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清小纪年【麒麟双生】最终完整版【本刷版】60万字完结

默犬巨巨绘双生插图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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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例行介绍
三楼开始正文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4:36:00 +0800 CST  
详细信息大家看宣图吧,原谅我的懒惰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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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4:40:00 +0800 CST  
麒麟双生第一卷之重重迷雾


第一章 突如其来


胖子给我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坐在家里的电脑前打瞌睡。


六月里的杭州那种燥热的成分,是你用言语表达不清楚的。和北方夏天干燥的热完全不一样。六月雷雨天的热是那种可能你一周都见不到几次火热的太阳,但是就算坐着不动也能湿掉你前胸后背一大片的鬼天气。


有时候这种湿热会让我在困倦的下午忽地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坐在某个墓室里面,四面都是不透风的墙,那种严重缺氧的封闭性会立刻把我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拉扯到跳起来。


“天真!”


这是胖子在巴乃同我们分手之后给我打来的第一通电话。期间我有打过两次电话给他,但每次都是阿贵接的。我想看看胖子在那边的情况,顺便看看他是不是恢复人样从巴乃重回北京了。但是阿贵说他一直没走。每次他说要去叫胖子接电话的时候,我就推说算了,直接挂断。


逃避。其实我很怕胖子来问我闷油瓶的事情。他要是忽然开口就冒出来一句:小哥呢?难道我还能说小哥他替我钻到铜门里面去蹲十年,然后过十年让我去接他…用那种貌似是送儿子去哪个小朋友家过生日晚上就过去接他的平常语气?而我也不知道胖子会说什么。


其实胖子就算真是一直待在巴乃,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外头的事情。所以十有八九闷油瓶失踪的事情他肯定是听说了的,只是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这三年圈子里面有过几次大型的夹喇嘛,听说有大主大张旗鼓找哑巴张下斗,愣是没找到人。所以名声赫赫的哑巴张失踪的事情早就被传开了。这些听说每次都让我一头冷汗。


但是,闷油瓶的十年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等的。十年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十年太长。我从长白山回来那年的时间几乎都用在努力让自己振作和面对现实上去了。


第二年我开始整理第一年弄得乱七八糟的三叔的事业,顺便私底下继续查老九门的事情,做好去长白山救人的准备。其实第一年我就派人去长白山打探情况了,但是很奇怪,派过去的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第二年我又派了人过去,结果去了三个人再没露过面。我一直对这个事情耿耿于怀。今年第三年了,我几乎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决定亲自去一趟。就等月底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就去,没差几天了。


“我大概晚上六点钟左右会到机场,你来接我,顺便给你胖爷我订个牛逼一点的酒店!”


我刚想说点什么,那头电话已经放下来了。


我有些反应不及。这是什么情况?胖子隔了三年头一次打电话给我就说一句话,这句话就仅仅是知会我一声他要过来。


本来胖子这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已经有点意外了。他居然直接说要过来,我心里就起了疑,这么巧,难道他是知道我要做什么?


王盟走进来喊了一声“小三爷”,他才从长沙飞回来。今天是盘口交账的日子。长沙的那些盘口还是都保留在了那里,一般杭州的业务我都是亲力亲为的,长沙那边我很少亲自露面。所以两地跑的事情大多都是王盟在做。也亏得他算是个靠得住的人,这几年办事也效率了很多。他变了不少,话少了,我吩咐他的事情一般他都只说一个“好”字。有时候我看着他,就会想起潘子。我一般尽量不去回忆潘子,想起他就会有一股巨大的悲伤堵在胸口。那是永远没办法痊愈的硬伤。


他站在边上交代了一些事情,我没听得很仔细,听了大概,好像一切都很顺利。接手所有生意之后,我第一时间做的事情就是换血。几乎能换掉的重要人物都换掉了。潘子这样的人不在了,开始的时候什么事情操作起来都是很困难的,但是我挺下来了。身边除了王盟这个心腹,我没有再安插任何人。我一直都记得一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要我现在再和以前那样容易相信别人,恐怕有点难了。


想到这,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虽然依旧维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我还是早早地打烊了铺子,去了机场。


胖子果然出现了,身上什么行李都没有。


“天真!”


老远的,胖子那一声拉长的声音在出奇安静的机场显得荡气回肠。我突然有种他是直接从电话那头蹦出来的错觉。鉴于听见这种低调的名字,几乎周围接机的人都在同一时间转头朝我看过来。我脸上笑得很尴尬,心里像念咒似地默声祷告,最好这些人都是聋子。


看到胖子,我猜想他应该没在巴乃呆上多久。因为他完全不像是受苦受难过后的样子,整个人宽度始终没变,肚子好像又大了点。


“天真,见到胖爷我怎么这个脸啊?!来,给胖爷抱一个!”


见他扑上来,我猛地往边上一跳,他就一头撞上了咨询台的柱子,捧着额头跳脚骂我。


我带他去了楼外楼。这两年,这里几乎就是我的食堂。我经常有意无意地去坐那张曾经带闷油瓶来的时候坐过的桌子,点几个菜一个人吃。有时候看外面看着看着呆住了,十几分钟之后忽地收回视线,觉得像是面前有人从这刚站起来,脚步轻盈地离开。


这都是闷油瓶这家伙给我留下的感官意识错觉障碍症。


胖子果然和闷油瓶不一样,面对他完全不用担心会冷场和尴尬。我们坐下来之后,他一直都在说话。虽然很多都是扯淡的事情,但这种感觉让我很欣慰。真的就像是我们之间从未断过联系一样。


他说在来的飞机上身边坐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二十出头,很清秀,一看就是南方的。于是他去和人家搭话,人家几乎直接无视他。就下飞机的时候告诉了他三个字:杭州人。


“你们杭州的女孩儿都冷得和个冰窖似的,他娘的,是不是一个个都是那小哥的亲戚啊!…”


胖子忽然就收住了口,一脸说错话的表情。我一看他,就知道,估计闷油瓶替我守门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


那这个说的人必定是小花。我心里骂着他个嘴上没拉链的,回头一定要去收拾你。


“额…说到小哥,天真,其实这次我来是有个事情要和你讲。”


他的表情一下就严肃了。这倒让我紧张起来。其实胖子知道不知道闷油瓶上哪儿去了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别是开口说要掺和进这趟事情里来。我根本自己心里都没谱,那地方上次去就差点没死在里面,就算这次去运气好能找到闷油瓶当时钻进去的秘密入口,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胖子本不是老九门的人,他每次嘴上都说是要下去捞明器回来发财,但是其实每次都没有捞到什么,因为每次下去没多久,目的性就很单纯地变成保命了。而我才是真正的拖油瓶,每次都要胖子和闷油瓶来救我,几次他们都差点丢掉性命。想到这些,就又想起闷油瓶面带微笑说的那句“还好,我没有害死你…”心里一阵酸楚。他娘的,每次都是他俩保护我,闷油瓶居然还帮我去守门!现在胖子又要把命寄存来我这里了。不行!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搭进来!


“我自己去!”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木桌,连茶壶都被我震摄到地上去了,咕噜噜一直滚到旁边一桌人的脚边才停下来。满屋子坐着吃饭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我,端菜上来的伙计硬生生被吓在了楼梯口。


这一下力道过猛,把我自己也给吓住了。回头看胖子,他正朝我眨巴着眼睛,一脸无知样。


我尴尬地故意清了清嗓子,挥手招呼愣在楼梯口的那伙计再上一壶茶。


半晌,胖子终于回过神来。


“自己去?…天真,你要自己去哪里啊?”


坏了,胖子显然不知道我的计划。我边擦冷汗边在肚里琢磨要怎么把话圆过去。


不过胖子忽然就自己明白了,说道:“天真,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去长白山,我劝你还是别去了。第一,就算是我们两个人一起也未必能到得了那铜门,路上可能就被那些人面鸟撕碎了,你要自己去的话,呵呵,别说胖爷我小看你,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估计还没上山顶就被大风大雪给埋了!第二,我老早知道就小哥的事情,你也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他忽然压低声音,把头凑过来,“不过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没在电话里和你说太多,是因为前阵子我发现我电话被监听了,我估计很可能我一回北京那阵子电话就已经被监听了,所以我不方便多说,只能来一趟。搞不好监听我电话的人现在就在这厅子里某张桌上一直听着你我说话呢。”


说着,他目光在饭馆里飞速地四下扫了一圈,低头喝了口茶,叹了口气,说了句让我足足十秒钟没反应过来的话:


“我看到小哥了,就在北京。”


……


我半张着嘴看着他。


“小哥?”我喃喃道。我知道,我没有听错,但这就像把我一直深信不疑的一个理念瞬间打碎。我一直都在盘算着那个十年,十年啊十年,一想到就觉得那是多么无比艰辛的一个心理上的坎,而煎熬的程度比任何其他都要强大数十倍。但是胖子现在却突然对我说,他看到小哥了,小哥在北京?我知道,这事儿不一定靠谱,也可能是胖子的小眼睛看错了。


胖子看我的表情从惊讶转为一脸不信,立刻补充了一句:“我保证我绝对没看错,口说无凭,照片为证!”


他说着,就一把掏出手机来,翻了几下放到我面前,“你看。”


手机像素不高,但还是能看出照片里面的人。那个人正好给了一张正脸,是转头瞬间。那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他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假如那是一潭水,那么它太深,以至于在那里头你看不到任何人的影踪。


没错,这是闷油瓶。


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低头从烟盒里面掏出来一支烟点上,把手机放回到胖子面前,他正在接饭店伙计递上来的那壶新茶。


看着胖子,把烟抽得差不多了,对他说:“走吧,我们去北京。”


胖子瞪了我一眼,没吭气,我觉得他这会儿心里正在问候我们家祖宗十八代。


“你丫的!…爷这杭州饭馆儿的凳子都没坐热呢,你又叫我立刻回北京?!”


我没等他说完话,就站起来朝楼下走去。


出了饭店才发现,外面竟然下着很大的雨。


我开车一路冲回家准备行李,一边打电话去订机票。胖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哼着小曲儿。车窗外面的夜景正混在雨水里面一路向后飞,“刷刷”声不绝于耳。


他突然对我说:“哎,天真,我这杭州还没好好逛。下次和小哥一起来你这儿喝酒。”


之前我还一直在想,闷油瓶为什么会出现在北京,他是不是骗了我。胖子的话突然点醒了我。其实这些事情有那么重要吗?他在外面,我心里还少些罪孽。重要的不是在哪里找到他,重要的是能找到他,不管在哪里都行。重要的,是这结果。


杭州雨夜里的景色忽地就明亮了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留意过这些街景了,风从窗户里面灌进来,好像带了霓虹一道飘进了车里。


我转头对胖子说:“一定。”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4:42:00 +0800 CST  
在机场等飞机的时候,胖子一直在旁边叨叨下次来杭州要去各种夜店的事情。


“钢管舞,钢管舞一定要!胖爷我要见识下南北方在这种文艺上的差别!”


我忽然觉得这一路从我见到胖子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情。于是侧过脸问胖子,“你的行李呢?”


胖子忽然打住,从牙缝里就蹦出两个字:“没带。”


我没再说话。其实胖子来之前就做好了我要连夜奔去北京的准备,所以他根本没有要留在杭州过夜的打算。我忽然心里一暖,对胖子说了句:“下次你来我给你包场。”


胖子立刻眼中迸射出一朵金花,我仿佛听见“嘭”的一声,知道自己就不该多说这句。


我们的飞机是凌晨四点的,因为暴雨,所以推迟一小时起飞。上飞机的时候,天都有点亮了。


飞机没开始飞多久,我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被谁一阵猛推。此人一直用松塔塔的肥肉来戳我的心脏,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灌了水的枕头挠你痒。


“怎么了?”我还没有做好完全清醒的准备。


“你看那个女的!”胖子贴着我的耳朵说得很小声,但是听得出他好像很急切想让我看。


于是我揉了揉眼睛看过去。十点钟方向,有个女的正坐在靠走道的座位上,因为她开着电脑,在挡板几乎全部都放下来的黑暗机舱里,显得十分显眼。


那女孩子长得很水灵,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我只能看清楚她的侧脸。很干净,后面扎个马尾,我看到她竟然想起了阿宁,忽地就感到一阵心悸。只是这女孩更年轻,显然那白净的皮肤只让人觉得水嫩,好像还没有来得及给她添加上太多成熟的妩媚。


我对着胖子撇了下嘴,意思是这姑娘姿色也没有非常出众啊。


“不是!这女的我之前就见过!就是那个小哥一家亲!”


我愣了一下,胖子正要企图解释前,我倒忽然想起来了。之前胖子说过,来的时候边上坐了一个姑娘,最后对他说了句“杭州人”的那个。先前胖子好像说电话被监听了,这么巧,这个女的来也一起来,走也一起走,莫非……?确实多少有些可疑,不过也不能排除掉完全是巧合的可能性。


我看了一眼胖子,他一副和我想法完全一致的表情。


反正也不知道她要干嘛,让她跟吧。等到了她的目的地,来者必然自动显形。


下了飞机,我们就打车去了王盟给我订好的酒店。走出机场的时候,我故意留意那个马尾辫子的女人。她几乎也没什么行李,就一个中号的手提包。她是跟在我和胖子后面出来的。我看到她径直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大奔那,开了车门准备上去。但这个时候,她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正好和我目光撞在了一起,我见她目光里含有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接着她就随车走了。


好像,真是有点什么问题。


胖子也没说要回自己家。我们两个人就在酒店里面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一直睡到晚上六点起来就出去了。


直奔目的地。


是的。我看到照片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闷油瓶的脑袋后面左上角,有个茶楼的招牌——花落谁家。那是小花的戏场。我没有问胖子,但是他未必没有留意到。看他现在淡定神闲的模样,我估计他也早就注意到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4:45:00 +0800 CST  

闷油瓶出现在小花茶楼门口绝对不会是纯属巧合。


我和胖子一路无话,直接下车。茶楼的招牌让我印象十分深刻。它是红木做的,“花落谁家”四个瘦金体的黑字是我写上去的。其实这条街是北京城的名古街,整条街上都是亮堂的招牌。它在色彩斑斓的夜里也不过是一抹中间的沉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很显眼。就像里头的人的气场。


小花不是每天都会摆台唱戏。他说他只是希望想唱戏的时候随时有个自己的台子。当时他开这个茶楼的时候对我说:“我喜欢唱戏是因为有了那个台子,我才可以躲起来。”他伸手指着当时还没有完全搭好的戏台,“不管下了台我要做什么,反正在台上,我只负责唱戏。哪怕时间很短,那还是另一个世界,不一样的。现实哪能有这儿好,但我还是要回去。”小花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快,像半开着玩笑。但是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心酸。老九门的人都活在命里面,谁都没能逃得掉。


我看着戏台发呆,被胖子狠狠揪了一把。


我这才回神,环视了一圈,没看到小花。胖子一眼瞅见楼上有包房,立刻扯着我往上走。自从上次在北京的拍卖会之后,我就一直对北京这种戏园子茶楼的二层包房心有余悸。正想说在楼下随便找个座得了,眼睛一扫,竟然扫到了一张熟脸。


胖子见我忽然愣了,也顺着看过去。


“他怎么也在这儿?嘿,感情胖爷我来了,这都是来接驾的代表!”说着,就朝着第一排角落里面那张桌子走过去。


由于胖子中气太足,坐着的那个人老远就听见了,他闻声望向我们这边,我清清楚楚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糟了”的神色。黑眼镜遮住了能辨别表情的双眼,所以没有更多,就一秒,但是我确定,他嘴巴微张了一下,而那幅度绝对不仅仅是惊讶。


“小三爷?你怎么在这?”他的脸上再瞧不出任何神色。


“小天真和花儿爷要好,所以专程过来看他。你怎么在这儿?”这黑眼镜也算得上是个奇葩了。背景至今依然几乎不详。虽然没有闷油瓶那么神神秘秘,但也绝对可以算的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知道他是个旗人,身手了得,其他一概不知。


我也觉得奇怪,看他也不像是好听戏这一口的人,但是这小子肯定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他脸上一副“天天混迹此处”的淡定,估计和小花并非一般二般熟络。其实这三年,我和小花一直是保持联系的,见面也不下十来次。小花倒是从未提过这个人,我也从来没在他周围见过黑眼镜。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怪事,圈子就这么点儿大,大家都在道上混,混哪条线的都是混,认识也不奇怪。


胖子到也完全没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他身边那张凳子上。又立刻招呼店小二多上一壶上好的龙井和两个杯子。他明显是因为带了我来小花的场子,一副完全没必要客气的样子。


“那今个儿花儿爷唱的是哪出啊?”胖子问黑眼镜。


“昭君出塞。”


“人影儿稀,人影儿稀,只见北雁向南飞。冷凄凄朔风似箭,又只见旷野云低。细雨飘丝;路途遥远多荆棘……六宫粉黛千千万、始信功劳在昭君。云已散,风阵阵。连天芳草鞋如茵。谁言塞北风沙紧,千里花香,蓝天白云,风光似锦……”


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听小花唱戏。简直一梅兰芳再世。很难想象,现在这样在台上舞动着水袖画着妆唱着昭君出塞的小花,就是那个平日里赫赫有名的解家当家。俨然想起小花当时和秀秀来长沙,下车没多久就说的那句“直接打死,算我的”,只是那场戏之后王八邱也就消失了,我当然不会没事找事去打听他的情况,也不知道现在是死的还是活的。再看看眼前的这位“王昭君”,不禁又联想到闷油瓶扮成张秃子那次,靠!老九门的果然都是演戏科班出生。我怎么就没有学到这身绝学。


胖子一看就不是赏戏的料,拍着肥腿也跟不上节奏,连连嘟囔:“这多悲情啊,干嘛唱这么悲情的调子啊……”


黑眼镜期间一直不太对劲。这不对劲是一种感觉,倒不是说他做了什么事情,只是他太安静了,这反倒不像他了。黑眼镜一直没有给我什么不好的感觉,虽然当初他在格尔木意图教唆闷油瓶丢下我不管,我也知道他并非善类,但总更愿意把他归纳在自己人一边。我想这几乎全都是闷油瓶的功劳,和他比起来,黑眼镜的随和就变成了极大的闪光点。


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直没说话,沉默到了现在。他是太喜欢小花唱的戏,还是在谋划什么,没心情和我们说话?


他可能也发现我一直在盯着他看,于是抬起头冲我一笑,说道:“小三爷你一直这样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就快误以为自己是漂亮姑娘了。呵呵。”


我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门,也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哪里触动了我的联想神经。这时候我和他之间隔了一个胖子,桌子是圆的,胖子体积太大,我不可能从后面绕过他,所以只能从正面下手,我已经忘记当时是怎么想的了,只记得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好似手臂装了一节弹簧,刚碰到他的脸,就下意识地一阵乱捏。


他好像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做这个动作,根本来不及防范,举起来的手也只是停在了半空,任我捏他的脸。


……,没有任何变化,不是人皮面具。


自从自己经历过人皮面具这个坑爹的东西之后,只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假了一半,反正我也可以变成你,你也可以变成我,大家随便变一下就好了,谁知道自己身边的人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再加上,物质化云云,什么克隆技术那简直就是小儿科。要是大家都来活一下我的世界,经历一下我的传奇事迹,克隆羊什么的估计要被改到幼儿园小朋友的教科书上去了。


黑眼镜的左脸上顿时多了一团红色的印子,和腮红似的。我这下尴尬了,冷汗飕飕地就冒了出来。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旁边桌的人也看着我们,估计以为我两这是在调情呢……


“天真,你这是干吗?”胖子一脸雾水地问我。


“小三爷这是以为我是带着人皮面具的哑巴张呢,”黑眼镜一边揉了揉左脸,一边笑着对我说,“我说的对吧,小三爷?没想到小三爷想念哑巴张的感情都升华到这地步了!不过你可得失望了,我这脸可是货真价实的原版。”


我一时语塞,脸烫得有如火球。还好,这时候小花戏唱完了,台下开始响起掌声和一片叫好喝彩声。胖子立刻跟着起哄,站起来又吹口哨又拍桌子,黑眼镜也就没再说什么。


小花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已经卸了妆,换了西装。


他显然是早就看到我们了,走过来,满脸笑容地坐在了黑眼镜旁边的凳上。“吴邪,你是知道我今天有场子,特地来看我呢?”


