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清小纪年【麒麟双生】最终完整版【本刷版】60万字完结


那是一双赤裸的脚,没有完全露在外面,露出来的部分,依然能清晰可见非常白皙柔嫩的皮肤,脚裸被白色的丝绸遮挡着。我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镇定。顺着丝绸的延伸方向,从右往左,一直看到最顶端的时候,我刚刚那口被深吸进去的气就此憋在肺里出不来了。


我猛然记起来,没看到那些火虫之前,自己趴在外头朝里看,看到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团在一起。现在这就有解释了...面前这是一具尸体。准备来说,是一具女尸。浑身都只被一席轻盈而有些许透明的丝绸所包裹着,露出完好的皮肤。身材非常匀称,裹身的丝绸还被恰到好处的在她的纤腰处收起了一个结,胸部也十分饱满。如果刚看这些,真的是无法断定这是尸体,但是看到她的头,我又觉得她是不可能活着的。不要误会,我并非是看到了什么腐烂度极高的脸才下这样的判断,而是我压根看不到她的脸。她的容貌被一坨凌乱乌黑,长得吓人的头发遮盖住了,这些张牙舞爪的头发是她浑身上下唯一欠缺美感,并且令人感到惊悚的地方。虽然乌黑,却没有任何光泽。也不知是否是灯光的问题,只觉得像是被涂了墨汁的稻草,枯燥得很,全都缠绕在一起,互相打着疙疙瘩瘩的结,就像一个个长错地方的黑瘤,硬是把我给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刚刚从外面看进来,应该就是看到的这个。


我说怎么怪不得总感觉这祭台长得像棺材呢,原来他娘的它就是一口棺材。


我顿时有点手足无措。靠,半路横了一具身材一流就是看不到脸的女尸,我倒是要怎么避开她找出口啊。而且这女尸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居然被保存得这么好,肯定有问题。别待会儿起尸变了粽子,那我还不如刚刚呆在外面被火烧死呢。


越想越觉得不能在这里多待,必须赶紧找到出口出去。忽然想起闷油瓶刚刚叫我们看,也不知道到底要看什么。这么一想,我就赶紧集中了一下精力,开始在四周摸索密门。


几个角全都摸过了,缝是有的,不过没有一条能被成功掰开。正当我有点灰心之际,忽然眼睛一亮,看到了压在女尸纤纤玉手底下的那块地方,好像有点异样。我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她手底下那块地面有点凸起,算上被她半边身体压在下面的那条边,整个凸起的部分呈正方形,细缝并不比我刚刚发现的那些条死缝大,所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特殊之处。我心里大喜,这不管能通到哪里,总比坐在这里对着一具女尸强。


边想,我就边撸撸袖子,打算搬抬一下尸体。我看着她的头发始终心里有点发怵,于是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莫怪莫怪”,蹲下去朝她伸出手。心里想着只要把她侧过去,重力靠墙就行了。我碰到她手上皮肤的时候,汗毛直立,她的手很软,却是冰冰凉的,就像刚从冷冻柜里面拿出来解冻的一样。


突然,她被我抬起来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心道不好,怕是起尸了。还没等我来得及想,瞬间眼前全黑。那感觉就像走进了一个没灯光没尽头的通道,充满了无助的绝望感。再亮起来的时候,原本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


我惊恐之余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假如没有猜错的话,其实空间还是这个空间,除非现在这个和刚刚我们所在的那个大小格局完全相同。我是学建筑的,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所以肯定不会搞错。只不过是这里, 不是刚刚那个四壁徒然的冷清模样,而是一个布置得相当精致的房间。停棺的地方,现在被摆了一张大床,床两边有被支起的淡色床帘。房间虽然精致,但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成分,因为不管是床,还是其他家具,大多都是青铜做的。我对青铜实在是太敏感了,竟然到了只看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的地步。而唯一一个不是青铜的家具,是一个瓦罐。


我对瓦罐也是心有余悸的,至今想起那些养在罐里骷髅发中的尸蹩王,就浑身发毛。但是看这个瓦罐,看着不太像,因为大小和那些尸蹩罐头差很多,这个明显大了好几倍。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好奇心驱使我一步步走了过去。


终于走到了大瓦罐的边上,我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伸到罐头上方,朝下看...里面是一种浑浊的液体。有点发黑,还有一股股淡淡的说不清的腐臭味。味道甚微,几乎闻不到。我又将头朝里伸了伸,努力睁大眼睛想看个究竟。


突然!我看到了一个东西,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婴儿,睁大着眼睛,表情显得十分惊恐。皮肤都泛着黑紫色。两手向前伸,姿势相当诡异!是具婴尸!我这么猛地看到他,就觉得他睁着眼睛瞪着我,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往后退了两三步,一个趔蹶,朝后一倒,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抬头,眼前就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他们都站在床前,离我不过五六米的距离。女人身着拖至脚板的华服,颜色素淡,这样一看竟觉得这件衣服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她面朝着我,长得极其漂亮,姣好的五官和白净的皮肤,加上纤瘦的身材,看起来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味道。如果不是她脸上的表情,那我肯定要以为,眼前这女子是在画中,而非现实。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诉说不明的仇怨表情,夹杂着惊恐,愤怒,和绝望。最多的是绝望。她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神,如同眼角不再带有任何的尘土,收敛得清净,全然都是恨。而那男人,并不面朝我,我也就看个身材高大的背影和他垂至腰际的长发。


我被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本能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后退了几步。一个不慎,竟撞到了身后的一张青铜小桌,立刻发出“铛”的一声长音。声音一起,我心脏跟着上下打颤,心说这下完了,我这和大声说“我在这”有什么差别?虽然眼前这两个看起来起码是人形,但是对于未知不明的情况心中自然还是恐惧的,不管眼前的是什么。


奇怪的是,他们竟没有任何的反应,好似完全没有听见我发出的动静。那美女依旧目不转睛地瞪着男人,男人也背朝我站得笔直。


我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易使自己镇定下来。只见那女人突然从男人的腰间拔出来一把刀。我眼前一惊,那刀看起来,十分形似闷油瓶的黑金古刀。男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女人已经把刀深深地横入了脖颈间。


我顿时惊得张大了嘴,这一幕不就是我之前在那个青铜洞里看到的幻觉么!不过当时我看到的是闷油瓶,难道这原本的主角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没错,怪不得当时觉得他衣着怪异,原来本是女装。


我的惊讶还没有持续完,就听见“哐嘡”一声,刀掉在了地上,女人应声倒下,被男人从腰间一把搂住。但是女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更改多少,仇怨还是仇怨,只是这一刻在愤恨之上又加注了一层痛苦。男人把她放在了床上,居然头都没有转过来,就匆匆退场了,他朝右前方走了没两步就隐没在墙上,毫无声息,如同幽灵。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我,竟然忍不住踮着脚朝着床边走了几步。


突然,那女人竟然转过来瞪了我一眼!我顿时心口被凉气一堵,停住脚步不敢再向前。


她难道能看见我?


她并没有将目光就此从我身上挪开,居然轻轻抬起手,朝我招了招,示意我靠过去。


我心里无比恐慌,但眼下就算我扭头就跑,也不知道能往哪跑。眼前这一切还保持在莫名其妙的状态,现在居然还被临死的美女召唤,我不走过去好像也没什么其它可选的。心说死就死了,我就不信一个弱女子还能跳起来拉我陪葬。


这女人,越是靠近看,越是好看。可惜现在,她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显得惨白。直到我靠到她身边,她竟一把拉住我的手,用力把我往下一扯,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隐约间,我好像感觉到她塞了什么东西进了我的衣兜。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在我耳边说了三个字:“青铜门。”


我大惊之下,遂又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知觉。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1 13:10:00 +0800 CST  




第十章 不是只有你


“吴邪!吴邪!”


是闷油瓶的声音。


我带着大喜过望的心情睁开了眼睛,竟发现自己靠在闷油瓶的胸口,他用手驾着我,现在整张脸都在我的面前,那上面非常神奇地竟然映出一丝紧张的神色。我顿时就觉得心里一阵慌乱,虽然不是时候,到是有点不想起来。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再一看李如风的动作和神情,就知道刚刚他肯定扇过我巴掌。


我只觉太阳穴一阵穿射性的剧痛,四下一看,什么棺材卧室都不见了,我们还是在祭台上。我忽然就觉得一阵混乱,转向闷油瓶问道:“你们在哪里找到我的?”


闷油瓶只是抽了抽嘴角,什么都没说。李如风眉毛一挑,笑了两声,说道:“小三爷,敢情你神游太虚了?我们就在这上面找到的你,你哪里都没去。你跑到台子中间突然就倒下去断气了,我差点连我的还魂丹都拿出来给你吃了。”


我心里大惊。看了看闷油瓶,知道李如风说的是真话。


那这么说来,难道刚刚一切都是幻觉?


“我这样多久了?”


“大约一分半钟。”闷油瓶从我身边站起来,径直往祭台顶端走去。


才这么短的时间,整个经历事情的过程竟让我觉得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了。想想也是,要真过了那么久,我们早被烧死了。


现在火势还停留在之前的样子。我忽然想起来闷油瓶先前说要让我们看什么,就赶紧追了上去问他。他用手指了指底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避开火头,弯下腰一看,是个洞!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个四方形的出入口。看样子,左侧的这一面应该和祭台其他部分的材质不同,遇高温会自动溶解出一个原本就设计好的四方形,形成一个出入口。现在这显然是我们的逃生口。


我只瞥了一眼,看个大致的宽窄,应该能容一人过。


但是眼下要避开这些火也很困难,我们肯定不可能跳进火堆里面再从容不迫地爬进去,那势必要被烧死。但这看似已经成了我们现在自救的唯一出路。就在我拖着腮帮子想怎么办的时候,再次看到闷油瓶和李如风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一阵不爽。


这个李如风不是深情款款地和我说是为我而来么,怎么老和闷油瓶眉来眼去的?难道闷油瓶和他有过一腿?这个假设让我的脑子一下就中枪了。现在不能想这个。


只见李如风忽然身子轻巧一闪,我连看都没看清楚,就觉得眼前一个硕大的影子一晃而过,随即就不见了。我知道他已经进去了。这样的速度才能避开已经烧到我们脑袋边上的大火,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以他的本事要进去也是易如反掌,这里有被烧死危险的人不过就是我一个而已。


闷油瓶看他下去之后等了几秒钟,没见有反应,可能这是获得了对里面安全性的确认,随即朝我看过来,冲我点点头。我一步也没有动。我并不知道要怎么越过在我边上舔我脸的大火,现在往前走和停着不动,横竖一个死。我看着闷油瓶,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我吴邪的英勇就义来得这么迅速。我忽然就想,反正都做好就义的准备了,到了这个地步,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也来不及再去细问什么,只是…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还在看着我,眼睛里面一丝波澜都没有,就好像周围这大火完全不存在一样。我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总觉得有东西堵在心口,不上不下,要命的窒息。到底要不要来个死前告白?时间紧迫,又容不得我多想。现在我考虑的倒也并非有关性取向一类的高级问题,不过就是有点担心别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同他一告白,他就直接送我上路了。对于他听完会有怎样的反应,我是大脑瞬间性封闭,一片空白,完全想象不出来。


算了!我眼睛一闭,反正横竖都是死,不过是多说一句话。我用力深吸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就看到闷油瓶眨眼之间就到了我边上。他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一惊,心里大骂,他爷爷的,这是什么情况?!我还没开口说话呢,他就要谋杀我了?难道想把我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面?!


就在我快栽进火堆的那一刻,感到有股力量在我腰间一环,把我整个拎了起来,等我在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扔进那个四方口了。毫发无伤。紧跟着的下一秒钟,有个火球冲了进来。


是闷油瓶!他一进来就赶紧脱掉了后背烧着的外套朝火堆里一扔,带着落下了几点火星子。我看着闷油瓶脸上黑乎乎的一块,不禁觉得好笑,又同时有点惭愧,刚才居然还想他是不是要害死我,想想就觉得这怀疑来的完全没道理。也真亏了他动作快,及时阻止了人间惨剧的发生。说那句话也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要是他再慢上个几秒钟。那我现在一定处于尴尬和崩溃的终极边缘。


我们使劲往里面爬了爬。这里头简直像个隔热装置,进来之后就把外面的灼热完全隔绝掉了。入口过道地方的亮度要比外面看到的暗一些,但当我真正抬头仔细看周围的时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满心都是惊讶。


这里的格局完全和刚刚出现在我幻觉里面的一模一样。就除了比它实际上要亮堂很多。主体部分嵌入地下,比外面看到的超出多余半人的高度。空间相当宽敞,我们在这里都可以挺直了腰板站着。


果然它的确就是个棺材。


里面的亮堂来自墙壁上的不明发光大密度液体,好在这棺材的外壁似乎是真玉,而不是和墙壁一样的西贝货,一遇热就会溶解,所以可以肯定我们大致在这里不会有中毒的危险。我不禁想要是胖子在的话,会不会把整个棺材的外壁都撬下来带走。


亮光成神奇的放射状,在中间形成轴心,落在一具遗骸之上。


是遗骸,而不是保存完好的女尸。虽然我不甚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只是有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她们就是同一人。前后差别实在很大,除了一块依稀可以辨别出来的白色丝缎,其他就都是骸骨了。唯有一处相同:头发。眼前这具骸骨的头发和之前我幻觉里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在一团团发结间,隐约露出骷髅上塌陷的空洞的双眼。


棺材的外面一般会记载主人的生平。我不禁想到了那些浅浮雕,这么看来,我之后看到的在青铜卧室里面发生的那一幕,应该就对应了最后第二幅浮雕,就是女人在男人面前自刎的一幕。那么现在眼前的这具遗骸,应该就是我见到的那个女人的了。浮雕上讲述的故事依然历历在目。房间里那个瓦罐,里面那具婴尸应该就是她的孩子。回忆起她死去时候幽怨绝望的神情,我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难过。又想起女人在我耳边说的那三个字:青铜门。就这样三个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明白她究竟想表达什么。难道她也指的也是长白山的那扇青铜门?


想到这个的时候,忽然又一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一块冰凉的椭圆形状的物体被我捏在了手里,几万分惊讶随之由手掌心跃入脑神经。


我看了眼闷油瓶,又看了看在一边检查骸骨的李如风,悄悄地把手若无其事地抽出口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决定暂时谁都不说。


“我们没路了,这里完全封死。”李如风站起来,转向我们说道。


我突然又记起了什么,抬脚径直走到遗骸边上,蹲下来,轻轻抬起她的手。骨头很酥,可能由于这里特殊的空气保护,还没有到一碰即成灰的状态。


我小心翼翼地挪开她的手,果然看到了那块凸起的四方形。


由于聚光点的缘故,这块凸起来的四方并非那样好找。而且我站在那么远的位置,肯定不可能光看一眼就找过来。所以李如风脸上立刻现出惊讶的神色。但只一秒,诧异便从他脸上消失无踪。他什么都没有说,一步就走到了我身边,准备帮忙抬起这块盖板。


我抬头去看闷油瓶,发现他正看着我。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虚没把事情的原委和他说清楚的缘故,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不满。我心里哼道,有什么好不满的。这李如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莫名其妙冒出来到现在,我还始终没弄清楚他的角色,哪能什么都当着他的面交代。再说,你闷油瓶倒是什么事情和我说清楚过了?


想着想着我不禁有点得瑟起来,好不容易小爷我手里也抓了一把秘密了,虽然我自己还没伸眼睛去看它,不过好歹这家伙现在正揣在我兜里呢。想着我就拿手摁了摁装着它的衣兜,又把兜子上的纽扣扣紧。别是还没来得及看就掉了,那可就亏大了。但是有个问题,为什么她选了我而没有选闷油瓶或者李如风?要说是我踩到了某个特定的位置,那也太说不过去了,那个位置他俩哪个不是比我先踩了过去的。


石板非常地沉。我们仨都花上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它勉强抬起来,挪到了一边。抬起来之后,才发现石板当中镶嵌着一块非常大的玉石,和棺壁上的玉石比较相似,晶莹剔透,似集结自然灵气而养成的玉石,都光彩非常。玉石这种东西和战国帛书不同,战国帛书价值连城,可惜就算廉价出手,都未必有人会买,最后要不就带进祖坟,要不就上贡国家博物馆,做良好市民。玉石你就算喊出天价,争着抢的人也会无数。我看着这么一大块天价美玉,竟然心里生起了想拿刀把它撬下来带走的冲动,遂也明白不太可能,太重了,完全是异想天开。不禁顿时小市民情绪泛滥,心里连连道可惜。


好歹我也是搞古董生意的,亲自下斗,居然什么值钱的都带不走,也不知道来这里到底干嘛来了。


洞口下黑乎乎的一片。就在我忘记有手电这种道具的时候,李如风打开手电,朝底下扫了扫。看不太清,只能看到最上面的几级石阶。


我心中掠过一丝寒意,怎么又是石阶?自从在外面被那个石阶折腾得够呛之后,我现在对石阶也萌生了抵触情绪。总觉得碰上它就没好事。


还是李如风第一个下去。


我能看得出来,这个人的身手就算不如闷油瓶,也绝对不比小花和黑眼镜差。假如最后非得定型为“非善类”,那可一定会是个麻烦的种。


他刚走下去了一步,忽然回过头来,从身上又掏出一堆形似老鼠屎的小药丸,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安全起见,预防措施不可无。”说着自己就先吞了一小撮。


我在心里认定它们就是老鼠屎,顶多添加了一点薄荷叶。刚刚那股臭哄哄的清凉味瞬间就从胃里泛了上来,顿觉万分作呕。闷油瓶见我迟迟不动,就随后抓了几颗,趁我不备,掰开我的嘴就扔了进来。我捂住嘴,猛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骂他,就觉得胃液都顶到喉咙口了,只能闭嘴作罢,任由那股恶心至极的味道在我舌头上四散开来。


这个通道并不十分宽敞,我们必须要微微驼着背才能避免撞到脑袋。我们三个挨得特别紧,走得也并不快。但是不知道走了有多久,还是没看到什么豁然开朗的地方。我不禁在心里冒冷汗,不会又是鬼楼梯吧,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在石阶上做运动。


想到这,我使于惯性地伸了伸脖子,一头就撞到了上面。但是撞上去的感觉很奇怪,不疼,没有预想的“咚”一声,上面好像是软的,但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被我撞到之后动了一下。


我打开手电朝上面照去,这种动作都是出于人最本能的惯性,一般都是还没经过脑筋思考就已经开始动作了。所以当我听见闷油瓶那声“别看”的时候,已经迟了。手电光刚打上去,我就后悔了,汗毛瞬间就像列兵似的噌噌往上竖。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斗里的生物都在最终要以量取胜。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4 19:21:00 +0800 CST  

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瞪着我。我在心里冒着冷汗衡量,这上面的蛇总数是不是会有几万条。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我又犯贱地拿手电筒朝远处扫了扫,一眼绝对望不到边。原来这上面不是岩壁,而是个类似的软体床,看着像专门养蛇的蛇床,有无数的孔,全都聚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白相间的蛇。


我认识这种蛇,他们叫银环。小时候我被银环咬过,在浙江某座我不大记得名字的深山老林里头。这种蛇因为体积比较大,所以行动相对也较迟缓,而且性格脾气不是一般的好。我小时候那胆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就的,竟然拿着树枝学泰罗当剑耍,一个劲地刺它刺了好几回,它忍无可忍终于上来给了我一口。还好那会儿林子里面蛇本来就多,经常有人走走没看见一脚踩过去就被咬伤,所以我是及时获救,没有死于非命。这件事情我后来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匪夷所思。估计我现在这么怕蛇就是因为那时候的事情。敢情是整个浙江省的银环总巢穴就在这儿了。


不过眼前这些,可并不显得怎么性情温和。它们中有一些已经竖起了身体,瞪着我,嘶嘶地吐着红杏,就像我刚捣毁一处它们的老巢,和我有深仇大恨一般,一副要发动攻击的样子。


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就撞在了后面闷油瓶的身上。闷油瓶做了个想从肩上抽黑金古刀的动作,但是由于这里空间太狭小,他的刀体积比较大,想施展也施展不开。我暗暗在心里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带N瓶强效杀虫剂,像这种场面,总能喷上两喷,缓一缓,给个逃跑的时间。


“前面有路!快!”李如风的声音从我前方伴随着大量的“嘶嘶”声飘过来。


我心说他娘的,这蛇都要挂到我鼻子上了,我怎么跑啊?!


忽然只见闷油瓶拔出一把黑金刀的缩小版,在没受伤的那只手背上又划开一条血口子。顿时狭小的空间内都充满了鲜血腥甜的气味。那些蛇好像并不是非常惧怕他的血,只是动作很大地往后缩了缩,还是保持着准备攻击的状态,直着身体静观其变。


“跑!”闷油瓶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赶紧非常配合地拔腿就开始往前跑。那些嘶嘶声在我头顶上一路跟着过来,感觉像是甩都甩不掉。我也不敢抬头看,只知道往前跑。李如风跑在我前面,我可以听见闷油瓶的脚步声跟在后面不远处。


终于我好像觉得头顶的嘶嘶声不见了的时候,也再也跑不动了,一下子停了下来,瘫坐在石阶上,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我看到闷油瓶在离开我不远的地方也忽然停了下来。我刚想抬起手朝他做点示意性动作,就听到他喝了一声:“别动!”


我拎着手停在半空中,立刻就明白为什么了。


有条体积庞大的银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挂在了我面前,弓着身体。只要它一动,或者只要我一动,我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我心里开始回忆,上次被这种蛇咬的时候离开毒发到底有多少过度时间,这时间够不够让我被救。李如风好像身上有很多莫名奇妙的药丸,搞不好就有解蛇毒的。不过这里的银环谁知道是不是变异种啊,这么凶残,别是一击毙命的,那我不死也不可能了。


闷油瓶在试图慢慢靠过来。那蛇极为机灵,顿时就转过脑袋去瞪着他。他体积太大,随便一动就会引起巨大的骚动。


李如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边上,只见他掏出那把短刀,动作不带一点声音地绕到蛇看不到的死角处,刚想下刀,那蛇竟然似乎猛地反应过来,发现这是一个圈套。都不带多看李如风一眼,朝着我张大嘴就要扑过来。


我看见闷油瓶从我右手边飞过来。他的脚好像都不带着地,动作飞快。但是李如风毕竟就在我身边,他不带迟疑地一跃而起,挡在了我面前,蛇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令我非常诧异的是,这蛇好像就是要针对我,他发现咬错了人之后,立刻收回毒牙,张着嘴就要继续朝我扑过来。闷油瓶快刀一闪,它还没够到我,就被砍成了两段。


李如风随着蛇落地的声音,也倒了下去。我一把托住他,他强挤出来一个笑容,看了看我边上的闷油瓶,声音不太清楚地说:“看…不是只有你才能…救他。”


说完,他就昏了过去。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4 19:22: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水源


李如风很轻,他穿着宽松的外套,一直都没看出来他其实这么瘦。在用手指探过他的鼻息确定他只是昏过去之后,我看着他的脸有些发愣。


可能是受到他先前说的话的影响,这样看看他的脸,我倒是当真开始觉得他的长相出现了几分熟悉感。


闷油瓶突然一把扯过还被我托着肩的李如风。他只用了一只手,仿佛这身高和我们差不多的男人,在他手里就像一个玩偶般半点重量都没有。


“别发愣,我们快走。”他说完便把李如风背到了肩上。我忽然有些担心李如风能不能撑到我们离开这块地方,毕竟现在上有追兵,实在不是时候想办法找解蛇毒的药。便一把拉住闷油瓶的手臂,问道:“他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闷油瓶的声音被沉甸甸地压在了下面。他没有再回头看我,背着李如风就开始往下走。我紧跟在他后面,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反复想假如李如风挂了,那我岂不是要忏悔一辈子?一路想着这些竟然都忘记头上还有一堆银环的事儿了。


越是着急我就觉得每一秒都被放大了十倍,时间过得非常煎熬。忽然隐约听得闷油瓶被重压的声音低低地从我前面传过来:“大约还有五分钟。”


我忽然就觉得神经开始抽跳。要是脚下这个台阶一直走不完,那别说五分钟,就是给五十分钟也没辙啊。头上蛇的嘶嘶声好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不见了,看来应该被甩远了。我追了几步追上了闷油瓶,刚想说那些蛇好像没追来,要不要我们先停下来,搜搜李如风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解蛇毒的药。


这时候我脑中已经一片混乱,几乎要失去理智了。我满心满脑就想着千万别让他死。


忽然闷油瓶停了下来,我没站稳差点直接撞上去。还好我收脚收得快,现在我们面前的石阶消失了,出现了一个非常大的坑。这个坑很诡异,就像这里的石阶发生严重塌方似的,塌出来这样一个巨坑,跳过它接下去又是石阶的继续。假如李如风刚刚说的有路是指这里,我们却走了这么久才到,难道他有千里眼能从那么远看到这儿?


