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永生者》by 鱼团团 (修改重发,长篇,不坑)

永生者23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反复研究桌上的酒水单。

对面的秦海婷低头看手机,时不时的抿嘴一笑,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一转眼半年过去,那人一直没有出现。但那药我一直吃着,并且效果拔群,只是眼见不剩几颗了,这闷油瓶再不现身,我连个补货的地方都没有。

我到底还是向三叔登门道歉,服了个软。他又接着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翻来覆去无非那么几句话,提炼一下就是,不管我做了什么,有没有错,总之是为了你,有些道理你现在不会懂,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彻底死了心,同时也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我。

我和那人斗志斗勇了两个多月,终于在一个雨夜成功看到了他的脸,却万万没想到那人我认识。是三叔手下一个叫皮包的,因这名字我颇有些印象。

他知道已经瞒不住,一脸苦笑的将我从雨地里扶了起来,一边说:“小三爷,你说你又是何苦?”

我们都被大雨淋了个尽湿,挤在一家小卖部的房檐下避雨,他沉默的抽了一根烟后与我挥手告别。

我更加相信三叔不是无辜。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4 20:13:00 +0800 CST  
但自那之后我身边的眼/线一下子都消失了,三叔也未传来一言半语,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换了更隐秘的手段。有了这一层,张起灵的不出现似乎也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这是一场博弈,我们都在努力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所有的人都在等,我也在等。

等一个真相。

秦海婷仰起脸,手指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问我:“你今晚有没有空?”

她是我妈远/程/遥/控我的相亲对象,这半年我尤其老实,她说的话我没有不听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她不太爱说话这点让我很有好感,因此也就耐着性子多坐了一会。

结果她先坐不住了,索性实话实说。她本身有男友的,但家里不同意,非要她来相亲。

我一听便乐了,这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分,也是种难求的际遇。我们干脆把话说开,从此互为掩护,不得不说,从此我们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

她笑吟吟的又问了一遍:“到底有没有时间你给个准信啊?”

我问她:“又干吗?”

她说:“出去玩。”

我摇了摇头。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4 20:16:00 +0800 CST  
她一下笑出了声,道:“我就知道你不去……帮个忙呗……”

我了解她的意思,还未开口她又说:“今天我生日呀!”

我有点惊讶,迟疑的说:“生……日快乐。”脑子里却想的是我居然这么久还不知道她生日,这差点就是个破/绽……结果她慢慢靠回了沙发椅背,面色肃整起来,但没绷两秒又笑了。

“骗你的……”她说:“我是春天生日。”


出门的时候天/阴的厉害,云层压的很低,天气预报说寒流南下,今夜说不定会下雪。但秦海婷明显是不怕冷的,我去她家接她,赫/然还穿的是裙子。

我说:“你都不看看几度了,穿这么少小心腿疼。”

她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环视了车内一圈才说:“你怎么换车了?”

我说:“不是你说来接你。”

我还特意开了三叔的车。

结果她一脸不高兴,过一会才说:“谁让你开这么好的车?你应该表现的落魄一点!落魄!”

我笑着点头称是,“下次我骑自行车来。”她这才满意,脸上有了点笑模样。

乱/烘/烘/闹/了一晚上,我因为还要开车,喝了一肚子果汁,又要看着秦海婷不让她喝多,简直变成老妈子之类的角色,但最后她还是醉了,我好不容易把她弄进车里,看着她哭掉了半盒纸巾,接着从手机里翻出个地址扔在我面前,不容置喙的下令:“去这里!”

真的下雪了。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4 20:19:00 +0800 CST  
她给我的地址还在城外,之前细密如盐的雪粒如今大片大片的从天空落下,我必须要开着雨刮器开车,车灯的光柱前雪片纷纷攘攘的,路面宽阔,很快雪覆盖了马路中央的黄线,身下的路也开始变的不真实起来。

秦海婷哭的泪了,头靠在车窗上半梦半醒,我听见她口中呓语,无非是为什么,怎么办,你浑蛋。

这些话我也想说。

过桥的时候我开了一点车窗,冷风从窗缝中灌进来,旁边车道上一辆三轮车与我们相向而行,逆风吹开了他的外套,鼓的仿佛面小帆。他到底在哪里?

车轮飞驰也快不过光影流转,我等了这么久,就真的没办法与我见一面吗?