我心说你明知故问,我哪能知道你今天摆台唱戏啊。于是一边点头一边说:“小花你唱得真好。”我立刻就被自己这猥琐的语气雷颤抖了。


“说吧,到底干嘛来了?”小花虽然依旧笑着,但是语气里面分明多了命令的口吻,每次他带上这种口吻说话,就有一种不可抗拒性,导致我编谎话都很费劲。


“…我,那个…”我一边语无伦次地这个那个,一边在斟酌要不要和他说实话。其实闷油瓶替我去守门的事情我就和小花说过,总觉得除了胖子,小花绝对还是那个我能信任的人,不能说他会帮我什么,但可以确定他不会害我。但是胖子拍到闷油瓶出现在他茶楼门口的照片,这肯定不会是单纯巧合这么简单,那他必定和闷油瓶有什么联系。我现在说实话,简直就是下赌注,买大买小的那种:要么他早有准备知道我就为这事,要么他不知道,就会露出破绽。要么,事情就根本是个巧合,闷油瓶真的是碰巧出现在他茶楼门口,但是现在问题是黑眼镜在这里,我有个十分充分的感觉,如果小花还可能和闷油瓶没有联系的话,那么这个黑眼镜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总觉得他肯定知道闷油瓶在哪里。


这是我的第六感。通常我不会轻易有这种预感,所以当它这么强烈的时候,我就极度想去相信它。


就在我吱啊呜的时候,我突然看见黑眼镜做了个十分奇怪的动作——他忽然用手撑起头,还食指和中指交叉一下。因为大家都没动,都在等着我编故事,所以他这个举动显得非常突兀。


——不对——!他是在给谁打暗号!


我瞬间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的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的人闪出了门。


靠,是他!


我几乎跳了起来,狮吼了一声“张起灵”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4:51:00 +0800 CST  

第二章 麒麟再现


其实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我从心底肯定那个人就是闷油瓶。


也不知道他跑什么跑。这个感觉很不好,让我想起几年前在西王母城那个经历,他两次都是像现在这样,说了一句“陈文锦”就追着她去了,结果到最后发现他俩是串通好的,完全是故意耍我玩。也不知道他这次是不是又和谁串通了。


我几乎已经拿出了高中时候体育考试跑一千五的速度,但是想也知道,假如是胖子,我还有可能等着他自己体力透支跑不动,不过那是闷油瓶,我就只能一路勉强追着他掠过眼皮的影子跑。


但是我咬咬牙,这次就算岔气也要不能放他再次失踪。


我跟着他的影子跑到了什么饭馆的后巷。他一路就在钻小巷子,还专门挑障碍物一堆的那种,我估计我追上他的话都可以去做刘翔第二了。影子到了这个后巷口忽然不见了。我有些惶恐。这条巷子极其窄,周围一点灯光都没有,被两堵高墙夹在当中,形成了一条直线型的暗角。这么随便望一眼,连巷子尽头在哪里都看不到。


我站在那停顿了一秒钟的时间,还是迅速走了进去。我想,他应该在巷子里。又是第六感。我对我神一般的第六感寄予了厚望,希望它别没事框我。


巷子太黑了,绝对能称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巷子里面很干净,两边什么杂物都没有放,也没有任何声音。这种安静使我脊背发凉,越是安静,神经越是绷得紧。


我忽然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月光威力很不足,被前面一座很高的类似于私家住宅的东西挡住了,所以完全看不清楚脚下踢到的是什么。我大概用脚比划了一下,体积不算小。不是吧,越比划感觉越不好,虽然不是在拿手摸,但是有些东西你是不会感觉错的。我慢慢蹲下去求证我的想法,果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一具尸体。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恐惧感从每个毛孔里钻出来。我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是在陆地上啊,不是古墓啊。北京城里离开繁华古街不远的小僻巷,居然街头横尸?这也太夸张了吧!更重要的是,这种恐惧感并不是什么这是不是尸体,而是我甚至逃避去猜想那是谁的尸体。我知道不可能,从张家古楼都活着出来的人,怎么会随便死在大街上?但自己还是忍不住开始找那尸体的右手。


突然,有个人在黑暗中拽住了我的胳膊,那股力量是我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只能跌跌撞撞被他拽着一路走离小巷。


到了巷口,他才放手。他现在侧面对着我,我顿时有种眼泪要迸出来的感觉。那是一种神经忽然放松下来的感觉,直直地戳穿了心脏。只是现在看着这张月光下毫无血色又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忽然觉得心口无比酸痛。


“他娘的,你跑什么跑!”我挥着拳头想砸上去被他一手就握住直接挡了回来。月光下,他用双眼毫不避讳地直直地看着我,我几乎能从他的双眼中看到我自己皱着眉头表情扭曲的面孔。我心里堵着一把莫名的火,我知道那是毫无缘由的。我不能对他嚎叫,也完全不该出手企图给他姣好的面孔上留下一个一周都难以消退的拳印,因为我不能对他说,你他娘从门里钻出来得先来给老子我报备一声,因为门是你为了我才去守的。我其实本该心存感激,激动地淌下来一两滴热泪,握着他的手说:你活着回来了,我的罪孽消除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实质上,我心里难以消退这股冉冉上窜的莫名火焰,或者它里面还夹杂着我难以明白的情绪。


我就这么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是真实的,不是梦。


我听见他的呼吸声,他就站在我面前。


“先走再说。”他终于放下我的手,用四平八稳地语气对我说。


我也闭嘴不言,跟着他走在后面。他走得飞快,估计要不是为了照顾我的速度,怕是老早就跑没影了。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穿来穿去,终于在一个老宅子门口停住了。我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幢“鬼楼”,回头研究了一下地理位置。假如没猜错的话,这幢楼就是刚刚挡住那个巷子月光的私人建筑。周围一片都不像有人住,房子很大,黑灯瞎火,猛然让我联想起三叔在杭州的住处。但是我心里倒是一点也不害怕,有闷油瓶在边上,仿佛你周围腾空而起多出来一个安全罩。


闷油瓶没有停下来,直接走进了老宅的庭院。


虽然这里一点人迹都没有,但是老宅并不显得脏乱,庭院里面的花草都是修剪过的,应该是有专人打理。庭院里除了满墙的爬山虎还有一小块蔷薇花,月光下透出粉白色来。院子正中间的地方有一张古式雕花大圆木桌,但是周围没有椅子。所以那张桌子显得十分突兀。桌上只有一点点泥土,几乎是干净的。


闷油瓶不知道从哪里变了一支手电筒出来,对我说:“跟上。”


我赶紧凑上去,紧紧跟着他。在这种鬼地方走丢了那我真得去见阎王爷了。他没有去开大宅的正门,而是移开了大圆桌,“呲啦”一声,底下露出来一块和地面不接合的石板,表面还带了一个拎环。我顿时一头冷汗:这也太不安全了,白痴都会觉得这桌子的作用就是掩饰。


闷油瓶直接用右手就拎起了整块石板,他动作很轻很迅速,石板被他放到地上的时候只听到了一点摩擦声。他打开手电朝洞口扫了几下,我看到往下是有楼梯的,空间也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狭窄,往下走,应该是越来越宽敞。


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身子一弯就钻了下去。我立刻跟在他后面往下走。下面有股呛人的霉味,我咳嗽了几声。闷油瓶手电的光束照出来一片晃荡在空气里面的灰尘。


一下去,我就呆住了。


所有人都在。


“天真,你居然能跑得比兔子快,胖爷我追出门的时候,竟然连你的影子都没看着,你小子是不是天天在杭州练马拉松了?”胖子手里抓了一块白色绣花的帕子靠在墙边上扇风,那是从小花他茶楼里面顺出来的帕子。他这个造型让我想起了妓院的老鸨。


小花坐在墙边的一张雕花靠背椅上,低头在发短信。被手机灯照着,看不出来他是什么表情。底下并不算黑,他们在墙角点了一根蜡烛,隐约能看到这里的布置。东西不是很多,像是个堆杂物的仓库。墙边一字排开一列雕花靠背椅,包括小花坐着的那张,显然和上面那张桌子是成套的,也许本来确实是在上面的,被他们几个给搬下来了。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到黑眼镜旁边去了。


“怎么样?”


“跟丢了。不过我差不多知道是谁了。”黑眼镜推了推他的眼镜,语气轻快地说。


我一头雾水,刚想问点什么。突然像被谁砸了一下脑袋,瞬间想起来刚刚在巷子里看到的那具尸体,这个突如其来的记忆力把自己吓得不轻。才想开口,黑眼镜就说话了。


“小三爷,你们一路被人跟踪到花儿爷的茶楼,你们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他的语气里面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味道,不过还是被我听出来了。我瞅了一眼胖子,他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未必在听我们说话。我心说,他娘北京人多车多,要说跟踪,和你一条街上走的人有无数个,走你身后的都可能是跟踪你的人,难道我一个个抓了来问他们是不是和我同路本不属于巧合而是刻意为之么?妈的,换你小黑你也未必知道啊。


不过我还是沉了口气,说:“之前有个女的,是挺可疑的,在飞机上就注意到了。但是出了机场,我是看着他上车走了之后我们才走的。要说跟踪...我确实没有留意到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女的?”黑眼镜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应该是在看着我),“小三爷,跟踪你的人肯定是个男的,身手不差,不过长了一张亡命之徒的脸,看着像是陈皮阿四的人。”


“陈皮阿四?”这下我完全弄不明白状况了。陈皮阿四这个名字已经差不多有些年头没出现在我耳朵里面了。我隐约还记得他那贼亮的凶神恶煞的双眼,顿时有股凉气从头顶灌了进来。陈皮阿四是老九门里出了名的亡命之徒,他的作风是杀百儆一,杀人不眨眼绝对已经上升到层次极高的境界了。不过他最近这几年好像收敛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张狂了。我和他井水这几年都没有犯到河水,他的人怎么会来跟踪我?!


“那你没事为什么放暗号给小哥,让他别过来?”我又想起来黑眼镜那个暗号,心里一阵不爽。


“那个动作不是叫张爷别过来,而是在对他说人要溜,叫他去外头堵。不过那人身手很快,出去了就不见了。不过吴邪你身手也进步了,站起来一冲也不见了,拦你都没来得及。”小花一抬头给了我一张笑脸。


“于是我就立刻跟了出去,走了另一条路绕到巷子那边,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嗯。嗯?什么都没看到是什么意思?!“尸体呢?!”难道我幻觉了?我看到站在边上闷油瓶脸上也划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那说明我没有幻觉,当时地上是有尸体的。


“尸体不见了,”黑眼镜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去的时候巷子是空的。”


我忽然意识到,闷油瓶肯定看到尸体的模样了。但是奇怪,为什么当时他是先来拉我走,而不是做点别的什么呢,比如处理处理尸体,报报警之类的。再想想,这生活能力九级伤残的人估计连报警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那尸体是什么人?”我问他。


他顿了一下,回头对我说:“你。”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4:57:00 +0800 CST  




这个“你”字字正腔圆的气势,把我逼退了好几步。


我脑中顿时一滩浆糊。脸上有点抽筋,所以表情一时都难以上到面子上来。可他这摆明是要吓唬我。


假如不是吓唬我,就是想说冷笑话调节现场气氛。我擦,闷油瓶这种人要是会说冷笑话,那明天我就找只狗来爬树给大家娱乐。我心里恨恨地想,本来这一堆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事情已经显得非常凌乱了,他还给了这么一个说法。我本能抵触他说的那个“你”字,这摆明就是坑上浇粪,而此类事情一般都是胖子在做,看来现在大家都在串行啊。


我牵动着腮帮子上的肌肉神经,呵呵道:“我不是在这么。”


闷油瓶就这么看着我不说话。我倒是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了,他倒真是一脸正经。看来他说的话未必是在说笑。那难道,他真的看到了“我”?


沉默僵持了一段,被胖子打破了。胖子终于按耐不住,问道:“小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现在站在这里的天真是大家的开放性幻觉?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尸变?”这胖子,说完,居然还真凑过来上下打量我。


闷油瓶看了胖子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想往上爬。


我神经一抽,又想跑?!闷油瓶果然是闷油瓶,话从来不说完,说完的从来都不清不楚,紧接着他就走了。我及时伸手去拽他,话就算不说完,一半总要说的!不知道哪位好心人在半道上扔了一块软塌塌的不知道干嘛用的破布,绊了我一脚,眼看就要直接摔个狗吃屎脸着地之前,被一只手牢牢拉住了胳膊。


闷油瓶捏着我的肩膀把我扯到能站立的水平线上,很快就松了手。其实被他的巨力武器爪在肩上这么抓一下,也没比直接摔下去好多少。他要是再用上几分力,我估计我肩膀可以直接废掉了。


我站了站直,“把话说清楚。”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看着他的眼睛,又想起那张照片。现在照片上的那双眼睛就在我眼前。它们黑得发亮,亮得挡去了一切本该有的光。而这双眼睛,我想我用我一辈子的时间也未必能看透。而它们却总显得波澜不惊,如同他脸上的表情,喜怒哀乐,从来不行于色。我知道,他眼中的山可能不会为任何人倒塌,那是他每次都少说一个字到最后得来的豪壮成果。但我还是以很坚定地态度看着他,山总有倒塌的时候,不自己倒,就炸开。而我总不能,每一次都得不到答案。


“小哥,”胖子在一边扇手绢扇得沉不住气了,“我们为什么不去酒店说,要窝在这里?”


“吴邪,”闷油瓶没理会胖子,却喊了我的名字。我很少听到他念我名字出声,一时有些回不了神,“我看到的那具尸体,是一个和你长相一样的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戴人皮面具,没来得及检查。”他顿了顿,继续说,“杀死他的人身手极快,本来或许我能追上他,但是你来了……”


他居然说了这么多话。但是听他说完我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没有人皮面具,那么,那个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齐羽。但是现在无法求证。可是,他为什么要先来拉走我呢?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正常应该是他只管追他的人,反正尸体也不可能突然变成粽子起来杀了我。


“于是你就灭了灯?”黑眼镜嘿嘿一笑,“我说怎么那条路能黑成那个德兴。”


我好像忽然想明白了,或许他是怕我看到一张和我有同样脸的尸体躺在面前会吓破了胆子。如果说,换做是几年前,或许会。现在,吓破胆子可能夸张了点,毕竟我和齐羽都已经打过架了,对于有这么个人,无论他是谁,我都已经接受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想象那张“我”的脸呈尸体状躺在我面前,实在是毛骨悚然。


我抬头投给闷油瓶感激的一眼,发现他正盯着黑暗里的黑眼镜看,那表情虽然不易察觉,但是显然端着一丝疑虑。我冷静一想,确实很奇怪,疑点实在太多了:首先,黑眼镜说到的时候尸体已经不见了,那说明他到得很晚,延迟的时间居然能让别人拖走一具尸体。他的身手虽说可能不及闷油瓶,但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了,这确实有些不对劲。然后是闷油瓶,我可以理解他没必要去管那个尸体是不是横在路上妨碍交通,反正人也不是他杀的,不做任何处理很正常。不过奇怪的是,他说没来得及检查他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这不可能,他大可以把我拉出巷子之后再回头查一下,或者说他发现尸体的时候不就直接可以检查么。如果说他纯粹忘记了,这和他严谨的做事方法显然不匹配。这些都太奇怪了。


我越想越觉得所有事情都显得很不对劲。


我想了想,问他:“小哥,你什么时候从门里出来的?”


我知道他未必会给我答案。但是事情总是一味地这样发展,就自然而然让人产生了疲惫感。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到底有没有进去过这种问题对于我本身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反正他现在就在这里,已经够了。但是凡事有果,就必有因。据说,每个人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特定的地方做特定的事情,这三者之间都是因果关系一环套一环,不可分割,而这三者合起来就是时空力量的连接点。所以他在这里肯定有原因。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会知道,知道一件最初衷的事情,可能很有利于破案。


不过他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来,看来完全没有打算告诉我。


哎。我在心里大大地叹了口气。果然是闷油瓶。


小花突然“蹭”地一下就从靠背椅上腾起了身子,动作轻盈地三两步走到了楼梯口,边对我们做不要出声的姿势。三秒钟后,他压低声音说:“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我刚想说话,闷油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他连我的鼻子都捂上了,我只听得见自己大气上不来的声音,周围一下变得异常安静。


我听见从上头的地面传来悉悉索索地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但是有点杂,应该不止一个人。


小花首先一下就窜了上去,那姿势轻巧得就像身体完全没重量一般。接着是黑眼镜,他跟在小花后面,手一撑也翻了上去。我看着,陡然觉得那楼梯完全就是专门为我造的。


闷油瓶松开了捂在我脸上的手,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看得一个意味深长啊,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叫我乖乖呆在下面别动么,老子偏不干。每次都这样,搞得我和伤残一样,弄不好我就这么呆着,一会儿上去,他们全不见了。


等他上去之后,我立刻打算跟上去。胖子一把拽住我,“天真,我和你呆在下面。”说完,他还嘿嘿笑笑,走过去伏在楼梯口,伸长了脖子往上看,那样子就像打过增肥激素的长颈鹿,整个身体都堵住了出路。


我脑子顿时有点灵光了:操!这整个就是一个圈套啊!原来不知情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忍受闷油瓶什么都不说,反正他向来我行我素,不告诉我实情,实属正常,但是胖子!胖子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安全,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都会说,我完全不会想到居然有一天,他大爷的他居然也会有事情要来串谋他人合伙瞒我!


“胖子!”我小声喊胖子,他转头,眯着眼看我,我对他做了个“来”的手势。他果然乖乖过来了,我趁势用尽全力把他一推,胖子虽然胖,但是在完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重心不稳一下就栽到墙边去了。趁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我动作飞快地跑了上去。


北京夏天的夜不闷热,很凉快。再加上这里四下无人,空气也比闹市区清新很多。星缀着夜幕,新月就像撕扯在天上的一个图形规则的口子。要不是现在这情形,我肯定愿意躺地上赏个月什么的。


我屏住呼吸听周围的动静,能听见一些声音,是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看来他们都在里面。我看了一下,觉得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侧门,就打算转到大宅的正门去。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是胖子。


“等下和你解释。”胖子甩了甩手,朝我使了个眼色,叫我跟上。我们蹑手蹑脚移动到大宅正面,期间没有任何动静。宅子里面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四下里一片安静,只能听见我的心跳声。


这房子的正面就像是乡下私人建造的那种大宅院,正门眉心处还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二月映红。


二月红。


这里就是传说当中二月红在北京和名妓风流的宅子?这个名字,我从爷爷的笔记上也见过。二月红是九门里上三门的当家,是个有名的花旦,还是个身手极好,带着整台戏班下斗的盗墓贼。自从知道他的故事之后,我就极度不想把他和盗墓贼三个字挂上钩子。他一生挚爱的妻子去世之后,就有了一堆风流韵事,但是最后还是和妻子葬在了一起。绝对是个用情至深的种子。陈皮阿四好像最早就是跟着他学的手艺。虽然没有问过小花,但细想,小花从小就被送去跟人学戏,看他那撑杆跳高的技术,几乎可以肯定,和二月红也有相当关系。


“吱——”,胖子开了门,拿手电往里面扫了一圈。


“我们在这!别照了,找找看屋子里有能打开的灯么。”这是黑眼镜的声音,听起来他像是背对我们说话的。


“早说嘛,害我还紧张出了一身冷汗。”胖子嘀咕了一句,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我的右眼皮忽然抽筋一样跳了好几下,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不敢完全放松警惕,进去之后发现根本没有必要。他们看样子是已经结束战斗了。我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光线,闷油瓶打着手电照在墙边。我借着光看到墙边的地上被绑了一排人,我数了一下,有六个。他们的样子很奇怪,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有两个人脸上还戴着面具,小花和黑眼镜还在给他两绑绳子。


我朝他们走近一点,小花和黑眼镜很有创意地把他们绑在同一条绳子上。小花边绑绳子边摇摇头看了看我们:“他们都是哑巴。”地上散了一堆面具。那些面具都很狰狞,全都是一些地府鬼怪的嘴脸。我数了一下,五个。


慢着,五个?!