闷油瓶解释说李如风说的有路是指的我们所走的石阶已经转了方向了。只是如果不仔细观察,可能很难发现罢了。他一说我就有点明白了,之前在西王母的石头城里我们早就经历过这一出。但这次起码是好事,我拿手电晃了下头顶,果然养蛇床不见了,现在是踏踏实实的岩壁,再不见黑白相间的变种银环。我顿时心头大石落了地。


我刚想叫闷油瓶赶紧找解药,谁知闷油瓶抢在我开口之前,竟然背着李如风就一个纵身跳进了眼前这个大缺口。


我的脑袋顿时像被榔头敲了一下,耳边闷声一响。但是由于之前发愣太多导致了一些严重的后果,我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得异常训练有素,有关他为什么跳下去和下面是什么之类的一系列问题还停留在脑壳上,连思想都没受到过滤,我就紧跟着他跳了下去。


跳下去才知道,这也并非什么会跳残人的高度。其实这里的空间很促狭,主要是高度不够。我们三个人都是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刚刚在那段石阶上就站不直身板,现在更是只能弯着腰抬着脑袋走。闷油瓶已经把李如风靠在了离开洞口最远的墙边上。我也弯着腰走到了他们边上,蹲下来。闷油瓶说的五分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已经。还好,他还有鼻息,只是好像比之前微弱了一点。


也不知道他的那些救命丹药全都放在什么地方。我开始掀开他的衣服,东摸摸西摸摸,把所有口袋都搜了个遍,愣是连一粒老鼠屎都没有找到。


他的背包比我们的要小很多,也轻很多。我一把拽过来,准备继续找。闷油瓶忽然把脑袋凑过来,我以为他要同我说话,谁知一抬头,他的头从我脑袋边轻轻擦了过去,只见他把整个头都埋到了李如风的肩上。


直到他把第一口鲜血吐出来,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帮他吸毒!


我像疯了一样上去揪住他想让他停下来,我几乎整个人都从他背后抱了上去。要是当下无药可治怎么办?那死的会不会就变成了闷油瓶?我实在害怕看到他昏过去的样子,李如风是为了救我才被咬的,真要吸毒不是也该我来嘛!再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吸还顶个屁用啊,这种神经性毒蛇的毒性虽然没有血液型的发作快,但这会儿吸毒肯定是属于陪葬型的多余动作。


“不用找药,毒还没散。我封了他肩上的神经穴,把毒吸出来就没事了。”他转头看了看我。看他满嘴的血,我不禁觉得格外吓人。


“我的血本来也是毒的,这种毒血对我没效果。放心吧。”他说完,又回过头去继续。我心里觉得酸得紧,像被什么挤压过心脏,或者是旧伤又发作了,总觉得有一口气吊着,缓都缓不上来。


我的眼睛瞥到了闷油瓶手上的新伤口,现在他两只手的手背上有了相对应的伤口,一个是发白的旧伤,一个还在滴血。我心神不宁地打开包,从包里面拿出一卷纱布,准备待会儿帮他包扎。


他帮李如风把毒吸出来之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一瓶水,喂李如风喝了一点,自己又漱了漱口,把剩下来的半瓶咕嘟咕嘟全都一口气灌了下去。我忽然看到他变出来一瓶水,甚为惊讶。刚刚在火场我是没想到,既然有水,干嘛不利用利用呢,缓缓脑袋边的火也好啊。


我是压根就忘记兜里还有水这回事了,难道闷油瓶也忘记了?真是不知道这些神人的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


然后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是倒数第二瓶。”闷油瓶表情一点不变地说。


操,当时买随行品的时候,胖子说什么这么山明水秀的地方,底下一定会有水源,),愣是让我们少带水,一定要多带食物。人是铁,饭是钢,饿死事大,渴急了还能喝尿。我看当时也没见闷油瓶反对,居然就听了这鬼话。这一路过来,什么水源之类的东西我可是一点都没见到啊。


我不禁有点担心,水买的是一升的,但是我们有三个人,每人喝个四五口也就没了。而且经过刚刚那样一路过来,大家体力都过分消耗了,眼下还是要赶紧找个水源才好。


闷油瓶在离开李如风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休息。李如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看来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别想着急从这里离开了。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空空荡荡的,和之前所走到的每一处都有异曲同工之妙,愣是一点惊异感都不给,连个什么奇异溶岩都见不到,简直就是山洞简易版的N次方。


我看着前上方那一大块我们跳下来的洞口,总觉得心里发毛。上面暗蹭蹭的,总有那种眨个眼睛就弄不好会有什么怪物的脸出现在洞口的感觉。多看了几眼,心里不禁渗出一丝恐慌来。


周围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我好像听见从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心中大喜,想是刚刚还在琢磨着要寻找水源,难不成这下水源就自己送上门了?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越往右走,高度越高。快近墙的时候,我竟然已经能挺胸抬头,还距离头顶的岩壁三拳的距离了。这个空间设计很独特,我站在左手边的大坑下面看过来,感觉空间异常大,距离特别远,但实际上没走几步就到了。可见,这里的设计是一个躺下来的不闭合V字状,简单来说,就是为了让空间变大变深,采用的一种多点透视设计,从右到左的地面在不断抬升,而顶壁在不断下降。我不禁感到诧异,这样一个空空如也的石室有必要安上如此心思独到的设计吗?心里大叹浪费。


右手的尽头有一块凹进去的矩形空间。远看好像有一尊石像。为了避免有任何不妥,我几乎是移着小碎步靠过去的。近了,才看清楚,确实是一尊石像,但是这石像让我大吃一惊。


这石像是之前我和李如风下降到玉棺那层之前看到的那尊。


我不禁立刻回头四处张望,心中泛起大量疑惑,怀疑我们是不是又回到之前那一层了。但是我很快就确定了不是。这里独特的设计格局和那一层完全不同。除非刚刚那个石室被人v字形升降了一把,否则绝对是两个不同的空间。我回过头来仔细看眼前这尊石雕。不管是动作还是雕刻的程度和之前那尊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只是这尊的眼睛和之前的不同,不是那种镶嵌进去的玉石,它不会让你看呆,只会让你完全不想看,因为,根本没有雕刻眼珠。所以她看起来就像是在翻白眼。一张脸没雕上眼珠,其他雕刻得再好看也是徒然,忽然就觉得这脸阴森恐怖了许多。我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


滴答声就在我耳边,但是我眼睛四处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最终我还是要看回眼前这张阴森恐怖的脸。因为显然,滴答声是从石像上传出来的。我盯了她十秒之后,终于发现了滴答声来自于哪里。


是她的右眼。


她的右眼里面竟然有液体在往下滴,频率不是很高,但也一直不断。就像是她的眼睛在落泪一般。我忽然大惊,捂住嘴差点没叫出声来。这石像,不就是我在幻觉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吗?!她自刎的那一幕就像放电影一般瞬间又在我的脑中播放了一次。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放了那块东西的口袋,把手缓缓地伸进去,那一直渗透到心脉的冰凉,顿时由指尖一路上升。我把它轻轻握进手心里,拿出来,摊开在眼前。


那是一块玉。


给我一种说不明的特殊感觉。我可以确定它并非一般之物,这里面晶亮如同放了什么光源进去,要比之前看到的任何玉石内部的亮度都要大。但我仔细一看,这里面到并不像是同之前一样的那种密度较大的类似水银的液体,里面的液体虽然晶亮,但却有种浑浊和微黑的感觉。这么看却也始终难以看得十分清楚。但是它被我握在手里,我竟有些担心它会融化,因为它太过冰凉,凉得当我把它装回衣兜的时候,手上竟然就像握过冰块一般。


我又抬头去看石像。那女人还在哭。她的右手伸在前面。我用手指接了一滴从她脸上滑下来的水滴,放到嘴里抿了抿,果然是水。忽然我脑中一个灵光,随即跑回去拿了刚被闷油瓶喝完水的那个空瓶子又跑回来,往那上面一放。恰到好处!难道曾经这就是一个饮水装置不成?那这后现代化设计的理念也太经典了。我不禁想着回去之后给工业设计的什么网站投个设计稿,这极具人性化和艺术气质的设计,弄不好真能获个什么大奖。


我心里顿时感到一阵乐乎,水源也找到了,虽然有点不济,但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还意外收获了一个跨专业的设计灵感,我一下子就暂时没了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见鬼谜团的心情。


我转身大步跑回闷油瓶身边,想告诉他我找到接水的先进装置了。却看到他靠在墙上,头发遮着眼睛,胸口均匀地起伏。


空气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我走到闷油瓶身边坐下来,他睡得很熟。我看着他手上那个新的伤口,血好像不怎么流了,但是伤口必须要赶紧包扎,不然的话要是细菌感染引起发炎就麻烦了。他自己倒是蛮不在乎,好像没事隔三差五就会多一个像这样的伤口。我心里好笑,他又不是人体杀虫剂,却总这样随便在手上划开口子。这些伤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似乎从来不知道疼,一次次把自己从死亡里面捞回来,又一次次重新栽进去。他的人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我碰了碰他的手,他并没有反应。于是我就开始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伤口。我不是包扎的老手,也不是护士出身,还要避免弄醒他,所以等我终于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估算都大约过了有半个钟头了,手臂酸得我连抬高一点都觉得困难。


我刚把他的手放下,他忽然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却还是没有睁眼睛。接着,他居然躺了下来,把头枕在我腿上,翻了个身,继续睡,好像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4 19:32:00 +0800 CST  

我愣了三秒钟,随即差点笑出声来。我强忍着笑,看着躺在我腿上的闷油瓶,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非常软,就像猫毛似的。


“睡一会儿吧,有动静我会及时醒过来。”他突然说话把我吓了一跳。我不禁脸刷的就烫得和跳进火坑烤了把脸似的。立刻把手弹了回来,顿时又觉得后悔,动作太大反而更明显。于是反复在心里抽自己嘴巴。


我就在反复懊恼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我本来是极其容易惊醒的,但可能是因为梦太多太沉了,也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所以现在周遭的变化,我浑然不知。


我是被闷油瓶拍醒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蹲在我旁边,一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导致我一睁眼睛就被他吓到了。


“怎么了?”


他也没说话,就回头看了看身后,又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猜这是种眼神暗示,就将视线抛过他肩膀看过去,然后我大吸一口冷气愣住了。


我猛地站起来,直接听到了腰骨发出的咔嚓声,顿时觉得肺里的寒气直直地戳进了肠子里。


眼前已经不是那个空空荡荡的石室了。我猛一看,别的还没留意到,首先就看到了三口大小不一的石棺横在那里,从最高最长的到最小最矮的。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些石棺并不像实体,就像是被放在了水中,竟然有一种荡漾感。我心中比起恐惧来堆积更多的是郁闷,这种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搬了家却毫无知觉的感觉,一万个不爽。我忍不住恨恨地咬了咬牙。


但是我很快就发现,我们并没有被换地方。空间还是原来那个,因为在右边底部的那尊石像还在,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从我这个距离和角度看过去,竟然觉得它变小了点,而且有种隐约着的问题,但我一时又说不上来。但是左边那个我们跳下来的大缺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整个覆盖住洞口,中间被镶嵌了一块圆形玉石的石板。我用手电照了一下,石板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因为从下面还能看到四方形缺口的切面,看来那块覆盖板要比缺口更大。


玉石的材质和之前在玉棺中的密道盖上看到的相似,只是眼前这个有它好几倍大。并且光泽更加透亮,泛出一种通天自然的透明光。有光束从上直下成放射状落下,正好在它下方就是那三口石棺。石棺的成型并不是很稳定,忽明忽暗,显得十分恍惚。


因为我心里几乎十分肯定石棺并非实体,所以我相当镇定地直直地走了过去。


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样,石棺只是比较清晰的影子。我回头看了一眼闷油瓶,他跟在我后面已经走了过来,现在正站在我的身后,抬着头在看头顶上的大玉石。我也跟着看上去,那玉石太亮了,看时间长了眼睛十分疼,但是我终于还是看出了点眉目来。


那上面有图案。准确来说是雕刻。


我看了很久,终于看清楚了上面雕刻的图案,就是眼前的这三口棺材。我收回了伸长的脖子,看看闷油瓶,他皱着眉也看了我一眼,显然也对这个现形的原理不甚了解。


我忽然留意到影子棺材的下面有一滩积水。其实这个发现要比之前看到的那些更让人惊讶:这水是哪里来的?我蹲下去一看,这里根本是个水槽,形状为正方形,水槽不深,凹下去的高度仅为2厘米左右,但是面积比较大,恰到好处地形成了三个棺材的底座。假如没有这些影子和水,确实很难注意到地上有这样一个凹槽。


闷油瓶原本蹲在我边上,忽然嗖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右边,就朝底部的石像跑过去。我刚想喊他,忽然眼睛一尖,竟然看到连接凹槽的地方有个非常不起眼的,十分细长而窄的沟,如果不是手电光正好照到,我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面留意到它。它的形状完全就是一个引流装置。我于是开始沿着它的走向走,很快就走到了闷油瓶的边上。


他正站在石像面前,看着它发呆。我发现引水槽的起点竟在石像面前,准确来说,是石像那只伸出来的手下面。在她手向前一点点的地方是较小的四方浅水槽,然后就是那条引水沟的接口。在浅水槽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用来接水的那个空瓶子,它躺在那儿,里面有少许没有翻出来的水垫了个底。我看到瓶子的一霎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不对!我忽然想起了这个房间的格局。按照V字设计,我现在站着的这头应该地面较矮的一头,而顶较高,所以才比另一头宽敞,那么这些水怎么可能爬山一样往上流呢?这也太奇怪了…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石像,突然心里一惊!我靠!不是水爬山,而是石室格局被整个更改了!我忽然非常直白地明白了过来。之所以刚刚我从之前那个位置看过来,会觉得石像有些异样,是因为角度被改变了,所以物体的形状在眼睛里面很容易发生细微的变形。为了证明我的想法,我飞快地跑到了左边的尽头,然后又跑回来。


没错。现在这个空间已经不是原本的V字形了,而是变成了由石像这头往另一头,顶部和地面形成了两条平行向下的直线,所以现在整个石室不管哪里的站立高度都是相同的。


而我猜想,很可能是因为我把瓶子放在石像的手上接水,而瓶身达到一定重量的时候,就压到了石像手上的机关,手被向下一压,就启动了整个改变石室格局的机关,上面的覆盖板被放了下来,地面整个往下倾斜至同上顶平行。而接了水的瓶子掉到了浅水槽里面,水就顺着引水沟一直流到了现在石棺影底下的大水槽里。


我一口气对闷油瓶说完了我的各种专业性见地,他托起腮帮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我,却迟迟不开口说话。也是,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证明我们还在原来的空间里,并且现在这个空间貌似唯一的开口处也被封死了。否则,我们要实在在这里出不去,还能爬上去继续去走下那个石阶,弄不好接下去的几层就是最后几层了,一走就走到新希望里面去了。可能本来闷油瓶跳下来的时候也就是想找个地方先救李如风,到了这里发现比较安全就想歇歇脚。现在我既兴奋又得意地解释了一大堆,主体意思其实就是:我亲手把我们脚下的退路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么一想,我在一秒钟内即刻萎靡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4 20:31: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重逢


“原来这些东西本身不是这里的,我先前睁眼睛看到它们,以为本来就在这,所以没放心上就继续睡了。不过我看到的时候好像还没有三个都出现。我只看到一个。”


李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的声音从我们搁置行李的地方飘过来,听起来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我听到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他走到我面前,朝我微微一笑,忽然伸出左手来。我心里竟立刻怀疑他是又要抱我什么的,刚想闪开,他的手居然从我的肩上只微微碰了一下就伸向了我身后。


我当时是站在那尊石像前面的,位置正好是它手那儿。我直到听到不算很大的一声闷响,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是也没容我有时间思考,紧接着就感到了周遭的变化:那几口棺影子突然间就消失了,地面开始继续往下倾斜,并且倾斜的尺度并不小。到它变成一个滑滑梯的坡度时候,我已经站不稳了,脚下一轻,就跌到了地上,随着坡度往下滑。


闷油瓶一把扯住了我的衣服,他支起了黑金古刀,给自己找了个支力点,终于把我拉扯着站了起来。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如风,忽然想起来在之前那个有同样雕像的石室里面,他有叫我把手放到石像的手里。那时候我觉得他对这里的布局机关好像相当熟悉,现在这种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也唯有他一人,竟然在这样的倾斜面上还能站得如此稳当,就像是脚底粘了什么蜘蛛侠服装特用胶一样。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我只是看你们都不动,就随便试试。”说完,他竟然三下两下就跳到了底部,紧接着就听见他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有路!”


闷油瓶收好他的黑金古刀,就听见他说了一句“滑下去”,随即就放开了我的手,自己“跐溜”一声滑了下去。我在心里暗骂一声,一个没站住,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横着滑了下去。好在到底的时候,闷油瓶靠在底下的墙面上,用手托了我一把,不然我要是整个人撞上那面墙,胸骨直接断裂插进肺里的可能性都有。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背包没有少掉任何一个,早就随着倾斜面滑到了底下的墙边。


果然这里是有路。在斜面和墙体的交界处,中间出现了一个能够供一人爬过去的扁长方形的口子。闷油瓶拿着手电照了一下,回头对我俩说:“好像是个隧道。可能要爬,”他顿了顿,“不知道多久。”


李如风也用手电照了照,点点头:“嗯,呵呵,可能要爬上一会儿了。”


说实话,排除我对闷油瓶的感情,我是真不欣赏他这说话的风格,一看就不是党内人士,说话完全没进行过调教。还没开始爬,他就说不知道要爬多久,这话听完就像瞬间被人泼了一头臭洗脚水。看人家李如风,什么叫一会儿,十分钟叫一会儿,一个小时也可以叫一会儿,这话听起来就舒畅多了。我忍不住白了一眼闷油瓶,想着出去之后一定要加强对他文化程度上的深造和培养。


这么窄的口,我们背着背包肯定进不去,所以只能选择把背包先塞过去。依旧是李如风打头阵,他钻进去之后,给我们打了个安全性ok的手势,我就也钻了进去。里面的空间不是一般的狭窄,就一个圆洞直直地被拉长了伸向远方。我推着大背包爬了一会儿就有点觉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一是实在觉得这里有点供氧不足,二是这推土机似的前进方式实在是太累了。


又爬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我觉得严重缺氧眼冒金星,想喊住他们,让他们停下来稍作休息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他娘的,老子不信这个我就撬不开它!”


是胖子!


胖子的声音无疑是一剂兴奋剂。我的脑缺氧状态瞬间瓦解,手脚立马利索了起来。前面的李如风爬起来老喜欢蹶个屁股,标准的放屁造型,所以我的大背包几乎是一路撞着他的屁股在前进。


果然爬了没多长时间就到顶了。但是面前并非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样是一片很直接的开阔处,而是被一块石壁死死地堵住了。紧接着我就意识到了,胖子刚刚说的撬不开是指的什么。


我从老远其实就已经听见了石壁上不时传来的“哐嘡”声,声音都被石壁的厚重拦截住了,所以回应的尾声相当沉闷,可见这石壁的结实程度绝对不是我们随手拿个手电筒就能砸得开的。


“胖子——!”我大声喊道。这一喊,那边到突然没了动静。


大约整整过了五秒钟,才听见胖子带着有点打颤的声音问:“是…天真?”


“是我!”


紧接着我就听见了几个人重叠的混乱的带着欢呼的声音,“是天真是天真!”


“吴邪!操!总算!”能依稀辨认出小花的嗓音。


我愣是整个人拼命往前挤。其实我离开石壁还比较远,前面隔着两个背包还有李如风,我挤过去的时候瞬间有了种在春运火车站的错觉,绝对是技术活儿。我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李如风身上,隔着这个也不知道多厚的石壁,一阵拍打,和他们相互间表示慰问,各自关心了下人员的齐整和安全性问题。这感觉堪比探监,其实连探监都不如,因为压根儿连脸都见不着,我们却还是把感情升华到就差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高度境界上去了。终于就在胖子开始打算说笑话的时候,有人现出了理智。


“小三爷,你们快看看,从你们那边能不能打开这棺材盖儿!”这是黑眼镜的声音。


我像是忽然从梦中被人一巴掌打醒般,心中紧接着就是一颤:“棺材盖?!”


闷油瓶也同时说出这三个字,只不过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全变成了陈述的调子,所以听起来我们就像合唱队的高低声部。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靠!你不说,我都快忘记我干嘛非得撬开它了!”我听见胖子在那边响亮地拍了一记身上的某块肉,“我还说这棺材里头搞不好会是宝贝,结果居然是你们几个!”说完估计觉得话给说欠缺了,又补充道,“我可不是说你们不如宝贝儿值钱啊!”


