奋。就在我的兴奋才冒出一个尖头苗子的时候,尼玛突然把车停了下来。这里的路段异常崎岖,海拔非常高,但是往左几十米之后,路面就发生了向下的倾斜和突然的转折。他偏偏就把车停在斜坡不远处。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认为他可能是想休息一下。于是我也没开口说话,也没下车,直到他看看我,说:“我们要进去这里。”他说着,手指指了下斜坡下方。谁也不知道,缺失在视线以下的部分到底隐藏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我一愣,转头看着他。这是一个刚救了我性命的人,我本应该继续相信他。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给我一种感觉,突然觉得他也并不单纯。不知是我经历了太多事情之后变得疑心太重,还是他真的有问题。回顾这一路,表面看起来确实是我在指路,但是他的目标和方向都显得十分明确,对于路的选择性问题,大多也只是象征性地问我一句。整体显示出,他似乎早就为开这条路做过准备了。


我说:“我们去那里干嘛?我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


他笑笑说:“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要求我带你往里面走。”


我瞬间更加疑惑了。这看起来像是一桩任务。我内心并不认为这个男孩儿会是陈文德他们的人,如果是,那他们的恶趣味也太严重了,先是打算把我杀死,半途找个人来救我,然后再由他带我走向更深的陷阱。我觉得大家目标都不在耍我上面,应该不会变态到如此境地。那到底是谁给了尼玛这样一个任务呢?


虽然我心中充满了疑惑,我还是跟着他下了车,顶着风雪往边沿地区走。


狂风大雪已经持续了大半天,这里的可见度不是一般的低。百米开外的东西几乎都不能够被看清楚。我只在风雪的白色中,看到一些黑乎乎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土丘,也可能是植物,静止在不远处。


斜坡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倾斜,一走下斜坡,风雪瞬间消失了。那呼啸的声音在耳边戛然而止,眼前的视觉也瞬间恢复了过来。我把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来,眼前的景色和身后截然不同了。这里居然有湖泊和高大的树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这种海拔能够拥有的地方。自然的力量还是神奇的,它总是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创造出来最不合理的奇迹。但是我现在看着这生命现象残缺的大片鲜活的地域,忽然觉得心中冒出一丝凉意。这里显得很诡异。


尼玛停住脚步,忽然转头看着我,眼中充斥了一部分惊讶一部分恐惧:“这里好像就是传说当中的死亡谷!”


死亡谷?


这三个字立刻在我心中蒙上一层阴影。难道这里就是之前胖子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段?


“尼玛,你不是原住民吗?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居然不知道你要带我来的地方是什么?”我问道。喊他名字的时候我加重了语气,连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在喊他还是在骂人。


“死亡谷是个大家都知道的地方,但是有多少人真正知道在哪里,我还真不好说。我只听过关于它的传闻,并不知道它的具体地址。我们家也没有人来过。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但是从传言来看,很可能就是这里。”


“给你钱叫你带我来的人是谁?”


“我不认识。那个人很奇怪,他画给我一张地图,标注了这里,叫我带你来。钱我拿了一半,带你来了才能拿另一半。”他口音非常重地说道。


我听着觉得很不舒服,瞬间把我对这小伙子的那种以命报恩的冲动几乎灭了一半。另一半也已经不太旺盛了,但也确实不能怪他,在这里生活不苦是不可能的,突然有钱从天而降可以用来改善生活,只不过叫他带一个陌生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换做是我,我也答应。就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么简单,这里隐藏了多少内涵,暂时谁也说不清。


大概是我看他看得太久,并且保持着一脸沉静的诡异表情,所以他面对我的脸上慢慢变得有些尴尬,突然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看来你也有数,我还是告诉你吧。救你的人不是我,是那个人让我这么说的,他叫我说是我救了你,但是没说这么做的原因。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教我的,我只是原封不动地背了下来。那天我在家,他背着你突然闯了进来,你俩浑身都是水,把我给吓坏了。他一直等到确定你死不了才离开的。”


我其实从来没有在是谁救了我这条问题上纠结过,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点能看出来我“心中有数”,只得说他毕竟还是个淳朴的藏民,是个老实人,谎话是让他感到不安的因素,这种不安恰好让他说出了真相。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张拨开水雾之后的脸,心中一热,难道是闷油瓶救了我?