时间飞逝从不留情,黑夜与黑夜之间,都隔着一个个荒凉的白日。

他难道真的看不见我是如何熬过这些日子的?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4 20:19:00 +0800 CST  
永生者24

秦海婷是我背上去的,好在这种老式筒子楼最高也不过六层。累到罢了,她一个劲的往下溜,胳膊死死勒住我的脖子搞的我几乎背过气去,我又不好与她多做肢体接触,简直比爬了十几层楼还累。

开门的男人眼神有一丝错愕,我面色狼狈的朝他吼了一句:“看什么看,赶紧接着!”他似乎才如梦初醒一般,接过我背后的人,我也跟着往屋里迈了一步,很简单的一居室,没什么家具,一览无余果真家徒四壁。

秦海婷半靠着那人,头微微转过来了些,竟冲我比了个手势,我简直哭笑不得,当即转身就走,绝对不戳那当人形电灯泡。

我都快走到楼梯口了才听见那男人追出来的声音,我只是举手挥了挥权当做别,并未回头。

声控灯灭了,我也没发出大动静,站在黑暗的楼道里点了一支烟,缓缓而又深长的吸了一口,我能听见烟丝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火光明灭,我几乎将肺里的空气都吐了出去,似乎这样便能一扫我胸中的抑郁。

说是福至心灵也不一定。

这栋楼的楼梯间没有窗,通体都是砖拼的花格,一溜从上到下,楼下的路灯透了点光上来,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幻觉。

他就站在那,手插在兜里裹着那单薄的帽衫,仰头看着楼上的方向,我马上反应过来那是秦海婷刚才进去的房间,夜色中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却清楚的看见他肩头尚未化开的雪片。

眼前像是突然升起一片白雾,我只觉得我那颗被冰雪层层包裹的心,突然就喷涌出了炙热的岩浆,甚至耳边能听见水汽蒸腾的呲啦声。

就在我恍神的时刻,他突然地下头,扣上帽子,转身走了。

我跌跌撞撞的跑下楼去,那片空地上一个人也未见,但那串脚印不会有错,我的心擂鼓般的敲了起来,简直忍不住要感谢老天爷,在这样一个雪夜里让我不至于彻底失了他的踪迹,我朝着黑暗冲了过去。

他走的很快,在我觉得能看到他的时候,拐过街角他又不见了。地上的脚印就是路标,指向他的方向。我的心被搓成一条长绳,一头系在我身上,一端飘散在无尽黑夜里。我想当然的以为,只要尾随他走过的方向,就必然能找到他。但是,我忽略了这雪越下越大,终将掩埋掉他留下的踪迹。

终于,我看着白茫茫的一片空地,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张起灵”我用尽全身力气喊他的名字,就算没人应,我也想把话说完。“你出来! 给我把话说清楚!”无论到底真相如何,我只想听他说一次。

我仿佛是个盲人,正在模那头大象。更何况面前一切已交织成迷宫一般,只有站在高处俯瞰才能看清脉络的纵横交错,但我双脚立足于地面,看见的只有眼前的道路与无数分岔的小径。

三叔哪些形势逼人无法施救的鬼话,蒙蒙外人可以,我是绝对不会信的。张起灵也不会。

我的声音惊起一群麻雀,在黑暗中扑棱着翅膀奋力飞远,那人从树影后走了出来,一步步靠近,我甚至听见他脚下踩着的枯枝发出的脆响,他一直看着我,但那眼神又像是看着我身后无边的夜色。

我与他相顾无言,一时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抖了抖嘴唇,先出口的却是个毫不相干的傻问题:“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脸上竟浮现起些许尴尬的神情,但很快又平静了,他说:“不会了。”

我来不及寻思这个不会了到底代表了什么,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你到底去哪了?”

他垂头看了看我的手,淡然开口道:“我要走了。”

“走?”我拽紧了他,急切的说:“你走到哪去?你自己说的,要找人什么的……你怎么又说走。”我语无伦次的,“我三叔的事我知道了……总之他不是……”

他却打断了我,说:“那不重要。”

他离我那样近,近的可以看到他睫毛上落的雪花,但是我们又离得那样远,他嘴里吐出几个字,真的让我入坠深渊。

他说:“一切都结束了,我找到他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我多希望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破绽,但终究徒劳无功。我有些绝望的欺身上前,狠拧了他的腕子,咬牙切齿的问:“你找到了谁?”