“还有一个人呢?!”我几乎是用吼的。他们这么淡定,看来不像是发现了这个不对劲。果然,我见闷油瓶皱了一下眉,立刻用手电扫视屋子。但是他还是慢了一拍。


就在这个时候,从房梁上面倒挂下来一个人,那人在闷油瓶的手电光底下显得格外面目狰狞,他手里拿着枪。


人就算身手再好,在枪口面前,也不过是个死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无聊的狗血电视剧经常演,我每次只要眼睛一刮到,就在心里笑编剧老套。


但是这回轮到我自己老套了。


我想都没想,冲上去就推开了闷油瓶——下一秒,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进到了我的身体里,但是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心说那狗崽子还在枪上装消音器了居然。


我看见小花像疯了一样变出一根长枪就朝那个人刺过去,要是可以,我很想笑一下,那个场景就像他又回了戏台上。


但是我笑不出来,肌肉全都不受我控制了。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面炸开了,很烫。于是身体里面所有的液体都在沸腾,它们开始不按照常规方式流,乱七八糟地全朝着一个地方聚拢。我听见有东西涌出来的声音,但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天真——!”这是胖子的声音,还带回声,远得极其没有真实感。


我这是要死了吧。我心想。我好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值得么?这场景真是莫名其妙,我莫名其妙来了北京,莫名其妙见到闷油瓶,莫名其妙来了二月红的老宅,又莫名其妙被弄死了。没有人和我解释什么,我就如同站在一个被阴影全覆盖的圆圈中间,他们都在围着这个圈转,然后我突然就死了。听力越来越模糊,所有的感觉也只剩下困倦,眼皮开始打架有点挂不住了。算了,反正死了之后一切只不过都是浮云。胖子说等等解释,这还算让我欣慰,起码有个人肯往圈子当中走走。不过看来这解释我是无福消受了。想到这,我看了眼胖子…


烧张原因纸或许我在下面能收到。再见,胖子。


再见,小花。


我也想学潘子那样唱几句,可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就这么直直地倒下去,被谁接了一把。然后,我看到闷油瓶的脸。


那脸被笼在手电底下很模糊。但是只要是他的脸,我总能看得很清楚。我心想,还好,闷油瓶他有习惯性失忆症,搞不好过不久他就不记得有个吴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不过是为了还他多次救我的命不幸英年早逝了。想到这,我又很想笑。


他的脸第一次贴这样近。我不禁伸出手,很想摸一下。


再见,闷油瓶。


……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5:00:00 +0800 CST  

第三章 重生


场景转得很快,我几乎来不及看清周围发生的事情,只觉得所有出现在里面的人好像都很熟悉。


终于转到我头晕看不清的时候,它停住了。


我站在那扇青铜门的面前。青铜门紧闭着,这种巨大让人望而生畏,竟然觉得自己渺小得如同蚂蚁。总觉得那门有种神力,让你没法放弃想去打开门看看后面到底有什么的执念。或许这门,真是通向什么巨人国的。只不过我记忆里面还留存着那些马脸阴兵的恐怖残渣,想起来脚底就直冒寒气。那门我想开也开不动,还不如赶紧跑出去的好。但是腿上就像绑了铅条一般动弹不得,我能感觉心脏上的毛细血管都纠结在一起了。


结果,门开了。


里面飘出来一阵雾气。我顿时汗毛都炸了,心说这回完了,那些马脸阴兵又要来给我上演阅兵式了。不知道会不会连我一并架走了。我突然想起来闷油瓶给我的那个鬼玺,来北京的时候,我还特地回去把它拿上了。或许,这东西能当个什么金牌令箭使使。


结果我翻遍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空的!掉了?!我的冷汗瞬间就和下雨似的。


“吴邪。”


这是闷油瓶的声音。我一抬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我面前了。他眼睛里面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悲伤,我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他通常都是没有表情的,所以一般化的表情加注在他的脸上,别说有多明显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看着我,说得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好像生怕我听不清楚。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听见了门里面有整齐的脚步声传出来。周围的烟雾越来越浓了。我也没心情去思考他说的话了,扯着他说:“我们先离开这。”


我知道他不害怕阴兵,他曾经还混装进他们中间做过无间道,那时候他说再见。两次说再见他都是要往门里钻。我不想再听他说这两个字,不管他有什么神奇能力,反正我走他也别想留下。


烟雾浓到我看不清的时候,他忽然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我急了,大声喊“闷油瓶——闷油瓶!”


我猛地睁开眼,所有一切都消失了。


周围是一片凄惨的白。


我动了动手臂,顿时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酸痛的,就像骨头刚刚才散架过一次。紧跟而来的伴随性头痛一下子就把我扯回了现实,立刻就闻见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这显然是在医院。


我居然没死?!这个念头飘上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欣喜若狂,一下下撞击我的脑门。哈哈哈哈,我在心里狂笑。果然,人还是求生的,活是一辈子,死就一瞬间。谁他妈求死啊。


一张变了形的大脸缓慢地移动到了我的视线上方。我被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是胖子。


“天真,你终于活过来了!可担心死我们了,以为你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呢!我就说你的命没这么次,吃个枪子儿就牺牲了那也太对不起人民大众了!”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立刻疼得一阵抽筋。


“别乱动他,我去叫医生。”小花摸了摸鼻子,语气轻扬,笑得脸上发亮。


我忽然发现闷油瓶也在。他一声不吭站在窗户边上,外面天很亮。我也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几点。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落下一条条的阴影,他忽然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相撞,我竟然有点尴尬。不知道是不是梦里面他悲伤的神情还留在我的记忆皮层里,这一刻我看他,竟也觉得有几分那个味道。但是他很快又别过了脸,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这小子真会卖弄深沉。


胖子看小花出去之后,迅速凑到我跟前,挑着眉毛小声对我说:“从你中枪到现在,小哥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再不开口,我担心他真要变哑巴了。”


我心里一沉,“我昏迷多久了?”


“一个月了。”


我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那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了。


胖子叹了口气,继续说:“还好,医生说子弹打歪了没正中你的小心脏,不然你就该当场一命呜呼了。”


想不到不仅是电视上的老套情节发生在我身上,现在连台词都照搬来了。我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而不是在梦里演什么狗血电视剧。


“啊,天真,我去给你买水!”胖子突然站起来大声说,一边故意用眼神朝着小哥方向对我示意了一下,就闪出去了。


剩下我和闷油瓶两个人,气氛顿时就尴尬了。他也不说话,还继续看着窗户外面。他的侧脸在阳光落下的阴影里显得轮廓感很强,我忽然发现,他竟然有几分颓废,头发比之前看到他的时候长了很多,下巴上还有胡渣。


“那个……小哥……”我其实还没有想好要和他说什么。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应该叫他别感激我?万一他就没这个想法那我不是自作多情么。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


等我抬头再看他,他已经转过来了,一声不响看着我,就像在端详一件稀奇文物一样,连眼睛都不眨。半晌,他居然开口问了一句我让我差点二次昏倒的话。


“闷油瓶是谁?”他声音有点嘶哑,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我刹那间就觉得脸像在刚烧开的水里面泡过了,烫得我都能听见“嘶嘶”声了。于是在记忆里面努力搜寻到底是什么时候无意间说到了被他听了去。既然都是无意间了,这不明摆着想不起来么。记忆突然停顿在那个梦里的最后,好像,好像我最后喊的的确是“闷油瓶”,难道我真喊出来了?!


“说说看,你做了什么梦。”


果然!我恨不得现在眼下床上地上裂开个大小合适的口子,伸出来几双鬼爪子把我扯下去得了。看他的表情,八成已经猜到那个“闷油瓶”就是自己了。


他走到我边上坐下来,居然用手撑着头靠在床沿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一副“我等你说故事”的表情。我只觉得脸就要着火了,下意识地用手在脸上顺了一把,想做做掩饰。一摸,果然烫得要命。


不过,面对他这个样子,我也只能把做的梦对他描述了一遍。他一直没插话,直到我说完,他低下头,接着我看到了史上最神奇的一幕,他居然在笑。我都忘记上次他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面无表情一直就是他的常规表情,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根本没什么七情六欲。我感觉心微微颤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我不懂得怎么去形容的感觉。我不知道他笑一下的威力竟然这样大,让一切其他都在瞬间成了狗屁。


他抬头看我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一点余笑,大概过了十秒钟,他突然伸出手挠了挠我的脑袋,说了句“放心吧”,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出去了。


我这下愣得有点彻底了。直到他身体后面拖出来的影子跟着他整个消失在了门口,我看着他走出去的方向还缓不过神来。


现在整个房间就剩我自己。我被自己的心跳声吓到了,无限放大之后差点震穿耳膜。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5:03:00 +0800 CST  




后来我又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期间闷油瓶没再出现过。我心里很惆怅,总去看门口,希望看到他斜长的影子从门口不紧不慢地晃悠进来,却同时又害怕见到他。见到他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我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我问了他也不见得会答我,还不如不问。


黑眼镜和小花倒是来得很频繁。不过他们两个总是一起来一起走。黑眼镜开始的时候见到我居然很沉默,我差点又以为他是闷油瓶假扮的。后来想想也不大可能,我又不是某高官领导,参见我还得变装。只是突然我有种感觉,他也并非真的那样没头没尾的干净,或许他也和闷油瓶一样,背后隐藏了很多东西,只是他从来不愿意说。


小花应该很久没去唱戏了。他最近很忙,有的时候来看我已经是晚上了。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其实我很想亲自从他口中听一下这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我最终都没有忍心开口问。


直到有一天,黑眼镜比他先来。他进来的时候身上一股烟味,估计刚在楼下抽了一整包烟。看到我,他笑了笑说:“小三爷看起来又和以前一样了。”


话音刚落,小花就走了进来。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真的难以捉摸,有种淡然,没有太大的起伏。过了很久,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可能要和秀秀结婚了。”


我愣了一下,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我一直认为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小花和秀秀本来就自小认识,感情深厚,再加上霍家和解家联姻,这不该是大家期待已久的结果吗?不过和预想的有点偏差,小花宣布这消息的时候一副好像不是当事人的态度,这就更明确了这不是他要的结局。那他到底要的是什么?我不禁用眼角瞟了下黑眼镜。


呵呵,果然,这两人肯定是有问题的。


我有些得瑟,虽然是明眼人一眼能看出来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有点不正常的兴奋。这不是什么靠谱的事情,但看眼前的架势,他俩好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很奇怪,小花说完就不说话了,过了不知道多久,黑眼镜干笑了两声,对我一挥手说:“小三爷早点歇着吧,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说完就出去了。


小花没有跟上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的手机也不说话。我忽然有点难过,现实和理想并不相同。理想很强大,却只存在你的主观意识里,而现实同样强大,并且它还有诸于行动的各种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往往并非是我们想要的。小花现在就是,他和秀秀结婚对稳固大局和对他们各自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他就算抵触,到最后也只能接受。因为他没的选择。那一晚我做梦又梦见了闷油瓶,但是醒来的时候经过就都被我给忘记了,只对他的脸还保留着一点印象。


胖子几乎每天都定时来。让我特别欣慰的是,胖子给我解释了下这整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为避免叙述不清,我组织了最简洁的语言:据闷油瓶自己说,有人进了青铜门,偷走了他的鬼玺,破坏了门里面的循环,所以他迫不得已只能出来。这是今年四月发生的事情。他出来之后直接去杭州找我,却意外发现有人在跟踪我。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吱声,到了北京找了黑眼镜叫他帮忙。黑眼镜也并不是什么热心的人,不过是利益道上的伙伴,但没想到他一直和小花在一起,所以事情就同时被小花知道了。闷油瓶发现自己也一直被人跟踪,于是小花就设计了一个局。让我来北京,跟踪我的人自然就会跟来北京,到了北京就把他们一网打尽。但本着我的性格和演戏无能所以他们决定骗我来北京,捉到人之后再向我说明情况。但是鉴于小花的身份,他要是亲自去杭州找我必然会很显眼,黑眼镜不显眼但未必我会信他。所以来找我的这个人必须只能是胖子。胖子的电话确实是很早之前就被监听了,小花说这样顺便也能看清楚到底是谁在监听胖子的电话,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我对比了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觉得整件事情逻辑上面显得错漏百出。我罗列为以下几点:


第一,我绝对相信胖子,胖子不会骗我也没什么必要骗我,他也不是老九门的人。至于监听他电话的人,我的神奇第六感强烈指向那个自称杭州来的神秘女人。


第二,让我奇怪的是,闷油瓶这个人看着也不像是喜欢随便找人帮忙的品种,怎么居然被跟踪就去找黑眼镜帮忙呢,光想这个就觉得匪夷所思。


第三,对于闷油瓶说的玄玄乎乎的门里面的什么轮回这些鬼扯我都已经没气力去追究了。什么终极轮回的,越追究就越模糊。倒是闷油瓶居然首先来杭州找我这让我有点意外,转而一想,弄不好他是单纯来问我要回鬼玺好做替补用。假如闷油瓶真的被偷了鬼玺,那么不管是跟踪我还是跟踪闷油瓶的人必定是为了鬼玺。但是闷油瓶的鬼玺既然已经被偷了,那跟着他的人还在图什么。所以要么就是他的鬼玺没被偷,他撒了谎。要不就是跟踪他的人并不知道他的鬼玺被偷了。还有一种可能,他身上还有第三个鬼玺。


想到这最后一个可能性,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顿时觉得这鬼玺就像个西贝货,弄不好过两年大小古董店里都有的卖了,标价一百块大洋一个。


至于二月红的老宅,是他们前面抓人失败之后的最后一道铁墙。因为那个老宅子据说常年闹鬼,二月红的三个儿子好像都在国外,没人回来说想要那个老宅的继承权。阴差阳错,宅子就到了小花的手里面。小花果然是二月红的门生。要不是他姓解,我就真以为他就是二月红的后代了,同样的容貌俊秀,同样的一身手艺。况且那地方反正也没什么人住,就算发生打斗也影响不大。所以他们在老宅里面安插了各类机关,引蛇入洞,很轻松就一网打尽了。


“那抓到的那些人呢?”


胖子一听,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四周,就神神秘秘地凑近我,小声说:“天真,我告诉你,那些人可是真他娘的奇了怪了。我们也没打算杀他们,就打算从他们嘴里打探打探消息,结果你猜怎么着?就在让你吃枪子儿的那个王八被花儿爷打伤之后,他们居然集体咬舌自尽了!”


胖子瞪圆了他的小眼睛,“要不是你胖爷我身经百战,什么怪事儿都见过,估计当时就认定自己穿越回古代天牢了。现代科技的照耀下,居然他丫的还有人玩咬舌自尽!我估计那个人就是他们的小头儿,他们一看自己的小头儿活不了了,就全体寻死了!你不知道这一下多了六七具尸体,又不是在古墓里面,这活生生在陆地上处理尸体还真他娘的费劲。花儿爷也确实是个人物,半点痕迹没留下。那小头儿也是个哑巴,花儿爷说留着他也没用,硬是拿长枪上去补了一下。后来我们收了他那把HK45,丫还给装了消音器,可惜里面就一发子弹,就是打你的那一发。”


全体咬舌,这么默契,看来压根就是之前协议好的。这下子我到觉得这些人不像黑眼镜说的是陈皮阿四的人了。就陈皮阿四一贯的作风来看,跟着他的人未必能有这么忠心。大家都是图个财,他陈皮阿四向来是心狠手辣,估计手底下养着的一群全都是猢狲,不用等树彻底倒,猢狲就要散的,大家关键时刻的重点都是保命。这群忠肝义胆的哑巴怎么听着都不像是陈皮阿四门里生出来的。


子弹就一发。我不禁回忆起那个人的面孔,记不太清楚了。不知道为什么,反倒让我对他有点肃然起敬了。那发子弹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出个什么事情好给自己留条自我解决的后路。本应该留给他自己,结果他还是没能死那么干脆。


一直到出院那天,闷油瓶始终都没再出现过。我收拾收拾衣服,突然太阳穴一跳,赶紧去摸上衣口袋。这次来北京,我为了放鬼玺,特地穿了一件里面带拉链口袋的外套。果然不出所料,我从里摸到外,从上摸到下,绝不可能的裤兜都摸过了,连形状类似物都没找到。


“小哥是不是来过?”我问在一边帮我整理东西的胖子。


胖子捏着下巴,想了半天,说:“好像你醒过来之后就没有…哦不对,有次我去楼下买饮料上来的时候撞见过他,他看起来挺急,大步往外走。对了!他还给了我一个东西让我交给你。幸亏你说起来,不然我就彻底给忘了!”


说着,胖子就去摸他的皮夹子,从里面抽出来个被叠成豆腐干形状的纸片,“我进来的时候看你在睡觉,想着晚点再拿给你,这一晚就给忘了…”胖子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


我接过纸片,打开来一看,上面很明显是闷油瓶的笔记。特别简短,就五个字:


“回杭州等我。”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5:10:00 +0800 CST  

第四章 杭州记事





杭州的七月末真是要命的热。


王盟见到我的头一件事情居然是告诉我,我再不给我妈打电话,就会惹上杀身之祸。我这才想起来,住院期间,竟然把我爹妈都给忘到九州城外去了,确实是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而且去北京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在杭州那只常用号码直接丢给了王盟,本来以为顶多去一个礼拜就会回来了,不料一去就是一个半月多。看来我妈联络不上我,已经急得准备掀房顶了。


胖子陪我一起回了杭州,说在北京也不忙,让我把上次欠他的债给他补补齐。我一下就记起来上次去北京的时候在机场和他夸下的海口。他居然还好意思说,这一说我就想问候他祖宗。想来胖子虽不是老九门的人,演戏的绝活可不见得就比小花他们差。


后来我发现,胖子简直就是来做我的代言人的,他一见到王盟,连开场白都省了,直接给他描述了一遍我的英勇事迹,讲得眉飞色舞,夸张至极,绝对不比百家讲坛的名嘴差。我突然发现他极其富有想象力,不去写小说都可惜了。胖子说完之后,由于增添的惊悚情节过多,王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赶紧过来一把搀住我说:“老板,你真的心脏中了枪又活过来了?!”


我也懒得对他多解释,就挥了挥手,叫他嘴巴闭紧,别传出去,要是传去我妈耳朵里,那大家下半辈子就不会怎么太好过了。


我赶紧给我妈打了电话,告诉她晚上回家吃饭,在她开始问东问西之前,我又果断把电话挂了。搪塞她的台词还没来得及编纂好,我得事先和胖子套好话。幸好伤好得差不多了,想她也不会见到我就来扒我衣服,应该看不出来。


结果还有我没料到的事情。


晚上我带着胖子买了一个水果篮就一路飞奔赶回去。按了两声门铃,门就开了。可是开门的不是我妈也不是我爸,竟然是个非常秀气的女孩子。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由于最后那几秒钟的对视,我对这张脸极其印象深刻。就是她,类似跟踪胖子的神秘女人。


她长得非常好看。一般男人看女人,总有个特定爱好的部位。比如我,我看女人喜欢先看鼻子。她鼻子很挺,脸并不算很正宗的瓜子脸,有些肉,但是一点不显得累赘,反倒让人觉得很可爱。皮肤很通透,在走廊的灯光下,看不出来任何瑕疵。她化着淡妆,和上次一样扎一个马尾,显得非常干净。身上还有一股特别清淡的香味,说不上来,有点像檀香和洗衣粉混合出来的味道。


我看得有点呆。胖子显然也是一眼就认出来的,毕竟他还专门上去搭过讪。不过惊讶的神情也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下一秒就装得像从没见过一样。我在心里暗暗赞叹他果然是演技实力派。


她对我微微一笑,用食指挑了一下前额的刘海,用口音纯正的杭州话对我说:“你终于出现了。”


我愣了一下,迷迷糊糊跟在她后面走进了屋子。


老妈系着围裙举着锅铲从厨房大步走出来,颇有一种要拿锅铲劈我的气势。我出于顾虑,离她八丈远就举起手来准备挡。谁知道听见一阵铜铃似的笑声:“瞧你怕的,阿姨又不打你。”


“笑得真惊悚,和鬼片女主角儿有一拼。”胖子低头在我身后小声嘀咕。看来胖子十分不待见她,估计心里已经咬定监听他电话的就是这个女人。还得再算上点私人恩怨,要是当初人家在飞机上不表现得那么冷若冰霜,想来现在就算他怀疑这女的有问题,也不会对她意见这么大。


“我今天是看双儿的面子上才不动手揍你,你别得瑟,咱俩的账等等吃完饭再算。”我妈带着锅铲就一把搂住那姑娘的肩膀,笑得嘴都快裂到耳后根了。我一看这势头,立刻明白过来:这账是会算,不过不光是算我失踪这一笔,估计还得加上一笔别的。


这女人的名字也真是够分量,双儿?那韦小宝在哪?