“那个把我带去你家,和付你钱让你带我来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长什么样子?”我心急地追问。这问题问出口的时候,我满心以为他会把闷油瓶的形象极尽所能地淋漓尽致地描绘给我,仿佛他这会儿就站在我面前,我能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和深邃的双眼。但我还是想错了,结果并不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大约四十来岁,懂藏语。”他说。


我瞬间再次陷入了迷惑。这种形象这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抓起来满大街都是,我的脑中连到一个初步的外貌概念都形成不了。这个人始终像背对着我,或者头上蒙了一层黑布,我伸出手却够不着去揭开它。这种感觉如同被人一掌堵了胸口,十分难受。


我们一路往里面走。我问他,他要把我带去怎样的里面,有没有确定的界限?他说有,“那人说了,会适时出来接应。然后我就能走了。”尼玛边说,边四处张望,他显得很紧张,也很急迫。我想他这些步子走得肯定不安稳,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无知少年来说,他现在心里想的只不过是要找到那个接头的人,拿上剩下来的一半钱,然后赶紧离开。


这里看似平静的表面,实则也未必就这么安逸。


一路过来,我们已经遇上了两个大坑,大坑里面全都是动物的尸体,尸骨,腐烂的和还未腐烂的,看得我毛骨悚然。尼玛看到这么壮观的场景,脸色煞白,嘴里一直振振有词,我想他可能是在念诵藏经。他很紧张,甚至一转头,眉角都有亮晶晶的汗珠子。


在我们到达一个小湖泊边上的时候,出现了一片矮草。这时候有个人突然横出来拦住了我们。


“张陌?!”我惊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惊讶而破裂了。


他看了我一眼,道:“不要再往前走了。”说完,转头看了看尼玛,从身上掏出一叠红票子,我粗略看了看,很厚一叠,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张。他把钱递给了尼玛,对他说:“你走吧。”


尼玛看了我一眼,伸手从下方指了指张陌,拿了钱转身就走了。


他这个动作是为了来亲自证实一下我的想法,那个救了我并且让他带我来这里的人,就是张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着眉头问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并做了一个让我跟他走的动作。绕过湖之后,能明显感觉到吹在身上的寒风,看来这里的地势要比刚刚那些我们才走过的地方高多了。


我原本以为这种沉默的行走要持续很长时间,但是我们居然走了没有多久,就停了下来。我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到了前方的人头攒动。


在高至半腰的杂草之间,我看到了闷油瓶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胖子在旁边举着一张图纸到处走来走去,显得很繁忙。他们四周的空气中,似乎完全没有出现类似于我的缺失所造成的大型漏洞,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不知道是什么植物在半途遮挡了一部分我的视线,我现在看他们,就如同坐在电影院的最后一排,正当中不知道被某位高人的头挡去了一半视线。为什么有看电影的感觉,因为这镜头看过去,就好似曾经我们拍过的DV,现在被拿出来回放。


我看到闷油瓶和胖子之后,又看到了小花和黑眼镜在架起一个什么眼熟的器材。之后陆陆续续地又看到了其他人。到了最后,我终于看到这场戏最大的主角出场了。他从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钻了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一件银灰色的大棉袄,我一眼认出来,那衣服是我在来西藏之前特地去买的防寒服。此刻,眼睛里面的这个人,脸陌生而眼熟,让我立刻产生了抵制的情绪和惊悚的感觉。


是齐羽,但是我从这么远看过去,却如同那真的就是我自己。一切都显得好像仅仅只是假象,我眼睛所触及到的并非真实的正在这个空间进行的场景。


我一时感觉有些慌乱,心中有无数的声音在驱使我冲过去。当我真的打算冲过去的时候,肩上却被张陌一把摁住:“先别过去。”他说。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7-24 22:09:00 +0800 CST  

楼主:dianxiaoqier

字数:549365

发表时间:2013-05-18 22:3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13 19:18: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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