他只是反手一转,便轻松挣开了我的桎梏。

“你不必知道。另外……“仿佛开恩似的,他又多说了几个字。

“我不会再出现了。”

我感到一口血涌上喉头,胸口仿佛被撕开一个口子,呼呼往里灌着冷风。

他说完那几个字,决绝的转身便走,似乎没有一丝犹豫。只剩我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痛感缓慢而至。我的世界只剩一片黑暗和虚无。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4 20:20:00 +0800 CST  
【爪机楼】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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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4 20:22:00 +0800 CST  
永生者26

转眼到了年根,王盟请假回家了,剩我一个人看店。

我一直守到腊月二十九,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守在这里,似乎又守住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张起灵这回连影子都不出现了,我也猜不透他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其实我是觉得有点心灰意冷了。

好几年都是我都是和三叔潘子一起过的,往常这个时候我早关了铺子窝到他那里去了,每到年底下他就特别忙,我和潘子两个也算他左膀右臂了,可如今到现在了我还没去,他也没提这个茬。我就想索性在家自己过算了。

我爸倒是打电话来了,话未说破,我也乐得装傻。他倒是没再多说什么,他那边还是老样子,说回老宅过年,但会带着齐羽和孩子。

我没觉得什么意外,我爹这个人老派的很,他肯定想着让孙子认祖归宗的事,最起码也要去祠堂给先人磕个头。

因此我真的成了那个可有可无的人。

年三十早上超市里依然人满为患,我本来打算自己买点菜回家凑合一下,隆冬腊月的硬是在人堆里挤出了一身的汗,也没买满一个筐底,收银台前排队的偏又长的很,我看着周围人全部满满当当的购物车,突然觉得非常没有意思。

最后我撇下那半筐东西,连家都没回,直接将车开上了高速。

高速公路的发卡员倒是很热情的祝我新年快乐。.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祝福.路上几乎没有车,我开的飞快.天渐渐黑的时候,远方的天空冲上了第一束烟火.

烟花渐渐密集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高速路从城市的边缘穿过,我像是开在一条烟花走廊上.俯仰皆是漫天美景.然而此时心中居然是满满的遗憾.

或许是因为少了一个人同看.

一路都没停.回到老家已经非常晚了。.

村里的小孩到处乱跑的放炮.这种日子狗都躲起来了.刚下过雪,只留了路中央一条小道.两边乱七八糟的柴火堆砖头垛都被白雪盖住了.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红灯笼,贴着对子.我挨家挨户的看过去.顺便研究了一下字的好坏.

我家门口的一看就是二叔写的.

推开虚掩的院门,我妈正端着个碗往正屋走,听到门响扭头看了一眼,顿时站在那里不动了.

“小邪?”她似乎有点不太相信我半夜跑回来,走近了两步,

"你怎么回来了?早上我问你你不是还说……”

我伸头往她端着的碗里瞅了一眼,满满一碗酸汤饺子,还飘着一层韭黄,当时肚子就有点受不了.

我就着我妈的手就喝了口汤.又酸又烫,她好气又好笑的把碗塞给我,“没吃饭?”她问我。

我摇摇头,“着急回来。什么东西都没买。”

“也不指望你……”她说。指了指屋里。“进去吧……。”

屋里几个人围着八仙桌看电视..我端着碗站在看了门口看了一会,开口规规矩矩喊了声爸.上首背对着我坐着的我爸,一脸吃惊的转过来,怀里还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已经睡着了。

那个坐在我爸旁边的,带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小羽了.

屋里的人一时都没说话,小羽盯着我,我盯着我爸怀里的娃,我二叔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我爸.我爸就瞅着门口,还好我妈端着饺子汤来救场了.

所以说屋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一阵折腾,加凳子添碗筷,,我坐在了我爸边上,小羽挨着我。我叫了声二叔,他在我对面点点头,把桌上的杯子举起来一口干了.

我爸比我记忆里还要老一些,仔细想一想,这几年除了我妈老来看我,他真的不太走动的。而我这个不孝子,又很少回来。他话少.也没问我怎么突然跑回来了.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了小羽,拍了拍我的肩.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瓶子给我倒了杯酒.我要自己来,他不让.给我倒完又站起来准备给我二叔添,二叔起身把酒瓶接过去了.