“到底是什么,说清楚!”我忍不住在心里一个劲幻想自己躺在棺材里动弹不得的样子,头皮就一阵发麻。


“其实我们也才到这里没多久。进来就看到这石室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半嵌入墙体的一大一小的石棺,我们粗略研究了一下,无从下手。正中间的墙上就是这个盖板。乍一看就像一扇石门,但是它底下的边并没有落在地上。而且这上面和两口石棺侧面都有相同的四角刻花纹,这么看上去,就比较像是一口竖起来被嵌入墙体的石棺上的盖子。”小花像作报告似的一口气说到完,语速非常快。我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胖爷说看到有缝儿,没准儿能撬开。”黑眼镜乐呵呵地补充上一句。我都能想见这会儿胖子那双被肥肉夹着的小眼睛肯定正不停地朝黑眼镜放冷箭。


闷油瓶听完,撇了撇嘴,忽然越过他的背包,爬了过来。其实这会儿我还压着李如风的右半边身体,这个问题也是在看到闷油瓶朝我们爬过来的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的。然后闷油瓶随手拨了拨背包的袋子,往前一钻,紧跟着我就被一股重量压制了。我不禁“哎哟”了一声,同时心里怀疑李如风会不会没中蛇毒死却要被我们压死。


令我非常无语的是,由于闷油瓶也和我一样,需要整个人往前伸更多才能够上石壁,他居然想都不想就拿他的左手摁在我的屁股上,右手则在墙上摸来摸去,以至于他每动一下,我都有屁股被捏的感觉。我心里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在我看来,这就是他的惯性动作,他就非得要举着他的两根筷子长的手指到处敲一敲,点一点。我心说,这石壁他娘也不是被你点两下就能搬得走的啊。


我才想完,就听见他说:“这石壁上有机关,肯定能移开。”说罢,他从我身上爬了下去,我立刻感到屁股上又是一阵挤压。


“你们看看这上面的雕刻是什么。”被我压着半天都没有说话的李如风忽然开口道。我这才赶紧也重新退回我原来的位置。他坐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甩了甩手臂,冲我轻轻一笑:“胳膊被你压麻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4 21:24:00 +0800 CST  

“啊?人妖在你们那儿?”胖子拔尖了嗓子说。


我这会儿正看着李如风,胖子的“人妖”二字突然被从墙体那一边抛过来横在我俩中间的时候,我顿觉一阵尴尬。只得“嘿嘿”笑了两声。假如李如风没有救过我,可能这一刻我会在心里认定这个绰号冠以他永久的头衔,但是人家救过我,所以就算我再有想法,也必须要以高尚的念头打压它,总不能人家男人长得漂亮,就都叫人妖吧。那小花不也是人妖么。我不禁在心里暗骂胖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胖子既然有这样的疑问,那说明李如风是半路上突然离开他们的,他难道真的是专程去找我的?


李如风倒是笑得不以为然,大声对着墙壁说:“是啊,胖爷,我就在这儿。”说完,转过脸,对着我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胖子喊了声人妖造成了心里暗示,我总觉得他笑起来,脸上竟然端上了一种类似女人的妩媚。我心里嘀咕,这男人怎么能生得如此秀气的一张脸。


“是围棋棋盘。刚才就留意到了,上面还有突出来的类似棋子儿的东西。”小花说。


我心里一惊。还真有棋盘,难道这里的传说当真存在?但是王质遇上神仙下棋人的地方不是外面,而是这里?


李如风好像能看出我在想什么,笑着说:“神话故事也总得有个源头,王质这个人是有的,不过不是个樵夫,而是个盗墓贼。到这里来倒并不是为了财宝,而是另有其物。最后他也寻到了他要的东西,只是不料死在了一盘棋上面。所以,他从来都没从这个洞里出去过。至于洞中一日,世上百年也并非全无道理,只不过理解方法不一样罢了。”


我刚想多上一句“此话怎讲”,就听那边胖子“咦”了一声,“这上头的子儿,不像是围棋的阵势啊。”


尧舜以棋教子也不过是一个相传的美谈罢了,围棋的诞生肯定不可能有那么早。假如说这是一张夏商时期的棋盘,很可能它的规则也不同,说到这个,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会不会是五子棋?


“呵呵,知道王质是怎么死的了吧,自认为高级的人不会玩最原始的东西,那就只能蠢死呗。”李如风看着我说罢,又转向石壁另一侧,“解了它。不过是棋错一步,满盘皆输啊。小心点,我们的命可就端在你们手里了。”


我顿时脑神经抽了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现在一盘棋下输了就能要了我们的命?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没什么反应,蜷在墙边坐着,一动不动,真怀疑他是不是又睡着了。


“那上面应该只有一颗子儿可以动,不过假如走错了点的话,就会启动不该启动的机关。我并不知道不该启动的机关是什么,不过一般被启动错的东西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完又冲着我笑。我看着他笑来笑去的倒是感觉心里直发毛。


“是毒气。”闷油瓶头都不转地说。然后我看到他抬了抬手,指了指头顶。我拿着手电照上去,一股寒气立刻渗入血管内部…头顶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比针眼大点的小孔。我刚想说李如风不是有克毒专用老鼠屎嘛,他就凑上来声音发浪地说:“我的药丸没用哦。”


我瞟了一眼远处,想着不行的话能不能及时来得及跑回之前那个石室。“机关启动,那个石室的地面会上抬,入口就没有了。所以错了的话,应该只有死。”李如风说完,也靠到了墙壁上,低着头不再说话。


我不禁从头到脚一身冷汗,简单来说,现在就是一棋定生死。假如外面他们哪个狗日的走错了这关键的一步,那我们三个就要在这里一命呜呼了。我本来还想问李如风一堆问题,但是眼下这个噩耗已经让我没有任何心力了。其实我不会下围棋,但是五子棋是我手机里面唯一的游戏,就像王盟只玩扫雷打发时间一样。只是,可惜了,棋盘偏偏不在我面前。


我一直能听见胖子的声音,他在找到那颗能动的棋子之后,欢呼了近五分钟的时间,我是掐着秒帮他算的。但我并不心急,也没催他,反倒希望他再吆喝时间长一点,心里想着好让自己再多活一会儿。我现在很是不能理解闷油瓶和李如风的镇定劲儿,难道闯了这么多生死关,到最后让自己死在一颗棋上,也能安生?


我一屁股坐到和他俩分别隔了一只背包的中间,李如风一副没事做的样子,又开始玩弄他的短刀。闷油瓶正看着眼前的石壁发呆。我又有些心里痒痒,想着要不要和闷油瓶把话说清楚,但是碍于旁边有李如风在,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吧。


算了,等下要死的话,应该也会有个缓冲时间,总不可能毒气一出来我就立刻暴毙吧,现在先酝酿酝酿,等等死前直接爆发一下。都说死前拿心里的话说清楚的,就算是死得比较干净了,不会带着怨气去投胎。我操,我真想对着自己脑门往死里拍几下,居然生死关头跟前,我尽是想这些胡乱的东西。我偷瞄了一眼闷油瓶,他靠墙坐着,斜眼看着门。心说,要说也行,不过句子要短而干净没有歧义,不然怕是闷油瓶这种理解能力的接受不了。


有人说,人死前会变得很理性,有人说人死前的念头会变得很奇怪。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墙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忍不住每隔上三五分钟就要敲一下石壁,换来的基本上都是小花的一句“别吵”。偶尔能听见他们说几句不着调的话,紧接着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和偶尔各自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


我忍不住想笑,三个大男人,盯着一盘五子棋,要是摆去外头什么街心公园肯定也是一道奇景了,只不过现在这盘棋还搭上了我们的命。


“吴邪。”闷油瓶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我都不知道他看了有多久,我一直在等他开口继续,但他就是不说话。等人说话是个累活儿,等他说话那就更是个累活儿,因为你还不能问,一问他的动作就是低头沉默。所以,我就只能保持和他对视的造型。他忽然伸手过来用力地抓了一下我的肩,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操,这感觉真是不好,就像有人把你一股气一直提到了胸口,却死都不让你呼出去。


正在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相当不爽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胖子啊地叫了一声,我心里第一反应是完了,第二反应是扭头看闷油瓶,同时心里琢磨着是文雅点开口说句话算了还是直接扑倒。还没来得及有第三反应,就听见石头移动和摩擦的声响,伴随着地面的微颤。


当胖子的脸随着石门的下陷,逐渐在我面前变得完整起来的时候,我竟然有种激动到想哭的心情。“看!天真,他娘的你胖爷我就是你的神!他俩连个五子棋都不会下!”我拼命忍着想抱住胖子亲他两口的冲动,完全视其为再生父母。虽然每次都是死里逃生,但是这次的欣喜感要比之前哪次都来得更强烈。自己的兄弟,儿时的玩伴,都站在离你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假如还没再见上,就死了,这种假设我连想都不敢再多想。


和他们一起活着,那种奇妙的感觉,我表述不清。


就在我们三个刚刚从洞里跳下来,脚才在地面上站稳的时候,突然发现黑眼镜脚边站了一只猫。一只黑猫,体积不大,不胖不瘦,在猫中,身材也算比较好的了。毛色乌黑发亮,一看就是被照顾有佳的种,肯定不是野猫。脖子上还被系了一个青铜的铃铛。它就这么坐在黑眼镜的脚边,毫无声息地晃着尾巴看着我们。也不知道这样看我们看了有多久了,我忽然被它看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起先我竟然头脑发昏以为是黑眼镜自己的,黑眼镜估计看到大家都在看他的脚,就也低头去看,一看就跳开了:“哪里来的猫?!”


正在这时,大家好像都同时听到了一点响动,隐隐约约从左手边的那口棺材里传出来,几乎同时都朝那边看过去。我刚一看,眼珠子就掉了,只觉得头皮一炸,赶紧往右边也看了一眼。果然!——刚刚光顾着留意那个封了我们去路的棺材板了,竟然没有发现同时被移了盖子的还有左右两边的那两口一大一小的半入墙石棺。


紧接着,有个人声从左手边的棺材口飘了过来:


“fuck!可算是把老娘给放出来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4 21:53: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女人


我刚想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就突然看见一双貌似涂了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撑在了棺沿上。由于小花他们带了先进装备的探照灯,现在正搁在离开石棺不远的地面上,整个石室都被照得亮得发白,没想到国产恐怖片里的经典镜头有一天会这样在我面前来个现场演绎。那张脸被强效白的灯光照得格外吓人,顶了一头乱发就探了出来。


我先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认出了那张脸,我道是谁,原来是她。


她双手一撑,身体轻盈地翻出了石棺,落地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待她站稳,抬头看到我们的时候,脸上现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便眨巴着眼睛,目光挨个儿从我们脸上扫过。末了,眉毛一挑,轻轻哼了一声道:“哦哟,这么多人啊。”


胖子的眉毛也跟着挑了一下,一脸不满加不屑地看着她。我原以为他又要说上两句讽刺话,结果他半个字都没说。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小花身上硬是没有挪走,“哟,这帅哥是谁啊?”我心里不禁一阵讪笑,这丫头说话的腔调倒是有几分像唱戏的,她要是看上小花,那可得惨了,这小花可是左有黑眼镜,右绑婚约,她这一脚要插进去可不太容易。


小花面对色女一项是气定神闲,笑盈盈地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双儿。”


她忽然眼角一抬,斜着眼瞪了我一下,“你二叔果然说得不错,你绝不是个能安稳过日子的人。”


我听完这话竟然一时接不上来,心想,也罢,倒是说的也没错。只是她这么一说,我就更深刻化了二叔躲在暗里搞名堂的形象。


她用手捋了捋那头乱发,把它们非常利索地扎成了一个马尾。


我看到这一幕忽然脑子一抽,想起了阿宁,顿时觉得有些伤感。她径直朝着我们走过来。走到我身边,顿了顿,又瞟了我一眼,弯下腰,把地上那只毛色发亮的黑猫抱了起来。那猫轻轻地喵了一声,伸着舌头趴在她的袖口边,也不知道是在舔自己的爪子还是舔她的手。


“小剑。”她说。我本以为她在喊猫,心说,这猫的名字起的真是绝了,居然叫小贱。结果很快发现她根本没在看猫,而是看着站在最后面的李如风。


我不禁心里一愣,难道她在喊李如风?他们认识?小贱是李如风的小名?


李如风并没说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双儿。他像现在这样脸上表情空缺的时候还真是少见,所以我这一刻已经在心里确定双儿就是在喊他,而他现在的心里活动肯定比他的表情要有声有色多了。


双儿出现在这里本来就让我很惊讶了,看她的身手,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会儿,居然连她也认识李如风。


我忍不住去看李如风,他依旧看着双儿,完全没发现我在看他。照现在看来,他和黑眼镜是认识的,和双儿是认识的,和闷油瓶应该也是认识的。而且,最神奇的是,按照他的意思是,我们曾经是认识的。这男人到底是什么角色?我不禁心里一阵发痒,很想现在揪住他就问个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身边突然“啪”一声,掉下来一个庞然大物。接着就是猫嘶叫的声音。其实那掉下来的东西和声响倒是没吓到我,吓到我的是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猫叫。我狠狠瞪了它一眼。我看到它背上那发亮的毛瞬间全体竖了起来,弓着身子,一副半跑路半进攻的姿势,扒着双儿的衣服,朝那掉在地上的东西龇牙咧嘴地在喉咙里面发出低而尖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是一堆人骨。


等我看清楚的时候,还是感到了脊背上的一阵寒凉。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蹿到了我前面,整个人都挡住了我,一只手还抓着我的胳膊。直到那个骷髅头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最后停住的时候,他才把手放下来。头也不回地就走到那堆骨头边上,蹲下去开始研究。


那堆人骨掉下来的位置,是那块被我们打开的石棺盖上方,我用手电照到一个不深的洞。上面有一截凹进去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刚刚开门时候的震动把那堆骨头震得移到了外面,所以门被移开之后,它过了会儿就自己掉下来了。


这骨头肯定不是一般二般的有年头了。骨头干干净净,上面连碎布残渣都没有,就像被处理过的出土文物。黑眼镜走过来,伸了伸脖子随后问:“这就是那个王质?”我好像听见闷油瓶嗯了一声,便从人骨边上站了起来。他忽然一跃,踩着那块停在一半高的棺盖上,伸手一吊,一点声音都没落下地爬上了掉下人骨的那个缺口。我心里猛地揪了一把,深怕他踩到什么机关,那盖板就会重新升回去。只差不多五秒钟,他就又重新踩着它跳了下来。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好像看到他跳下来的瞬间塞了什么东西进裤兜里。


我这才有机会正眼看清楚眼前这块巨大的只剩一半可见的“棺盖”。怪不得他们要这样叫它,确实没有错。假如单单去看它,可能还会不明所以,但是加上左右两口石棺,那就不同了。不过是尺寸不大一样,面前这个竖着的,看棺盖的面积应该算是最大的。双儿爬出来的那个居中,右手边那口最小。我突然回忆起之前看到的那三口石棺的影子,霎时一口凉气就死死堵在了我的喉咙口。


难道这就是对应的那三口石棺?!


“那底下面是什么?!”我一把抓住双儿的手臂问道。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她手里那只黑猫原本就还没放下戒备,这下背毛又重新齐刷刷地竖了起来,两只绿幽幽的眼睛非常不友好地瞪着我,一副就要跳起来给我两爪子的造型。我也没心思理会它的恶劣态度,依旧没有放手。


“干什么干什么?!”双儿瞪我的眼神跟她手里的黑猫如出一辙,她“啪”一声重重地打掉了我拽她的手,说道:“谁跟你说我下去了?我是从那上来的!老娘还没嫌晦气呢,石阶走得好好的居然被一个棺材板挡了几个钟头!”


看她说话的表情不像是在胡说。我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打红的手背,不禁在心里冒冷汗,想她没多久前还在我妈那儿一个劲装纯情,说话细声细气,举手投足无处不散发出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的典范气质,一转眼还没几天呢,她就从头到尾彻底变身了。这两人哪里除了长相,完全不像同一人。都说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物种,这话绝不是没道理的。什么粽子神兽之类的在女人面前那他娘都不是个事儿。要是我妈有天真要逼我娶了她…往下我就不敢想了。都说好男不和女斗,尤其是面对这种强悍的美女,我自认缺乏应对的天赋。


“是嘛,别是双儿姑娘你搜到了什么宝贝儿,藏那下头不想我们看到跟你抢吧!”胖子拖着长音说。我一听他的话头,就知道他这明显是找事,他自己心里明明也知道不可能,嘴上还偏偏这么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双儿立刻又挑了一下眉毛,说道:“哟,胖爷,您不知道,其实不是每个人都和您一样恶俗的。”


就在我以为他两之间这场从上回在西湖边就一直被压到今天的唇枪舌战无可避免要爆发的时候,忽然闷油瓶冲我们“嘘”了一声,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石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就连那只不停发出怪声的猫都瞬间变得悄无声息。


“咄咄咄,咄咄咄…”有种类似轻扣木板的声音从右手边那口石棺里面传来。但是声音很飘忽,并不显得非常近。而且断断续续,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才能听得清楚。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先走过去的是胖子,小花和黑眼镜也紧紧地跟了上去。闷油瓶早就站在石棺口了。那里面是石阶。我看到石阶就心里发怵,以后估计石阶就要成为“走不完”的代名词了。双儿抱着她的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背在了身上,不声不响地凑了过来。


胖子打着手电,光圈一直反复停留在石阶前几层。下面黑漆漆的,光下不去,什么都看不见。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忽然神经一绷,反应过来——李如风哪去了?我出于惯性地去看闷油瓶,他就站在我边上,脸上毫无表情地瞪大着眼睛看着下面黑漆漆的地方,我刚想说李如风不见了,就看到他眉头一皱,紧接着石阶中间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光圈。


“还有一口棺材在下面。”


说话的是李如风,他打开手电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他的脸,一半光亮一半阴影,有点恍惚。他一出现我竟忽然觉得心中就踏实了。他站在石阶的中间段,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去晃过一圈了。


双儿的猫在手上喵了一声,竖着尾巴就从她胳膊里窜了出来,一跳就落到了石棺口。它停在那里,回头望了一眼双儿,绿色的眼珠子打着转儿,看着就像给她使了个什么眼色,接着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我靠,这双儿果然不一般,居然还有能人畜眼神交流这项功能。只见她空手一翻,身轻如燕地跳了进去,跟在那只黑猫后面往下跑,完全不理会我们的存在。


闷油瓶的声音仿佛和那只黑猫一样轻,他稳稳地落在石阶上,不等站直就紧跟着消失在了暗处。小花和黑眼镜随后也跟了下去。


胖子戳了戳我了腰:“发什么愣啊,想睡这儿?”说完就“咚咚咚”地跑了下去。


只有李如风没有动。他依旧站在原位,等他们都经过他身边,一个个下去了之后,他忽然举着手电朝我晃了晃。光线刺到了我的眼睛,我惯性抬起右手挡在眼前。等我放下手,李如风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不过他没有乐呵呵地看着我。好像自从刚刚双儿喊了他一声小贱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摆脱掉沉闷的表情。我不知是何原因,看他这脸色竟然心中堵得慌。心说已经有个闷油瓶了,千万不要变出第二个来。其实当下我很想问一个问题,就是小贱是不是他的小名。不过貌似场合不太对。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6 00:29:00 +0800 CST  

他半晌都没开口说话,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我原想他可能觉得我身手不比他们这些人,所以随时挂掉的可能性就更上一层楼了。可能是我之前已经被恐惧和惊慌的心情压抑了太久的时间,所以现在一下子周围的人多了,就觉得阳气很足,反倒没了什么顾虑。


我拍了拍他的肩,就要跟着往下走。他忽然拉住我,把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切记,待会儿在下面,你身上的那个东西千万别拿出来。”说完他头都不抬地三两下就消失在了我面前。


剩我一个人还呆站在那里。我忽然觉得呼吸到鼻腔里的空气又重新恢复到了诡异的状态。其实对于他说的“那个东西”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是他捏了一下我的口袋。我心里起了毛,原来他早就看到了,却不说。但是我前前后后就拿出来了一次,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至于他说不要拿出来,我倒并不是很在意。那东西原本我就没打算掏出来,我打算留着回去了慢慢研究,假如能活着离开的话。只不过我是出于不想被别人发现它的目的。这不是针对闷油瓶,而本身就是针对李如风。现在反而被他先看到了,就像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似的,感觉相当怪异。


眼下也不好去深究这个问题,我快步跟了上去。


下面黑漆漆的,小花和黑眼镜是扛了探照灯下去的,我一走下去就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想找到那强效白光的源头。但很快我就发现不可能,这下头的雾气也很重,手电几乎不管用,估计探照灯也顶多能扫下去五六级台阶就了不得了。


我的神之第六感告诉我,石阶并不长。感觉就快走到底的时候,我看到有个光圈停在左手边的一处石壁上,隐隐约约,被浓雾吞去了大半的光亮。走近了才知道是胖子。不过眼前他的动作非常奇怪,只见他姿势扭曲地扒在墙壁上,整张脸都贴在那上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费劲的东西需要他做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看到什么了?”


“妈呀!”他猛地跳了下来,退下了几级石阶,身体往后一倾,差点没失足直接滚下去。“你大爷的,你吓死我了!”他拍着胸口说。随后又走上来几步,一把拉住我,“天真,你过来看看这个。”


我顺着他的手指去看石壁,乍一看,什么都没有看着。于是被胖子直接揪着脑袋贴到墙上,“你仔细看!”


我看清楚那几个字的时候,头皮炸了,在心里冒了一升冷汗。


七七四十九可升天。


尼玛,我不禁在心里骂。难道神作第六感发作不灵验,这石阶其实就是之前那个无限循环?不对啊,难道我们回到那个青铜洞了?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摸墙壁,见鬼得冰凉。果然他娘的是青铜。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假如有命回去,一定要把凡是青铜的物件全体从视线中撤走。太邪门。


不对,不对。我刚下来的时候,靠着右边走。起先用手撑过墙壁,假如那是青铜的,我肯定一早就发现了!我立刻一步跨到右手边,摸了摸墙壁。摸完心里又踏实了一半。右手边是石壁。而左手边是青铜。


“天真,这句话我在之前那个洞里见过。那时候字好像没这么小啊。就是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我出现了你们所谓的幻觉。其实那幻觉还真不赖。”他边说边嘿嘿地贼笑了两声,貌似还意犹未尽,“那女人身材太好了,跳脱衣舞,给孩子喂奶,还冲我笑!”这就叫标准的语无伦次。忽然想起李如风说很多人进来了没出去,都被幻觉迷在了洞里,想来估计就是胖子这样的,当时拖都拖不走。


对这不寻常的一面墙,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会动。


我也明白这是一句废话,但是我除了这三个字也没什么好说的。假如我能透析原理,那我必定会是新生代的诺贝尔不正常物理现象或者超自然现象奖的获得者。我猜想,这面墙是一个重叠空间里面的唯一实体,不停转换在各个空间层里面。这样的猜想让我忽然就多了一份局促感,因为假如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们走了这么半天的空间搞不好其实最多也就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房大小。


“别管它了。”我呼了一口气,就扯着胖子继续向下走。


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确实很灵光。没走几步就到底了。但是底下的雾更浓,手电发出的光全都停在自己的身上打转,一点用场都派不上。我一下就后悔了,刚刚应该拽着胖子别放的,那样至少现在的恐慌感可能没这么强烈。越是黑越是看不见,越是安静,我就越觉得周遭不太平,潜伏的全是看不见的要人命的东西。


我叫了一声胖子,从左边传来他应答的声音,还夹杂着回声。


“吴邪,我们在这儿!”前边偏左的地方传来小花的声音。听起来反倒要比胖子的声音靠得近些。我心里一急,就迈开大步想要走过去。


我的脚才伸出去一步,就踩到了什么软塌塌的东西,吓了我一跳,立刻又把脚缩了回来。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加勇气让我握着手电就照下去,手电光隐约照出来一坨黑色的东西,看不清。我又蹲了下去。


刚一看清楚,我就吓得直接把手电筒甩掉了。那是一张眼睛大睁,青黑发紫腐烂了一半的脸。假如你就这样凭空想象一定很难想出它的恐怖程度。我刚刚的手电光和雾气平白增添了这张脸的恐怖效果,连尸体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楚。


我一屁股跌坐了下去。谁知一坐,又是软的。我像被高压电电到一般,神速地弹了起来。根本顾不上去看个究竟,拔起腿来就想跑。我只觉得胆都快被吓爆裂了。


谁却偏偏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胆直接破了。


“别跑了,到处都是。”他说。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由声音判断是闷油瓶。他把形似我刚丢掉的手电筒重新放回了我手上。又拿着自己的手电晃了晃自己的脸,好让我看清他是谁。


正在这时,有个可见的强效光源忽然从右手边冒了出来。是小花扛着探照灯,这一只好像亮度要超过前面的那个好几倍,对浓雾居然都有非一般的穿透力。


“哇靠!”就看到黑眼镜的头在小花身边冒了出来,“小三爷,你回头看吧。”


我心中虽有十分的顾虑,却还是慢慢把头侧过了肩,斜眯着眼,上半身转了十五度往后看。


这一看,我顿时就觉得膀胱里所有未来得及放出去的水都全体飙升进了我的大脑内部。


我眼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全部都是尸体。


尸体层层叠叠,堆成了一座座,不规则的隆起的小山丘。只有我们现在所站着的这块地面还算是干净一点,尸体堆得没有那么密集。我知道那些淹没在浓雾里,暂时看不见的地方应该也是相同的情况。这里说是乱葬岗,恐怕形容的程度还不足够,这都可比南京的万人坑了!