果然不出所料,吃饭的时候我妈不停地叫我带着这个双儿明天去杭州城转转。我心说人家搞不好杭州话说得比我还溜,压根就是个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我又不是专业导游,没准还没人家对杭州熟呢。


一抬头就对上了我妈那双犀利的眼睛,为了打消她追问我失踪事件的念头,我只能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哦哦哦”地答应。


我又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我爸。今天他特别沉默,虽然他本来话就不多,一脸正派人物的学究模样,但这么久没看到我,居然连寒暄的话都省了。实在很奇怪。


吃完饭,那个双儿就走了。走前我妈又忍不住一阵关照,看着我俩互换了手机号码才肯作罢放人离开。我一见她走了,扯起胖子拔腿就想跑,生怕我妈问我之前干嘛去了。结果被我爸一把拦住了。


他沉默着也不急着开口说话,胖子一看形势不对,甩了一句“我楼下等你”就比兔子还快地溜了出去。


“爸…”我刚想开口解释点什么,他摆了摆手,让我什么都别说。他看着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越发觉得他真的老了,比上次看到他的时候,皱纹多了很多,一条条像被刀子刻上去的一样,终于发现岁月不饶人这五个字说的真是有道理。男人总是在年龄到了之后老得特别快。


他抬头狠狠看了我一眼,这一眼里面我看出了许多东西。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身为父子,有些东西是生来就有的默契。我想,他可能是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但是我也知道他不会问。他和我妈是性格两个极端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一起去的。我妈是事事追究,事事问,什么都恨不得你要亲口一字不落地给她交代清楚;而我爸是个非常深沉的人,虽然还没有到闷油瓶那种说话可以数清字数的高级境界,但也相差无几了。他却又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很多事情他知道的很清楚,大多也都心里有数,不过他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开口问什么。所以他给我的压力通常要小得多。


“你自己事事都要小心。”说着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转身就朝屋里去了。


我在心里暗暗使劲点头,同时又觉得很没谱。对于做事不考虑他们的态度实在是不孝。


我也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碰上关于闷油瓶的事情,我都会变得特别不冷静,好像做什么都是先行动后思考。回忆起盘马说的话,不禁觉得很有见地。不过,就算我真的会被他害死,他的事情我会从此罢手,不再过问吗?显然我做不到。比起害怕被他害死,要想把他撂在一边不管,我更是无能为力。


第二天,我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我一看表,这才八点。谁他妈这么早啊。


“喂?吴邪,还没起床吧。”


我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也听不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你答应你妈今天带我游西湖的,你别忘了。你现在可以起来了,九点半青藤茶馆见。”说完,她就挂断了。


你爷爷的,原来是韦小宝的大老婆。不过这丫头看起来可没有双儿那么温柔。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胖子最终决定不去住酒店,要来我家住。这会儿他正在我家的沙发上鼾声四起。我进进出出好几次,他只是偶尔翻个身,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幸亏这沙发可以当床使,不然以他这种体积,一个翻身,就直接翻到地上去了。


我使劲对着胖子下狠手,把他扯了起来。他是一万个不情愿,尤其是听说我居然是去见那个女人。我非常理解他的心情。其实女人漂不漂亮完全是题外话,但假如一个男人要讨厌一个女人的话,那会是一种非常极致的厌恶,和她本身漂不漂亮完全没有关系。


“你去相亲,干嘛非得扯上我?!”坐在车上,胖子还在一路表示不满,看来丝毫没有放弃跳车逃跑的念头。


我没理他,一个劲踩油门。一路过去,光看到闪光灯就有三次。我估计过两天,今天早上超速驾驶的罚单弄不好得有个五六张一齐上门。


带上胖子的原因就是,我也十分不想一个人去见那个双儿。总觉得她说话做事都有种造作的成分在里面,让人觉得格外假。再回想一下她在北京和我对视的那一眼,目光犀利得直戳血脉,光用想的,我就感到脊背发凉。再加上我老妈施加的巨型压力,不带胖子绝对不成。


青藤茶馆大早上就坐了不少人。我一眼就看到了她,穿了一件格纹短袖衬衫,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那里一眼就能把西湖的全貌尽览。我半推着胖子走过去。还好胖子还算合作,不然的话,我推他就等于推一座小山丘。


双儿先看到的必定是挡在我前面的胖子,于是看我的时候眼神里面充斥了不满。眉毛一挑,指了指胖子,开口就说:“这个胖子怎么也来了?”


我下巴差点没直接掉在桌子上,心说你一个姑娘家说话竟这样直白不客气。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胖子,我知道他这时候肯定在心里使劲骂这个女人,但居然一点都没有流露到脸上来。


就见他气定神闲地一屁股坐在了双儿对面,乐呵呵地说:“姑娘,胖爷我和你一样,也是来游西湖的。不过我胖爷可惜是个北京人,不像姑娘你这样,明明是个杭州人,还没事就约了刚认识的朋友来赏个西湖全景,真是情趣情操样样到位啊。”


我明显听见胖子在说“情操”的“操”字时,用的是第四声,一个心虚,赶紧低头去看茶馆伙计刚送来的茶杯。


双儿眉毛一挑(这是她的招牌动作),瞟了一眼胖子,轻轻哼了一声,就没再和他继续争辩下去。


我在心里想着要不要开门见山直接问她有没有跟踪胖子。她也未必对我们说实话。不过当下也不好确定,万一不是,看她的样子和我妈特别熟络,改明儿他去我妈那里告一状,那我起码半个月都别想过上安稳日子。


想着我就去看胖子,本来想用眼神和他交流一下征求下他的意见。不料他正一脸不屑地用眼角打量双儿,就差往她脸上挂一张写着“死对头”的牌匾了。


也罢。该知道的事情早晚得知道。


谁知道,我刚想作罢问她的念头,她居然自己开口了:“吴邪,你二叔让我给你带个话,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少管,该扔掉的东西赶紧扔掉。”


我顿时眼前灯泡一亮…二叔?


原来这丫头是二叔派来的。转念一想,也不一定。假如监听胖子电话的就是她,那也未必是二叔派来的。二叔有什么理由去监听胖子的电话呀。但是被她这么一说,我就联想到之前派人去长白山的事情了,是不是那些人都是被二叔给弄没的?二叔本不是局内人,但也不能说他是局外人。他对很多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可能他知道的东西比我还要多,但他不到非常时期是不会出手管的。还是说,我把二叔想得太过单纯,他其实远比我给他设定的角色要复杂得多?


无论该不该我管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由不得我。我接了三叔的烂摊子,等于两只脚都踩进来了,哪能说不管就不管的。什么叫该扔掉的东西赶紧扔掉,莫非,他说的是——鬼玺?!


我刚想继续追问,她就直接打断了我的念头:“我就是顺便带这么一句,再多的,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5:15:00 +0800 CST  

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双儿肯定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刚才说的话她全都是用杭州话说的,口音纯正,一点怪腔怪调都没有。她还认识我妈,和二叔有关系一点也不奇怪。这会儿,我看胖子,他头上的火苗子都快冒过天灵盖了。我赶紧推了推他,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待会儿我会告诉他这丫头到底说了什么。


我们没去泛舟游西湖,坐着喝了点茶吃了点东西,她就说有事先走了。等她走彻底了,我对胖子说了一下刚刚她说的话。


胖子表示一万个不相信她有这么单纯。“天真,我告诉你,这女人问题大着呢!是杭州人又怎样,和你二叔有什么鸟关系都正常,但谁知道她是不是真就挂着一头。弄不好她就是个自制跷跷板,一头是你二叔,另一头是某个主脑。搞不好你二叔也不过是在被她耍着玩儿呢!”


我心说二叔那种老狐狸怎么可能被这种毛丫头耍着玩,不过考虑到胖子说的也很有道理,就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铺子已经是一点多钟了。


王盟站在店门口,老远看到我们就伸出手来使劲挥。我心说我这就又不是每天都去挨一遍枪子儿,他看到我兴奋成这样正常么。


“老板,”王盟指指里头,“他等你一上午了。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从口袋里面翻出手机,黑屏没电了。什么双卡双待果然是顶级次货。


越过他的肩膀,我赫然看到闷油瓶背着双肩包站在一排靠近收银台的古董架前面,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研究得正仔细。


我一直记得他留给我的纸条,现在它还躺在我的上衣左边的内侧口袋里。


回杭州等我。


我不由得舒了口气,好像多少天一直吊着的一口不上不下的气这下终于能吐出来了。不是怕别的,就怕我一再信他,而他一再骗我。


“哟!小哥!”胖子倒是反应比我还快,硬是从我和王盟都并排站着的门框子里挤了过去,一个大步就迈到了闷油瓶面前。我们差点没被他挤得五脏六腑俱裂。


闷油瓶好像自我收拾过了,看他精神状态不错。头发比在北京时候要短了,胡渣也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我心说,多好的小伙子啊,他要是不说,谁能想到他居然比你外公年纪还要大。


王盟看起来好像对闷油瓶颇有忌讳。大概是上回见到闷油瓶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交代就突然消失了一阵子,一回来满身是伤不说,还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沉溺了很久,后来终于好了。胖子一来,我又消失了近一个半月,回来居然带着枪伤,结果刚没两天,闷油瓶又出现了。他那张五官出众的脸,很好被记忆,再加上脸上很有特色的空白表情,想让王盟不记得他都不行。


“老板,你不会这次又要去哪里吧?”他半试探地问我。我用余光扫了一眼还在低头研究那只青花瓷的闷油瓶,吞吞吐吐地应了句:“额……没有。”语气是陈述的,但是我心里八万个不确定。离不离开杭州,要去哪里,这不能看我。既然之前已经决定不会撂下他不管,那就必须跟着他。鉴于这种不定期专业失踪人员行踪极端不靠谱,王盟的问题就瞬间变成了全开放式填空题了。


想着想着,我居然就看着闷油瓶发呆了。他被我看久了,也抬起头来看我,手里端着那个瓷瓶,“铛铛”地敲。


“那个,”他突然开口了,“我去你家住几天。”


显然胖子和我的反应是一样的,他张了张嘴,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也确实,闷油瓶很少会提出什么要求,而且,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就是那种通常在斗里他用来对你说“别去碰那个棺材”的语气。


胖子邪了我一眼,满脸质疑地小声问我:“你那还有地方睡?”


“有!怎么没有?!”我不待胖子说完赶紧说,就怕闷油瓶听见了要改变主意,难得他自己送到本小爷眼皮子底下来,就算没地方我也给他造个地方出来。


其实胖子是对的,我家并不算大。我又是学建筑的,对奇形怪状的家具就顺带着有特殊癖好。家里的家具摆了一堆,有的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但还是被我毫无目的的一件件买回来,晾在家里幻想有天能用上。偌大的空间就这么被硬生生地占没了。


我所谓的有地方,是我准备打扫下书房,我去那睡,把主卧室让给他。说是书房,其实是杂物房。书柜是有的,书也不少,杂物更多。


我一到家也没管他俩,就直奔书房,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一个大男人的家里,要么有个持家有道的女人,要么你有个手脚麻利的钟点工阿姨,不然的话,就和我现在眼下的状况一模一样了。乱加灰,随便搬个什么东西,都是一阵尘土飞扬。


胖子打开了电视机,不知道转在什么唱戏的频道上,一边拍着腿一边跟着哼了起来。看来早上见过双儿的阴影算是没有半点弥留,他这会儿就是身心愉悦。我心里暗骂,也不知道过来帮把手。


抬着一箱子书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斜下来的瘦长影子。


“你在干嘛?”影子说。


我心说,眼睛都长天上去了不成,老子为了安排你大爷的住处,现在在屈尊打扫书房,为了给自己布置个能打发睡觉的地方。


“整理,晚上我睡这里。”我头也没抬,继续搬。


“你房间不能睡么。”其实我也没听出来,他这句是反问,疑问,还是陈述句。


“我房间就只有一张床,给你睡。”我说完,弯下腰打算继续搬。





“你房间的床是两张单人床拼的,拆开就行了。不必这么麻烦。”他说完,转身就走出了书房。





我愣了半天。靠,我居然忘记了我房间的床是单人床拼的这个事实。不过他还真是了解,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潜入我家打探过。一想也不可能,他潜入我家能干吗?我家又没有藏什么秘密。就这么想了一分钟,居然想得歪七歪八,我赶紧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床整理好之后,他坐在床上,竟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只现代科技产品——手机。


闷油瓶给我的印象,其实很奇怪。我始终不能表达得很清楚。我总觉得他是活在现代的非现代人。他和小花完全不一样。小花虽然也带着份古气,但是他衬衫西装没落下过一样东西,看着手机发呆已成为他的招牌性动作。而闷油瓶,先进科技产物这些字眼和他没有任何关联,有他在的时候,就算在地面上,也像在地底下。看他打粽子,使刀比使枪更靠谱。时间长了,就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生活在现代社会了。


“小哥,你有手机了?…”我顿时很想抽自己,这算是哪门子问题,从我嘴里说出来,连语气都显得尤其猥琐。什么叫你有手机了,难道他就不能有手机?


闷油瓶头都不抬地直接把号码报了一遍,然后把手机扔在床上就走出去了。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声,又猛然想起一件事情,飞快地冲过去拦在门框边,差点撞上他的下巴。顿时又感觉像被人拍了一下脑袋,觉得这一幕异样得熟悉。


“你是不是从我这把鬼玺拿走了?”我决定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其实和闷油瓶这特殊类型的人才废话说多了直接可以被他当场过滤掉,还是把话说清楚最好。


我仿佛听见他“嗯”了一声,就闪身绕过我,继续往厅里走。走了一半,他停了停,回头对我说:“暂时放我这。”接着就一屁股坐到胖子边上去了。


我心里有莫名的开心。这种莫名是一种心安的情绪。其实鬼玺这东西,在过去这两年里,不过是一直在充当他的代表,我把他视作一种神器,一直指望它哪天能为我指明一条道路让我好找到他,不必总在心里堆积膨胀那种既愧疚又迷惑不解的郁闷心情。现在他回来了,鬼玺本来就是他的,他要拿走自然无可非议。只是他默默地拿走就会丢给我一种极其明显的不安定的心情,总觉得他带着鬼玺哪天又会突然消失不见。现在他说“暂时放我这”,不管这句话是哪里给了我一种心定下来的感觉,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也暂时不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一觉睡到半夜突然不知道被什么惊醒了。我是个睡眠特别浅的人,一点细小的声音就能把我吵起来。


仔细一听,是水声。我们这个小区当初造的时候就是豆腐渣工程,墙薄得和纸一样。隔音效果不是不好,而是根本没有。说句难听的,你蹲在厕所放个声音大点的屁,我在房间里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应着黑看了看左边的床,闷油瓶不在。心说平时下斗没个地方洗澡,原来他还有这癖好,喜欢半夜起来洗。


我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里。胖子倒是睡得很沉,鼾声都快震翻我家房顶了。


我慢慢移近厕所,侧着头靠在门上听。其实我打从心里不明白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里面的黑影从晕黄的灯光里面一步就移动到了门口。他打开门的时候,我连脖子都没来得及收回来。


他没穿上衣,就随意地搭了块毛巾在脖子上,头发上的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掉下来。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他身上那只栩栩如生的麒麟。现在颜色很深,像随时都会从他皮肤上活过来一样。想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的纹身了,这么突兀得看见,竟然把我吓了一跳。


这会儿他正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用完全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睛看我,我张了张嘴,本来这样尴尬的场面我想扔点解释词上来意思意思,可又一想,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在干嘛,是他半夜洗澡吵醒我,我起来转一圈很正常。全当梦游好了。


这么想着我就转身打算回房间继续睡。


没想到闷油瓶一把抓住了我的右胳膊,把我扯了回去。我重心不稳,直接撞到了他胸口,他身上的水湿了我一脸。


真是夜半惊魂,我完全没醒悟过来他这是要干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胖子有没有突然醒过来看到我们这么惊悚的场景。


胖子完全没有动静,果真他睡觉的时候是雷打不动。


我刚想小声问闷油瓶想干嘛,结果他居然开始扯我睡衣的扣子!…他这是在干嘛?!我被他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有脑子在飞速运转思考眼下这到底是在唱哪一出。一边还狠狠捏了一把自己腿上的肉好确定这不是我在做梦,一边怀疑是不是他在梦游还是全套的那种——洗澡加上后续服务!靠,哥们儿,这儿不是在三温暖啊。


据说梦游的人不能被喊醒,喊醒的话会被自己吓死。那我是不是要喊他呢,要不直接给他一拳打晕他得了。不过我这个水平能打昏他这种等级的吗?要是他还没思考就还手那我不是死定了?!


想这些的时候,他已经解开我第四颗纽扣了。我刚开始在四下里搜寻有没有相关武器可以拿来敲昏他,他温度适中的皮肤就触到了我的胸口。


他来回摸着一块地方,连头也凑过来一道看。我瞬间感到又痛又痒。


那是枪伤留下来的缝合处,疤还没有彻底长好。其实我出院还是出得比较早,整天在医院实在是呆不住了,就拜托小花让医生早点放我走。


他研究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我。又是那种眼神,这是第三次见到他这样的眼神,虽然说第一次是在梦里头。说不清楚那里面的东西能不能被称作忧伤。可能这字眼用在他身上太矫情,但是我能想到来形容他的词汇太贫乏,他就像一张极其干净的白纸,你无论写什么上去都只会显得多余。只不过与他平时的淡然神色相比,哪怕是一点点变化都显得格外清晰可见。


他收回了那只手,顺势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进了房间。


原来他是在看我的伤口。我抓了抓头发,觉得非常想笑。真不知道自己满脑子的荒唐念头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回到房间闷油瓶没有开灯,黑暗里外面有一点点的月光从窗帘的细缝处漏进来。借着微弱模糊的光亮我看到他坐在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连他的呼吸都几乎捕捉不到。突然觉得,他非常像一只猫。有灵性有邪性,眼神尖锐,忽近忽远,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即将要做什么。不过把他比作猫有点便宜他了,毕竟猫还是我最喜欢的动物,起码毛茸茸的比他温和多了。


我躺回自己的床上,摸了摸胸前的伤口,甩开一切的胡思乱想,打算继续睡觉。


“吴邪,明天我们去买点装备,要去一趟衢州。”


“衢州?”我的语气里面充满了惊讶。去那里还要带装备,难道那边有没被国家考古队发掘到的古墓?