气氛有那么一点莫名的尴尬.几个大老爷们谁都没说话.我清了清嗓子,问我爸:”这就是小羽?”

小羽冲我点了点头。当然这是明知顾问,但我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笑了笑,小声叫我:“大哥。”我一时感怀的很,还未开口,他怀里的宝宝蹬了蹬腿,醒了过来。

那小祖宗张嘴就开始哭。齐羽立马慌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妈在厨房听到声音奔出来,手里还掂着大勺,冲着我二叔一扬,二叔乖乖起身接替她看锅去了。

两个人抱着宝宝在一旁换尿片,我妈把小羽指挥的团团转。

“他妈妈呢?”我问.

“没回来.”齐羽抬头道。电视里传出的夸张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等全部人重新落座后宝宝也精神了。在我妈怀里一拱一拱的。够桌上的筷子。

我爸端起酒杯,在桌子上磕了一下。

“咱们吴家,除了老三,今天也算到齐了。”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干了。”

酒一喝开,气氛就慢慢热烈了许多,后来我蹲我妈面前,拿出钱包。将里面的整钱全都掏了出来,卷成一个卷塞进宝宝的衣兜里。

齐羽说着“太多了”手伸过来就要挡,被我一把按住了。

“我也是当叔叔的人了。”我大着舌头“我高兴,你别管。”

宝宝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握住我的手指。咧嘴笑了。露出两颗下牙,说不出的圆润可爱。

我妈把宝宝往我怀里递了递。我不敢抱,往后缩了缩。我妈看我那怂样又开始了,“你也别躲,早晚你也得有小孩……”

我嘿嘿一笑,摸出手机,“我给你们照相,别动……小羽也来……爸你也站过去。”

小羽凑过来,靠着我妈的肩。我在取景器里框下他们四个。我爸在他们身后笑眯眯的看着我。

这才是家的感觉。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5 22:36:00 +0800 CST  
【爪机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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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5 22:36:00 +0800 CST  
永生者27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劲上来以后和衣往二叔床上一滚就睡了过去,醒来后才觉得胸闷,身上压的沉甸甸的,定睛一看才发现老东西给我身上裹了两床棉被,怪不得我睡了一身的汗。

整个老宅静悄悄的,我收拾齐整了从屋里出来,这就像是任何一个平常的早上,风是干而凛冽的,太阳不那么有精神的挂在半空,高墙外时不时传来孩童玩耍嬉戏的吵闹声,间杂着鞭炮的乍响。

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在院中默默站了一会。

灶房门口探出个人影,是我妈,她瞅我一眼,又扭身进去了,我慢慢踱了过去,厨房里蒸汽弥漫,我妈正在案板前揉面,已经有面香味飘出来。

我撸起袖子要帮忙,她说什么也不让,嫌我添乱。后来见打发不了,只好发我个碗和模子,让我给刚蒸出来的馒头盖红戳。

这活我干的顺手,不一会就全印完了,放下东西才问她:“他们人呢?”

她抬头看看我,说:“走亲戚去了。”又低头揉面,她微微有些发福了,腰里系着二叔的围裙,鬓角不知道什么开始,已经那么白了。

“妈……”我又叫了她一声,见她转过来才问:“你怎么不去?”

她抬起手背把额头的乱发往后抹了抹,“我这不是还得给你做饭……”她站起来往外赶我,“去屋里等着,这用不着你……”

那情绪几乎就堵在我的嗓子眼,似乎再多说几句话,就要全部宣泄而出。我急忙转过身,朝屋里快走了几步。

吃过了饭,趁人都没回来,我对我妈说要回去了。她有些吃惊,一直问我要去哪里,我说约了客户过完年去铺子看货,都说好了。

她似乎有些犹豫,说:“要不等你二叔回来,打个招呼再走?”