我强忍着胃酸顶到嗓子眼的恶心,眯着眼睛扫了一圈。这里的尸体大多都是干尸或者腐烂程度极高的尸体。隐约能看到在那些腐烂的脸孔上,有些辨识不清的虫子在钻进钻出。还有就是白骨。


而离我最近的地方,却有一具新鲜的尸体。我掰了掰小花的探照灯头,把光全都聚到眼前这具尸体上。尸体很新,应该刚死没有多久。他身上的军绿色衣服在探照灯头下发白。他死的时候应该很痛苦,脸扭曲得已经畸形了,眼睛瞪得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诡异的笑。这表情让我直接联想到了胖子先前出现幻觉的时候,笑得也是如此诡异。我不禁心脏发寒,假如当时没有李如风,可能现在面前就要多一具肥尸了。


即使尸体的脸已经变了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我蹲下去用手电光照了下他的左眼。没错,是他。我非常肯定我认识他。他叫阿保,是楼外楼的跑堂。据他自己说是以前曾经替别人干过收保护费的活儿,所以有了这么个名字。我拿楼外楼当食堂那么久,他一直都在,从来没离开过。他左眼的眼皮上有一条疤。我以前曾经问过他,他说是在一次收保护费的时候被人用啤酒瓶砸的。他并非是那种能留给人特殊印象的人物。我记得他无非是因为他整天在我眼皮底下转悠,我有时候一个人去吃饭无聊了也会找他聊个天。在我眼里,他是再简单不过的酒楼跑堂。


看来,一切有着简单表象的人或者事,内里都是个谜。在你解剖开之前,永远都不能妄下论断。


“我艹,天真,这他娘场面也忒大了!怪不得外面没见乱坟堆呢,原来全市死人全扔这儿来了!”胖子从浓雾里露出了半个身子在炽白的灯光底下,看起来就像被砍了半截。


“咦?”他蹲到我边上,看了一眼阿保的尸体,一脸惊讶的表情,“这人我认识!”我心中自然觉得他去因为去楼外楼的时候见过他,可能对他还有印象。谁知道并不是。胖子说,他对这人极其有印象,因为这人去过巴乃。阿贵他们的村子并不是什么旅游的景点区,突然去了个奇奇怪怪的人肯定会引起注意。这人是带着高级照相机去的,说是去取景,要回去做旅游杂志。胖子本来也没怎么留意他,那时候他已经百无聊赖,正打算从巴乃离开回去北京,所以当时他就算心生怀疑,也没闲心去管。胖子会记得他是因为在几天之后回北京的飞机上,又见到了这个人。


“你一定要信我,这人就坐在我前面,事情就是当着我的面发生的!当时我们的飞机遇上气流,晃得很厉害,安全带指示灯亮着,机舱里面没人走动。这人他突然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空姐才走到他旁边,他就和现在这样睁大了眼睛捂着胸口,直着倒了下去。碰巧飞机上有个医生,立刻就去看他了,好像说是什么突发性心肌梗塞。那天正好天气非常糟糕,飞机又一时找不到地方迫降。没多久我就听说那人没得救了。难道这是他双胞胎兄弟?”


我问胖子,他之前跟我去楼外楼吃饭的时候,难道没在里面见过这人?胖子立刻发誓说,见过是小狗。如果见过他肯定记得,一个死人假如出现在酒楼做跑堂,他肯定要去问的。我想他说的也有道理。那这个事情就玄乎了。胖子没见过他倒是没什么,毕竟他要刻意躲开胖子也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假如胖子真没搞错对象的话,那么死在飞机上的阿保和死在这的阿保,到底哪个才是真的阿保呢?或许这样问不科学,应该说,他死了之后是怎么又活了过来,现在就死在了这儿?


为了确认身份,我特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脸,确定没有用人皮面具。他身上有个黑色的背包,这个包我觉得挺眼熟。仔细想了想,突然记起来,这包好像和双儿的那只是一样的!


对了,到了这里之后,双儿和她的猫就都不知道钻去哪里了。李如风也不在。我心里忍不住怀疑,这三个人是不是一路的。


闷油瓶从阿保的尸体上把背包拿了下来。他打开拉链,朝里面看了一眼,就伸手进去,取了一本黑皮子的日记本出来。他随手翻了两下,停在了一页上,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就把日记本甩给了我。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6 00:32: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闷油瓶的选择


我翻开那本日记本,里面立刻飘来一股氧化的金属味道。这味道极为熟悉,但我一时竟记不起来在哪里闻过。日记本前面一半都记得很满,后面一半空白。但是被记录的一半,几乎没有任何文字。从第一张开始就是空间图,我仔细看了几页过去,越看越觉得,这些空间图画的就是这里。图被记载得十分诡异,我学的建筑,竟看起来也觉得相当费劲,层层叠叠,就像俄罗斯方块。全都是重复的规则和不规则的空间,半重叠在一起。唯一能清楚看出来的是,这里有无数个口子,变换莫测,却都是通向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的。但在这个空间上面,还有一层与其重叠,样子非常不一样。他画上了一个很重的记号,几乎都戳破了纸。旁边写了个“门”字。我想会不会这个就是出口。


到这里,他空了两三页,随后又是空间图。看得出来,从这儿开始,就已经不是在记载这里的空间了。我翻了几页,图画得异常凌乱,被涂改得十分严重,有些纸都被笔戳破了,几乎没几页能看得清楚。大概翻过去十几页就断了。


我刚想合上,却在五六张空白页之后看到了字。字并不多,好像他原本要开始写日记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写了这么点:


杭州,第三年第一天。线索很不齐整。之前找到的线头全都接不上。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却好像依旧毫无头绪。吴邪还在追查,但他手上的线索也不多。我到底要不要向上头申请,放弃这项任务?假如年底再什么都没有,到时候药性发作,上头肯定不会再管我。那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然后是一片很大的空白。翻页之后又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字:


今天那个人出现了,我要不要现在就报上去?


这一页的最底下,用红色的笔标注了几个特别扎眼的字:


不死药。长生药。鬼玺。麒麟。麒麟。重生门。


嗯?他为什么写了两个麒麟?这多余的一个麒麟让整个红色的一串字看起来特别不协调。心说是不是他忘记自己已经写过一遍了,才又多写了一遍。


这个人一直说上头,报上去。这词儿形似党员作报告的专用词。看起来他像是为什么组织在做事。难道是裘德考?不对,裘德考已经死了。他这样的口气也许三年前还可能会是裘德考团队的一员,现在显然不太可能了。而且他提到什么发作,我不禁想起了陈文锦和霍玲,心头立刻掠过一丝寒意。难道这个阿保其实是当年那支考古队的一员?其实这个理论很可以成立,但是我的第六感不给我赞同的感觉。


至于不死药和长生药,暂且不说。他竟然知道鬼玺的存在,那这个阿保牵扯得就深了。那个人出现了,应该是指小哥。那么麒麟呢,是不是也是指小哥?


重生门。这又是什么?


简简单单几个字,就愣是生出来这么一大堆的问题。我的头又昏了。这些问题好像都是必须解决的,又像是不到时间也浮不出水面的,让人揪心地痒。


突然间,闷油瓶一把把我拽了起来。我还不明就里的时候,就看到胖子也跳了起来,退后了好几步,直接踩在了身后一具干尸的身上,他也就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没管。


我看到小花直接掏了把枪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上这种事情,我总习惯先去看周围的人。因为我知道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看看周围的人会让我感觉比较安全。


比如现在面前,阿保的尸体居然坐了起来。我觉得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居然又开始发红,像僵尸片里面常演的一出,下一步可能就要站起来了。而闷油瓶已经拔出了他的刀,挡了半个身体在我前面。我看着他的后背,忽然觉得他的肩膀好像比我的还要宽,这种肩宽的男人生来就是衣架子,穿西装应该会很好看。


扯远了,这么紧张的时刻我居然在想这些。


我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我这样淡定。害怕好像一下子离我远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精神分裂。在多少的变故和死里逃生之后,却发现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些怪物,而是走着走着他们就全体不见了,剩下我一个人。我看着这些熟悉的脸上各自紧绷的表情,心里尤为踏实。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在,而我并不是只有一个人。那就好了,没什么可怕的。


阿保的尸体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站起来,他坐了五秒钟之后,突然张开嘴,从嘴里吐出一股黑气,随后又倒了下去。不过倒下去倒不知道是不是自然现象,因为他刚从嘴里喷出那股黑气的时候,小花就开了枪。阿保的脑袋上立刻多了一个窟窿。枪响在四壁震慑起了非常大的回音,来来回回绕了很久才慢慢消失。


我记得曾经有次,我坐在那张老位子上,吃完了饭,一个人喝着茶。阿宝走过来给我收桌子添茶水的时候问我,等的人有没有等到。我笑笑回答说:“还没,不过总会等到的。”我当时还想,这小子情商挺高啊,说话还带点感性的调子。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原来他小子是在套我话呢。


我等的人确实等到了,不管他身后的谜团是不是变得更大,毕竟他活生生站在这里。我看着阿保头上那个黑色的大窟窿,忽然觉得非常心酸。我记得他说:“我不喜欢杭州。我们北方人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我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刻,因为我自己太喜欢杭州,所以总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说出不喜欢杭州的话来。于是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说“天气”。都说北方人的魂受不得潮湿,可惜,这南方的山里雾气这样重,他死在这里,身上沾染尽了水汽。他最终都没能逃出去。


到底有多少人要死在同一条路上。这条全是谜,却解都解不完,解都解不开的路上。这些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闷油瓶正看着我。或许他心里并非这样空白,但是他的脸始终都是不好使的显示屏,看不出任何。我忽然很想摸一摸他那像猫毛的头发,那种柔软度对我来说有很强的诱惑力,有很好的聊以慰藉的功效。我几乎就要情不自禁地朝他的头伸出魔抓了,谁知道他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外加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不明白,这里头的深意是什么。


我突然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几乎贴着我的左脸掉了下去。


“喵——!”


是双儿的猫!它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我一低头,居然看到它那一双绿眼睛在灯光下泛着白光,死死地盯着我们,背上发亮的毛全都竖了起来,连尾巴上的都是,同时龇出尖厉的牙齿。一副就要扑上来的样子。


不对,他的对象不是我们,只是一个人,是小花!


我突然发现,猫站在阿保的脑袋边上,那姿势就像在保护他的尸体,而眼中的愤怒和仇恨,又像是要撕碎小花。我倒是不担心小花,毕竟这只是一只猫,不是一只老虎。顶多是脸上挂几条红印子罢了。但这让我在心里有了个怀疑,遂脱口而出:“这猫难道不是双儿的?”


“呵呵,我可没说它是我的猫。帅哥,猫送你了,你慢慢享受它的爪子吧。”眼前忽然就冒出了双儿,只见她弯腰一把抓起那只黑猫就朝小花扔过去。小花是很爱惜小动物的人,她看来对这点十分了解。就听见“啪”一声,是什么落到了地上的声音。——她的计划十分成功。是枪。


黑眼镜再把枪捡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的后脑勺现在被一把枪口顶着。我几乎能闻到空气里那股火药腥辣的味道。可能是刚刚小花开枪之后没来得及散的,可能是这把顶着我脑袋的枪随时要走火的警告。我的心情其实没有多少起伏,只是在被枪口顶上脑袋那一秒有些许惊讶,之后这种惊讶也一并消失了。我的心情很平静。心脏跳动的节奏也很正常。可能是因为它之前也吃过一枪,在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完全受到了肾上腺素的操控,随随便便就让它挨了一枪。现在算它报复我,让我无知无觉。没有恐惧,死的时候也不会有绝望。


“把东西给我拿出来!”我感觉她说话喷出来的热气很有穿透力,能穿过寒雾直接撞击到我的头皮。我看到她手里拎着刚刚被闷油瓶翻完之后扔在地上的阿保的黑色背包,她用力地晃它,不停地晃过我的身体右侧。


直觉告诉我,她是冲着闷油瓶说这话。


闷油瓶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还恍惚觉得他的手前一刻放在我头上的温度和热量。但我不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就脑浆崩裂。我这时候很想冲他笑一笑,虽然我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藏了什么让这彪悍的女人直接发疯,竟以要杀她的相亲对象作为威胁,但是假如不是什么该拿出来的东西,我希望他能把它放放好。这么多谜一层层压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已然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境界了。如果马上我要脑袋开花,我只希望闷油瓶给我个眼神,让我知道我起码死得其所。这时候我又忽然想到上衣口袋里还有块玉石,心里一沉,这怎么办,总不好现在突然掏出来扔给闷油瓶吧。


于是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看。他没有给我任何暗示,任何眼神。我惊讶于这一刻我在他眼睛里所看到的东西。相对于我超乎寻常的镇定,他们脸上的表情反而显得十分夸张。胖子的惊恐之色都堆积在他的肥脸上,而闷油瓶的却全装在了眼睛里。


他就用这种眼神直直地看着我,将手缓缓摸向后背…


就在他抓住什么要将它拿出来的时候,却突然停止了动作。随后,他就把手放了下来。那一瞬间,他眼里的惊恐散开得无影无踪。


他说:“东西不会给你的。”


没有愤怒,没有担忧。声音平整,毫无起伏。


胖子眼神里露出来的不相信放大了他的瞳孔无数倍,他张大了嘴,半天只颤抖着说了两个字:“小…哥…?”还带着疑问的口气。看完胖子的反应,我才真正确认,我的耳朵没有出现问题。


我承认,在他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我的惊讶大过于绝望。原因是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自作多情。经过这么多曲折,其实我早在心里十分坚信,建立在我们之间这样一种相互的依赖感和牵动力坚不可摧。看来我错了,错到了黄浦江里。我用大丈夫的角度希望他做对的事,但其实我所有的感情和理性都告诉我,他不会就这么看着我死。所以他的选择完全出乎意料。惊讶过后才是绝望。他声音当中密不透风的平静让我的绝望在心口蛀了一个洞。


枪伤留下来的障碍性疼痛非常适时地开始发作,忽然就让我感觉痛到站不直。那极致的痛也不过一秒,我怀疑是否仅仅是错觉。


我耳边全都是嗡嗡声,隐约听见双儿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来。她说:“吴邪,你看到了,你就这点价值。”


她说完这话,我的心脏突然恢复了知觉。我不禁在心里失笑,原来自我的感情折磨就是这样一个陷入于很短时间里面的漫长过程。让你痛,让你残,但你不管需要多长时间,步过怎样的过程,最后都必须恢复正常。


我想,这可能才是最原本的张起灵。我竟然忘记他的本性有一段时间了。他只不过是保护自己觉得有必要保护的东西。之前或许是我,现在我不如被他藏起的那个东西有价值。所以,他选择了它,放弃了我。就如自然淘汰的过程,他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只是等我发现的时候,却已经躺在建筑在他心里的那栋高楼最底层了。而我被逼承认,这就是我的价值。


我抬头看他,不禁觉得,现在他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死人。


“哈哈!你选错对象了,小妞!他不会救我的!”我大声笑着对双儿说。


我能感觉到顶着我后脑勺的枪在颤抖,我能听到她粗重而愤怒的鼻息。我打从心底想大笑。什么叫人质?不管你绑架勒索,还是挟持逃亡,这人质必定是要发挥成败性作用的。当下的情况就雷同于,你绑架了一个人,问那个人的老爹要赎金。你心里本来是预备一要一个准的,谁知道老爹来句:你撕票吧,反正不是我亲生的。


我绝对相信她现在肯定在心里检讨自己的失策,同时考虑到底要不要开枪打爆我的脑袋。


果然是我一句话就堵死了她的嘴,她半天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身后枪顶着脑袋的感觉突然消失,我回头一看,正好看到双儿眼睛一闭在软趴趴地倒下去,随即被人用一只手托住了腰,那人的另一只手还高举过头顶,保持着“劈”昏她的造型。


是李如风。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6 18:55:00 +0800 CST  

他冲我一笑,从双儿手里抽出手枪,别进自己的腰里。看着我问道:“小三爷说,要不要杀她?”


“留活口。”


说完,我转身,迈开步子。尸体和白骨在我脚下垫底,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我却走得很平稳。经过闷油瓶身边的时候,忽然就觉得他的伟岸形象都是屁。他并没跟随我的行径转头看我,依旧呆呆地看着前面。


他到底看重的是什么在瞬间居然变得轻飘飘一点都不重要。我没有任何想法要去问他关于藏了什么好东西,竟要牺牲我的命去保护之类的问题。


那一刻,我是忘乎所以的。我只记得我为他挨过枪子儿,我冒死救他,我为他这个那个,至于他为我做过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说人是感情动物,因为瞬间在情感上的变化会立刻让你失去理智的思考能力。无论男女。


那一刻,我只告诉自己要记好:对于他,我就如此价值。


小花和黑眼镜已经从刚刚的惊魂剧中镇定了下来。他两见得生死惊魂大剧目太多,所以通常像这样的一幕散场之后,他们连讨论和发表社评都不高兴。


小花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居然完全制服了那只猫,虽然他手背上多了几条血印子,但是这会儿那猫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胳膊上舔他手背了。我忍不住用眼角瞟了一眼闷油瓶,怪不得总觉得他像猫,果然不假。猫再怎么温顺,终归都是奸臣。这个月你是它的主人,下个月换一个接班人,它照样活得很好。


黑眼镜对眼前的情景显然有点哭笑不得,他说小花自称会说猫语,和那猫交流完毕之后总结如下:那猫本性纯良,本来也不会有这样奇葩的恶意举动,不过就是吞了它前主人肚里的黑气,所以才失控产生了报复念头,对抓伤小花感到非常抱歉,所以现在在帮他疗伤。


我听完哑然失笑。这种段子也只有小花能想的出来。


“那小妞要怎么处理?”小花一边挠着猫脖子,一边抬头问我。


“天真,你做的对!这种女人杀了她算便宜她了!就让你胖爷我来好好折磨折磨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眼镜即刻说这句话是黄色小说和电影里面的经典台词。众人笑翻。接着他们三个人居然开始逗猫玩儿,完全忽略我刚从枪口底下逃生的事实。


李如风正蹲在刚刚的位置,给双儿上绳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们是认识的!之前双儿喊他小贱,假如这是李如风的小名,那说明他们认识的还不一般。毕竟他自称和我曾经认识,却也只让我喊他如风,可没告诉我他还有这么一个雅俗共赏的小名啊。但是看他这会儿给双儿绑绳子的模样,一点都不觉得他们之间存在什么勾搭,看起来相当的生分。


我不由地喊了一声:“小贱。”


李如风立刻抬头看我。靠!看来那果真是他的小名。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他突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问我和双儿是什么关系啊?”我看着他不说话。心说,明知故问。“反正不是男女关系。”他嬉皮笑脸地说。“只是认识罢了。”他补充道。


“那她怎么知道你的小名?”我追问道。


“小时候见过。”他低下头,继续给她绑绳子。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在这里,谁派她来的?”我一口气把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出来,随即就有点后悔。怕是问得越多,他答得越少。而且什么叫谁派她来的,保不准是她自己要来的呢?


果不其然,他半晌就回答了我一句话:“干什么的不是明摆着么。你不是知道她是你二叔吴二白的人嘛。”


我心中一惊:“你认识我二叔?!”


他“嗯”过一声之后就此沉默。我等了半天下文,又问了些我都记不得问了什么的问题,他愣是屁都不放一个。


这感觉真他娘不爽。一个陌生人自称和你认识,你却完全没记忆。他三番四次救你之后,却什么都不说。而且他还有个神奇的小名叫小贱。我不由得自我点头,表示十分赞同。人如其名。一到关键时候就十拳打不出一个闷屁。绝对和闷油瓶有得一拼。


想到闷油瓶,我又惯性地抬眼去看他。他已经没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不远处探照灯的大白光底下,他们仨正逗猫逗得不亦乐乎。所以行走在地下的人,全都是极品。休闲玩乐绝对不分场合。要是现在旁边摆上一桌麻将,没准他们能立刻踩在尸体上面打得不亦乐乎。


我继续环顾了下四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闷油瓶的身影。


他不见了?


我来回扫了两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突然,我的目光停在面前不远处,地面上无故空出来一块,显得特别突兀,旁边有那只被双儿丢下来的黑背包,但是,阿保的尸体不见了。


正在这个时候,从上方传来轰隆隆的一阵非常大的响声,带着细微的几乎不可感知的震颤。


那声音,我认得。是打开石棺盖的声音。


有人断了我们退出去的后路。


大家瞬间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胖子突然“咦”了一声,问道:“小哥哪去了?”


“难道…?”我好像听到了心脏附近血管炸开的声音。我不敢相信自己脑中第一个声音竟然是怀疑闷油瓶。这怀疑就像生在脑里的毒瘤,越是被排斥就越是膨胀。我们经历生死,患难与共。到头来,却是他对我见死不救,我怀疑他要送我们上西天。这结果令人觉得可笑又可耻。那我们走过的前路全都死在了历史上。


“不是他。”我话音未落,就被李如风打断了。可能我那惊恐于色的样子总会出卖我的思想,所以他的读心术在我身上百试百灵。他看着我,表情认真地摇了摇头。


“没错。其实刚刚我们就一直感觉有人在后面跟踪,但是注意了很久,却没有发现什么。本来还以为是我们自己多心,看来果然是黄雀在后。”小花说。


我轻吁了口气。


“他们活不出去的。”李如风随意地笑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双儿。


双儿已经被他绑了手脚,斜躺在一堆尸体边上,看起来就像另一具新鲜尸体。她漂亮的脸蛋被头发挡住了大半,在灯光下隐约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这样子的她瞬间就没了杀伤力,估计拍死你的大脑也想不出来她是如何彪悍的女子。美丽的女人果然还是太可怕了。


突然,小花手里的黑猫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就开始在他手中不安稳起来,死命挣扎,又是抓又是咬,那姿势不知道是想逃跑还是想干嘛。但是它那双绿色发亮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准了前方的黑暗。


如果我感知正确的话,它看着的地方应该是这里的一个死角。我眯着眼睛,借着手电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但是雾实在是太浓了,什么都没看到。


我转头看看胖子,他也正眯着眼睛一个劲看着那个方向。


“没什么啊。”我一说话,黑眼镜就对我做了个禁声的姿势。他朝前跨了几步,站到浓雾和光照的交界处。这时,黑猫已经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整个身体都躲在小花的胳膊里,只露出个脑袋来。


气氛瞬间变得非常紧绷,大家都看向同一个方向。半天,没动静。我终于忍不住说:“不要被猫弄得这样紧张嘛。”但是才一转头,就看到了胖子发紫的脸。“好家伙!”他一把拉住我,把我甩到了自己身后。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见小花举起了枪,连开了几枪。黑眼镜已经退到了小花左边,做出了备战的姿势。


这个状况下,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回头,但我还是毅然而然地转了过来。该不该看,也总要看的,总不可能我一个人躲在胖子身后拿屁股对着。


头一回,我就血液倒流了。顿时大脑发凉。就只见一个满脑袋枪洞的头露在浓雾的外面,跟着身体也晃了出来。是阿保!