等了半天,他都没再说话。就在我几乎要见到周公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模糊不清的他的声音:“嗯。烂柯山。”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5:30:00 +0800 CST  




第五章 烂柯山





烂柯山…





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而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


———传南朝梁·任昉《述异记》





这一晚余下的梦,尽然都是以我为版本的《烂柯人》的故事。


直到早上醒过来,脑中弥留的依旧是我看到斧头和斧柄全都烂掉的场景。转头一看,闷油瓶的床干干净净是空的,就像他从来没有在上面睡过一样。


床头柜的烟灰缸下面压了一张纸:中午十二点前我会到你铺子。


他又不知道上哪里去了。但是我丝毫不担心,他既然说了要回来,肯定就会回来。


我起来匆匆洗漱了一番,喊醒了胖子,去楼下的早点铺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开车载着胖子往店里去。


“什么?!烂柯山?!”这是我在和胖子说完闷油瓶的打算之后,胖子给我的巨大反应。他的狮吼功让我不由感到车身震了一下。


“天真,小哥是突然想去烂柯山旅游了?据我所知,那里除了国家第几大奇葩型的旅游景点,好像就没有什么了啊?要是那里也有藏起来的古墓,那我今天就去潜西湖,弄不好里头也有个什么湖底古墓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小哥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理由。那里弄不好真有什么没被国家开发干净。


到店里的时候才十一点,闷油瓶一如昨天已经站在店里的古董架前面,随手拿着一个不值钱的紫砂壶看。


我留意到他身后面多了一样东西,用一块黑色的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看那形状非常特别,我立刻明白了,是他那把黑金古刀。当时他丢在了西王母的沼泽区,我去年的时候专门派人去找过。但是那区域太危险,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自然是空手而归。嘴上全都说进到里面狠狠找过,但是什么都没找到。我当然不信,其实我派人去找也不过赌个运气,心里也早就猜到没几个不要命的会走进去就为了找把刀。这年头要钱不要命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谁也都知道,去了那里就凶多吉少了。所以我当时也没细问,付了他们钱就作罢了。也不知道闷油瓶是去哪里把它找回来的。


中午吃完饭,我们三就去了店附近一家我熟悉的铺子买装备。闷油瓶列出来的清单很简单,要求购置的东西比登山装备还简单。闷油瓶期间一直在发短信,几乎头也不抬。我买什么的时候只要一问他,他都说好。我看着就来气,一气之下就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有各种被称为杀生专用之类的神刀,和用这种神刀都割不断的登山绳,一堆狼眼,防毒面具,防护服等等等等。搞得老板娘一边喜出望外,一边露出怀疑的眼神,估计她以为我买这么多是回头要去贩卖的。


走出店子已经是五点多了,我们瞎晃了一会儿,六点多就去楼外楼随便吃了个晚饭。期间胖子没少嘀咕烂柯山的问题,每隔十来分钟就凑过去问闷油瓶是不是要去烂柯山巡游作诗泡妞之类,闷油瓶始终没理他,也没从牙缝里蹦出半个字来。确切来说,他从午饭点开始就一直在玩手机。这动作我见小花做多了,不觉得奇怪,不过看闷油瓶就像看着一个古人背着他的杀伤性武器站在你面前不停玩手机一样离谱。


“时代进步了,小哥都会玩手机了。”胖子说。


我们这么悠哉,完全没想到,到家看到的场景足以让我撞墙十次都不够。


可能我的神作第六感显灵,我在楼下停好车,就感觉不怎么对头。一上去,赫然发现,我家大门开着。不是敞开着,只是虚掩着,露一条缝,没有锁。我心一紧,看来是有人闯进去了。


闷油瓶立刻走到了前面,示意我俩别出声,自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个闪身就进了屋子。没几秒钟,我就看到里面灯开了,他走过来把大门打开,面无表情地对我们说:“进来吧。”


我还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并且依旧没摸清状况,心说,他怎么这么淡定,难道人已经跑了?


一进屋,我就明白了。他娘的,我家被闯空门了!


家里用一片狼藉来形容是远远不够的。几乎是个有门能开出来的东西就被翻过,衣服裤子甩了一地,连内裤抽屉都没放过。这帮兔崽子连马桶都要翻,水箱的盖子被卸了下来扔在旁边。


我心说幸好没装什么按摩马桶,不然可就亏大了。


坏了!我立刻跨过所有障碍物,直奔书房保险柜。那是我唯一放了值钱东西的地方。是这两年从斗里倒上来的几个值钱的宝贝,还有一本定期存折。存折到是没事,就怕宝贝这会儿肯定便宜这帮贼了。


结果令我咋舌。


保险柜的门开着,里面的东西一件没少。


“天真,你家地址是什么?别乱动现场啊。”胖子站在书房门口大声说。我胡乱地回答了一下我家的地址。心里面觉得无比奇怪。这些贼冒险选择大白天来闯空门,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居然值钱的都没有带走。显然,他们不是为财而来,那么他们肯定是有目的地在找什么东西。


我想到这,回头去看闷油瓶。他站在客厅里,正在环视四周。


莫非,来者是冲着鬼玺来的?


没过多久,我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一想到胖子刚问我地址,肯定是他报了警。心说这人都不知道哪年就跑走了,还按什么警报啊。


果真是胖子把警察喊来的。警察上门来录口供,问了一堆没用的问题。问到我丢了什么东西的时候,我支支吾吾一顿瞎扯。瞬间心里直冒火,用眼角拼命斜胖子。心说我这什么都没少,你报什么警啊,不纯粹添乱么。


看警察一走,闷油瓶说:“不能再等了。我们明天就出发。”


从杭州到衢州不过是两小时的车程。我们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开车去。


虽然闷油瓶一直没有面露轻松的神色,我倒是没什么压力,可能因为转来转去也没有出浙江省,感觉脚就还是踩在自己的地盘上,尤为踏实。何况烂柯山我去过也不止一次了,初高中春秋游,只要大家不肯花钱,一般都往那边一块走。什么江郎山烂柯山,什么八景奇观,光被逼着写游记就写过好多篇。所以这会儿虽然挂着类似于倒斗的名义,可我心里就是改变不了“大家一起去郊游”的倾向。


现在这时候,孩子都在放暑假,到处都是旅游团。我开在高速公路上,身边过去好几辆载满了游客的大巴车。我心里越想越好笑,想想我们一路都在走那些没人走的地方,在长白山的时候看到游客就像看到魂魄回归了。没想到,现在我们带着一车装备,竟然要去游客聚集的烂柯山倒斗。这怎么听都像是玩笑。我从后视镜里面看坐在后座的一声不响发短信的闷油瓶,这种玩笑感顿时减半。玩笑二字可能这辈子都不能用去他身上。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胖子,一路哼歌,什么都唱,大多不成调。看他乐呵的样子,八成和我的想法差不多。胖子说自己姥爷是浙江人,所以从小就听过各种版本的烂柯山传说,自然也对那边了解不少。就算没去过,起码知道是个国家N级景区。


关于这个烂柯山的传说,主要是在青霞洞。先说那座天生桥吧。中国有很多地方都有天生桥。一般天生桥的形成是因为多年前的一次山体滑坡把峡谷给封住了,峡谷就成了蓄水池,但由于谷底封闭不严,水依然可以渗出,日积月累之后,渗流将山体底部掏空越来越大,直至形成桥状。但是这里天生桥的形成好像不能用这个理论解释,因为这个理论的成立必须得是周围靠着江河。而这边上溪流就有,江河倒是无踪可循,所以它的出现就被编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神话传说。


青霞洞就是天生桥底下那个神奇的大洞。之前提到过烂柯人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有一个叫王质的樵夫,砍柴时经过那个洞,看到洞里坐了两个人在下棋,看着看着就入迷了,期间下棋人还给他吃神物,让他不觉得饿。一局未终,下棋人叫他回家,他一看斧柄都烂了,出去发现外面已经是百年之后了。这个故事传言的版本甚多。最早是说下棋二者为童子,接着又传说是老人,最后生出的版本已然变成了铁拐李和吕洞宾。而喂王质果腹之物也是由枣变为了枣核,后来有人说其实是蟠桃。


我细细一想这个故事,原来是关于长生不老的。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闷油瓶,心说,这传说不会是真的吧。难道这闷油瓶子是吃了什么神枣或者是西王母的蟠桃,有了长生不老的本事?那他不真成神仙了?


我一路乱想,很快就到了烂柯山。


前面忘了说,其实我个人十分不喜欢烂柯山这个名字。念起来也极度不顺口。谁这么有创意取山名的时候要叫它“烂掉的斧头”?偏偏后来有人因为刚说的那个故事就把烂柯当成了围棋的别称。以前有个喜欢卖弄风骚的兄弟,是个专业下围棋的,为了显摆自己的专业素养,从来都把围棋称为烂柯。后来他输了一场很大的比赛,就从此彻底“烂柯”了。往后也就没人在我耳边说这两个字了。


谁知道,才下车,半天没和我瞎扯的胖子第一句话就是:“来此山行,必要下一局烂柯。”说完朝我抛了个媚眼,抬了抬下巴,一脸骚样。


我操。


我们把装备都背在了身上。胖子在超市买了一堆罐头食品,每个背包里都装上了,沉得我肩膀就快塌了。我们居然现在要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去爬山。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坚持运动,本来的目的是为了去长白山,现在用在这里也一样。但是偏偏不巧前阵子中了枪,出院时候医生反复嘱咐我以后这一两年都不能做剧烈运动。那现在这种背着重物登山的算是剧烈运动么?


刚背好包想走。闷油瓶走过来,看了看我,迅速从我肩上扯下我刚背上去的登山包。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从里面拿了一大堆东西出来装在了自己的背包里。


我说你这是干嘛。他一边装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医生说你不能负重。”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5:38:00 +0800 CST  

这他也知道。后来也没见他怎么去医院,好像知道的倒是不比医生告诉我的少。但是他的肩上本来就比我们多一把黑金古刀,一下子又塞了这么多东西,我都不敢想它到底得有多沉了。


我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也是事实。假如我真背个包就死在景区里了,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我们到的时候是中午,天热得异常暴力。一点风都没有,空气里面充斥着一股东西被烤熟的味道。我们找了个小馆子,随便吃了点午饭,就进景区了。人并没有想象的多,可能也是午饭点的缘故,也可能是这个点太热了,所以走进山里的时候,几乎没看到什么大批量的游客在晃悠。只是走几步,偶尔看到一小簇人。


其实真的走进山里也不觉得非常热,到处都是树林,还有架在溪水上的晃桥。很多年不来,偶尔再来一次,倒也觉得景色出奇的好。


到达天生桥的具体过程就不赘述了。只是在行进期间,我问闷油瓶我们的目的地在哪里,他说了四个字:天生石梁。我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我们正在跟团游览或者出什么旅游杂志外景的错觉。而闷油瓶则是不说话的向导。啧。


这里人不少。还有旅游团。更有导游开着大喇叭在讲解。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脑袋里全都是问号,这里真的是目的地?我们又不是旅游资源开发局的,就算是,这里也不见得还有什么能被开发。闷油瓶一到,就坐在了地上那个巨型棋盘的棋子上玩手机。胖子居然掏出了从北京带去杭州声称要拍西湖的相机,一个劲扯着不远处的几个外国妞拍照,时不时还对着我挤眉弄眼一番。


我叹了口气,走到闷油瓶旁边坐下来。


他突然把手机塞回了上衣口袋里,站了起来。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爷一坐下来,他居然就站起来了,难不成还嫌弃我坐他边上?


这时候,我赫然看见两个人,从花花绿绿的人堆里面走出来。这两个人太显眼。人群被他们一晃就立刻有了种群众演员的感觉。小花穿着的那件粉红色花衬衫简直像是从夏威夷的岛上刚飞过来,花得要多夸张有多夸张。黑眼镜比起他来就正常多了,穿了一件白色的带帽T恤和牛仔裤,但很要命的是他戴了一顶绿色的鸭舌帽。那绿帽子在青天白日的照耀下,亮得和灯泡似的,引得旁边的人都纷纷转头看他俩。


小花说:“所有东西都放在入口了。你们休息够了就出发。”


我忽然明白了,闷油瓶一直发短信的对象应该就是他俩。


小花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


“我会看着他。”闷油瓶淡淡地说。


我心里嘀咕这小子文化水平明显很欠缺,什么叫“看着”?我又不是被抓来的囚犯。真他娘的不会用词。


所谓的入口就是在被称作一线天的地方。他是天生桥上面一条岩石接壤留出的缝隙。和桥一样是东西向,最宽的地方仅容一人贴地匍匐可过。此处没有任何栏杆和防护措施,地形也比较险峻,能走的唯一一条小道高低不平,只可单人行走不可三两并排成行。假如遇上下雨,脚下会变得很滑,一不当心就要跌下去。但由于知名度比较大,所以来很多人都会不辞劳苦地爬上来走一遍。


至于一线天真正进去匍匐一下的人并不多。主要大家还是顾虑到卫生状况。这种地方难说没有人畜排泄物。


我们爬到上面的时候,居然就只有两三个人在走。我看了下时间,两点半。这个点暑气太大,估计大家都跑去凉亭里避暑了。


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没爬上来过,我对景点的好奇心一般都比较有限。我俯下身子朝缝里看了一眼。这条缝很细长,能隐约看到对面的景色。我看了看胖子,对他的体积表示担忧。胖子倒是没有露出任何顾虑,靠在石壁上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他们对我大概解释了一下进去的洞口。这个洞口据说是人工的,就是说在我们之前就有人来探过了。胖子一听就满脸的不乐意:“那敢情好东西都让人拿光了!”洞口被做了严密的遮挡,就算真有爬进来的游客也不用担心会发现这个被隐藏起来的入口。看来之前来探路的人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小花第一个进去。这时候正好有个路过的游客从他面前经过。就只见小花身手敏捷地钻了进去,接着就不见了。速度之快几乎都由不得你看清楚。那个路过的显然是当看到奇观了,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立刻一路小跑估计是想下去叫他的同伴。我心想这下坏了,我们可是在国家重点旅游风景区耍宝啊,指不定大家明天都要上当地新闻头版。我看了眼其他人,他们都显得一脸镇定,全当没有看见有闲杂人等经过。靠,这帮人果然是下斗下多的,连心得都吓出来了。就算换成大白天干完全不正常的事情也能如此镇定。


黑眼镜下去之后,闷油瓶让胖子先下。胖子在缝口处卡了一下,不过也就一秒跟着就消失在了细缝里。


我看了眼闷油瓶,他好似回应地朝我点点头,意思是他垫后。我心里很紧张,一是怕再被人看到,二是也的确比较担心,对入口的位置我几乎没什么概念,刚刚听他们解释的时候就一直注意力不够集中。要是进了缝隙不能及时找到入口怎么办?要是爬不进去怎么办?虽然胖子都没被卡住。但是自从刚刚被那个过路的吓了一下之后,伤口就莫名奇妙地开始疼。那种疼还不只是疼在表面,是带着胸腔里面一起疼,一动就觉得嗓子里有股血腥味堵着相当不舒服。


事实证明,那条缝要比我想象的宽一点,像是专门为胖子这种体积设计的。我刚爬到中间,突然感觉背上被人戳了一下。一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这感觉就像被鬼在脖子间吹了一口气,我立刻觉得脊背骨发寒。“天真!”这是胖子的声音。我又四下里张望了一圈,最后抬头一看,猛然跳出来一张有点畸形的大红脸,就挂在我头的上方,几乎就要贴到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真是胖子。他正瞪着两眼珠子看我,由于角度问题,他的样子显得十分恐怖。我被他吓了一跳,头直接狠狠地撞上了石壁,立刻眼前一黑,差点就这样昏过去。


原来入口是在上面,怪不得没人注意到。


洞口其实也没比石缝大。我先把背包递了上去,伤口这时候疼得很厉害。我心想是不是里面有什么器官上的洞没补好啊。终于我好不容易七扭八扭地爬了上去。最后上来的是闷油瓶。他也先扔了背包上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连带着整个身子钻了进来,并且顺手合上了那个覆盖在洞口的石板。


周围瞬间漆黑一片。为了节约手电的电池,我们决定先打开两只。


这里面的空间非常窄,只能一个跟着一个向前爬。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石洞的最上层。


“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走?”我问。


“地下。”耳后传来闷油瓶没任何语气的两个字。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16:30:00 +0800 CST  

第六章 迷雾


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向着一个方向爬了多久,期间我没觉得身下的走向有什么变化。说来也怪,自从进来了之后,我的伤口又莫名其妙的不疼了,甚至觉得比刚在外面精神好了很多。


直到突然有一小束光直直地落到我面前,那光并非来自手电,而是来自于山体缝隙的自然光。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大的洞,被从上方某处落下来的光照亮了一段。清晰可见,连接洞口处的是蜿蜒而下的石阶。石阶被自然光照亮了上面极小的一部分,底下黑漆漆地看不见底。小花在最前面打开手电向下晃了一圈。很奇怪,手电光的亮度在六七级台阶处就被吞没了,好像底下有很重的雾气。我想可能是底下的温度和上面相差太大才引起的,站在洞口能感觉到从下面飘上来的寒气。我不由哆嗦了一下,一呵气,竟然能看到白雾。这底下难道是冰窖?


我们没多做停留。小花说不知道下面的状况,看着这雾气很诡异,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大家都戴起了防毒面具。


走了大约十分多钟,只觉得周围雾气越来越重。尽管用狼眼,但是光还是只能照清身前半米范围,几乎没什么用。加上这些雾气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吸附功能,慢慢一层层蒙上我们的面罩,很快视觉就被遮挡得相当严重。


“我靠!老子快什么都看不见了!”胖子第一个摘了防毒面具。我犹豫了一下,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散,而且这里这么冷,心想这些雾气应该是温差产生的。所以也跟着胖子摘掉了面具。


我刚一摘面具,就看到前面又有了光。说来也怪,前一秒还漆黑一片的前面居然露出了一小片平地,被柔和的不知道从哪边来的光照着。


突然,我发现了不对!——走在前面的小花和黑眼镜不见了!


胖子也不见了!


我回头看看身后,空空如也。雾气散得很干净,霎时就觉得身边很大一个范围的视野都变得开阔了。但是没有闷油瓶。


我心里的恐惧顿时膨胀到快要从胸口炸出来的地步。这是怎么回事?是我走了岔路?难道他们早就不见了,我一直没发现?


不可能,明明刚刚还听到胖子的声音!


我努力压制内心的恐惧感,心想,先走到亮的地方可能比较安全。于是我大着胆子朝前走了几步。那团亮光其实很诡异,发光体好像在上面,光被打到地上之后形成一个非常规则的椭圆形。站在这里看,就像是暗着的舞台上被打上了一个聚焦光,为了等主角出场。


这时候,主角真的出场了。


我猛地一抬头,光圈里现在已经站了一个人。应该是人。我这么说是因为他穿着很怪异。他穿着一件类似古代的华服,感觉朦朦胧胧,也看不清楚袍子的颜色和花纹,只觉得应该是价格昂贵的缎子。他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看身形,应该是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留着长发。


这难道是穿越了?


我有点不确定地使劲看了眼,确实没错。这种感觉相当奇怪。其实我心里明明很害怕,但又同时有种很搞笑的感觉,就像看什么舞台剧在面前现场表演似的,眼下的恐惧又没来由的显得并不是那么真实。


我大着胆子喊了两声,指望能引起他的注意。但是这个古代人几乎完全忽视我,突然举起来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我这下呆住了。搞笑的感觉瞬间就全部退却了,对这把刀的熟悉感变成了一阵透彻心骨的寒意顿时涌遍了我全身的血管——黑金古刀!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刀就落下去了,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脖子里面——哐嘡一声,刀掉在了他身边的地面上。这时候,他转了过来。


我觉得这一刻我眼睛是在充血的。因为所有的血气都聚集在我眼睛里,努力使我想要摆脱掉现在看到的这个画面上的人物——闷油瓶。


我活了也有不到三十年了,从没有试过,这样一种漫无边际的绝望感,在看到他脸的一秒钟之内它袭击了我全身每一个最细微的细胞,这些细胞一个接一个死亡,好像再也都活不过来一样。我在一瞬间就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没有叫喊,只是站在原地不动,我忽然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灯都在这一秒内熄灭了。


我觉得好笑。他闷油瓶也不是耶稣,而且我也不是傻子,眼下这场景本来就糊里糊涂,不怎么可信。多他妈搞笑啊,有个闷油瓶在我面前玩自杀?!但是我这种强烈的绝望感和恐惧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仿佛他死了,我也失去了在这里做什么的意义,同他说的那样,意义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意义。好像一瞬间,人生最灰暗的意识都层层叠叠地积压在我的脑中。


我看到他缓缓伸出右手,掌心里面放着一粒类似枣核的东西。他的血顺着脖子一滴滴掉在肩上,他扬起嘴角冲我笑。我感觉脚不受控制地开始向他靠近。直到近在咫尺,我伸手想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突然,有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屏气!”