我摇了摇头。

我妈站在车边送我,我降下车窗,她拍了拍我的胳膊,我平静的看着她,就是那一瞬间,我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也许她也知道我想说什么。

最后她只是笑了笑,说:“下雪路上滑,你开慢些。”

我点了点头。

从村路拐上国道,绕回去上高速,一直往北开一个半小时,有个叫王家村出口,因为来往车太少,收费亭只有一间,但仍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个高速路口是专门为路边这村子修的。

虽叫王家村,但村中解姓居多。解雨臣家祖辈世居于此,解放前便是方圆百里出名的大户,后来又出了位高官,这高速路口便是为了该大员回家省亲祭祖专门开的,我只在小花他师傅去世的时候来过一次。

那场法事做的极盛大,我一想起来,记忆力便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大和尚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小花跪在灵堂,身上的麻衣尚有一缕未撕掉的线头。他脸色黑青,眼底的抑郁一望便知,说话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就是在那晚上,他红着眼对我说,“你看,我也终于活成了孤家寡人。”

当时我并不能理解他的话,只知道如今解家上上下下,一门荣辱,全担在了他一人肩上。之后的活法,便是各人造化了。

不过区区几年,解家老宅却已人去楼空,除了小花每年过年必须要回来之外。只留了个老人,平时看院子,过年这几天同他做伴。

我心知他在躲我,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可寻的到他了。

开门的老头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赶紧自报家门,他浑浊的眼珠盯着我看了半晌,沉默的侧身让了一步,顺便给我指了个方向。

偏院里虽然小了点,但一树红梅开的颇精神。房里点着炭盆,小花穿着衬衣蜷缩在罗汉榻上,正捧着手机打游戏。我进屋他连头都没抬。

我凑过去靠在他对面,他斜睨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腾出来只手敲了敲榻上小几,又埋头玩去了。

茶几上摆了一溜小碟,盛着各色点心。我早上混乱吃了些,此时也觉得饿了,索性挨个都吃光了。又灌了杯冷茶,才算是把堵在嗓子眼的绿豆糕顺下去。

小花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看了看桌上的空碟,说:“你竟是来打劫的?”

我说:“吃你两块点心,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他跳下塌去拨了拨炭盆,又扔了两块新炭进去,才闷闷不乐的说:“不稀罕。”

这一刻他不是人前风光无限的解家当家,不过是个缩在老屋郁郁不欢的普通年轻人。眉眼间的神情也是淡的,我故意拉下脸唬他,“你到底看不看?不看我走了。”

他冷哼了一声坐回塌上,抖搂开那被他之前团成一个卷垫在身下的薄被,将自己牢牢裹住了,才伸头问:“看什么?”

我上下扫了他几眼,戏谑道:“我当你不冷……”

“少废话。”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幽幽的说:“让你关心一下还真难。”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6 23:40:00 +0800 CST  
永生者28

在拿出手机之前,我对于小花能说多少真话还是心有顾虑,但他看到照片的那一秒,眼里的诧异骗不了人,尽管他立刻控制了情绪,将手机从桌面上推还给我,手撑着下巴说:“还是我亏了……”

我没言语,又翻出来一张照片,是之前摆在我妈家里斗橱上的那张,我匆忙之间拍下,手有些抖,照片有些糊,但五官仍有很高的辨识度,若说这照片上的孩子像我,那如今和齐羽一比,高下立现。

小花他做了这些年的当家人,早都练就出一幅不喜形于色的工夫,然而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简直能用精彩来形容。

我笑了。

他将两张照片都发到了自己手机上,缩在被子里仔细的看了一会,我出声问他:“我真傻……是不是?”

他抬头望过来,眉头紧锁,一脸的严肃。

他动了动嘴,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帮不了你。”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从一开始你就瞒着我,从你把张起灵放到我身边开始,你们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他别开脸,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我怒从心起,过去一把攥住他的领口,使劲摇了摇。

“你们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弄死他!你失手了,我三叔紧接着来了第二次……”我几乎说不下去,“解雨臣,到现在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我一怒之下掀了面前的小几,盘子还未来得及撤,在青砖地上碎开了花。解雨臣也只不过是平静的看着我,仿佛置之事外。

小花的年按照惯例要过到初十才回去。自从我同他闹了那一场,他就没正眼看过我,简直拿我当空气一般。但以我现在的状况,根本没什么可拿来威胁他讲真话给我,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同他这么耗下去,他吃饭时候不管我,我也就没吃,半夜偷偷溜去灶房寻些地瓜干饱腹,才没饿死在解家这高墙大院内。

但没床睡。他晚上回了正屋,我也寸步不离,其实也怕他趁我睡着自己跑了,衣不解带的在他床边守着,小花的宁式大床简直像个小房间,床帐子放下来里面自是一片天地,每天都在里面打游戏打到半夜,我在外面听着那叮咣叮咣的声响也睁着眼睛熬到半夜。

熬到第五天,我趴在脚塌上睡的正香,他把我推醒了,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终于开口问:“腰疼不疼?”