他这模样的惊悚程度绝对比我看过的所有美国版僵尸片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睛猩红,脸已经被打得几乎认不出来了。他的移动并不能说是走,手脚僵硬,腿绷得笔直,但绝不是像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清朝僵尸一样,蹦来蹦去。他的移动是绷直了的走步,样子十分怪异,一看就不是人。并且移动速度非常快,简直是凌波微步。刚刚还在雾光交界处,转眼就已经到我们面前了。他走近了,我才看清,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很多大块大块的红斑。


小花又开了一枪。


“省省子弹吧,没用。这是魂尸,现在已经起尸了,子弹对他不管用。我来。”李如风说话的口气很镇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见他从腰间抽出那把他一直把玩的短刀。但是他竟然对着那个刀做了一个拔盖的姿势。紧接着我就被一道光晃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手里的刀不见了。变成了一把光亮异常的短剑,在剑尾处中间部分镶了一颗红宝石。原来,那把短刀的刀身竟是个剑鞘。难道此剑可伸缩?我不由想起杂耍卖艺玩吞剑的把戏,便开始非常怀疑这把剑是不是真有杀伤力。


李如风以来不及看清楚的速度闪到了阿保的侧面,朝着他的头就刺了一剑。他立刻倒了下去。靠,原来这么好解决。


我才这样想到完,李如风也才抽回短剑,忽然就只见阿保从地上又重新竖了起来,黑影一般,在我们面前一闪而过,又不见了!


“糟了!”李如风眉头一皱,就闪进了浓雾里。


“我靠!哪儿去了?!”胖子转着圈叫道。我弓着背紧挨着他站着。刚刚放松到底,又突然重新紧绷起来。让我瞬间就有了一种无力感,可能是因为心脏一下子绷太紧,血液完全不畅通的缘故。


从刚刚起,我就因为发现了一个事实而必须在心里嘲笑自己的窝囊。原来,闷油瓶不在的时候,安全感几乎直接被减至一半。


突然,我只觉脖颈间一阵寒气。身后有类似衣服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


“吴邪!”小花叫了一声。


我一回头,直接看到的是一张狰狞的,长满了红斑的脸。尸体上的孔黑洞洞的,连血都没有。我头皮直接炸了,脑中一片空白。这时候我很想回头看一眼胖子,我几乎都感觉不出他在我身后正在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好不容易我摆脱了双腿僵硬的感觉,恢复了行动意识。遂在底下试着动了动腿,准备立刻拉着胖子转身跑。就那一秒,我居然听到“吴邪”两个字。不是很清楚,但依旧能分辨出来。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喊我,而是面前这具尸体。声音绝对是从他嗓子口发出来的。我被震惊了,这令我想起了鸡冠蛇,难道这尸体也带复录功能?我不禁汗毛直立。


阿保像我伸出手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和个人情感作祟,竟觉得他猩红的双眼满载着悲伤,感觉那动作就像被慢镜头回放了一遍,缓慢而无力。他在茶楼里给我添茶送水的一幕幕瞬间浮现在眼前。顿时我就犯愣了,竟忘记了要逃跑。


“别让他碰到你!”当声音真正进入我大脑的时候,才被我分辨出来,这是个女人的声音。是双儿。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阿保和我的距离大约只有一指长短。我什么都没看清楚,就看到她冲过来猛地撞了一下阿保。


几乎是同时,在头上降下来一弯寒光。阿保的头直接掉了下来,滴溜溜地在地上好似陀螺一般转了两转,才停下来。他的身体也垂了下去。


闷油瓶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举着黑金古刀。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6 21:44: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日记的最后几页


双儿撞了他之后,就躺在了地上。姿势和她刚刚被绑着的样子相差无比。


“你怎么…….?”我是想问她不是被绑着么,怎么挣脱出来的。但我的眼睛扫过她的侧脸,看到那上面慢慢显现出了一块块颜色还并不深的红斑,顿时心里的寒气倒抽进了头颅。


“呵呵,那绳子…….还不能困住我。”她说话的声音在颤抖,而且很低。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见她头一歪。我一惊,赶紧探了下她的呼吸。还好,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胖子还保持着扯我衣服的样子。显然是刚刚用力扯过我,可惜我无动于衷。小花和黑眼镜也凑了过来。小花手里的黑猫,还死死盯着阿保被砍下来的脑袋看。它的前主人被直接剁了脑袋,它到是气定神闲,一点哀伤都没有,猫尾巴竖得老高,在小花的脸上扫来扫去。


“这女人搞什么?刚才那是救你吗?”胖子的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我像是被塞了团棉花在脑门里,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反倒有点开始丧失思考能力了。


我刚想伸手去把双儿扶起来,就听到一声异常有力的“别动!”


李如风依旧握着他的那柄短剑出现在闷油瓶身后,话是他两异口同声说的。


“别碰她。”李如风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胖子问,“为什么不能碰她?这娘们儿不是就撞了一下那个怪尸嘛,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看她,也不像是在装死啊?难道撞一下直接脑梗了?”


“假如刚刚她不撞那一下,那么现在躺在这里的就会是吴邪。”闷油瓶说。


“不是,是直接尸化。躺都没机会让你躺。”李如风呵呵笑了两声,对我说道。然后他开始解释“魂尸”的概念。


所谓的魂尸,在藏族一直都有流传。在停尸的那段时间里面,有的尸体会突然“醒”过来,他们僵直地坐起和站起,叫起尸。这些尸体关节僵硬,但是能走步。但凡被它们碰到的活人,就会立刻跟着被尸化。简单来说,就是美国那些僵尸电影的升级版,那些都是要被咬了才变异,这些碰碰就直接变了。魂尸是后来南方人给起的名字。大多用在江浙一带。我们不太听说是因为现在都是火葬了,尸体在火化前顶多停两晚,很少会碰上这种事情。而且南方人比较迷信怨念一说。说是人死前集结的怨念,弥留下来成为尸变和起尸的根本原因。


“但是传说毕竟是传说。要是大家有怨念就起尸,那这里该是满屋子跑的尸体才对。这个人他服用过一种药物,这种药物在他死后在体内发生了产生了一种气体。假如这种气体一直被镇压在体内的话,那他不会起尸。有人拿走了镇静剂,那也怪不得人家起来就这么凶猛了。”李如风说完就把头扭向闷油瓶。


嗯?难道是闷油瓶拿走了那个所谓的镇静剂?


“那这娘们儿还有救吗?”胖子问道。


“有。她碰到尸体没有立刻尸化,说明她体内也有同一种药物。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只要让她把那个镇静剂带在身上,她就会停止尸化。”说完他又看向闷油瓶。


闷油瓶现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现在是一个没有理性思考能力的废人。我试着不去想,他为什么在那么镇定地让我去死之后,又要跑来救我。我很想帮他擦一下他的刀,我害怕他不小心会碰到刚刚沾染过阿保尸体的刀刃。


他的眼神清淡如水。他只这样看着李如风,转而又看了看我。然后他重新将手摸向了后背。那动作就像之前那样,我很害怕他会突然停下来,说出同样的话。我真心希望他能救双儿。虽然我还不清楚为什么一个用枪指着我头的女人,却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救我。


拿在他手上的,是一截青铜。


乍一看,并不十分特别。但是当胖子的手电光打上去的时候,我发现它与之前在巴乃瑶寨看到的那种截然不同。眼前这截青铜,如手腕粗,像是经受过精心打磨,光滑异常。被光一打,竟然如同镜面一般,有些许的反光。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再仔细看,上面有精致的雕刻图案。


是一只麒麟。一只真得如同下一秒就要跃然而起的麒麟。竟和小哥身上那一只十分相像!


我抬头看向闷油瓶。他真怔怔的看着那截青铜发呆。他没有抬头,而是直接弯下腰,打开双儿肩上的背包,把它放了进去。


这时,地面忽然一震。


我们都吓了一跳。停歇了大约十秒钟之后,地面开始强烈晃动。不会这个时候地震吧?!


晃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这地面竟是在朝着我们站的这一边向下倾斜!地上的尸体都在瞬间朝着我们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刚刚角落里被浓雾遮挡住的,现在全都现形了,呼啦啦瞬间都向着我的脸拍过来。我心里冷飕飕地发慌,一时反应不过来该往哪边跑。


“退到空地上!”小花的声音从身后几米外传来。我向后看了一眼,探照灯的光跟着小花移得有点远,这么短时间我很难确定他们的位置。我也顾不上多看了,想都没想,就伸手想去拉地上的双儿。


闷油瓶一把挡开了我的手。他迅速地用一只手拦腰抱起双儿,另一只手扯着我的衣袖就往前跑。他气力太大,我觉得衣服都差点被他扯下来。


最后到的是胖子和李如风,他们后脚跟才脱离那块下陷的地面,整个地面就以飞快的速度翻了个转。我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干净的空地,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没有尸体,成为净土还得讲求个原理。这种垃圾清理器也太好使了,要是摆去马路上,清洁工都可以全体下岗了。一想到这层地下,上面都这副情景了,下面岂不是…?我都捡不到好的词儿来形容我的想象了。啧,头皮发麻。


石缝闭合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声响戛然而止。犹如交响乐队演奏了一曲却没有圆满的收尾。浓雾倒是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视觉的最大障碍。


“又是哪个二B呆子在上面碰了什么缺心眼儿的机关啊?!”胖子怒道。


“这么大场面的,怕是有人死在哪处机关上帮我们扫尸呢。”李如风笑着说。


商量过后,决定留下我和李如风看着双儿和暂时用不上的装备,他们四个出去探个路。我怀着欣然接受和十分不爽这两种相当矛盾的心情“哦”了一声。我当然知道探路这种事情,有这么多精兵强将在,肯定不会轮上我。但是他们打着眼神留下李如风的时候,居然给出“照看双儿和装备”这种官方说法。其实他们心里的原话应该是:李如风留下照看我和双儿。靠。


闷油瓶走的时候,回头匆匆望了我一眼,就跟在胖子后头消失在浓雾中。


那一眼我都没来得及品出什么端倪,就不见了。没留一点残余。我的思考能力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停留在空白状态。依旧没恢复。信任和不信任之间看似矛盾也不矛盾,仅一线之隔。这个世界上假如存在误会一词,那到底有没有真相这个词?其实我早就概念模糊了。


我看了一眼李如风,他正蹲在边上观察双儿的变化。


我突然间想起来,刚刚闷油瓶碰过她。虽然隔着衣服,我不知道这个“碰”是不是仅指皮肤相触。


“刚刚小哥碰过她!”我对着李如风的后背说。


他回头看了看我,冷笑一声:“小哥?呵呵。碰过没关系。双儿没事了。那个镇静剂效果不错。”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双儿脸上刚刚泛出来的那些红斑已经差不多都消退干净了。周围很安静,我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我想起闷油瓶看那截麒麟青铜的眼神,就像要失了宝贝一般,竟带着心疼和其他一些我不明白的更深的东西。这刻着和他身上纹身相同的麒麟图案的青铜到底是什么来历?而对他来说,又带着怎样的意义呢?还有我面前躺着的这个姑娘,她给我留下来的谜,我该找谁来解?我斜了一眼李如风。想想他之前回答我问题时候那种嘴巴上了死拉链的德性,忍不住在心里发笑…反正肯定不是这个人。


李如风忽然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那片迷雾里面的黑暗。探照灯被小花他们带走了,这里变得很暗。他稍稍离我远一点,我就随即会觉得他身影模糊。


我突然记起了什么。之前我们下到这里来的时候,他明明说这底下还有一口棺材。棺材呢?刚刚石板都翻过身了,就算有棺材也一定跟着翻下去了。


他摆摆手,说道:“不是。我之前确实走到下面过。但是没真正下来。我几乎下到了石阶底部,这里没有这么大的雾,一眼就看到中间横了一口木棺。”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道,“而且,我也没看到这么多尸体,除非我眼睛有问题。”


“你不是来过吗?”,我说。


“这里没有。”


又是这句。该到的地方,他总没到过。也不知道他上次来的时候都去哪了。


我想了想他说的话,如果真是同他说的那样。那说明,空间不同。我忽然记起阿保的那本日记,刚刚被我随手揣进口袋里了。我拍了拍口袋,还好,还在。我果然是那种遭贼的货色,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随手放进上衣口袋里。那块玉石也好,日记本也好,现在一边一样,分配均匀。


凭着我对空间的感知,和我神之的第六感,我觉得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个真正的“空”间。什么都没有。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空手而回。


“老子是摸着墙壁一寸寸走的,屁都没有碰到一个。”胖子说。我心说,既然是屁,你又怎么能碰到?话说得一点都不科学。


“这里密实得很,除了那截戳上去的,现在被黄雀封了顶头盖的石阶,就是地板和墙壁。干净得我都快哭了。”黑眼镜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花显得很是沉着冷静,一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原生态表情。他正在逗那只黑猫,不停地用额头去蹭他的脸。我有点汗毛竖,也不知道那只猫之前有没有舔过死人,有没有碰过阿保,别待会儿自个儿尸化还要带上小花陪葬。那堂堂解九爷的一世英明到最后竟要葬送在一只黑猫爪下。这样的消息假如能够重见天日,必定会成为民间的又有一个千古奇谈。


闷油瓶没有吭声。他安静地收起黑金古刀,悄无声息地走到靠墙的一边坐下来。我不禁想,假如是生活在平凡的生活里,没有秘密,没有背景,没有古墓。没有这一切现在我们面对的东西。而他仅仅是一个面对生活的普通人,如果没有如我这般注视他的人,凭着他九级伤残的生活自理能力,很可能在人群中,时间长了,就没人追捧他的外表,到最后,就没人会去想起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不说话,没表情。


而我总觉得,他身后背负了一种脱离这个世界的孤单。


“要不这样,我们先在这里休息。办法可以慢慢想。”我边说,边晃着日记本。我想,那上面指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众人同意。胖子首先就开始喊肚子饿。也不知道刚刚看完那么多尸体,他是怎么还能保留个千年不变的好胃口的。他从包里变出来的东西不仅仅是罐头。居然还有一堆各种零食和饮料。光是旺仔牛奶就有四五罐。靠,敢情他是当真来野营的,也不知道那么重的东西是怎么被他背了一路的。胖子对吃的执着让我十分钦佩,用他的话来讲:“胖爷我这个身材是老天给我的一身霸气,怎么能随随便便弄瘪下去。那老天岂不是要把我收去雷峰塔喂白素贞?!”我说,收白素贞的那个是法海,没文化。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7 22:23:00 +0800 CST  

日记固然要研究。我刚刚也粗略看了一下,定是有内容的。不过这之前,我要先做件事情。


黑眼镜正在和胖子搅合得不亦乐乎。我趁着这个间隙划到小花边上。我刚想再凑近点,那黑猫的头就从他胳膊间伸了出来。我对那猫始终是心有余悸,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从最开始进来的时候到现在,他对李如风的态度变化还是比较明显的。怎么说,之前他叫人家自我介绍的时候口气也没那么温和随便,现在倒是一副当他自己人的样子了。我在心里估计,他肯定是对其多少有了一点了解。于是我伸着一根手指指着李如风,问他知道些什么。


“不是叫李如风么。”他回答我回答得从容又淡定。


我愣了一下,小花是聪明人,他当然知道我并非在问名字。而他这个答案,暗含的意思,我也猜到八九分了。但是他笑眯眯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可能还是有所保留。


“真的?你难道没有问过黑眼镜?”我继续追问。


“呵呵。”他笑笑,“问过。他说,他不会伤害我们中的任何人。那就够了,我还需要知道什么?对于我来说,眼下知道他是什么人,对我毫无用处,万一触及了什么更深的东西,那我岂不是自找麻烦。既然他说这人可信,我信他,那我也就信这个人。其他的,全都不重要。”


这话他说完,我就知道句句属实。这就是小花的思想,信息,他只挑重要的了解,多余的,他不会管也不想知道。黑眼镜说是,那就是了。假如有天,他发现他的信任错了,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眼下,没有危险,那他没必要考虑那么长远。他做决定不过是一两秒的事情。


对于这个,我也只能就此作罢。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翻开日记本,想再研究一下之前那张图。日记被我不小心,随手翻到了我本以为空白的最后几页。


有一页,居然被写满了字:


“七月二十九号。暴热。


昨天才传来的消息,说是陈秋他们都死了。死在二月红的老宅子里面。我惊讶于消息来得这样慢。


今天双儿来找我的时候,突然说要叛变。随后又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她说话的口气像是在开玩笑,但我还是很确定听出了不对劲。我原以为是陈秋他们的死打击了她。但是看来我错了。要比这严重得多。我很想告诉她,原本我们走的这条路就已经是不归路了,她要是还幻想在这条不归路上再继续开辟另一条不归路,那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我们虽然还没有变成行尸走肉,但其实相差无几。其实人就活个信念,而我们活着的信念就是要活着而已。这支撑我们到现在,而感情这种累赘品会轻易拖垮我们。


感情自然都是有的,但是不学会克制就会出事。假如我是正常的遇见吴邪,我会希望自己成为他的铁哥们儿,没事出来喝个酒,泡个妞,厮混厮混。他是个好人,也会是个好兄弟。所以我很后悔我对双儿说了那么多有关吴邪的事情。我们经常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那是在这个生活的阴影里面最好的共有时光。但是在我知道她和吴二白的关系之后我就后悔了。假如我知道她和吴邪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我一定不会没事就去提点她一下,结果弄巧成拙。


她其实明白,爱上他,不过是一条死路罢了。”


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我不由愣住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时间。七月二十九号。假如是今年的七月二十九,没记错的话,正是那天我和胖子去西湖边的茶楼见双儿的日子。对,就是那天。我不会记错,是因为闷油瓶是那天来的杭州。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闷油瓶从阿保的包里掏出这本日记的时候,他翻开看了几页,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的神情,然后他就把日记甩给了我。我原本一直以为,他那个反应是因为看到了之前阿保写的字里面有提到我的名字。


不对。我闭上眼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他手里日记本的厚度不是对半分的,而是像现在这样的。难道,当时他看到的其实是这个?


那么,也就是说,之前……


我把目光扔向闷油瓶,他靠墙坐着,正眼巴巴地看着我。可能是我自己心里带了点犹犹豫豫的羞愧,所以总觉得他眼里竟浮出一丝无奈之情。


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羞愧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我始终还不是明白得很透彻。这段日记里面夹杂了太多信息量,而当下我的头脑并不是运转太灵活,要从这么多杂乱的排列和问号当中,挑出眼下我最想解决的关键,也并非那样容易。人说到底也就这么一个脑子在转,尤其当遭遇上闷油瓶这种卡壳漏油专用推进器,我脑子变得不太好使也很正常。


“小哥。”我喊了他一声之后,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问法。最后,我只淡淡地问了句,“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问哪个为什么。其实这一刻,我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我已经了然于心。即使有些概念依旧模模糊糊,但是那好像也不是太重要了。


闷油瓶说:“因为我知道她不会杀你。”说完,他低头看了眼躺在一边的双儿,继续说道:“我之前见过她。那天在你铺子里等你的时候,她来过。看到我扭头就走。”


七月二十九号。都是那天的事情。


我在想,假如换做是我。当时被枪顶着脑袋的是闷油瓶,而青铜在我手里。我会不会拿出来?这个就是我心里最后那块比较模糊的地方。我并不是非得要弄清楚,但假如我不去这样想一下的话,它可能时间长了就会衍生出别的东西来,最后变成心结。


我想,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这就是我和闷油瓶之间的差别。他陷入危险的时候,我可能会丧失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只是可能。这种可能占去了百分之九十。仅剩百分之十能给我一点理智。而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思维依然清晰。假如那青铜对他来说真是有非凡意义的,他既然知道双儿不会杀我,就算没有看到李如风在后面,也不会拿出来。反正赔不了夫人,凭什么还要折兵?这种没任何意义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做。靠,我即刻想抽自己嘴巴。这是什么烂比喻,哪有大男人把自己比作“夫人”的。


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闷油瓶没有看到这些字,那他会不会把它拿出来?


答案我不敢想。所谓我和闷油瓶最本质的区别就是,他几乎就是我的风向标,定我的阴晴圆缺。而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做事都有明确的目的,他不会因绊脚石而停下来,就算是我也不行。在他的前路上,可能永远有一架用来衡量轻重的天秤。为了到达目的地,难免要有所牺牲。


而我几乎可以确定,我并非他的路。


我不想再继续想下去,这些想法比看到一万个粽子还要让我恐慌和神伤。我站起来,摇晃到胖子边上。胖子正好刚要点烟,转眼就被李如风掐了。他晃着那根被他拗成两节的香烟,一脸讪笑地对胖子道:“不要引爆易燃装置。”胖子刚骂了句娘,四周望了一圈,估计觉得此话有理,便也作罢了。这里头连只虫都能放白磷屁,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隐藏气体。


刚刚他们都吃得不亦乐乎。这会儿吃饱喝足了,瞬间就都变成了漂上岸的白鱼,打着哈欠合不上嘴。鉴于这里的安全性十分貌似十分之高,我们这么半天闹腾下来,周围也没有任何动静。就算空间密闭,氧气也不会被一下子用完。所以大家商量决定,轮番留人看守,其他人都去睡一会儿。谁知道接下来要费多少劲才能出去呢?不过这会儿谁都没有闲情逸致去研究那些画得乱七八糟的空间图。胖子说他们三个人是一路都没有合过眼睛的。天大的事都要等睡饱了再说。


“累极了,别说这里这么干净,就算满屋子尸体,照样睡。”胖子说完这句,扯出睡袋就躺下了。没多久,就听到了他的打雷声。


我又重新翻开阿保的日记本,本来是想研究下空间图的。结果又随手一翻,就翻到了那页字上。


这些字又带出了一些问题。看来,那个在北京给了我一枪的人应该叫陈秋。这样说来那些人很可能和阿保双儿都是一路的。行尸走肉?他们为什么这样来形容自己?并且夸张到连感情都惧怕拥有?听起来活像一个什么神秘杀手组织。这是不是和他们体内的药物有关?我不禁想起了霍玲。不知道他们吃的是不是同一种药。


阿保说,我是好人。也会是个好兄弟。这话让我很惆怅,很心酸。他脑袋落地的一幕在我脑中徘徊来去,就是不走。我是不是好人或者好兄弟到最后又有什么关系?人都要在生命面前低头。因为我清楚记得闷油瓶砍下他脑袋的那一瞬间,我彻底放松下来的心情。那心情是因为得知了安全和活着这两个基本概念。其他都是一个屁,臭过就散。


至于双儿……


我朝她看去。她睡得很安静,斜躺着,被罩在阴影里,我只能瞅见个大概的轮廓。我很难表达清楚自己的心情。我活到这个年纪,第一次有女人说爱我。还是个美女,虽然有点凶残。这女人拿枪指着我的头,却不会杀我,这是何其心酸的一件事情。对我来说很心酸,对她来说可能更心酸。她也是个彻底的谜,就像李如风。到底和二叔和我都是什么关系?难道她也和李如风一样,曾经就认识我,或许还和我有过那么一段?这样的美女就算不记得脸,也记得肉香吧。那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


真是越想越乱。等双儿醒了,我一定要问清楚。


阿保就写了这一篇完整一点的日记,结果凭空多出了一堆问题。我在心里暗暗庆幸他没写得整本都是。现在对我来说,已经和当初的心态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以前看到这些都非常兴奋地当成线索,现在看到就希望不要再多出待解之谜。谜太多,人生就被它们淹没了。原本人生也不是为了追逐各个谜题而活的,人活着,糊涂清楚不过都是一辈子的事情,没谁说多知道点就能活长寿点。我倒反而觉得,越少知道可能倒是能活越久。这终归都是现实,不是电视剧和悬疑小说,不需要那么多的谜题和真相,也不需要初衷那般追逐真相的执着精神。除非,真相重要得关乎生命,那另当别论。


闷油瓶依然靠墙坐着。他被第一个轮到把风。


这会儿,他正看着我,我觉得是这样。他的目光被好几只电量不足的手电光拉长了距离投过来,落在我的眼皮上,沉重得就像一只手,轻轻盖住我的眼睛,让它越来越睁不开……


我就这样睡着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7 22:26: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相信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好像是必须要醒过来,被轮到一次把风的,却貌似没有人叫醒我。或许是我自己睡得太死,就算有人叫过我,我也没听见。我醒过来的时候,首先就去看闷油瓶原本坐着的位置,他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心里一惊,回头一看,原来他躺在我边上,睡得正香。我的一口气这才缓过来。他睡觉真是轻得同猫一样,连鼻息都察觉不到。比起胖子......嗯?胖子呢?!