这是闷油瓶的声音。我一时有点混乱,脑子好像在什么空间夹层里面停止运转了。但是他的语气里面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抓住我肩膀的力道也更大了一点。所以我立刻照做了。


前面的光居然在我屏住呼吸的一瞬间消失了,雾气还缠绕在周围。摘下面具之前的情景一点都未改变。小花和黑眼镜依然带着防毒面具,胖子站在我下面几个台阶的地方,眼神呆滞地看着右手边的石墙,在他手里抓着他刚从头上摘下来的防毒面具。闷油瓶的面具也不见了,他右手抓着我的肩膀,左手抓着一根在手上绕了两圈的登山绳,绳子的另一头被黑眼镜牢牢抓着,紧紧闭着双眼站在我旁边。


“闭上眼睛!”闷油瓶用命令的语气说。


我知道肯定是雾气有问题,一秒钟都没犹豫就照着他说的闭了眼。这下眼前彻底黑了。我试着吸了一口气,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才敢继续大胆呼吸。


肩上闷油瓶的右手突然间松开了,下一秒我的左手腕就被一种强有力的力量握住了。我忽然一惊,又很快明白过来,是闷油瓶的手,他是要带着我走。


我摸了摸胖子的距离,一把扯上他,想赶快跟着闷油瓶往前走。但是胖子居然就是不动,我用力扯了扯他的胳膊,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无奈之下,只能又屏住呼吸,睁开眼睛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壁面前,咧着嘴笑。那笑容让我浑身不舒服,十分诡异。我突然想起来防毒面具还在手里,于是给闷油瓶打了个手势,让他松开手,想自己先戴上防毒面具再给胖子带上。谁知闷油瓶不但没放手,反而紧了紧握着我胳膊的手。


“防毒面具被摘下来就不管用了,胖子比你中毒厉害,现在没法清醒。你先走,我带他。”


他说着就要把手里面的绳子系到我手腕上来。刚才看到的情景一瞬间又浮上我的脑袋,顿时从脚底板掀起来一阵寒意,直冲脑门。


“不行——!”我大叫一声。但是声音并没有预想的那种有力效果,反而像是直接被周围的气体吞没了。于是我只能瞪着闷油瓶,以示抗议。闷油瓶这种目的性很强的专业失踪人士,几乎每次都是遇到什么状况,然后就叫大家快走,跟着就自己不见了。我心说,老子也会装伟大,我还就不走了!


“你们再磨蹭磨蹭,等下谁都别想走得了!”


突然旁边窜出来一个人。这人也不知道从哪里什么时候就冒了出来,动作极快。就只见他往胖子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立刻胖子就有了反应,整个人像突发癫痫似的,剧烈抖动起来,眼珠子直往上翻,还口吐白沫!


我这下急了,赶紧挣脱被闷油瓶拉着的胳膊,冲上去扯住胖子猛推。正在这时,这位奇人又拍了一下胖子的后颈,胖子立刻从嘴里吐出一口黑气。


“怎么回事?!”胖子一恢复正常,就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看着我问道。


我没顾上回答他,仔细打量面前站着的这位世外高人。


他脸上的表情很温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头发有点凌乱,五官俊秀,走去街上,倒也算是一个能脱离大众脸人群的帅哥。


“先下去再说。”他说着,给了我们每人一片东西,让我们放在舌头底下,自己一步就跳到了闷油瓶边上。


被骗了这么多次,也不可能陌生人塞给你什么就立刻往嘴里面塞。于是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闷油瓶,他冲我点点头,我才敢把东西放进嘴里。


原来是参片。


他用自己的手电照了照闷油瓶手里面的绳子,顺着绳子的那头看向黑眼镜,干笑了两声,又几大步跳到了黑眼镜边上。那动作是快,却也不怎么雅观,看起来到是和猴子没什么区别。


“你居然还没死。”他怪腔怪调地说,语气里面分明透漏出讽刺和半信半疑。他边说,边递给黑眼镜参片。


黑眼镜也已经除了防毒面具,我在黑暗里面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说话口吻中带着不屑的笑:“时间没到自然不好死,时间到了想逃也没办法。你这样来和我搭讪,别人很容易误会我们是熟人的。呵呵,你这玩意儿,我看貌似你来的时候也就没预备给我的那份,假如多了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吧。我眼睛反正也不怎么看得清,没什么能影响我的心智。”

他说完,接过参片递给了小花。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23:24:00 +0800 CST  

我看这情形,心里嘀咕,难道他们一圈都认识?


这时候传来了小花的声音:“哥们儿,你跟了我们这么久,顺便就自我介绍下呗。你帮了我们这么一回,好歹也算半个朋友了。既然来了这里,怎么着也算是个同道中人。况且,我们这儿也都是好客的主儿。”


我心说,小花不愧是谢家当家,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都带到这里来了,口是心非地说个话,连半个结巴都不打。他这话明摆了就是在说给黑眼镜听么。


那人又干笑了两声,说:“你还是含上一片吧。这玩意儿也只能在这一段挡挡,到了底下,你就算塞一打在舌头下面也没用。自我介绍什么的留着走过这段再说吧。”说罢,他往下一钻就离开了我们手电光的范围,进到了更深的黑暗里。


看来,此人和黑眼镜肯定是有过什么交集的,可能还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我在心里想。小花说他跟了我们一路,想到闷油瓶之前说我在杭州被人跟踪了,再加上之后有人好像冲着鬼玺去我家闯空门的事情…难不成跟踪我的人就是他?但是,看闷油瓶眼下的表现,镇定得就像早知道会半路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人似的,对陌生人的加入接受得太过于自然了,而且还一副不当他外人的样子。难道这人本来就是他给带下来的?


算了,逻辑上的问题总是越想越乱,越推就让事情变得越奇怪。反正他说等下会自己解释,那到时候我就什么都问问清楚。估计小花这时候和我的心情差不多,听他说话的口气一定是心里堆满了疑问。他肯定早就发现有人跟着我们,但是等这个神秘的大活人终于走到了幕前,给我们看清嘴脸的时候,居然发现他和身边的黑眼镜是认识的。小花绝不会轻信陌生人,但是他不愿意怀疑黑眼镜。我们都知道,当自己人开始怀疑自己人的时候,那才是最悲剧的时候。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有种忽然从一片混沌当中爬出来的感觉。那参片果然非常有效。但是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雾气看来是会致幻的,但怎么会让我看到那种惊悚的画面呢?想想胖子刚才那个怪异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我心里总有个感觉,这种毒雾也并非那么简单。刚刚那人说这种参片一旦到了底下就没用了,意思是说底下还有比这种毒雾更厉害的?难道是毒雾终极进化版?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所谓的“走过这段”是什么意思。这石阶仿佛是无限延伸的,连个尽头都没有。自从进了这个洞之后,时间就变得非常的模糊。可能周围环境一直没有变化的缘故,感觉时间就像已经停滞不走了。想到这,我下意识地去看表。我戴出来的是那种非常傻的电子表,是那天买装备的时候顺便买的。主要上面有灯光,有了种种经验之后,我的结论就是:在斗里能照明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是神物。


周围的黑暗非常深,就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从里面冲出来一般。表盘上的灯光弱得可怜,蓝幽幽的和鬼火似的,完全没有体现出那个老板娘推荐给我时候所谓的“超级无敌照明灯”的神作之处。15:00。奇怪了。我记得我们在上面钻缝的时候就已经两点半了,这怎么才过了半个小时?我以为至少也得过了三四个钟头了。


因为大家都含着参片,所以一路上都没说话。石阶也几乎是直下的,所以和前面人的联系仅是看他手电发出的光来判断他的位置。我发誓我看表的时间最多不过是五秒钟,就这么一个眨眼的功夫,我一抬头,前面的手电光都不见了。前面霎时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怎么回事?他们手电没电了?“小花?胖子?”我喊了几声。声音空洞洞地被黑暗吞噬了,没有人回答我。周围的安静就像瞬间加上了放大作用,被变得异常吓人。


我头皮都炸了。怎么老有这种事情?!怎么又是我?难道我的参片时间长了失效了?我不禁又想起刚刚的情景,心说难道又要给老子看舞台剧表演了?于是我又是屏气,又是闭眼睛,想排除这些幻觉障碍。我又喊了几声小花,始终都不见答应。无奈之下,我伸长脖子想看看眼前是不是又会出现什么光圈。


“我们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我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差点没爆血管。靠!是闷油瓶,他还是在我后面。神奇的是,我明明记得刚刚有照过身后,怎么就没见到他呢?难道是他离我距离太远了?不管怎样,虽然心脏差点被他吓出来,确定有他在还是一下子就安心了很多。


我打着手电,走到他边上。他打着光正在研究石壁上的什么东西。我凑过去看了看,石壁上有一些被划出来的形状诡异的线条,由于之间就见过,所以确定那应该是他沿路留下来的标记。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石壁的成色很奇怪。我拿着手电筒靠近了一点,伸手摸了摸。狗日的,这哪里是石壁,分明是青铜!难道周围所有这些类似于石壁的东西都是青铜?!


我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身边的闷油瓶,他冲我点了下头,肯定了我的想法。太不可思议了,那这山洞也太他娘贵了!


“小花他们都不见了!”我突然想起来这么个重要的事情。


闷油瓶头也不抬地甩了我一句“我知道”,那语气听起来一副好像反倒是他们才是专业失踪人士的样子。他打着手电上上下下走了几遍我们刚走过的那几级台阶,时而蹲下去研究一番,看他样子也没打算继续理我。


我也不敢随便乱走,就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用手电照着开始研究青铜壁。这些青铜明显都经过细致的打磨,凹凹凸凸故意做成天然石壁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费尽心思要造出一个青铜洞来呢?青铜这两个字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变成敏感词了,好像所有东西都能和它扯上关系。


我的手电光忽然扫到一排字,我凑上去想看看清楚。是被刻上去的一排非常小的字,小得我必须把脸几乎都整个贴在上面才能勉强看清楚:七七四十九可升天。


“这石阶有问题。”闷油瓶说。


“嗯?”我等着他说下文,谁知道他半天也没蹦出来一个字。就只见他伸着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在石阶上这边点点那边摸摸,来来回回上下走。我一直看着他,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也会突然消失。


“好像有个空间被隐藏了。”他说。语气里面倒是一点焦急的情绪都听不出来,镇定得就像在进行什么很没建设性的科学实验,“但是我还没摸索到门道。”他补充说。


我突然想起我老爹好像曾经说过,我家祖宅那也有个被特殊建筑结构隐藏起来的房间,平时看起来就像一堵墙,所以一般很难找到。这里会不会也是一样?


我对闷油瓶阐述了一下我的想法,他看着我没说话,好像从刚才起就在思考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你刚刚是不是在墙上看见了什么字?”过了好半天,他突然问我。我点点头。


“在哪?”他追问道。


我正好就坐在字旁边那排石阶上也没挪动过,顺手就指了过去。


他打着手电凑近了仔细看,几乎整个人都扒到墙上去了。他的动作就像一只巨型壁虎,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听见我笑,回过头来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努力忍住笑,刚想解释,抬头看到他冲我摆摆手:“没有了。”


没有了?什么没有了?


第一秒我还一脸无知地看着他,下一秒我立刻反应过来了。心里一惊,心说怎么可能?我刚刚看得这么清楚。我打着手电立刻凑过去,掰着墙壁一寸寸看过来。心想可能字太小,闷油瓶眼神不好使,愣是没看到什么的。我就这样扒在墙壁上摸摸索索地找了半天,记忆当中的位置包括它周围的一大圈都找遍了,连一个字的鬼影子都没见着。


等我终于把头从墙上抬起来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不合理了!难道是这青铜壁就和飞机场的行李运送带似的,不是静止的,而是滚动的?边想我边伸出一只手贴在墙壁上,看看它是不是真在动,结果半天都没觉得有什么动静。


完全就是一面死墙。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23:31:00 +0800 CST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闷油瓶,他正坐在我刚刚的位置上拖着腮帮子看着我发呆。我突然觉得有股冷风在脑中抽筋,不禁动了动舌头感受了一下嘴里的那股子人参味。


操!不会是参片真不管用了,我又出现幻觉了吧。我心里念叨他娘别这闷油瓶也是幻觉,其实我根本现在就是一个人!估计人都是这样才精神分裂的。我越想就越抖。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闷油瓶的脸——热乎乎的,不像是幻觉。


闷油瓶挑了挑眉毛(这动作让我想起了双儿),一脸“你干嘛”的表情对着我,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刚刚干了什么。瞬间觉得很不好意思,尴尬地抓抓脑袋,一屁股坐到了他边上。


“你刚刚看到的字是什么,还记不记得?”他问我。


我想了想说:“好像是‘七七四十九可升天’”。他听完皱了皱眉头,又继续托起腮帮子低头想问题。


这句话说来也奇怪。我总感觉有什么暗示的成分在里面,像是一个公式,或者咒语,或者就像藏传佛教弟子修炼的哪种法门。里面必然是有什么玄机的,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我正想着,突然身边的闷油瓶噌地站了起来,又开始反反复复上下来回走。我都不知道他走了有多少回,就觉得眼前始终有个影子一直在来回晃动。要不是清楚他的为人,肯定以为他失心疯了。


“听着,”他终于停下来,站在我面前,略微喘着气对我说,“我有一种假设。”他停了停,又想了一下,好像在组织语言,“你有没有听过鬼阶?”


“鬼街?”我顿时后背一股寒意直幽幽地冒了上来。在这个又黑又古怪的地方一说到什么鬼了怪的,估计这辈子平时都没有用上的想象力这一刻都能非常给力地冒出来支援你。他的意思,难道这里真的有鬼?他娘的怎么可能!我就算没入党,好歹也是被唯物主义无神论教育了N年的结晶,什么粽子怪物我都能接受,那些毕竟是实体,不过是有点变异罢了。鬼这种东西,太虚幻了,鬼故事倒是听得不少,肉眼却从未见过。


“是鬼,阶。”闷油瓶好像有什么读心术,一看就知道我已经跑出基调好几百里路了。他一字一顿地说,一边用手指指台阶。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鬼楼梯。


这个我是听过的。小时候去乡下老家,记得好像有听那些爷爷辈的说过一些玄妙的东西。那些大都和鬼神有关,一般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是被闷油瓶这么一说,我又顿时想了起来。这种“想起来”伴随着一种十分诡异的熟悉的感觉,总觉得有个画面在小时候好像见过。


所谓的鬼楼梯就是说,以前的老房子大多都是私人盖的,最常见的就是三层楼的那种平房。造房子的时候每层楼的楼梯一般都是级数相同的。但是因为那时候没现在先进,楼道里面都没什么灯,晚上一般都黑漆漆的,所以大人一般都会教育小孩子,下楼的时候数着级数下,谨防绊倒。那时候流行的级数一般是十级。假如你哪天走走数到了第十一级,那就说明你要倒霉了。那第十一级台阶是连接阴曹地府的通道,所以你这一走就再也走不完这楼梯了,直接下去见阎王爷了。


周围青铜的冰冷让我直哆嗦。难道闷油瓶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遇上的就是这种情况,所以我们现在是正在朝着阴曹地府走?


“现在,我们先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看着我,一副“你明白了”的样子。我在心里暗骂,这闷油瓶的语言表达能力果然不是一点点烂,怪不得说话简短成这样,估计是有时候想说长的却根本说不清楚。我明白什么啊?刚他说的那句全然是句外语。人家英文说出来还能翻个字典解释下,他这个我还得去专门给他造本专用字典。


他看着我,眼中露出了少有的迟疑。然后我看见他朝我伸出手——下一秒发生的事情,我后来再去回顾,总觉得虽然事出有因,但还是相当不可思议,让我足足愣了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想我这一刻的表情肯定非常有戏剧性,我都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就快掉出来了,嘴巴也要张裂了。而且由于周围太安静,我的心跳声就像古代有人在堂外击鼓鸣冤的鼓声那么隆重,我十分惊讶下来之前伤口还疼,我还一度怀疑过是不是心脏上有漏洞什么的,现在居然能跳得这么强劲有力,真是匪夷所思。本来眼前这个事情也就极端的匪夷所思了,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不是混乱,而是空白。血液都不知道流去哪里了,反正没往脑袋里流。好像都汇总到脸上了。我突然又想起来他在医院问我“闷油瓶是谁”的那会儿,我也有过这种脸上烫到能听见嘶嘶声的经历。


我好像恍恍惚惚听见他啧了一声,说两个人相互力量要比一个人单方施力保险。


切,这种话必须收录进他的字典里面,后面加上一长串的场景加注释。不然这种鬼话说出来谁知道他在讲什么。


“这里很诡异,为了避免失散,这样比较安全。”他的语气带着一贯的四平八稳波澜不惊,好像真的没有任何一丝感情作祟。他看着我,咧了咧嘴角,好像是笑。


我在心里暗笑,我们在这个怪异的空间里面,一切怪事都在超额发生。闷油瓶拉着我的手,还冲我笑。这是什么荒唐的画面?弄不好我什么时候一个清醒,发现这一切全部都是自己的幻觉;或者也可能醒过来的时候我睡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什么来烂柯山狗屁山全都是一场梦。一想又有点犹豫,想到闷油瓶和胖子住在我家的那段,倒是不希望也算在梦里面。


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我自己就笑了起来。


闷油瓶站在矮我一级的石阶上,回头看我,有气息从他鼻子里面轻喷出来…他又冲我笑了一下。


“嗯。”我应声道。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18 23:32:00 +0800 CST  




我想我大概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起码到最后,我还是尽量保持了清醒的状态开始试着思考这一系列的问题。


虽然眼下就剩我一个人,但是我毕竟还活着。没有了闷油瓶的这条路可能会变得比之前难走好几十倍,但我毫无疑问必须走下去。


要不就活着找到他,要不就自己死在这儿。


想到这里,我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我甚至连为什么要来这儿的原因都不晓得。要是真死了的话,会不会充满了一种死得不明不白的冤枉气呢?


那么,就必须活着找到闷油瓶,有什么屁话大家都说说清楚,假如问他问题,他再不回答,就直接给他吃上两拳。一路过来,就从没有一件让我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的事情。他娘的,别以为小爷我好说话,就当我是豆腐渣。


我也是有脾气的。


我觉得浑身发冷,这里的冷真的可谓是钻心刺骨。那种金属给予的生硬的冷,不断在压抑人的斗志和心中的希望。好像从刚才一切忽然恢复平静的时候开始,这里的雾又回到之前的状态了,又浓又厚,遮挡了一切什么都变得模模糊糊,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我调整了一下手电的光度,坐在石阶上,环起双臂抱住膝盖,再把脸使劲埋下去…这是我最习惯用于思考的动作。


我开始把所有的线索和发生的事情都串联起来: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的空间时间诡异。它充斥着一股非常强大的隐身力量。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多余的怪事不谈,得出来的结论是几乎可以肯定这里不止一个空间。在这层层叠叠的大雾后面,还藏着另一层空间。或者换种假设和说法——空间也可以是同一个,不过同时又被分为了好几层。刚刚看到的那扇门很可能就是相类似的隔离装置。


其中应该有一个虚体层,相连并半重叠在两个实体层之间,作用就好比电梯,我必须要通过那层,才能到达被隐藏更深的目的地。我大胆假设:刚刚看到的胖子他们是在另一个实体层里,那么闷油瓶应该就是在相连两边的那层虚体层当中。由此看来,可能因为只是作为一个通道来使用,虚体层并不是那么稳定。


现在唯一剩下来的疑问就是:虚体层的出现到底是有规律可循的,还是就如同中彩票一般完全凭仗着运气。


但我又一想,也不对。就算是彩票,也还有那么多人在用概率法计算中奖呢,世间万物都会有个规律可循的。一定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还是说,闷油瓶刚刚触到了什么机关?


这么一想,我立刻毫不犹豫地去看刚刚闷油瓶最后检查的那块地方,就在我现在坐着的这级石阶边上。我把整条石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摸遍了,也没有发现一个比较像启动机关的东西。看来直接有机关这个可能性不大。


我的手电照到墙壁上的时候,好像又照出了一点痕迹。貌似又是一行小字,小得也不比蚂蚁大多少,我必须整个人贴上去恨不得拿放大镜才能看清楚——七七四十九可升天。


我顿时只感到头皮发麻。这是怎么回事?这行之前消失得无踪无影的密码小字,现在又突然重新出现了。我四下里看了一眼,单凭这里重复的景色,完全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去判断我所处的位置。难道这是说明我又回到起点了?!