我呲牙咧嘴的直起身,看着他说:“其实还好,你睡着了我都偷偷上去床躺一会……”

他说:“你用这法子逼我,真是卑鄙。”

他眯着眼睛,一脸的意味深长,“我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真相是你不能承受的,你还坚持要一个答案吗?

如果你一路踩着累累白骨终于到达彼岸,还会转头回去重来一次吗?

我愣住了,半晌才说:“我要找他。”

小花狠狠的闭上了眼睛,摔上门出去了。

我坐在房中等他,四周静的让人压抑,四边白墙似乎都像我压来,但我心里有个声音,先是很小声,细细碎碎,逐渐越来越响。

“他们果然……一直在骗我。”

后来我才明白,那在我心中无法说清又不可忽视的坚持到底是什么。

揭谛揭谛, 波罗揭谛。

他还在对岸。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6 23:41:00 +0800 CST  
永生者29

我一直怀疑他们也知道张起灵没事,否则我三叔不会找人看着我,只是他们不知道我知道多少。小花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他们有他的消息。

小花再次进来后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将手中的地图递给我,苦笑了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所知道的事情有限……”摇摇头又说:“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

“你知道……”我喉头一阵发紧,“我只能信你了。”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你不知道。”

小花给我的地图上被红笔画了一个圈。小花说:“上次他跟我出门,中途说要先去个地方,之后再汇合。我派人暗中跟着他,但还是跟丢了……大概……“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就是这一片。你说他回来的时候带了玉环给你,那不是我们那次出来的东西。”

我突然一下全懂了。下意识的就按住了胸口。心脏之上,手心之下,突然变的灼热。我仔细去看那张地图。

终南阴岭秀,碧嶂插遥天。

他指的地方居然是在莽莽秦岭深处。


汽车沿着陡峭山路艰难的爬行。阴霾的天,云如铅块般厚重。偶尔在雾气中露出一块巨石,面目狰狞。车里空气污浊,而外面太冷,没有人愿意开窗。我把脸贴在冰凉的窗户上,看着悬崖边翻卷的雾气。

司机不停的抽着烟,偶尔唰的一下拉开车窗,吐出一口浓痰。一路满不在乎的轮着方向盘,马路上时不时响起轮胎刺耳的摩擦声。而一车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旁边的胖子睡的正香,呼噜声还带哨音,我听的烦躁简直想上手闷死他。

手机没有信号,甚至连手里拿着的那临上车买的全县地图,也没有标明这条道路。画的不过是一条细细的虚线。出发时有多豪情万丈,现在的我就有多绝望。

山实在是太大了。

车子沉重缓慢的翻上一道山梁,远处则是更多的山脊,延绵不绝。然后车向着山下冲去,同样的景象周而复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我这才觉得自己的可笑,在这样的茫茫大山中找人,无疑于大海捞针一般。

但冥冥之中,尚有天意。


路过上一个小镇,我收到了小花的消息,他告诉我他给我找了帮手,手里有些线索,要我在原地等着与他汇合。于是我在那小镇上窝了三天。

镇子小到只有一条街,十分钟能走两圈。唯一家旅社,房间门全都关不严,厕所在院子了。弄的我晚上不敢喝水,以免迷迷糊糊掉进去。屋里倒是不冷。生着炭炉。但外面的阴冷潮湿,只感觉冷往骨头缝里钻的。由于我要找人,只能一天天的在街面上转。弄的最后全镇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那天我从旅社二楼下来,就看见一楼的小饭馆门口台阶上坐了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胖子,正仰脸不知道和老板娘说什么,因入耳一口的京片子,我很是多看了他几眼。

他的脸转过来,对上了我的目光,竟兀自愣了愣,一只手指着我,抖啊抖的,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张着嘴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我见状转身欲走,那知他猛的一拍大腿,中气十足的喝了一声:“对!天真无邪!就是你!”

“你认错人了。”我扭头对他平静的说,内心却是抑制不住的翻江倒海,这什么情况?小花说找个帮手,没说找个要饭的啊!

那胖子从地上蹿起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就往饭馆里拖,一边说:“没错没错就是你……可让胖爷我这一顿好找……”一边又招呼老板娘:“赶紧炒菜,都说了没骗你,有钱!”