我四周看了一圈,他们都在睡,没一个人在把风。心想估计是轮到胖子把风了,这会儿他却不在。难不成去放水了?我又望了望周围,没见到胖子,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情,随即心往下一沉。


双儿不见了。


唯一一个让我还保存期待值,希望她能解决一点我的疑惑的人,消失了。她走的很干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倒像是从来没出现在这里过一样。


糟了!我突然觉得大脑一抽,她把那截青铜带走了!


这时,那只黑猫跳到我脚边,轻轻地叫了一声。它发绿光的双眼,盯着探照灯光外围的浓雾看,眼神尖厉,就像看到了什么吸引它注意力的东西。


会不会是双儿?她其实没走?


我缓缓地抬起腿,踮着脚一步步往雾口移。才要走进浓雾,突然,一个人猛地跳了出来,差点撞到我鼻梁上。


我还没站直,就听见他开始大声叫道:“起来起来!都起来!那娘们儿不见了!”


胖子的中气果真不是一般足,我几乎觉得身后那片浓雾都被他一口气吹散一半了。


他们无一例外都被震醒了。小花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我分明看到,黑眼镜竟是从他那个睡袋里面爬出来的!难道他们买来的是双人睡袋?!


闷油瓶听到胖子的狮子吼,竟反而往睡袋里面缩了一点。我无奈地走到他边上,蹲下来用手拍拍他。他又缩进去了一点。我有些郁闷,闷油瓶要么不睡,要么就一睡十几个小时,我一度觉得他的身体状况并不似常人。我是很不想这样弄醒他,但是这个时候他发作贪睡症也确实不是个地方。


我刚想继续加重一点掌力,被胖子一把扯住。他拿手在鼻子上摸来摸去,头微微侧过来,低声说:“额……天真,那个……貌似小哥把风的时候连着你的那份时间一起算上了,所以……. 那个,你稍微温柔点。”


我顿时有点想挖个地洞钻一下。刚刚那个气场瞬间漏气,尴尬着想换回小幅度轻拍动作把他拍起来,结果他自己起来了。


他眼睛一睁,活像诈尸。“嗖”地蹿出了睡袋,动作简直比老鼠都快。等我回过神来,他都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李如风皱了一下眉,“怎么回事?”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我最怀疑的是李如风。他明显和双儿是认识的,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解释不清,说得支支吾吾。我有理由相信是轮到他在把风的时候放走了双儿。接着,在他们说了一堆废话,开始排列把风者顺序的时候,我几乎是怀着等待自己理论被证明的心情竖着耳朵听的。我想,只要大家的矛头一齐指向他,我就有理由让他把该交代的问题交代清楚了。我不由觉得惊讶,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恐怖的思想。在他三番五次救了我之后,我居然在这一刻为了揪出原委,打心眼里希望他成为众矢之的。都说最毒妇人心,看来人真要恶毒起来的话,谁还分什么性别。


可惜,估计老天见不得我对他这么恶毒,我的希望又一次落空。


我猜错了。


把风的顺序是:闷油瓶连带着我的份,一个人把了两个人的风,之后喊醒了李如风。李如风是第二个,李如风之后喊醒的是小花。本来按照原计划是由胖子接替李如风的,结果李如风没有成功喊醒胖子,动静太大倒是把小花给吵起来了。小花起来的时候,双儿还在。所以不是李如风。


听到这里,我就已经发现哪里不对了。胖子既然是最后一个起来的。那么在他之前,只可能是一个人。


黑眼镜。


我们五个人十只眼睛几乎同时齐刷刷地看向他。我心里那份恐惧介于明显与不明显之间。黑眼镜毕竟比起小花闷油瓶和胖子来说,给我信任度上下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但是问题出就出在他和小花之间的关系上。我还记得小花说过的话,他说,黑眼镜说能信,就能信。那现在呢?还能信吗?那李如风呢,也跟着还能被相信吗?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果然不管放在任何事情任何角度来看,全都逃不过一层裙带关系。


胖子说,就隐约听见有人喊他,等他睁开眼坐起来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身边有人。他还在纳闷,就发现双儿不见了。


黑眼镜突然冷笑了两声。我等了半天下文,一般李如风都拿冷笑当开场白。果然个人有个人的风格,这哥们硬是笑完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沉默。大家沉默。


直到小花突然转到他正面,看了他几秒钟之后,冷声说道:“是不是你放走他的?”


我难以想象小花是怎么把他的心情揉合成嘴上这几个字说出来的。他的语气里面带着强大的能驱散牛鬼蛇神的硬气,让你觉得你要是对他撒谎就是在掘你自己祖宗的坟头。但是这问题虽然被他问得语气僵硬,却还是在最后被带上了疑问的调子。并不是责问,而是疑问。他在问他,人究竟是不是他放走的。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不信?”我从没听过黑眼镜说话的口吻如此认真。简直可以说是…..庄重。


“我信。”


小花几乎不假思索就答了他。


其实,我早已经预料到小花会说这两个字。只是当他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带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它像是一把锤子,对着我心脏狠狠来了一下。当类似情况突然出现的时候,你会希望自己经历过的情绪在别人的身上也得以体现。你希望你当初的怀疑是对的,是正常的。一旦没有得以验证,那就会给你带来一种十分纠结和不安的情绪。就好似你伸长了脖子盼了半天,却被人拿锅铲拍了脸。


我现在就很纠结。


基础工程决定上层建筑。


我不知道能不能得出这样的理论:基于小花对他的信任,所以他们的关系显得十分有基础。我和闷油瓶的关系却像是他身后的影子,我只能跟着,却抓不住。我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这难道是因为基建做得不扎实,因为我对他的信任还没有达到一定高度?


小花话一放出来,大家就更不吭声了。胖子嘴巴张了两三回,最后还是作罢。我知道,从此,他就要对黑眼镜防一手了。他可不是小花,他觉得没必要信的人,自然是要提防。我看了看李如风,他低着头,嘴角掠过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也不知道在心里盘算些什么。


我忽然间想起了青铜的问题。这才是关键。


现在这个结果其实仔细想想,很可笑。因为从一开始,问题就全都由那截青铜引起来。我对闷油瓶的信任缺失说到底也是因为它造成的。结果之前所经历的这整个过程到现在就彻底没了意义。因为东西到最后还是被双儿拿走了。就像一台蹩脚的舞台剧,在历经了种种之后,被打回原形,结果不尽如人意。


还是折了兵。


“小哥,那个…….青铜……”我问他的时候其实觉得很心虚,却又被一种报复的快感折磨着。这感觉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果然人一旦变态起来就不得了,居然因为一根棍子记仇,我怎么就这么小肚鸡肠?


闷油瓶半天也没有说话。但是他始终一副十分镇定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丢失了贵重物品的抱怨和遗憾。就像早就知道青铜要被双儿拿走一样。


“那截青铜到底是什么?对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觉得我口齿不清,因为我不知道这问题到底该怎么问合适。


半晌,他终于抬头看着我说:“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是。”


“那你为什么要拿出来救双儿?”我追问道。


“你难道想看着她死吗?毕竟是她救了你。”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明显的无奈,“吴邪,有些东西,我和你一样,并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要去弄明白。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我觉得脑中运转混乱的血液,这会儿全朝着心脏流。我回想起之前他把青铜放进双儿背包时候的眼神,可能那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要丢失它准备了。我很想知道这个“但是”后面的内容,却也害怕听见什么不想听见的话。那就这样好了。起码,我现在回过神来了。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楚,能听明白就好。


我可能不是他的路,但并不是说他走的这条路上,不会有我。


虽然这时机很不恰当,在我们丢失了这么一个重要的线索和战利品之后,可我心里却莫名了有了一份额外的安心和既定。


黑眼镜没有再为这件事情做出任何的解释。我们也没有再过问细节。胖子始终板着面孔,却没再多说一句话。事情就好像这样从表象上过去了。


但问题是,没人说话。气氛尴尬。


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在思忖怎么从这里离开。四面光秃秃的墙壁,想找点突破点都没地方着手。


就在这时,那只黑猫突然晃悠到了我面前。它出现得很突兀,我觉得好像从刚刚开始它就不在这里,貌似出去散了半天步了。我本想无视他,但是他突然跳起来拼命抓我腿。


靠,这猫敢情是在发情期么?!


我一面奋力抖着腿想甩掉它,一面招呼小花过来帮忙。


“等等,它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小花神神秘秘地皱着眉头说。


我刚想说,他脑子抽筋了,还真是通猫性了。改明儿要回去开个动物园,直接拿他扔进去当翻译算了。结果,这猫姿态迥异地又跳了下去,轻轻落在我脚边。


它的行为很诡异,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发绿幽幽的光。这一幕突然就在我脑中泛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难道被小花说对了,它真是有话要说?


只见它开始往前走。直到它走进浓雾里,我们赶紧跟了上去。


靠,这一幕要是被人拍到肯定要被当成搞笑视频在网上大肆散播!六个大男人,小心翼翼地跟着一只猫,扛着手电和探照灯。手电还没来得及更换电池,光线忽明忽暗地穿梭在浓雾里。就像在拍恐怖片。


它停下来的时候,我们的手触到了墙壁。已经到边了。小花的探照灯是唯一强烈的光源。它的光线成放射状照亮了我们眼前。


我抬头的瞬间,感到来自太阳穴明显的一抽。墙上什么时候竟多了一扇门。准确来说那是一扇木门。小花把探照灯拎到近处,上下照了一遍。其实门本身倒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被横插在这墙上,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胖子咦了一声,说要是方位感没错,这面墙是他检查的,他对天发誓,之前绝对没有这扇门。


我仔细研究了下,门周围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痕迹。到底是从哪里横生出来的?李如风走到我边上,拿着他新换了电池的手电,上上下下照了一遍。突然手一伸,啪的一声拍了下门。


门“吱嘎”一声开了。我忽然感到一股堵住胸口的熟悉,但就是上不来脑子。


令我们惊讶的是,门里面没什么可进入的空间。这门,比起实际作用,倒更像是修饰物。门里面是一面凹进去的墙。我们拿着手电每个角落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还用手一寸一寸拍过去,没有任何反应。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这里也是死路的话,那双儿到底是从哪里逃走的?总该有条路才对吧。


大家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胖子还扒在门上不停地上敲下摸,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小花说他出去转一圈,看看别的墙上是不是也有门道,遂带着探照灯晃出了视线。黑眼镜也说要去检查检查别的地方,胖子对他心有余悸,立刻跳了起来,非要跟着一起去。


其实对于黑眼镜,我还是相信多,怀疑少的。毕竟从开始到现在,我也从没对他投入过什么深信不疑的大情感。只要事情不是逼到眼皮底下并且关乎人命的大事,我宁可保持原状,不愿意在思想上有过多的选择。可能在当中隔了小花这样一堵厚墙,该背负的东西全都压在他的肩上,我反而觉得没必要顾虑太多。


他们三个转了一圈回来,都皱着眉头。看那样子,我就知道没什么发现。果不其然。小花摇头晃脑地把黑猫从地上抱了起来,居然点着猫鼻子问它:“你快说,我们怎么出去啊?”


我直翻白眼。


闷油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我们一阵瞎忙活。这会儿,他突然背对着门,朝前走了两步。


“雾要散了。”他说。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7 23:03:00 +0800 CST  

我一愣,赶紧回头去看。果真雾好像比刚刚淡了很多,虽然可见度还是不够高,但是竟也能差不多看出来这个空间的大致形状了。我越看越觉得有点不对,我本来几乎在心里非常确定,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但是现在我有点怀疑这个判断的正确性了。因为在我正前方,我本以为是一面平墙的地方已经能隐约看到两个角了。


“砰——”的一声,这响动太突然,把我们都吓得齐刷刷地回头。是胖子,他不小心靠到了那扇木门,把木门整个关上了!


我刚想骂他,突然听见一声猫叫。回头看到大家的表情清一色有点木讷。怎么回事?


雾好像瞬间散得十分干净,这门简直就像一个吸雾装置。


我随即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脸上的表情立刻飘到了我的脸上。现在我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给我的感觉,没法形容。仿佛你在眨眼之间就被转移了。


我绝对不相信这和刚刚浓雾底下的是一个地方。


首先,这个房间不是正方形,也不是长方形,而是,八角形。我花了最短的时间,粗略地假设了一下东南西北。我凭直觉认为,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面是南面。北面和东面的连接斜面连着我们走下来的石阶。除了我们身后这面是石墙,其他所有面的材质应该都并不是,但是我现在这样一眼望过去,也看不出个究竟。只觉得颜色有些暗沉,有光却又看不见。而所有那些墙面上隐约好像有些暗花。不对,不是暗花。应该是浮雕,拖出来一片阴影。


我们头顶上方突然亮了。就像被人打开了电灯开关。我抬头一看,才明白头顶的亮度来源于那些同之前材质差不多的玉石,就像被装修精良的房顶,玉石被镶嵌在四方形的格子里面,洒下来非常柔和的好似月光的白光。朦朦胧胧,我看得一时迷了眼睛,竟有点舍不得挪走视线。


我说过,每次有什么我都总先去看周围,周围的人,周围的物,先把无关紧要的看了。现在当我把视线从房顶拉下来的时候,我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我不想看到的东西。


棺材。


和之前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乱七八糟的石棺,玉棺都不同。这是一口木棺。让你看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觉得打开盖子就会有粽子跳出来的木头棺材。而胖子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我看到他两眼放光,根本无视头顶上那片取不下来的玉石,眼睛直勾勾盯着棺材,一脸“皇天不负苦心人”的表情。


“这他娘还是刚刚那地儿吗?……”他边慢慢靠近棺材,边说道。竟一抬头就把疑问的目光毫不犹豫抛向李如风。大致是觉得他先看到的棺材,理应之前看到的就是这个空间。


李如风沉默地看着墙壁,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很久,突然说:“不知道。”随即又补充道,“我觉得是。我当时看得没很清楚,我只是看到了棺材。但是这里的雾气有很强的诱导性。很可能是它们吸附在墙上,把空间的原貌藏了起来。这是一种蒙蔽术。”


我觉得李如风说的很有道理。上古有很多关于毒物的传说,打仗时候用来困敌,迷人心智。我猜想,这里的所有空间在来到这里之前都给我们下了很强的心里暗示。因为他们大多都是规则的方形,就算不是,墙也都只有四面。所以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理所当然就有了惯性理解。以为是四面墙,其实本来就是个八角形。木门很可能是双儿找到的。木门的闭合是启动吸雾装置的关键。雾一散,我们以为整体被换了个空间,而空间其实本身并没有改变。只是地板被翻了个转。


奇怪的是,李如风既然看到的就是这个空间,那为什么我们下来之后看到的是满屋子的尸体呢?尸体是哪里来的?难道那地板还有把尸体从地下翻上来的全新功能?这也太他娘先进了!还是阿保故意抱了这么多尸体过来装点房间,为他自己的尸体做掩饰?


还有,如果是空间没变的话,那就是说棺材应该是早在这里的。那为什么他们之前晃来晃去晃这么多次,居然都没有看到棺材呢?这么大一口横在路当中,怎么着就算被雾整个包得像木乃伊,走路撞也总能撞上去吧。


这也太奇怪了。


除了胖子,我们都不赞同先开棺。我心说问我我当然不同意,要是里面是个上古时代的大粽子,那至少得给我留个时间运运气。


胖子无奈,只能重重叹口气。


比起棺材,我更愿意先来研究下这些墙壁。有那扇木门的石墙上什么都没有,在这么饱满的八角形空间里,显得十分不入流。连接东南两面的斜面上,雕刻的是什么地方,群山和深林之类的。我头抬着看得很累,面积太大,整面墙都是这些,所以一时我也没能看出什么结果来。就只见山头被上了一抹十分扎眼的红色。红色朝东面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印记不很深的尾巴。那红暗沉又惊艳,活像一抹血。我心里纳闷,照理说,山头要顶也顶抹绿啊,怎么顶抹红呢。


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心中大惊。墙面的冰凉一下子从我的手指尖顺着血液滑进了大脑。这墙是玉做的,被打磨得平平整整,光滑非常。


对,平平整整。那些并不是浮雕,而是画。是把画画成了浮雕的样子,有着科学的阴影,看起来就像所有都很真实地浮在面上!我不禁惊讶于上古人的作画技术,这要是变成文物面世,报纸上肯定会出现一片各种神化中国古人智慧的篇章。弄不好立马人都上升到了神位。


我退后了几步,仔细看了下。竟突然觉得,好像山顶那块确实是凸出来的。但是周围随影太多,我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凸起的。只觉得,这么看着,连带那抹血红一起,形成一个形状,看起来十分眼熟,我闭着眼睛使劲想,却怎么都没想出来在哪里见过。


我顺势移动到正东面那面墙跟前。和刚刚那面墙一样,都是同样的浮雕形壁画。墙面正中间,是一个婴儿。


熟睡或者已经死去的婴儿。


我只觉得汗毛在衣服下全都竖了起来。虽然婴儿都长得一样,但是我深刻怀疑,这个婴儿是不是和我之前在幻觉的瓦罐里看到的是同一个。他双眼紧闭,赤裸着,躺在地上。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很奇怪。刚刚那面墙上,山头上那抹血红色,拖着的尾巴好像一直延续到了这面墙上。不清晰的印记断断续续一直划到婴儿的脸上,又变成了两滩更大的红。这红在他脸上很匀称,看着有点可笑。就像是他的脸被上了腮红。但是这红红得并不那样明显和浮于表面,到像是印在里面,仿佛天生从里面长出来的一般。


他身后有个女人。


她的脸被沉在顶上没有光的阴影里,我必须要退后才能看到大概。正在这个时候,胖子在一边叫了起来。


“天真….天真……”


他这声音发浪,简直像发情期的猫。


我刚想问他这口气是要干嘛,就听见他说:“这人……是你。”


我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说眼前这墙上的女人是我。一回头发现他站在北面那墙跟前,背对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我看他的背影竟觉得心里毛得慌。


“你说什么?”我不是很确定,这声音是从我嗓子眼发出来的。听起来有点像太监。


这时我才发现,闷油瓶也站在他边上。胖子还是没回头,回头的是闷油瓶。他转过脸来看着我。这会儿屋子里一点雾气都没有了。这地儿很大。本来没发现有这么大的距离。这会儿当我想试着看清楚闷油瓶脸上有没有什么事先给我来点心里铺垫的表情时,才发现,这里的空间不是一般大。他隔着那口棺材朝我招了招手。我不知道那好不好算招手的动作。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挪过去的。只觉得,我挪动了很长的时间。期间胖子连头都没有回,我觉得他一直保持刚才的动作没有变过。致使我开始怀疑刚刚他到底有没有说过话。


北墙上的壁画映入我眼帘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左胸口某器官掉进哪里发出的“咚”一声。


壁画上面有个“我”。


请允许我接下来可能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用合理的概念去解释它。我首先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具备一点理智去看这幅画。


壁画的样式不变,和之前完全一样,带着很多自然的阴影,以至于我并不能很快分清楚到底哪些部分是真正凸出来的。上面那个“我”在整幅画的最上方,正中间。虽说是在上方,但是“我”的下面都是空白的,所以看上去,“我”就是这幅画的中心。“我”被画得栩栩如生,看起来就和我没有任何不同。“我”双手向前做出一个捧起的动作,我仔细看了看,那手好像是真的凸出在外面的雕刻。对此我并不很确定。“我”的眼睛现在就死死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浑身发怵,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却还是觉得他两眼目光走不开,偏要落在我身上。


而“我”的周围好像跪满了人。我不知道这样解释对不对。或许是当时画匠的技巧还没有正式合理科学化,对于立体的效果表现得并非特别到位。根据靠近“我”的那几位半侧身的还能辨别是跪着的造型,双手的姿势和我一样,捧起过头,夸张的大袖子把脸整个都埋进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的画师对这些小人物的描绘比较偷工减料,竟然连个露脸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一看就是标准的群众演员。而后面为了表示人数的众多,从露出来的半个脑袋一路缩小至点。到最后头就全都被奇怪的点和偶尔露出来的衣边代替了。


最诡异的是,他们捧起的双手里面空空如也,除了那些血红色。


他们手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捧血红色,看不到手的地方,血红色就被半透在各个位置。但是这些位置并不随便和混乱,像是都被排列好了一般。比起那些有些杂乱的透视点,这些红倒是更能体现壁画的立体感。它们几乎连成一条上升下降的线,中间穿过“我”的手心,而“我”的手中那抹红色是最深最刺眼的。


但是那红色没有完结。由我的手中降下来到右侧众跪的人群之后,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地拖拉至连阶梯的斜面。


胖子这时候终于有所动静了。他幽幽地慢动作转头看我,表情着实复杂,貌似是希望我能给出一点合理又人性化的解释。我也回看了他一眼,当下也懒得多说,我能解释什么?难道叫我文艺地说,不要担心,这是我的前生而已。


我没理他,跟着那个印子一路晃过去。斜面好像也是一幅什么风景图,但是当中因为有石阶的缘故缺失了一大块,好像并不是很完整。那空荡荡又黑漆漆的一块,猛地出现在眼前,显得十分突兀。我对石阶的心有余悸估计要很长时间好不了了。


于是,我在缺口处没做停留,反而加快脚步划了过去。顺着印子,我又退回到了东面。


印子所碰到的第一个连接点,是那个站在婴儿身后的女人。我退后了几步,方便看清楚。


刚一抬头,我就觉得血液一下子全涌到大脑里了。


这女人,拿着一把刀。那刀并没有被细细刻画,单看形状,我觉得和闷油瓶那把黑金非常相似。刀被她双手握着,刀头垂直向下。正对着躺在地上的婴儿。


女人有一张美丽至极的脸,她这一瞬间的表情都连同被描绘得很细致,悲伤、无奈和决绝。这张脸,是我下来这里之后反复见到的。雕刻或者幻觉。我忍不住又去捏了捏口袋,那块她给我的玉石,还躺在我的衣兜里。


又是她。


红色印子从婴儿脸上拖出来的不明显的尾巴,上升至刀口,连接着她的手。和从北面来的那条红线连在了一起。


这样看来,墙都被这条线连起来了。


而她的眼睛并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地上的婴儿。她的眼睛看的是左边。她这个眼神的角度,绝对不是看旁边那断裂的风景图的。


她在看那个男人。那个“我”。


幻觉里面的那几个场景又重新跳回了我的脑袋。我压抑着混乱和哭笑不得的心情,得出了如下结论:


那个自始至终没有露正面的男主角,竟然是“我”。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7 23:13: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开馆


我被这突入脑髓的认识惊退了好几步,撞到了谁的身上。


回头一看,是闷油瓶。他伸手扶了我一把,两手都抓在我的胳膊上,倒也没急着拿下来。他也没看我,两眼来回在这些玉墙之间游走,皱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也回不过神,就呆站着任他抓着我不动。忽然听他“啧”了一声,随即甩开我,就朝北墙走去。


我眼珠子转回来之后,本想跟上去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刚伸出一脚,就想起来一个事情。第一次看到这女人的石像时,问过李如风她是谁,李如风说她是赤松子的相好。我当时怀疑她是炎帝的小女儿。如果这样说的话,那岂不是说,这个“我”很可能就是赤松子?!