又或许,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这里就是那扇门和隔层所在的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要重复做一次之前我和闷油瓶做过的试验,那样很可能就会找到入口。


尽管我心里充满了对这种缺乏合理逻辑和凌乱推测的正确性表示的强烈怀疑,但不管怎样,不去试就永远不会知道答案。所以对错在这一刻并不显得非常紧要,这好像也是我眼下唯一能走的路了。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开始重复那个七七四十九的方法。开始之前,我看了一眼表。其实我不是真的要看时间,是因为觉得看到的结果定会是如同我所想的那样,所以特地看一眼——上面的显示丝毫没有变化,依然是15:00。从两点半到三点的半小时是我们从最初的岩逢入口进来爬到见到进这个洞的入口用掉的时间。表从进来这个青铜壁洞之后就停了。这里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力量源头能让我一只质量还不错的全新电子表停走,还是说,表还是好的,也没有停停的…其实是时间。


到第一个七,我刚准备做记号,就看到了闷油瓶之前做的记号,一个非常显眼的字母I。他是用我们出发之前,我买来的那种传说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匕首刻的。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他偏偏选了字母I。不过到这里,我就可以确定了,在闷油瓶从我面前消失的那一刻,可以说他被二层空间吞了,或者说我被隔离设施挡在了门外面,被踢回了第一个实体层,也就是我们反反复复走着鬼石阶的这个洞。那么我现在继续走下去很可能走的路就和之前重复了。按照这样推测,当我走完全部七七四十九级台阶的时候,二层空间应该能出现。


我再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走。每走七层,我都能见到闷油瓶留下来的记号。我不禁有点得瑟,这说明我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有一点还是很奇怪,为什么之前那个字会突然从墙上消失而后又重新出现。不过这些也并不算重要,三叔说过,地下这点事情要是都能找出个源头的话,那他娘我们早都成科学家了。


四十九级石阶很快就走到了最后。我心里原本以为,会和上次那样平静之后出现点奇奇怪怪的鬼影子。但是我想错了。


没有透明人。只有一扇门。


我刚走到第五十级台阶,就听见了开门声。不同于我之前听见的类似于开木门的“吱嘎”声,而是非常厚重的石门移动的声音。随着那声响的结束,周围恢复了一片安静。我心里直打颤,因为周围的黑色瞬间变深了...


雾,散了。


我面前是一扇清清楚楚的石门,开了一半。我伸手上去摸了一下,不同于之前那些模糊不清的幻象,这门是实实在在的。石门上什么都没有,就刻了三个字:升天门。


操!我心想,敢情老子走了正门了。


我其实并不是很确定这是二层空间。还是我之前的猜测并不是全都正确?因为在我的理解里,二层空间应该并非一个实体层,而是一个不稳定的虚幻层。不管怎么样,既然人家都为我开了门,总得要先进去再说。


于是,我正了正身,提了提气,一脚跨了进去。


超乎想象的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现在真正站到里面,忽然就觉得和外面是两个空间,气温差很大。这里要比刚刚那个青铜洞热很多,没过几秒钟我竟然有一种蒸桑拿的感觉。


最奇怪的是这里很亮堂,一扫刚刚那种幽深的黑暗。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实在是太黑了,引起的错觉,总感觉这里就像哪有日光灯在照着一样。


乍一看,这里面好像很空旷,十分惹眼的东西几乎没有。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是一个比较规则的长方形。最深的地方相对暗一些,我眯着眼睛仔细望了望。突然看到了一个人,被笼罩在远处刚入暗的阴影里面。


我头皮炸了一下,再不敢挪动半步。他娘的不会是个粽子吧。这也不可能啊,从进来到现在我就没看到过一口棺材,难道这里也有玉俑?我静止在原地等了大约十秒钟,发现那人并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成完全的静止状态。难道不是人?但是看个头,仿佛是有人高。我定了定神,慢慢朝那个东西挪动过去,心想它这么横在路当中,我总要从那过的,还是得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


我刚走到那物体落下来的大片阴影口,忽然有阵带着香味的浓雾迎面而来。我根本没有做任何思想准备,一抬头就吸了一大口,心里顿时一沉,赶紧用手捂住口鼻。假如这雾气有毒,那我肯定马上就要暴毙了。


但是等了半天,我也没感觉到器官有什么反应。看样子,雾气没有毒。我放下手,这时候周围的东西已经看不清楚了。雾气很浓,就像有人在舞台上故意放烟试验什么舞台效果一样。


说来也怪,这浓雾里面夹杂的香味,闻着有种非同一般的熟悉感,熟悉到就像是一种天天都会闻到的气味。但是人就是有种惯性,每逢关键时刻,越是熟悉的东西越是说不上来。就像我经常会把闷油瓶的本名压在舌头底下,死都想不起来是一样的。


突然,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揉了揉眼睛,想仔细看看清楚。这里毕竟雾气这么浓,眼睛出现错觉也很平常。紧接着我发现,这完全是自我安慰。我这一看就不得了了…从浓雾深处俨然走出来一个活物。说它是活物,是因为这一刻我没法说出它到底是什么,它还被浓雾包裹着,在向我靠近!


我猜就是刚刚不动的那个玩意儿这会儿又启动了!说不好这浓雾全都是它放出来的屁。转念一想也不对,这屁居然是香的倒也神奇了。我思想还没摆正身体已经非常自觉地做好了随时拔腿逃跑的准备。


就在我刚想转身逃走的时候,眼睛不慎瞥到了那个从浓雾里面现形的活物,我难以形容接下来这N秒钟的心情。所有的恐惧和慌张在瞬间都演变成了非常奇怪的,有点像机械装置卡壳那样一时间转不过来的感觉,还没完全平复的半恐惧状态加上震惊和无法理解不敢相信,我可以在这一刻把我不怎么丰富的心情形容词全部都堆在一起。


眼前这个男人全身赤裸,身上的水由于没有被擦干还在冒着热气顺着他精炼的肌肉往下淌。我由于保持着准备逃跑的姿势,所以首先看到的是他赤裸的两条腿。当视线上升到他的胸口——那只栩栩如生的麒麟活灵活现地跃入我的眼中,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脸。


闷油瓶一丝不挂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认为用简单的“目瞪口呆”四个字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状态是远远不够的。我看着他,脑中忽然神一般地闪现出那天半夜他在我家洗澡出浴的情景,但至少那天他还穿了内裤啊。我思维极其跳跃和混乱又空白地看着他,实在是半个字都无法从牙缝里挤出来。


周围除了浓雾就是他,叫我眼睛往哪里放?!


等等,雾!我忽然间脑子像被雷击中一般,“轰”一声!这香味怪不得这么熟悉,这不就是我用的那种沐浴露的味道么?!我是个懒得去换新东西尝试的人,所以同一个牌子同一种味道的沐浴露,从我第一次用了觉得味道不错之后一年多都没有换过。肯定不会有错,我家浴室在我每天洗完澡之后就是这种味道。


刚想到浴室,我就紧接着发现了这四周的变化。周围虽然雾蒙蒙的,但我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就被瞬间石化了——这里哪还有山洞,这里不就是我家浴室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在梦游?还是我被转移了?!碰上这种离奇的事情,还不如遇上粽子来的简单。


我把眼珠子转回闷油瓶身上。


“小哥,你…”我使劲想了想,根本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他并不开口说话,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突然,他朝我靠近了一步!对我伸出手,一把搂住我的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狼看到了一头羊一般,充满了难易形容的贪婪和欲望。


他微微侧着头,脸在朝我一点点靠近,就在快要完全贴上来的时候,我的大脑似乎在瞬间死而复生,我立刻将目光刺到他的手背上——没有口子!


不对,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


我立刻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我似乎还感觉到闷油瓶的气息在靠近我嘴唇的地方停留了一秒钟,顷刻之间便消失了。


香味也在瞬间不见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洞里原本奇怪的日光灯照没有了,温度也一下子就降了下来。这应该才是这里最原始的面貌。浴室不见了,闷油瓶不见了,我还站在阴影口,不远处那人形物的外形已经差不多能够被识别出来了——应该是一尊雕像。


所有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多了一个人。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1 11:18:00 +0800 CST  

第八章 认识我的人


起先我并没有留意到他,直到他忽地从阴影里钻出来,非常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心道奇怪,可能是刚刚被吓了这么一场,心肌瞬间变强了,一下子钻出来这样一个大活人,我倒是一点都没有被他吓到。


他看了看我,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有点接不上气地问道:“小三爷,说说看,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我白了他一眼。看来他刚刚一直在这里,就蹲在角落里一个劲儿看戏看到现在。我忽然想起先前看到他和胖子他们一起走进那扇木门,他走在最后,回头看时一脸怪异的表情。想到这儿我就心里膈应得慌。心说这人神神秘秘地突然冒出来给两片人参,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紧接着就走出我视线了。我却到现在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他又忽然出现在这个我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第几层的空间里,定定心心看完现场版单人舞台剧,接着出来笑话一番,让我觉得整出舞台剧就像是他导演的一样。想到这些让我觉得对着他就心里就极其不爽,有种强烈的被人耍着玩的感觉。是人是鬼好歹也现个形,最怕这些跟你兜圈子,玩阴的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他。


“小三爷真的不记得我了?”他忽然就收起了笑容,脸上有让人惊讶的认真。我竟然从他眼睛里面看到那么一点哀怨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拙。


这样一个人,我努力从脑海中搜索我活到这个年纪见过的所有人,确实对他没有半点印象。在同三叔去鲁王宫之前,我的人生也可以说是四平八稳,一点起伏都没有。要说奇遇,也不过是在长沙老家村里年头上那次,到最后作祟的还是人。至于这些稀奇古怪的地下事儿,我当时想都没想过有一天我要一脚踩进去,来回经历。我记忆还是不错的,这样一个不寻常的人,假如同我有过相交,那就一定会留下印象。


他并不是一个撂在人堆里就找不见的人,不光是他与众不同的俊秀和气质,还有他的神情,却是光靠我这样说,永远无法说的清楚。仿佛一个人,经历得太多,隐藏得太多,时间久了,脸上就会出现这样一种隐忍和孤独,明明年轻的一张脸,却如同被这个尘世隔绝在外。就像闷油瓶一样。


我看了他很久,终于摇了摇头。


他低头笑了一下,显得很无奈。


末了,他抬头说:“李如风,小三爷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如风。看来我们又要重新认识一次了。”


李如风。我不禁有点郁闷,这名字要是摆在古代弄不好可以当个一代剑侠的名字,还尤其显得风流倜傥,最适合出现在全国各大妓院的嫖客榜单上。突然被扯来二十一世纪,反倒觉得有点不伦不类,还显得甚为女气。再加上他一笑,我更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有点妖媚,心想不会是小花的什么亲戚吧。想着想着竟然顿时有了一种想问他是不是也会唱戏的冲动。


“不说废话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这里的毒气其实还挺厉害的。”他说着呵呵笑了两声。听他说话的感觉倒像说什么笑话。


“毒气?”我不禁有点疑惑,没见有气体啊,刚刚那个我家浴室的雾气不是幻觉吗?


“无色无味的才是最迷惑人心的。”他说完,又冲我笑了笑,就径直朝那坨黑影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很不对劲。这个李如风对此处的环境似乎很熟悉,在这种异样的空间里面行走居然显得这样镇定自若,看来一定不是第一次来。不管怎么样,这个人还算是个陌生人,好人坏人也不能单凭几句话就相信他,何况加上他对自己的事情好像也不愿意多讲些什么,神神秘秘的,虽然帮过我们,也未必就是自己人。我还是防着点好,别突然被他宰了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变成鬼的。


我定了定神,也跟了过去。


这时候,黑影的庐山真面目就完全出现了。确实是一尊石雕。石雕有真人大小,雕刻得并非十分精细,但也能分辨出来是个相貌不次的女子。穿了一身长带飘飘的古装,有几分仙女的味道。这尊雕像十分诡异。说是不精细,是指看起来做工比较粗糙,好像没有经过最后的修善就匆忙结束了雕刻工作。但是她的眼睛却十分栩栩如生,眼中带笑地看着你,我竟然盯着她看得呆住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禁脑袋发麻。她的眼睛十分诡异,那里面好像镶嵌着宝石一般的东西,通体透亮,还隐约闪着光。有一种迷人心智的感觉。还有她的动作,并不显得十分自然。左手下垂,右手略微向下向前伸出,看起来像是一种召唤的动作。我顿时觉得脑门心掠过一丝寒气。


“这是什么人?”我问道。


“赤松子的老相好。”他头也没抬地在石雕背后摸索着什么。


赤松子?我不禁咋舌。那不就是现在上头管降雨的神仙么?赤松子乃是上古时的仙人,神农雨师,传说能跳入火中自焚而不化,随风雨而上下。神得特别极致,传说闲来无事就去昆仑山,住在西王母的石头宫殿里面。靠,又是西王母。不过赤松子的老相好可不是西王母,各路神仙传好像都没有记载过这事儿。不过以前来这里春游的时候,听过学校找的当地导游说,炎帝的小女儿曾经跟随他修仙。


我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石雕女子,莫非这就是炎帝的小女儿?


“把手放在她手里。”李如风的声音从雕像背后传来。


我“啊”了一声,表示不太理解。他从雕像背后伸出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边刚才说的话。我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他说:“稳定的空间,瞎子他们都在那里。难道你想在这儿等死?”


我一下就急了。那闷油瓶怎么办?我首先要找到他!于是想都没想就冲他大声吼了句:“不行!”


惊讶不过在他脸上一带而过,他随即就笑了。他的笑声里面充满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嘲讽,“小三爷,你还真会挑人喜欢啊,我原来怎么就没发现你眼光有这么特别呢?你了解他多少,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吗?”


无疑他就是在说闷油瓶。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很可怕。看来他知道闷油瓶很多事情,弄不好也知道刚刚发生的事,但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去救他。或许只是单纯不在乎他的生死,或许他就希望他死!搞不好之前发生的离奇事情,这人都有份参与。


想到这,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没关系,他不跟我去找闷油瓶不要紧,只要他没有什么杀人灭口的想法,我可以自己去找闷油瓶。他要怕死,走就是了。


我刚想开口说话,他却突然说:“小三爷,让我给你解释一些事情。没猜错的话,我给你们参片之前,你看到的幻觉和刚刚看到的幻觉都是同一个人吧。前些那个青铜洞的雾比较先进,它有个名字叫‘半生误’,错误的‘误’,看到幻觉的人首先意志不怎么坚定,心里还有深层次恐惧。这种雾的作用带有录像回拨功能,就是说会让你看到一些真实发生在这里的东西,这些事情必定是你最害怕或者最渴望的,不过主角会被你的深层意识调换成你心里天天挂着的人。曾经有些人走进来,就没再出得去。据说还有人对着青铜壁打飞机到死的。所谓一招梦幻,误半生啊。”说着,他笑了笑,又继续说,“这里的毒气虽然力道比较强,不过因为空间不稳定,毒也毒得比较单纯。你看到的就是你天天脑子里想的。小三爷,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他说着,带着一脸不怀好意假装好奇的样子看我。


我顿时有种被一板子拍死的感觉。假如他说的是真的...我努力使自己的大脑保持平衡。现在这样的感觉并不让我觉得有多清醒,反倒觉得毛骨悚然。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从来没有去想的问题。如果脑袋清楚一点,我就会发现,不是我不去想,而是我一直在逃避去想。潜意识里面可能还没有办法这样轻易接受我喜欢闷油瓶的事实。不是,并不是喜欢。喜欢这样的字眼太浅薄,够不上来形容这种感情的资格。我其实早在心里很明白了,这是一种强烈依附的情感,想到这,却忽然觉得很好笑,之前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听到那句经典至极为人传诵的“You jump,I jump”还嘲笑了很久,当时觉得言情戏果真不能缺乏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豪情,不然一定没票房。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现在我竟然愣在这里,为这种情绪所彷徨,所镇定。我不禁问自己:闷油瓶假如死了,我还能活么?答案是肯定的,一定能活,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直到死。


我被自己这空前绝后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他娘太大无畏了。要是我老娘知道我摆着年轻貌美的双儿看不上,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她一定亲手帮我买口棺材直接把我扔进去埋了。


想到这儿,我顿觉浑身发寒。


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回到现实当中的时候,李如风已经从石雕后面钻了出现,正站在我面前,离我不到两拳的距离。


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所有的表情也都不见了。


他看着我,眼中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这种悲伤,我之前在闷油瓶眼中见过,这时候看起来,竟同他如此的相似。


他忽然靠过来,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他所有的热量都附到了我身上。他用双手抱着我,抱得很紧。我脑中嗡嗡声一片,就像被谁捣了一个蜂窝。我隐约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吴邪…”他在我耳边小声说,“我只为你一个人回来这里,也只在乎你是不是能活着出去。你真心记不得我了么?…”我竟然感觉他说话的声音到后来隐约带了一点哭腔。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我耳边他说话的热气还未散开,我就只觉脚下一沉,整个踩在脚下的地面都在瞬间下降。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晕晕乎乎地直到地面停止下降。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我并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显得恍恍惚惚。李如风躺在我旁边,他眼睛紧闭,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刺了刺他的鼻息,很均匀,看来只是昏过去了。我注意到他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又长又深的血口。


这时候也由不得我去细想刚刚发生的事情。我抬头四下里扫了一眼,这里大体显得通透晶亮。墙上斑斑点点地闪着光,不知道镶嵌的都是什么东西。唯有地面还是刚刚的那层地面。看来应该是李如风启动了什么机关,我们像坐了电梯一般,降下来到了这里。


这个空间倒是有点像国外的洗礼堂。我左手九点钟的方向,有一张祭台。长方形,侧面都有雕花,远远看起来,非常精美。材质看来也非常昂贵,像是玉做的,但又有点像水晶,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外面有薄薄的一层,里面却像是流动的液体。


我突然看见祭台侧后方,露出来一只手。在那种特殊玉石的光照下,那只手竟然连摊开部分的纹路都能看见。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视力一下子变神了。所以,当我看到那只手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它背上的口子,或许是光照原因,竟然泛出一种黑紫色来。


是闷油瓶!