他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的拍我的兜,在拍到钱包后冲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胖子的确是小花找来的,但对于他是如何落到这么一个凄惨境地的,他只说一时大意,阴沟里翻船。具体情形只字不提,我也懒得多问。但他身无分文倒是事实,装备也全都不见了,这深山小镇根本买不到他要的东西,也只好补充了些干粮作罢。

但他倒霉是真的,并且还传染了我。

我俩跟两只傻鸟一样在原始森林里转了几天,连个人毛都没看到。没有路,全靠刀劈斧砍。张起灵送我的短刀意外的好用,弄的胖子很是羡慕。

第五天我们彻底弹尽粮绝了。而死胖子还是没找到地方。我觉得我傻到家了,居然现在才开始怀疑。胖子膘厚,抗饥饿能力比我高了不是一个等级,到此刻还有力气同我斗嘴,但在我把刀顶在他喉咙上之后,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招了。

这胖子确实是道上的。平时自己也开了个古董店,逮到机会了也要下斗走一圈。无奈他今年走背字。先是走了几趟空,又后院失火被人封了店。手头一时吃紧,但他确实是来过这边,因此应了解家的生意。

他说解老板的意思,找人不重要,只要把我看住别出事就行,出来一趟全当了个心愿。因此胖子心态一直不错,我这个菜鸟又好忽悠,万一顺路掏个斗还多赚一笔,领我一路寻墓来了,根本没考虑过找人的事。

但他没想到自己半路丢了装备,又迷了路,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

我们只能接着走下去。这里虽然地处内陆,但由于海拔高,六月尚且飞雪,更何况这寒冬腊月。山上风大雪急,但在高山之巅,居然有一个椭圆形的湖泊。四周明显是冰川时代的遗迹。胖子像个游客般激动的叽哩哇啦乱叫,可惜我们都没有相机。要不然他真的要合影留念。而我在瑟瑟寒风中被吹的几乎睁不开眼。

后来我们又下山,毫无目的的乱转。海拔低了后植被动物也开始多起来。胖子的经验确实发挥了很大作用。我的短刀被他挥的虎虎生风。被他抓住的竹鼠野鸡全都做了刀下冤魂。然后直接用刀挑了在火上烤。虽然我很心疼我的刀,无奈还是饿死事大。

有一天我们在竹林里遇到了一只熊猫。它就大大咧咧的躺在那里吃竹子。甚至都没有抬起眼皮了我们一下。我和胖子看傻了,也不敢说话,就蹲在远处看它吃。后来熊猫吃饱了,晃晃悠悠的扭着屁股走了。我们俩奔过去,研究了一会地上它拉的屎。话说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有。我们还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赚了。

我拿出短刀,想在一旁的竹子上刻个纪念。老子也是见过熊猫的人了。鬼使神差一般,提刀刻下的居然是他的名字。

还好死胖子没看见。

在我们几乎当了半个月野人后,终于在一处山坳里见到了间木棚。

那木棚搭的简陋,却也能遮风挡雪的样子,门口的积雪像是被人铲过的样子,胖子说:“这下总算有救了,这肯定是护林人的屋子。”带头就从山坡上往下冲。我也顾不上别的了,如今我们这样子,只要不吓到人都算是好的。

柴门一推便开,这才看见木棚侧面有扇窗,绷着透明塑料布,因此屋内并不黑,角落里胡乱靠着些农具,土炕上铺着张席子,没见被褥。灶台上也没有锅,只吊着个黑乎乎的水壶,但胖子一顿翻腾,在柴火堆下面找到了半袋土豆。

我掀开屋子一角立着的水缸看了看,也有半满,应该是有人住的。

“主人回来怎么办?”我犹豫的问胖子。

他已经趴在地上点火了,柴湿,一阵烟呛到他直咳嗽,断断续续的说“你……不懂这……山里的屋子……救急……我们走的时候也给他把水……挑满……”

点火,烧水,煮土豆,烤土豆。半袋子被我俩全吃了。只觉得半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炕是和灶台盘在一起的。现在正烧的火热。胖子几乎是一倒下就睡着了,我擦了擦嘴,在炕沿上挤了个位置。

心情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了一点,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他,然而今天,在这古树参天的广袤森林深处,在我最落魄的时刻,居然心想事成。