我吴邪乃是当今天上负责降雨的神仙?!


这意识上头的时候,我脑子里一时间被填充满了天降财神之类的电视剧情景。胖子好像在边上和我说话,这时候我耳边全是下雨和撒钱的杂声,完全没听见他说什么,直到他吼了一声,瞬间把封闭我听力的那扇门以暴力踢开,有五个字斜着飘了进来:“壁画是假的!”


“不能说是假的。反正一定不是上古作画。天真,你先别忙着犯愣。你自己是做古董生意的,看了这么多字画,你还没经验吗?画这种东西,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色,所以欧洲艺术才有从拜占庭一直到洛可可那些名字。你睁眼看看,眼前这些画对于夏商来说,是不是太科学了一点。那时候的人,能画出立体阴影?太扯了!就算真的是,从什么朝代开始,人像画才不是理想主义,完美主义,而变成这样写实的了?!别光看衣服就以为是什么先人神笔,要不我只能相信关神笔马良那个监狱当时就是这里了!”


我听完沉默了很久。胖子说的不无道理。仔细想想,确实不能因为心里既定的认识和单凭这些画上人的服饰打扮就果断认为是上古人画的。但依旧弥留根本问题,怎么解释上面这个“我”的出现?谁本着怎样的目的以这样的形象把“我”画了上去?这个“我”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画好像是用来表达什么信息的,不像是纯观赏啊。”李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经站在了我的边上,正伸长了脑袋在看我眼前这面墙。


“如果说要表达信息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写字,要费这么大的功夫画这么巨型的画呢,岂不是非常慢,还表达不清楚。”我说。


“不写字是因为不会写。”左边传来闷油瓶的声音,他背对着我们,没有回头。“画应该是张术画的。我小时候听过有关这个人的传说,传说他的画形如浮雕,非常传神。但是他有个缺点,就是不会写字。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失踪了。他是我们家族第一个失踪的人。”


第一个失踪的?那岂不是还有后面跟着失踪的?闷油瓶出生的时候?我心里暗暗嘀咕,鬼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事情。


我刚想走过去深入打探一下,却听见左手边在看斜侧面半天的小花“咦”了一声。


我转头就看到他和黑眼镜脑袋伸得如同乌龟一般,楼梯在他们脑袋边显得异常空洞。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看。”小花指着墙上某一块地方一边对我说,一边低头看抱在自己手里面的黑猫。


我歪过头去一看,就愣住了。


墙上确实是什么风景图,当中被连接的石阶面抠空了一块,看起来图就不完整了。和右边那个斜面上的风景图好像是连在一起的,我怀疑是不是要凑在一起看才能看完整。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这里也有红色的印记,和左右都相连。它落在唯一一个真实凸出来的物体上。


是只猫的眼睛。


这只猫的双眼通红发亮。就像被灌了血一般。看起来异常惊悚。我的眼睛死死盯着一个东西看,这个东西是我才认出来的。随即,我退回到了右边那个斜面跟前,仔细又看了一眼山头。


这时候小花手里那只黑猫突然叫了一声,两只绿眼睛盯着我动都不动。


我心里有一丝凉气浮上来。


它伸出爪子抓了抓脖子,“铛铛”。


是猫脖子上的青铜铃。


是石阶空缺面上凸出的那只猫提醒了我。猫的位置在墙面最底下,紧挨着缺口处,假如不是那发红的双眼,我就算盯着看也未必会注意。所以刚刚掠过的时候,只匆匆扫了一眼,完全没有看到还有一只猫蹲在墙上。猫的脖子上那个青铜铃和小花手里那只黑猫脖子上的一模一样。猫本来长得大差不差,但因为铃铛的缘故,倒是反而有了一种小花手里抱着刚从墙上走下来的那只黑猫的错觉。


也就是右手斜角面上那凸出的山头和血红组成的形状。之前在脑袋里沉积的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现在被渐渐裹上了一层才从意识堆里爬上来的恍然大悟,却又同时让我胸口发闷,脊背发寒。


青铜铃形状很特别,以至于我看了一眼就在脑中留了印象。只是我之前没有特别去注意过它,家养的猫么,脖子上挂个铃铛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铃铛模样不同自然也纯属正常。而且那黑猫走路的时候铃铛并不响,好像只有被碰到才会响。但是这猫偏偏异于常猫,连痒都不怎么抓。


和当初看到的六角铃不同,这青铜铃是个菱形。正面有个奇特的镂空,把菱形从中间分割成了类似拼接的两瓣。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个镂空的图案分明就是一个Ω。看清楚这个图案的时候,我只觉很别扭。这图案能让我想到的不外乎是手表。在这种阴森森的鬼地方,突然看到一只手表牌子的标志,出现在猫铃铛上。我不知道这种别扭的心情有没有合适的解说词。心说,这猫敢情原是人家品牌的代言猫?


“哟,怎么不是劳力士?”黑眼镜也看出了那个标志,嗤笑了一声。


小花拍了一下黑眼镜的后脑勺,说道:“没文化。希腊字母的A代表了万物的开始,而Ω代表了万物的终结。”


终结?这两个字让我缩了一下,难道是和终极有关?


我不由怀疑,这猫到底是不是阿保的。它同这里的联系看似很紧密,难道猫是那个闷油瓶口中的张术的?那岂不是说,这猫有着王八的寿命,也是只百年猫妖?


小花捏了三根手指在猫脖子间摸来摸去,他皱着眉头表情很奇怪,猫脖子上那个青铜铃被他撞得来回响。只听他“嗯?”了一声,之后就连头也凑了上去。半天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说:“怎么没有系铃铛的绳子?”


我立刻伸手也去摸猫脖子。那猫倒是一点不反感,被我们左一只手右一只手地贴上去给它挠脖子,竟舒服得干脆“喵”了一声,闭上眼睛开始享受了起来。


我边摸边凑脑袋过去看,猫脖子上果真是没有绳子。其实我们一直以为是猫脖子上的毛太长,所以把绳子给埋掉了,这些都是惯性认识。往往就是这种惯性认识让你一错就错在开始。


但是铃铛是怎么被吊上去的呢?我没经大脑思考,手一个犯贱就伸过去扯了一下它脖子上的铜铃。我花的是平时扯东西的正常力气,既不轻也不重。但是我的手被挂住了,铃铛被一个稳定而牢固的力量定住,就如同有绳子一般。同时猫的头跟着我的拉扯力低了一下,它嘶叫了一声,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我都没来得及避开,脸上就立刻有了一种火辣辣地疼痛感。我靠,我活到这么大,还没被女人甩过嘴巴,倒让只猫抢了先了。我捂着脸,怨毒地看着那只猫。


小花怨毒地看着我,一边摸着黑猫的脑袋安慰他。那猫真是能装,扇完我倒是没和一般猫一样跳下去跑掉,反而一头扎进了小花的胳膊里,猛地用头去蹭他的胸口,嗓子里还发出“嗯嗯唧唧”类似撒娇的怪音。不时露出半个脑袋,瞪我一眼。靠,禽兽,一脸贱样!


“咔——”,这声音伴随了一道亮光,在被我用手捂着的左脸上一闪即逝。


我神经在脑门心上一跳,要紧回头去看。原来是胖子拿着相机在拍照。刚刚那是相机的闪光灯打出来的白光。


我捂着脸朝他走过去。胖子前方的闷油瓶不知道在干什么,从刚刚说完话之后,就一直头也不回,整个人趴在墙上,举着手指到处抠抠摸摸。我总觉得闷油瓶这副样子,真是八辈子扯不上个“贼”字。盗墓贼一般就算平时看着不像盗墓贼,但是行动起来,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一种“贼”样流于言行。但是他看起来就像个搞科研的。煞有考古队学究的架势。


我走到胖子边上停下来。他侧目冲我甩了一笑,说道:“你看你胖爷我多有预见性,早想着带相机出来防范于未然,指不定能派上用场。这么重一路背过来,还好我都没丢弃它!这精神!这境界!这些画儿肯定有花头在里面,我们拍回去,在这儿要是没研究透彻,回去没事还能拿出来研究研究打发空余时间!”


我翻了个白眼,这之前不是已经派上用场了么,也不知道谁刚刚在上面拿相机搂着金发洋妞拍照拍得不亦乐乎。这屁点重量的卡片机又不是单反,说得倒是跟英勇就义似的。不过胖子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会儿拍下来,没准日后能用上。


我一抬头,又是一道光。


等等!那是什么?!


有东西,在我眨眼瞬间,随着白光一现即逝。我的汗毛立刻全部耸了起来。


我一把抢过胖子的相机,对着墙“咔嚓”一声。


我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墙壁按下的快门。我鼻子里面憋了一口气,现在愣是呼不出来了。


墙壁里面有东西。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又接连按了好多次快门。在闪光灯的白光底下,墙体的几块地方隐隐出现了半透明,那些半透明全都是凸出来的地方。被强光一照,平面和凸出即刻变得异常分明。那些凸出的半透明里有一坨坨的东西,随着我的瞳孔一次次被放大缩小而现形。


我看得并不清楚。


闷油瓶突然跳过来,一把抢下小花手里的探照灯,打到最强档,对着一面墙猛照。自从雾散之后,这里的亮度很充足,探照灯我们后来一直没用上。被他这一照,我的头皮一下就炸了。那些凸出来的部分立刻变得十分明显。里面是一坨坨肉色的,类似肉球的东西,又像被肢解的身体部分,全都紧贴着那薄薄的一层。


这些东西让我清楚地记起了密洛陀,心里的恐慌一下就由脑门降至胸口。


他又拿灯光换了一面墙。有一处,看起来竟如同一张人脸。


不对,这就是人脸!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玉壁的通透效果,看起来他皮肤极为光滑,仿佛婴儿。不过他就算再好看,此刻看起来也只能让我用毛骨悚然四个字形容,他睁大着双眼,怔怔地看着我们,脸因为紧贴内壁而变得畸形了。他伸了只手抵住了内墙,那样子简直就像马上要冲出来一般。我真怀疑,要是他一用力,那墙就要破掉。


“操!什么东西啊?!”胖子在边上大叫道。


我突然看到了那个墙体人的手指,他抵着墙的那只手,食指和中指奇长。是张家人?!难道就是那个叫张术的?!


我转头就去看闷油瓶。他站在我的右后方,双眉紧皱,眯着眼睛,一脸的诧异。


“墙壁里是个养尸地。这里的养尸不是一般意义上所理解的养尸。这里养的是活尸。这些人可能活着的时候就进去了,在这里是一种类似死了的状态,但是不知道离开这墙体会发生什么变异。可能弄出来就都死了,也有可能尸变。这些壁画或许就是为了来遮盖墙体里面的活尸的。”李如风说。


这话让我想起了在鲁王宫的玉俑活尸。难道,这墙竟是巨型玉俑,专门用来养活尸?!虽说活尸好像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大凡这些在墙里面的东西,我想想都觉得骨头发毛。“他们会不会钻出来?”我问李如风。


我猜他大概是没经历过密洛陀这种石缝里的养成物,不知道他们的可怕。我只要一想起那个巨型的密陀罗,就脑子都反酸。他愣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这里不宜呆太久,我们最好赶紧离开。”李如风说。


我心里道是,随后又一咯噔。离开?从哪里走?门是死的,上面的路是死的,怎么离,怎么开?我们现在说白了就是在一个大密室里面瞎碰,碰哪哪是墙。


不对,还有一口棺材。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7 23:18:00 +0800 CST  

我才想到棺材,胖子就跳了起来。他听见李如风说要赶紧走,那棺材还没开,他哪能安生呢。我想反正也没路走,下来这里的时候原本也是从石棺进来的,搞不好路还真就藏在这棺材里头也说不准。于是也应声赞成开棺。


我喊了一声闷油瓶,他没理我。他依然站在墙壁前,望着那面里面屯了他家人的玉壁发呆。我心说,让他去神伤一会儿吧。


我们几个渐渐走近棺材。


当走到差不多要靠上去的时候,只见这口木棺,突然悄无声息地转了一下。


我心被一把揪到了嗓子眼。这是怎么回事?它转动的幅度并不大,大约也就十五度左右。只是非常轻巧地避开了我们的碰撞。


艹!邪门了,难道这棺材也是活的,能自动避让人?!


李如风突然蹲了下去。我顺着他看过去,骤然发现棺材底有几个浅浅的凹槽,高度大小都看不太清楚,里面有种类似于水的透明液体,但看起来比水轻,这么瞧着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伸手,沾了一沾,放到鼻子边上闻了一下。味道是有,不过很不明显。有种黏糊糊油吗吗的感觉。我在考虑要不要放嘴里试一下,又怕它有毒。


正这时,李如风突然冒了一句出来:“好像是尸油。”


我反射性地跳起来,拿手狂甩一阵。他娘的太恶心了,要再晚说一秒钟,指不定我就放嘴里去了。


“棺材是浮在油上的,而且你们看这地上的凹槽怎么大小不一样?”另一头传来小花的声音。


我又蹲了下去。棺材在光照口,周围都可以看得清晰。但是地上的凹槽装满了油,就显得黑乎乎的,很不明显。凹槽分了三道。几乎每十五度角一道。就像这个棺材底下的轨道。我站起来,绕道棺材的一端看了一眼,这样望过去,凹槽大体上的样子就像是在一条垂直的上面打了一个叉。棺材就顺着这个轨道浮动。


我刚想问哪边大小不一样,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棺材,它就转了一下,不带任何声响。我手指上弥留着异常的冰凉。木棺却没一点木头的和暖气,冰凉得堪比大理石。死沉的冷。我在心里猜想,可能是因为有什么热原理,导致棺身同温热物体接触的时候,就会发生转动,轻巧地避开碰撞。这也很可能就是当时他们在大雾里的这个八角空间来回晃悠,却始终没人发现这里有口棺材的原因。


它这一转,我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惊讶得合不上嘴。遂又试了几次,棺材悄无声息地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我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到棺盖上了。


再仔细看一眼,就能发现,棺体周围有个框,大小正好围住凹槽。这个框是和周围的地面脱离的。我有理由怀疑,这棺材很可能一直都在,尸体被地板翻下去的时候,很可能这一块是例外,压根就没有动过。由于框的边和凹槽边有重合,所以不难看出,所谓的不一样是指凹槽的长度不一样,最短的是当中这一条,最长的是东南西北走向,居中的为东北西南那条。让我关不上嘴的不是这个凹槽大小的问题,是棺身不管向哪道凹槽移动,都能全部覆盖上去。


换句话说,棺材大小在改变。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眼角抽了一下。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所有人的表情,他们脸上无一不是和我一样,惊恐。


“这玩意儿不止会动,而且会变大变小?”胖子说话的声音里面透漏着不敢相信的口吻,“敢情里面有个能操纵棺材变形的粽子?”


我被他说得汗毛发直,问道:“那还开不开?”


胖子瞪了我一眼,就开始埋头在背包里面找开家伙。等他从包里翻出撬棒的时候,却突然看着棺材愣在了那儿。过了好一会儿,一脸无奈地幽幽问道:“开哪个?”


这是一针见血的问题。


“开肯定得开。当下问题是我们首先要找出稳住他的办法,要不然他一直动我们想开也没法儿开啊。”小花说完,大家沉默了。那只刚给了我一巴掌的黑猫,此时此刻正一声不吭地蹲在小花的肩膀上,像只鹦鹉似的耀武扬威,尾巴甩在天上用轻蔑的眼神看我。


闷油瓶突然退到了我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头却没转过来。手一直插在裤子袋里,捣来捣去,也不知道在捏什么。我也奇了。心说,哀悼也该哀悼完了。不就一个没见过的自家人么,那当初进张家楼的时候,满栋楼自己家人的棺材,难道他是跪着爬进去的不成?我做了画上的模特儿,还没这么起劲深入去研究。当下我们商量开棺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就能视若无睹呢?难道他认为,棺材里面暗藏不了什么玄机?


我突然手划过上衣口袋,碰到了一大块硬东西。对了!日记本!经过刚刚这么多事情之后,我都快忘记阿保的日记本在我手里面了。我赶紧把它掏出来,那上面有那么多图,没准仔细找找,还能再挑出点线索来。


我翻了半天,才翻到记载这个空间的那一页。几乎就是记载图的最后一页了。我仔细看了下,和前一遍看到的一样,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只有那个划破了纸的“门”字尤为扎眼。而标注了这个“门”字的空间显然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一个。八角形被画得很清楚,这口棺材被用了三个中间重叠在一起的长方形表示了出来,包括大小的区别。这图要是在我们研究完棺材之前就被我这样透彻地分析到位,或许还能有点惊喜感。现在等于是马后炮,一无用处。


突然,在众多杂乱的线条当中,我看到在表示棺材的长方形边上,有个很不显眼的“1”。因为它周围没有加任何圆圈或者括号,我是把眼睛都黏上去才得意辨别清楚。肯定不是线条,而是个“1”。我对这个“1”有印象。前几页的某个地方,我也看到过这样的1。是哪里?


我疯狂地翻着日记本,纸页在我手指间哗哗响。他们中的谁好像在一边喊我,我全当没听见。到底是哪里?我记得就是前几页的某一块地方。


找到了。


是那个V字形的石室。我立刻看到了他上面用略轻的线条画出来的三口长方形棺材,由于这里的线条被整理得比较干净,所以旁边那个数字1显得尤为明显。



这时候,他们说话的内容终于重入我的耳朵。——“稳住了。再试一次看看。”黑眼镜说。


“你看这棺材哪能有我胖爷神!两头一夹,就稳住了!”胖子顶着棺材,说话的口气都飘在天上了。


“小贱,你当初在V字那个石室里看到的石棺是哪一个?”一想,这样问表意不明,随即又补充道:“就是你睡一半醒过来时候看到的唯一那个。”


李如风抿嘴一笑,但是很快就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又飞快地用连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语言对他解释了一通。他听完,半天没说话。手托着胳膊,摸着下巴,眼睛斜在一边,在记忆里努力捞片段。


末了,他眼睛一亮,指着棺材说:“最小的。”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我也懒得解释,就对着他们说:“开最小的。”


我在心里祈祷这个判断是对的。要是阿保留这样的记号,为的是表达不要去碰那个最小的,那我也就无语了。只能自认倒霉。就算里面有个活粽子,这里的人也全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就算出事情的话,大家也只能拼死了。


小花和黑眼镜一人一头同时抵住木棺,它果然瞬间就稳住不动了。胖子早已经等不及了,拿着撬棒就伸了进去。


闷油瓶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扯下胖子手里面的撬棒低吼一声:“别动!”


但是这两个字被扔进空气的时候,已经晚了。站在另一边的李如风都还没来得及上手,就只听见“咔”的一声,棺盖自动弹开了一条缝。


瞬间,有白色的气体像漏了气似的,从四面的缝隙里喷涌而出。我什么准备都没做,这情况来得太突然,顿时就有气体钻入了鼻孔,带着一股酸臭腐烂的气道。


大家霎时都被白色的气体吞了,就像再一次起了雾一般,谁都看不到谁。我退后了好几步,只觉得腰间被人搂了一下,立刻有股力量把我一路拖到了白气之外。


直到我后背撞到那玉墙,一回头,离开玉墙太近了,即使不要灯光,我也能看见墙体里面那个“张术”的脸和手。我被他吓了一跳,刚想跳开,却发现腰上那力量没离开,我像弹簧一般又被弹了回去。脸和嘴都直接贴上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等我站直一看,竟然发现闷油瓶的脸,就在离开我一指远的地方。而我刚刚显然是直接贴到他脸上了,那个软乎乎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他脸上的肉还是他的嘴。


正在我脸要变成红烧肉的时候,突然耳边“砰”的一声,震天响的爆炸声,我感觉整个空间从上至下都被震得抖了一下。


棺盖被掀到了天上。


地上紧跟着传来“哐嘡”一声响。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弄得有点懵。现在整个空间全都被灌满了棺材里面冲出来的白色气体,可见度一下子就被降为了零。恶心的味道如同十个人一起放屁,以神速四散进氧气层。闷油瓶身体一转,整个人都挡在了我面前,他伸手一把捂住了我半张脸。我一口气憋在喉咙口,被他这么一捂,差点没直接岔气。他手一放,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看一下四周的状况,他又紧接着整个人都扑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头被他按在胸口,外面嘈杂的乱音突然都消失了,在顷刻间被换成了我努力喘气的声音,和他的心跳声。


我突然感到浑身一震。这一震不是来自于我的本身,也不是来自于周遭,而是来自于闷油瓶。我觉得他浑身震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强力冲进了他的体内,他的胸撞到了我的额头,我头一点都抬不起来,也看不到他的表情。随即,他的身体跟着那股震动一下就松了下来。


他整个人都垂了下来,软软地瘫倒在我身上。他的头搁在我的肩上,我能感觉到他的汗水在顺着脸颊往下淌,湿了我的左脸。我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在发慌,慌乱堵了我的呼吸道。我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


“小哥…….?”我颤抖着声音喊他。我不敢碰他,我怕一碰他,他就会从我身上滑下去。


过了半天,他“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小声说:“没事。”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没事,还是没死。起码,听到他的声音,我憋了半天的一口气总算能呼出来了。


他微微抬起了一点身体,我看到他的侧脸,脸上肌肉绷得很紧,看起来似乎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但是当他的脸完全正面我的时候,却又看不出来任何一丝痛苦的表情。


他一坐起来,目光就投向了北墙,然后顺着一条线又滑向了我的身后。这时白气好像顿时都散了,四周也几乎恢复了可视度。只有空气里面还有一股恶臭味。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右边。

这一看,顿时就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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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27 23:21: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门


本来墙上能看出来的不过是那影影绰绰上的几点腥红罢了,现在却变成了连续发展的一条粗线。我一看那条粗线的模样和走势,就知道不对了。我压抑着从脚底冒出来的寒气,转过身来看背对着的这面东墙。果然不出所料,所有原本印在墙里面的那些不明显的印子,现在如同管道畅通,一下全红了,它把玉壁都连成了一个整体。在原本凸出的那些部分,红色变成了很大的一坨原点,这样抬着头看,就像是地铁的站点标注示意牌。最后汇集的地方好像是棺材另一边的西门。


我的冷气从喉管升到了脑门,伸出手指指向那面墙,还忍不住地发颤:“是……什么?”