我没有任何一秒的犹豫就大步走了过去。假如不是闷油瓶,而是个什么怪物,那以我现在这样的状态必定要被一击即中。


所以当我真正看到他脸的时候,顿时心里有种大石块落地的踏实感。但是随即又产生了另一种恐惧。他靠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惨白得如同新刷的石灰墙。他的眼睛紧闭着,前额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样长了,让他的脸沉浸在一片零散的阴影里头。我顿时感到一种从脚底下腾上来的凉气,在张家楼看到他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他还活着吗?不会放个血就放死了吧。


我伸出手去试探他的鼻息,竟然发现自己的手忍不住地拼命发颤。忽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看到他皱了皱眉头,表情痛苦地缓缓睁开眼睛。我看到有汗珠顺着他的脸往下滴,被身后奇特的白玉光照得亮晶晶的。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1 11:26:00 +0800 CST  

“吴邪…”我看到他嘴唇动了动,隐约觉得他在喊我。我刚想低头凑过去,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抓住我的手忽然一个使劲,把我直接拽了下去。我没有支力点,一下子整个人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吴邪…快走…”耳边传来他微弱却很清晰的声音。他突然使劲推了我一下,之后手就松了下去。我一惊,赶紧一把拽住他松开的手。


好在他并没有昏死过去,他只是没有力气再和我多说一个字了。我从他身上爬起来,直了直身子。心里不禁笑了一声,他这是在叫我自己走丢下他别管么?呵呵。真是好笑。这可能嘛?老子内心没承认自己感情那会儿都没有丢下过他,何况是现在?假如哪天真是为了他赴死就义在某个见不得光的鬼地方,倒也干脆了,省的还要老娘帮我买棺材,花她人力来掐死我。


他抓住我的那只手就是受了伤的,我瞄了一眼伤口,便把它抬起来,仔细观察。这伤口显得很奇怪。已经不流血了,最后流出来的那点血都集结在伤口周围结成了块状。奇怪的是,伤口的颜色它呈现出了一种深紫色。紫得已经有点发黑了,包括靠近开口的一圈皮肤,也是这种颜色。就像沾到了很难清洗的颜料一般。伤口看起来很深,都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了。奇怪了,之前没见他伤口有这样深啊。


这是怎么回事?伤口这么奇怪,难道是…


“中毒了。”


我心里刚想到这回事,就有人把他说出来了,就像一个非常适时的旁白,是李如风,他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皱着眉,按着太阳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了。一声不响忽然就开口说话把我吓得一惊,心说这人怎么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不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的人,活到现在算他命大,就算死了也不足惜!”他说话的表情显得有些咬牙切齿,好似和闷油瓶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我竟在这诡异的白玉光里觉得他目露凶光,不禁一身冷汗。


“嘿嘿,”他忽然把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表情由于转换得太快,前后完全判若两人。“小三爷,我觉得他这样挺痛苦的,要不我送送他?”说着,他竟然从裤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刀上的光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只觉脑袋轰了一声,如同定时炸弹瞬间爆炸。


我想都没想就张开手臂挡在了闷油瓶前面。


“你要干嘛?!”我也不能想象这时候自己的表情到底有多惊悚,仅仅四个字从被我嘶吼出来的瞬间,我能感觉到连同腮帮子都在跟着抽动。


他脸上在闪过短暂性惊讶之后,随即居然“噗”一声笑了。


“你果然很紧张。”他低着头说道。他的头发长度和闷油瓶的相当,脸被罩在淡淡的阴影里,我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收起了刀,抬起头来眼睛闪光地笑着对我说:“逗你玩儿呢。”紧接着从我身边一跃而过,动作飞快地掰开闷油瓶的嘴,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进去。


我差点没被吓得岔气。经过刚刚那个场面,我不得不怀疑他真的有可能会下手杀了闷油瓶。“你给他吃了什么?!”我瞪着他只觉眼睛充血得厉害,又疼又胀。


“呵呵,别紧张。我和你解释过了,之前洞里的雾气有毒,白痴才会在没有解毒措施的情况下给自己加个血口子,所以说他死了也活该。不过既然你小三爷不想他死,那我就再留他一次命好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又冷笑了两声,忽然间凑到我面前低声说,“只要有你在边上,他就会变成一只又蠢又冲动的猪。我也不急,多留几次这种机会慢慢折磨他也不错。”


我听他说完,心里顿生的恐惧让我定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要不是因为我,闷油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还得别人救他?是啊。闷油瓶不像是那么毫无准备的人,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有我在,他会不会轻易割伤自己?他当时也说了,那些透明人并不是害怕他的血,而是不想靠近那些血腥气。其实放我的血效果也是一样的,那么现在躺在这半死不活的人应该是我。不对,换做是我,估计活不到现在。想着想着,我就觉得满心的寒气,盘马的话再次在我耳边来回荡漾。


而眼前这个李如风,到底和闷油瓶有过什么样的宿怨?但是他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忽然就被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包围了起来,脑中闪过一个什么场景,但是由于画面闪过得太快,硬是没有给我留下丁点的残余。


回神看他,他依旧保持着相同的表情。看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微笑优雅而温和,眼神竟然还显得特别真诚。这表情最近我好像只在慈善机构派人来劝你捐款的时候见过。我甚至怀疑刚刚他说的话是不是也是我的幻觉,其实他什么都没说。到目前为止,他的所作所为令我相当费解,我压了一大堆问题想搞清楚,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看他样子,也没比闷油瓶好到哪里去,虽然话说得比他多,但是问题都答不到点子上,一问就又多出一个问题。还不如什么都别问。当前问东问西也并不是最紧要的事情,闷油瓶既然叫我们赶紧离开,就说明这里可能有什么潜在的危险,我却到现在还什么都没看到,想想就不寒而栗,只觉得四周不亮堂的暗处都很诡异。


才这么想着,就隐约听见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但当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的时候,声音又消失了。我想,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导致的错觉。


于是,我低下头检查了一下闷油瓶的状况。他的脸色好像恢复了一点,已经稍微能看出点人气来了,呼吸也强了很多。看来李如风没有骗我,他给闷油瓶吃的东西肯定是能解毒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被一种强烈的感觉驱使着。可能也是因为他起码在当下救了闷油瓶,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有种“他并不会这样做”的强烈意识。


李如风在闷油瓶边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等会儿吧,他一会儿就能自己动了。我可不想背他走,也不想让你背他走。”他轻描淡写地说完,就把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我又看了看闷油瓶。他说一会儿,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不过他说的对,等闷油瓶醒了再走,对我们来说确实比较好,也好快点找到胖子他们。


“你以前来过这里?”我忽然想起来,他先前好像说过。


“这里没有。”他答道,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会儿工夫,竟然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是睡着了。靠,什么人啊,这种环境居然也能轻易就睡着!


于是,我也只能在闷油瓶身边坐下来。他俩都靠在祭台上,我就想顺便仔细研究研究这个天然发光体好了。这祭台要比周围的墙壁更亮一点,是一种强烈的被遮蔽的通透感。很难形容清楚,里面有种类似液体又不太像的东西非常亮,外面却裹了一层玉石般的外壳,所以遮蔽了很大一部分的亮光。祭台的形状是长方形,大小和棺材差不多。外壁有一些猛看之下不算清楚的雕刻,因为有亮光,所以雕刻显得不那么明显。看久了,眼睛会有日光反应,眼前出现一块块的大黑斑。


这些都是浅浮雕,好像雕刻得并不是什么祭祀仪式,反倒像是什么通俗的爱情故事。我仔细一看,四个面都有,并且故事应该是连续的,有很强的叙事性。顺序从右到左,两个矩形面分别被分为了两层,每层都有四幅,分别代表了四个场景,一共八幅一面,两面就是十六个。两头形似正方的,每面都有四个,顺序是从右边起,由上至下。


故事大致是说,有个好似皇室走出的年轻女人,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年长不少的男人,从此就跟随他了。起初他们好像挺和谐,每天都一起打坐修炼,外出散步,男人还为女人梳头,为她画画。女人就为男人更衣。夜夜春宵。女人后来怀了男人的孩子,这故事好像到这里应该结束了。可惜没有。并不是每个故事有个好开头就注定有个好结尾的。这个故事接下来变得十分诡异,看得我有点背脊发寒。


女人的孩子还未出世,男人却突然间就彻底变了。他好像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每天都只做一件事情,他在修炼什么东西...此处雕刻得并不清楚,看起来像是丹药之类的。他经常会跑去一个看起来特别奇怪的地方,这地方并没有被很好地表达,抽象化地被一块椭圆形的石头给代替了。他一去就很久,女人在此期间总要一个人空守寂寞,每天都以泪洗面。终于女人的孩子要出生了,那天男人不在家。女人独自生了孩子出来,但是孩子出生不久便夭折了。男人回来的时候,看到孩子的尸体,竟然显得很高兴。他把孩子的尸体抱了起来,放进一个缸里。到这里就像连环画脱节一样,再没有提到关于孩子的任何画面。紧接着就是这男人炼成了他要的类似于丹药的东西,那女人当着他的面引剑自杀。最后一幅画,是类似女人魂魄的东西,朝西天飞去。到此就断了,给我的感觉好似一本小说,虎头蛇尾,最后没有把应该交代的东西交代清楚,就匆匆结束了故事。


由于亮光,看这些浮雕很是吃力,我看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揉揉眼睛再继续。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才把它看完。故事情节被雕刻描述得既清晰又简洁。并且这些浅浮雕的技术相当精湛,看上面人物的穿衣打扮,应该是夏商时期的。我不禁叹道,上古时代竟然已经有了这样的能人巧匠。


我猜想,这被记叙下来的故事,肯定和这里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祭台上的光一直在恍惚着我的眼睛。我总觉得这里头的光很不一般,应该有什么噱头。于是我闭了一只眼睛,朝着一块看起来比较薄的地方贴过去,想看看里面那些看起来像液体流动的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睁着一只眼睛,看了半天,除了眼睛疼,什么都没看到。就在我刚想放弃的时候,竟忽然看到里面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团在一起。位置的话,应该在面朝这台子的右手顶部。我又往上贴了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瞬间装满了整个听力系统。


我那一瞬间还以为又是自己的幻听或者耳鸣什么的,但出于习惯,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我整个头皮都炸开了,浑身汗毛跟列兵似的全体竖了起来!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1 12:35:00 +0800 CST  

第九章 磷虫


现在眼前是一大片白光。准确来说,是无数的发着白光的黑压压的虫子。它们看起来就像地上爬的萤火虫,不知道身体的什么部位在发光。但可能主要因为不会飞,所以没有了萤火虫带来的那种美感,并且由于数量巨大,在瞬间被看清是虫子的时候,立刻就觉得相当恶心,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虽说好歹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尸蹩连什么的也没少见。但是忽然一看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虫子群包围在了当中的时候,脑子还是瞬间就一片空白了,有种腿脚提不起来的迟钝感。虫子群移动得很快。我心说见鬼了,这些狗屁虫子倒是还挺有脑子,知道什么包围攻击战术。估计刚刚第一次听见那种怪异响声的时候,它们已经在行动了,只不过这里到处泛着白光,不仔细看很容易和墙壁什么的混淆在一块儿。假如早点看清楚,起码还有个逃跑的时间,就算跑不了,还能准备个应付的方法。现在倒好,虫潮都快逼到我腿边上了,这才叫骑虎难下。


我正想着,突然觉得肩膀被一股很大的劲提了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李如风。他这会儿已经跳上了祭台,正伸着手在拽我。


“快上来!”他冲我喊道。


我突然想到闷油瓶还靠在祭台的另一侧,得先把他弄上去!我朝李如风打了个手势,连话都没顾上说就要紧绕过祭台去找闷油瓶。


地上已经有些虫子爬到了祭台周围。我踮着脚走过去,还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想必是踩到虫子了,隐约间觉得脚底下发烫,还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我也来不及去顾及这些,以飞快的速度绕过祭台的侧面。


其实我身体还没过侧面的时候,就伸长了脖子把头转到了刚刚我们坐着的那一面。刚想喊闷油瓶,结果发现那边什么都没有。闷油瓶不见了。


我怕自己眼花,特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还是空白一片。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瞬间脚下力气全无。


正在这个时候,我的肩膀被人敲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紧接着右臂被人直接提了起来,力量十分大,我赶紧让身体跟上这力量的倾向,否则手臂肯定会被直接扯断。


是闷油瓶。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祭台上了。果然是我刚刚太专注,祭台也就半人高,我竟然在绕过的时候都没发现上面多了一个人。


李如风哼了一声,怪腔怪调地说:“所以我说小三爷,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闷油瓶用眼角斜了他一下。他的脸色几乎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我瞄了一眼他手上的伤口,黑紫色神奇地消失了。现在这个伤口看起来竟然浅了很多,和普通刀伤已经没有差别了。我不禁在心里暗暗感激李如风,不得不说,要不是有他,真有弄不好闷油瓶要死在这里的传说。


我看了看地下撇开光不说的黑压压的一片,只要是块地就爬满了这种虫,数量之多实在难以形容。真不知道这些虫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路过来也没见有什么迹象啊。现在它们都已经到了祭台底下,好在它们不像尸蹩会飞,看起来也不像是有登高的能力,否则就算它们没毒,这么庞大的数量,绝对能成功地拿我们仨当晚饭。我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稍微冷静下来一点,我才忽然感觉到脚底的异样。一阵钻心的疼痛感瞬间就被大脑识别了。我赶紧掰过脚一看,操!怪不得刚刚闻见烧焦的味道呢,鞋底都被穿了好几个孔了。有两个孔还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大洞。有些黑乎乎的类似虫子尸体的残余物黏在了孔和洞口的边缘地带。再仔细一看,脚底上对应穿孔的好几处连皮都没有了,就只看到冒着一点点血的红肉,怪不得疼得这么厉害呢。我看着看着只觉得心头一阵酸疼交加,这种伤口看着就让人渗得慌。我赶紧把脚翻回去,不敢再看了。


这么看来,这些虫子可能被我踩到的时候分泌了什么带有腐蚀性的东西,类似强酸一类的。早知道买装备的时候应该买一瓶杀虫剂的,弄不好这时候还真能派上用场。


虽然我们现在在祭台上暂时安全,也不能就这样坐着啊。进来也不知道有多久了,虽然现在看着眼下这个场景觉得头皮发麻,但是腹中的饥饿感倒是在被我想到多久没有吃东西的时候,瞬间就被升级了。之前闷油瓶为了帮我减重,几乎把吃的都装他那边去了。我瞥了他一眼,他正看着底下这些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算了,总不能这时候叫他掏个罐头出来给我吃吧。


李如风刚刚也凑过来看过我的伤口,就听见他啧了一声。现在他手里正玩着之前拿出来吓唬我要杀闷油瓶的短刀,不停在祭台上走来走去看下面。看也没用,我心想。现在下面的状况唯一还能被分析的就是虫子到底堆叠了几层。我怀疑待会儿它们会不会采取策略跟叠罗汉似的叠到祭台这么高,直接上来灭了我们。自从发现鸡冠蛇会说话之后,我再也没敢小觑自然界其他生物的智商,没准个个都是诸葛亮。


闷油瓶忽然把手在祭台上一撑,毫无声息地跳了下去。我大惊,冲着他的背大吼一声“你干嘛”,话音还未落,他就已经落地了。紧接着是“刺啦”一声,这一声非常惊人,是那种难以说清楚的特别揪心刺耳的声音,就如同有人炒菜的时候拿锅铲故意蹭铁锅,发出来的尖厉的,被拖长了的声音。


闷油瓶的动作非常快,我几乎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明白怎么回事,他又翻了上来,只见他两根奇长的手指间捏了一只活的虫子。


我赶紧凑了过去,李如风也把脑袋歪了过来。这虫子长得很畸形,很有喜感。看着觉得有点像瓢虫。身体看上去圆鼓鼓的,背上也有硬壳,被分了两种颜色,三分之二是黑色,接近尾部的三分之一是金色的。发光的部分在尾部。整个尾部看起来最奇怪,就像肠子长到了外面一样,在屁股后面拖了一条不长不短的管状物,我怀疑是不是闷油瓶用力过大把人家肠子给挤出来了。


李如风用小刀的尖头挑了挑虫子背上的壳。忽然就听见“噗”一声,声音不响,好似谁放了个哑屁。我神经跳了一下,只见那根长外头的肠子忽然着了起来,活生生就像炮仗上的引线,很快就烧到了它的屁股,烧成了半个火球。立刻有股刚刚闻到过的熟悉的烧焦味钻入我的鼻孔。


闷油瓶皱了一下眉头,把它往下面一甩。突然,一阵和刚刚他跳下去时候相同的“刺啦”声,被无限放大加长,整个空间顿时都充斥着这种极端刺耳的声音。


在这恐怖响声的同时,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我都还没看清楚,下面的虫子就开始全体玩自焚,竟然一大片一大片地着了起来,火焰噌噌地往上冒,所有的火头全都接到了一起,烧成了一片。现在下面已经没有半点白光了,全都是打着大波浪往上腾跃的火舌,势头相当旺,还能听见“噼噼啪啪”的声响,竟还夹杂着一股焦香味,居然让我想起了炒黄豆。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还没看出来?虫子会放白磷屁,和鬼火的原理一样。”李如风不紧不慢地说,倒是面对着这种场景,竟亏他没有一点着急的神色。


“不好!”身边的闷油瓶忽然一步跨到了祭台的顶端,盯着墙壁看。我被他一说,也赶紧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墙壁竟然在融化!


李如风的声音在另一头有些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我说这些虫子怎么这么镇定,原来是这样。”我还隐约听见他冷笑了两声,话音瞬间就被大火的“刺啦”声吞噬了。


我没觉得这里温度特别低啊,难道墙壁是冰做的?要真是冰的话,那我们现在可到算是真正在体验冰火两重天的境界了。


墙壁就像被制作了什么电脑特效一样,外面一层本像玉石一般的东西都在凹陷,变形,最后穿孔破裂,露出里面银白色的液体。那些液体几乎成静止状态,流动相当缓慢,看上去密度很大,有点像水银。液体一遇到灼热的空气,就有了一种蒸发的迹象。


“吴邪,别呼吸!蒸发的气体有毒!”闷油瓶一步就跨到了我边上,伸出一只手捂住我的鼻子。我看到他朝李如风看去,眼睛里面满是暗示的内容。果然李如风接到他的眼神暗示,就非常配合地走了过来。我心里看着纳闷,这个李如风看来和闷油瓶不是一般两般的认识,怎么他和谁都有一出?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乎乎的老鼠屎大小的药丸。闷油瓶拿了一小撮就往我嘴里塞。


顿时有种带着麻木的巨苦味儿我舌头上四散开来。这味道大概是我活到现在尝到的最恶心的味道了,苦中透漏着一股子臭味,还带着一点薄荷的清凉。舌头也不知道是被药麻的,还是因为无法承受这极度恶心的味道直接麻痹了。


闷油瓶自己也吃了一小撮,只见他微微皱了一下眉,脸上立即就恢复到了毫无表情的状态。果然是神人,也不知道他舌头的运作是不是正常。我下意识地瞄了他一眼,想着他的舌头想想就想歪了,我赶紧把思路扯回来,真想狠狠敲下自己的脑袋,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在发散思维。


“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李如风扫了一眼四周的墙壁,“这药效没那么灵光,撑不了多久。”


他是对的。空气的温度越来越高,墙壁的溶解越来越迅速。我们再不想办法,要不就等着变成烤肉,要不就等着被毒气毒死。


虽说办法是想出来的,但是就这里四壁徒然的造型,真是一时也想不到任何解决办法。我们仨竟顿时大眼瞪小眼,彼此相顾无话,大家拿头低了下去。火势很猛,不见减退,反倒有见长的趋势。我们要怎么逃,现在就算底下有什么机关暗道,我们也别想下去找。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闷油瓶忽然走到顶端蹲了下去,伸长了脖子朝下看。火舌靠他的脑袋很近,我几次有冲动过去把他拉回来,都忍住了。心想,他做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就在我看到火都快烧着他头发的时候,他忽然回头看向我们,只说了一个字:“看!”


李如风抢在我前面,三两下一跳就到了他边上。这时候火舌已经舔到祭台边缘了。虽然我们身下这个冰凉的东西可以算是个隔热体,但是现在周围的烟已经熏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火就算没烧到身上,也有一种在烤箱里面被烧烤的感觉。


我一边咳嗽,一边挥手拨开浓烟跟着跑过去。但是不知怎地,刚到祭台正中间,脚下突然一塌,我立马整个人都摔进了里面。


摔进去了才知道,原来这里面的高度要比祭台本身的高度多出好大一截,原因是里面有一大截是陷入地面的。奇怪的是,这里头的光并不如从外面看进来那样通透,虽然也有亮度,但更多像是一种奶白的沉淀色,显得既沉重又怪异。


我揉了揉脊椎骨。要不是久经沙场,估计这么一摔弄不好就摔残废了。


我抬头一看就愣住了。刚刚摔下来的时候,虽然很恍惚,但毕竟在经历了这么多次突发事件之后,我的眼睛和大脑就算在再危急的情况下,也能成功地执行惯性输入和记忆。所以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我几乎肯定,我脚踩空的地方是一个四方形的缺口。


但是现在我眼睛朝天瞪着,哪里还有什么缺口这种东西。上面实实在在一个顶,连条逢都瞧不见。我站了起来,即刻发现顶离开我的脑袋还有一点距离。看来这相差的高度并非一点点。


我举起手敲了敲顶部,又使劲推了推,没有一点反应。见鬼了,怎么感觉起来就像刚刚那个口子就是专门为我开了一下,我一掉下来,口子立刻就不见了。这种想法让我脊背骨都跟着透凉风。


我开始设想可能是口子转移了,进来之后诡异说不清的事情都跟着发生了一路,转移个口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禁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建设性,于是将自己的目光从上方收了回来,准备四下里找找,看看是不是有别的突破点。


我刚把视线往右手边一落定,就呆住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1 13:00:00 +0800 CST  

楼主:dianxiaoqier

字数:549365

发表时间:2013-05-18 22:3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13 19:18: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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