“血。”闷油瓶道。


血?!我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原来唯一不同的颜色不是染料,那些看似红得像血的涂色,竟然其实就是血。


“这些活尸……”李如风突然出现在我的右边,看他脸色并不好,眉头紧锁,目光在几面墙之间来回扫视,“好像吃血。”他侧头看了看满脸惊诧的我,继续说道:“墙体里面貌似有条输血管道,大概是棺材里面的气体激活了这个输血装置,系统重启。本来墙里的活尸可能处于类似冬眠的状态,现在突然开始给他们供血了,保不准等会儿要跑出来的。”他说完,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噗”一声笑了出来:“可能这些就是传说当中的东方吸血鬼喏。”


我真想当场昏过去给他看。心说,他怎么能淡定成这样,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面对着数量未知的一堆墙壁里面有跑出来危险的吸血怪,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看了眼隔着我站在另一边的闷油瓶,语调上扬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实质,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大概是在问闷油瓶是怎么知道,棺材打开了会出事。


闷油瓶指了指我们前面的玉壁,说:“他告诉我的。”


眼前这面墙,上面有那个女人和婴儿,还有张术的活尸。这个“他”到底指的是谁?


正在我想问清楚的时候,胖子的声音从背后随着未散尽的臭气飘过来。


“我操他娘的,这是什么东西?!”我难得从胖子的声音里面听出了点颤抖的尾音。胖子站在棺材边上,脖子伸得老长,弓着上身正在往棺材里面看。他这尾音让我足足吸了五秒钟的一口气,还没看,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利于健康的东西。我在肺部胃部都运了下气,眯着眼,踮着脚跟在闷油瓶和李如风边上走过去。


做了心理准备,不等于说做足了心里准备。


棺材口还腾着一缕微黑的气体,轻飘飘地半掩着里面发亮的玉石,在我们把头全都凑上去的时候,就散掉了。眼前瞬间有了这里的玉石特有的那种晶莹剔透的光亮。堪比水晶。我把头伸到棺材口,朝里面看。当里面的东西进入我视线的时候,我僵住了。一秒钟之后,气血开始在身体里面倒流,胃里如同在瞬间被放进了一台搅拌机,胃酸顶上喉咙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走到旁边开始干呕。我被胃酸呛得拼命咳嗽,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流下来。


玉石里面像被掏空了一块,椭圆形。那椭圆微微发黑,有些暗沉的东西交杂在一起,形成一团团棉絮一般的微黑杂质浮在表面。椭圆里面是一具尸体。


一具婴儿的尸体。


和墙上那沉睡的婴儿不同。这婴儿绝对不是活的。他双眼圆睁,脸上充满了惊恐,不解和绝望。两只肉呼呼的小手伸向上方,是孩子那种最常见的,想让你去抱他的姿势。他赤裸的肚子上,有个垂直的刀口,肉绽向两边,伤口被那些微黑的棉絮物质遮盖了一半,看不到里面的颜色。


那幅壁画,就在我脑后方。这一刻我竟然连回头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个婴儿的死状让我想起了幻觉里那个瓦罐,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之前玉棺上的那些浮雕记载的故事,以及女人自杀的场景,让我此前一直非常同情这个女人。一个作为母亲的人,在失去自己的孩子之后,彻底了却了继续活着的念头。我还记得她死前的眼神,带着绝望和怨念。


孩子的眼神也同样绝望。他的绝望里带着不解和困惑,而女人的绝望,我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这上面怎么缺了两块?”胖子依旧没甩掉那发颤的尾音。


我本来不想去看,但是就在胖子最后一个字刚说完的同时,我看到李如风拿眼角迅速斜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瞧着感到浑身发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用手捂着胸口,憋着一口气还是硬伸了脑袋过去。


我看到那两个缺少部分的时候,心直接沉不见了。有一秒钟,连到心跳都没感觉到。在那个椭圆上面,有两块明显的小椭圆空缺。没错,大小完全符合。我迅速地把手伸进口袋,一把捏到了那玉石,冰凉就像给了我一下电击。


我在心里“啊”了一声,刚想把它从口袋里面拿出来,却被李如风一把按住。他的手使了劲,死死地将我的手按在口袋里。我侧头看他,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朝我摇摇头,遂松开了我。


我突然想起在下来的石阶口,他对我说,让我到了下面,口袋里的东西千万别拿出来。难道他早知道这里有什么?但是之前他又说没有来过。


他到底说的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我默默地把手从口袋里面掏出来,把扣子扣好。直觉告诉我,相信他比较好。


胖子反手拿着撬棒,小心地伸进棺材里面。他轻轻地敲了两下,里面的玉石发出“哒哒”两声。


声音才落,被我忽视了半天的那只猫,突然从小花的肩上跳进了棺材里面,浑身的毛在瞬间都竖了起来,弓着身子,对着西面的墙,撕扯着嗓子鬼叫。


我们都被它突然的举动吓到了,齐齐地看向西墙。


西墙我一直就没去看。最多也只在远处看了一下,就觉得和北墙看起来比较像,黑影绰绰的,仿佛堆了层层叠叠的人。本着一种厌恶和逃避的心理,我愣是眼睛一闭只当那墙上没东西。


墙离开棺材并不算近,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墙上还是堆满了黑影,看不清楚。我们盯着墙,谁都没有动。


突然,墙动了一下!


准确来说,是墙上有东西动了一下!好像,有体积非常庞大的东西在从墙上飘出来。


我眯着眼睛,当终于看清之后,我差点尿失禁。我努力抑制已经爬到天灵盖的恐惧,侧脸去看闷油瓶。他没有动,原地站着,侧脸被头发挡了。


这玩意儿之前在我俩面前出过场了,正是那些半透明的无脸怪。只是这里的数量之多,我现在还不敢去估计。他们在源源不断地从墙里飘出来,从远看都重叠在一起,像是一团团白气。


“什么玩意儿?!”胖子尾部的颤音已经不见了。他的状态总能在见到怪物的瞬间,被神奇地恢复。


他说这话的时候,无脸怪正像列兵一样,把我们周围围得水泄不通。西墙上还在不断涌出更多的无脸怪,如同洪水绝了堤,一发不可收。


我还记得闷油瓶说,他们能碰到我们,而我们碰不到他们。所以,假如他们有心要我们死,我们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我看到他们当中的有些手上拎了形似刀具的东西,一种等死的心情瞬间就顺着血管往上爬。这状况和被人用枪抵着脑袋不一样。被人拿枪指着,你在心里等活,而现在这种没有反击能力的状况,等于随意被砍,不是等死是什么。


李如风拿出那把暗藏玄机的刀,刀光在我脸上一闪而过。他将刀刃抵上手背,做出了准备放血的动作。看来他之前也经历过无脸怪的袭击,有经验。我心里一个激动,对了,差点忘记了他们不喜欢血腥气。


“不要!”闷油瓶大声说:“这些是血气养的!”


但是李如风的刀刃很锋利,他的手背上在他及时收刀的瞬间,却还是留下了一个小破口。破口一眨眼的工夫就冒血了。


我一抬头就发现无脸怪们的姿势都发生了变化,比例怪异的身体都扭在了前面。我心道坏了。果然,不出一秒钟,他们都开始疯狂地涌过来。本来非常齐整的队列,一下子都散乱了。


“操!他妈逼!从老子头上踩过去,当老子死了啊!小子,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跑!”胖子大吼一声,有无数半透明的身体从他身上擦过。他一步跳了起来,手在空中甩了一把,却徒然从他们身体中穿了过去。我看到有几只手停下来,朝胖子捞了一把,就只见他整个身体都被扔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李如风突然转过头来,朝我笑了一下。我听见他的声音越过一些被无脸怪带起来的空气的阻碍传过来:“吴邪,活着出去。”他说完,以我反应不及的速度朝我伸出手。我只觉得胸口被一股重力狠狠推了一把,身体就朝后边飞去。


我看见李如风一头扎进了那群无脸怪堆里,他迅速被吞没了。他们数量多得让我发麻到失去知觉,半透明的身体全都重叠在了一起,很快形成白乎乎的一堆,还不断有更多的加进去。


我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心里有种无名的绝望感堵了上来。他死了吗?这是一个救过我很多次的人,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没他,闷油瓶弄不好也已经死了。他就这么死了?这问题带着十分虚假的感觉,在脑门里列队。但是这一刻,我理智很好。我只是这样看着他被无脸怪吞没,一动不动。我很清楚我做不了什么。我想,假如是闷油瓶,我可能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冲上去。但是他不是闷油瓶,我就多了一份理性。我知道我就算冲上去,不过是赔命罢了。既然救不了他,何必要去赔命?


人竟然是这样冷血的动物,越是危险,需要取舍的关头,人就越是只做最值得的事情。


我看了旁边还是有很多四散的无脸怪,我觉得这么大的空间,这会儿已经被他们堵得水泄不通了,再也分不清楚东南西北。闷油瓶只一秒就出现在了我旁边,他拉着我的手扯开腿就跑。


被无脸怪撞到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觉得你像碰到了东西,感觉又不是特别明显。就像一只蚊子,只是偶尔停在你身上吸你血的时候,你会有感觉。


我跑了没几步,隐约踢到了类似棺材盖的东西。以刚刚看到它所在的位置来看,假如没变的话,闷油瓶在拉着我朝西跑。


我是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绊倒了才停下来的。是胖子,他横在靠近西墙的半路上。闷油瓶放开我的手,一把拉起胖子,拿个手指勾起我的衣服就往墙靠过去。


我们走到西墙跟前的时候,都愣住了。


西墙不是墙,而是门。

青铜门。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31 09:46:00 +0800 CST  

我耳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她扯着我说,青铜门。原来,不是指长白山上的,而是指的这里。


这门的面积和长白山的相当。十分巨大,几乎覆盖了整个西墙的部分。之前之所以看不到,多半是因为门上面藏了这些无脸怪,把门给掩藏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把这些鬼东西从门里面惹了出来,所以这才现出了门的原貌。


我伸手摸了一下,冰冰凉。门很奇怪,右半扇上有一只巨型的麒麟。我看了一眼闷油瓶。那麒麟和他身上的那只很相似。我瞬间又想起来那截被双儿带走的青铜,上面也有那麒麟的图案。因为只有一只,所以显得很奇怪。左半扇门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看起来极为缺乏平衡感,就像雕刻工作只做了一半,还没有完成一样。


闷油瓶脸上的诧异只持续了三秒钟,突然,他跪了下来。我愣住了,之前他在长白山也郑重其事地跪过,现在对着门又要跪?难道里面是他祖宗?


结果,我很快发现我错了。他跪下来后,直接拿手撑到了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


他受伤了?!


对了!我猛然记起不久前的一幕,肯定是那股冲击力!得先把伤口找出来,才能做处理。我二话不说,蹲下去扒开他衣服开始一寸寸检查。他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我检查了所有地方,就差没看裤裆了,除了手背上他自己划的两条口子,还有一些老的疤痕,没有看到任何新的伤口。难不成伤口真在…那?


正当我挣扎要不要去脱他裤子,突然看到他的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竟能看到一些粗的血管,颜色发黑!他们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在麒麟纹身之间,如果不是看得非常仔细,根本不会注意。


我心一沉,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瞳孔里的残留色作祟,这会儿我竟觉得他脸色也跟着发黑。他抓住我的手,却没使劲。他把我扒着他胸口的手拽开,我没有反抗,只觉得他拽我的手软塌塌的,根本使不上劲。


“吴邪,你听我说。”他的声音很低,但是依然不变的是那种四平八稳的口气。那张脸上永远是淡化一切的表情,给你一种错觉,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没有任何超越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全部堆积在不远处的无脸怪,继续说道,“没时间让我给你解释太多。这些是守门的兵士,和你在长白山上看到的性质差不多。不同的是,这里的只是尸魂,就是从死人身体里面借出来看门的,我没有任何东西能用来操控他们。原本他们在门里,门就是死门。”


我听得不是特别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他的意思就是说,这些和长白山的阴兵一样,是看门的军队。如果说是借来的死人的魂,难道是指这里的死人?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这里的死人还真他娘的物尽其用。魂就用来看门,血就被抽光了去养活尸,怪不得有那么多的干尸,也难怪这些尸魂要嗜血。


我又看了一眼面前这扇巨大的青铜门。他冰寒的气魄压迫着我的神经。


原本他们在门里,门就是死门。那现在他们出来了,门,岂不是就活了?他的意思难道是说,门现在能打开?


我一抬头就注意到他的右手捏了什么东西。我睁大眼睛一看,好像是鬼玺。


他要开门?!我突然想起阿保的日记上标注的那个“门”字。难道,就是指的这扇青铜门?!那这里是不是正是出口?


突然一个人影闪电般冲到我面前,等我看清楚一切的时候,就只见小花用枪抵住了闷油瓶的太阳穴。


小花脸上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表情,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以前从没真的认识他。


“张起灵,你知道门开了,是什么后果。我们全部都要死在这儿。”


我听过他这样说话的口吻,现在他是解九爷,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花。


胖子这时候醒了过来,眼睛没睁开的时候,他还哎哟了两声。眼睛一睁开,这场面立刻让他把所有声音都憋在喉咙口了。


我看到闷油瓶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就在这种怪异的气氛当中,胖子突然鬼叫了一声。我转头一看,那些半透明的身体都层层叠叠地在向我们靠近。我从细缝中看了一眼远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完全不见李如风。他们是不是已经解决他了,所以现在朝着我们来了。我想象李如风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又或是血被他们吸光了,变成一具干尸的情景,看那些白色双眼只觉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酸。


小花把指着闷油瓶的枪口转到空气中,对着那些半透明身体就是两枪。子弹迅速穿过他们,另一边立刻传来清脆的“啪啪”两声。完全没有用,他们反而加快了朝我们靠近的速度。


突然,我耳边传来“铛铛”两声。


那只黑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它站在我们面前,挠着它的脖子。神奇的是,无脸怪在铃铛的响声出现后,突然全部停了下来。


我确信没看错,他们停止了朝我们的靠近。


胖子立刻神速地从地上翻了起来,一把抱起那猫,开始人工拉扯铃铛。猫被他的大力气扯急了,一个劲地抓他的脸,胖子也不管,头摇得像拨浪鼓,回头冲我们大吼一声:“艹!这猫原来是猫神!他娘愣着干嘛,找路啊!”


几乎是同时,右边传来黑眼镜的声音。


隔着这么多障碍物,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他好像在说:门开了。


右边是那面唯一的石壁墙,就是有那扇木门的地方。


门开了,难道是说……?!


我没有思考太多,我很明白这里没有给我详细思考的时间和空间。我冲上去拽起闷油瓶就往朝着黑眼镜的方向跑去。阿保的日记在我脑中一页页翻过去。


他的那扇门,不是指的这扇青铜门。他的那扇门,指的是那扇木门。


那才是逃生门。


我觉得我们的样子很可笑。胖子抱着猫走在中间,不停晃它脖子上的铜铃。我们围在周围,移动得很迅速。感觉就像我们在做一场什么奇怪的法式。那铃声确实非常管用,无脸阴兵就像被点了穴一般,全都停在原位动都不动。


闷油瓶几乎是被我拖着走的,我觉得他此刻就像无脊椎动物,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着力点。但是我没有回头看他,我没有关心他被我拖在身后是不是已经半死状态了,只要我感觉他还在用自己的脚着地行走就行。死活都好,我必须要带他出去。


李如风说,活着出去。起码,我不能白白浪费他的死。


我果然没有猜错。那木门里面凹陷的墙体如同电梯门一般,一半移进了墙体内。


黑眼镜说我们要快,这墙正在慢慢又一次合上。他没找到打开来的办法。我定睛看了看,确实没错。墙不是在继续移近墙体内,而是在往回弹。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考虑到胖子的体积,我们让他先进去。小花脸上刚刚那种阴沉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接过猫,继续轻轻晃动铜铃,动作比胖子温柔多了。黑猫一被他抱到手上,就猛舔他的手背,亲昵地拿脑袋蹭他的脸。我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阴凉。小花到底还有多少面是我没有见过的?


黑眼镜进去之后,我想让闷油瓶先进去,自己最后。这时,闷油瓶突然自己站直了身体,好像骨头一下子还到了原位一般。


他斜了眼黑眼镜。黑眼镜此时正站在门的内口,抱着那只猫,晃着铃铛,面无表情。我惊讶地发现闷油瓶的那一眼清清楚楚装满了怀疑。这眼神我见过,在二月红的老宅子里面,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黑眼镜。


“你先进去。”他对我说。


我望了他一眼。这可能是习惯,他说的话,我不太反抗,总觉得有他自己的道理。这时候门快要合上了,我必须侧着身子勉强挤过去。


我过去之后,扯了一把闷油瓶的衣服,让他快一点。


我的右眼皮在使劲跳,跳得我几乎都看不清楚闷油瓶的样子了。我心里很不安稳,这不安稳却来得很莫名。


突然,在他身后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那脸由他肩膀后头露出的空隙口,一晃而过。我惊恐地捂住了嘴,伸手就去使劲拉他。那是墙里面那张脸。张术的脸!


闷油瓶却一动不动。没有惊讶,没有恐惧。


门已经几乎要合上了。我知道,没戏了。什么都来不及了。惊恐和绝望这一刻几乎扼杀了我所有残缺的脑细胞体。我很想捶死自己,为什么刚刚会信他,为什么没想到?!!


他站在我面前,我只能看到他半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他突然把手伸过来,迅速塞了什么东西在我的口袋里,抓了一把我的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吴邪,事情走出了我预料的范围。我不希望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后悔带你来了这里。”


石壁悄无声息地在我面前合上。他话里最后几个字都被关在了门外面。


我隐约听见他说了声,保重。


猫叫了一声。


我听见黑眼镜的声音,从身后传入我麻木的神经:“开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31 09:50: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只能向前


我没有去问黑眼镜什么开了。当下我能感到我在耳鸣,身体发麻,唯有头脑却十分清醒。刚刚小花的怪异表现又重新在我脑海里上演了一次。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在哪里,但是这一刻我可能已经明白了他所说的后果。我不知道青铜门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不是也有一个所谓的“终极”,但我猜测,青铜门极有可能是那些活尸的出入口。而门很可能是被闷油瓶在我们未察觉的时候用了某种方法打开了。


他说,保重。门看起来很沉,我没有徒手搬开他的可能。


他到底本着什么目的来了这里?小花和黑眼镜又是冲着什么来的?胖子呢,我知道。因为我和闷油瓶来了,所以他来了。就这么简单。


而我,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我来的时候是全当旅游的,我那时候就算掐死自己也想不到,现在我要面对这样一面石墙,知道它能开,却不知道怎么开。墙那边什么都有,无脸阴兵,刚被放出来的活尸,婴儿棺材,或许还有更多的机关和危险。随便想哪一样,都是活不了人的。但是偏偏,李如风和闷油瓶都在那边。


李如风,这个我连到底是谁都没有搞清楚的人,很可能已经在那边横尸了。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他“小贱”这个小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石壁合上的那一刹那,我看到闷油瓶的脸上屯着一股子黑气。那是不是和之前所受的那股冲击力有关?他心脏周围的黑血管是不是也和它有关?不过现在,我想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无脸的那些随便挥个刀,就能劈了他。


我不想继续想下去。


“吴邪,这门开不了了。”小花对着我的后脑勺停顿了一下,说,“我们走吧。”


身后传来很微小的,往前移动的脚步声。这些声音都在我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我想我的听觉肯定出问题了,我大概练成了猫的听力,现在胖子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从小花和黑眼镜身边朝我挤过来的声音,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胖子把两只手都放到我的肩上,使劲抓了一下。我觉得骨头被他的手指按得生生地疼。他说:“天真,走吧。小哥可能出不来了。”这话他说出来的时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比蚊子叫大多少。但是我还是听得,他语气连贯,没有停顿,没有犹豫。胖子一般说话,还是多数会往好的方面说。但是这些好的方面是被他考虑在可能之中的,起码得是有希望性有预见性的。他现在这样讲,虽然加了可能两个字,但是在他已成型的想法里,这两个字,也只是为了说给我听而加进去的一个点缀罢了。


我转过身,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说:“走。”


人的心理往往很矛盾。我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但是我对自己说:


我必须走。我不可能对着这石壁一直发呆,毕竟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打开。要是它的同小花说的那样不会再打开,那我不能面对它坐着或者站着一直到死。


他或许会活着出来。他进了张家楼都出来了,他进了青铜门也出来了。人的命是很神奇的东西,往往在最没可能转折的时候发生奇迹。哪怕像这样,我看着他被关在门后,但是我可以保持镇定。闷油瓶都活了几百岁了,他的命肯定比我们的都要神奇。


这里是一条狭窄的长路,我们走了很久才到头。好像往往通向光明的路,都是这样的。尽管不是康庄大道,也是过滤了风险和阻碍,一路笔直地通至有太阳光能照到的地方。你走着这样的路,永远无法想象身后被关在墙外的空间,有多少危险,随时能要了命。我不知道对我来说,这还能不能叫胜利。我不知道进去的目的,却还是活着出来了。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到不了目的地,也见不到头顶的光。我怀疑,我会不会把魂就此丢进了这儿的黑暗里,只带了躯壳跟着他们离开。


路的尽头是一个类似平台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尸体。我已经没有心情去好奇他们到底是谁的尸体了,也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整个人感到十分麻木。只匆匆瞥了一眼,大多死状恐怖,还有被拦腰切开的。我估计都是糟了这里面的一些机关陷阱,才死得这么难看。搞不好这里就有那个碰了什么机关,封了我们当初的退路的“黄雀”。


小花说,这里死的人不是一拨人,而是两拨。我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黑色背包,起码有六七个。这些人很可能和双儿阿保是一路的。而另一拨人,小花说不知道。我却从里面一眼就瞄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我认得他,是陈皮阿四的一个手下,三十来岁,叫叶成。看来,这里有好几具死尸保不准都是陈皮阿四的人。这个死老骨头也真够贱的,搞不好他自己也是亲自跟了来,不过是遇上什么危险,就随便抓自己的手下来垫背。假如他真活着出去没有死在这儿,那他的命绝对是尸堆上踩出来的。


平台之上,有个斜向的通道。我们观察了一下,必须先吊着绳索爬到上面岩石层的凹槽处,才能再往上。往上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目测了一番,只觉得通道的长得根本连个头都看不到。我们的背包都在刚刚的混乱中丢掉了。好在这里有这么多尸体,有好几只背包都很鼓,里面应该有能用的装备。


果然,我们在背包里面找到了登山用的绳索。绳索上面的商标都没有撕掉,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不知道是哪国的外文,还是进口产品,估计质量应该不差。


我们固定好绳索的位置,就开始一个个往上爬。我是倒数第二个。胖子最后。胖子说,他觉得胸口有积水,搞不好是之前那一撞,撞出来内伤了。又说肺好像也不太好,弄不好胸骨断了,直接插肺里了。我说,要那样,他早挂了,怎么还能在这里爬绳子。和胖子开玩笑的感觉很熟悉,却我意外地想起了那青铜门上的没有对称性的麒麟。感觉是一样的,没有不说话的闷油瓶,就失去了平衡。


这绳子很难爬。我几次都差点掉下来,胖子想都不想就用肩膀来托我的脚。他在下面对我说:“你现在必须要往上看,不能往下看。天真,你要活着,就要有勇气先从这里出去!要活就好好活,要不就干脆死!”


他突然让我想起了李如风说的话。他说,活着出去。


最终,我实现了他的话。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5-31 14:41:00 +0800 CST  

楼主:dianxiaoqier

字数:549365

发表时间:2013-05-18 22:3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13 19:18: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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