但不是什么好梦。

我被脸朝下仍在地上,手反绑在身后。地上浑浊的小溪混着粗粝的沙砾灌了我一嘴。但我动弹不得。太阳和月亮轮流照在我身上,白天我热的发烫,晚上我冻得发抖。在这轮流的折磨中,终于有个人走到了我面前。

我努力挣扎着转头想看清他的样子。但太阳太大,逆着光,眼前只见他宛如天神的轮廓。他伸出了一脚,将我踢得翻了个身。

是他,我仰面躺在地上咧着嘴无声的傻笑。眼角有泪流下。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就是他。

但下一秒他过来就揪住了我的衣服,拼命的摇我。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像只破口袋被他拎起来又扔下了。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有个人在耳边低吼了一句“你给他吃了什么!”

安静了两秒,居然是胖子在答他:“土豆……”

吃了你几个土豆而已,做人不要太小气了。

有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

张起灵,如果这是梦,先让我不要醒。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6 23:4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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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6 23:51:00 +0800 CST  
附上二维码:

分别是旅途,见客,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6 23:52:00 +0800 CST  
【爪机楼】


6.7 今天晚了,多发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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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6 23:53:00 +0800 CST  
永生者 30 和 昨天的29 发一起了,所以没有少楼,大家接着看就好。


永生者31

小花临走的时候说:“还好你没有问我,但你问了我也不会说,因为我不知道。”

我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个不是个冷笑话。

脑海中突然冒出来这句话,一切在突然之间就全变了。混沌中我的身体在急速下坠,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周围的景色一闪而过,时空仿佛都无限延长了,在令人恐惧的失重感中,我却凭空生出一种快意。

像是即将面对的毁灭才是我最想得到的东西,如死灰般的心突然有了即将解脱的轻松,我闭上了眼,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身体猛的抽搐了一下,我大汗淋漓的从梦中转醒,坐起身后眼前有片刻的失焦,我反应了几秒,才回忆起身处何地 。

身后有动静传来,我扭头去看,那人正站在灶台前摆弄着什么,片刻后他转过身,手里端着只瓷碗,一语不发的朝我走了过来。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这一切又是另一个梦境,似乎只要动动手指,这镜花水月般的一切都会立刻消弭与无形。然而他越走越近,直到坐在炕沿上,将碗递到了我的嘴边,不动声色的说:“喝。”

我的头偏了偏,紧紧攥的有些发抖的手慢慢的伸开,机械性的去端那碗,却在中途顿住,覆在了他的腕子上。

还是那有异于常人的有些偏低的体温,干燥的皮肤,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我看向他的眼睛,他也正看着我,但很快,那如冰壳般不动声色的面容上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的脸上露出了点无奈的笑意,垂下眼睛说:“趁热喝。”

我仿佛是溺水的人被从水底一把提上了岸,在濒死前终于呼吸到赖以生存的空气,接过碗时竟激动的有些手抖,碗里黑乎乎的液体被洒出来了些,我甚至顾不上问他给我喝的是什么,仰头就灌了下去。

连是苦是甜都没来得及品出来。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给我的是毒药我都能咽下去……我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突兀的念头,紧接着自己就被自己吓住了,半天回不了神。

他从我手里抽出空碗,顺手搁在了炕沿上,说:“是消食的草药,你吃的太多了……”他的尾音甚至带着些戏谑,我不由的老脸一红,确实没什么比这更丢人的了,但是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问题,我却一时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憋到最后,先说出口的却是:“我不走。”

他拧眉看着我,似乎是还未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其实我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但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了他。

未说出又不敢说的那句,其实是——你别走。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一幅拒绝的姿态,却也没有认真挣脱。我的胆子不由得大了些,脸贴上了他的侧颈,双臂在他身后收紧,狠狠的,坚决的,用尽浑身力气勒住他。他突然动了动,缓缓伸出手回应我这个拥抱,他的手从我肋下抚过,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我的头后,将我使劲的摁进了他怀里。

就是在那一刻,心中一直呼呼漏风的伤口突然奇迹般愈合了,周遭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吴邪……”他开口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隔了一会才说:“为什么要来找我……”

为什么要来,来找他,还是找一个答案,抑或是他便是答案,我分辨不出。我明显的迟疑让他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我推开了一点,脸上竟是绝望的神色,他说:“你知道这是哪里?”

我缓慢的摇了摇头。

他的手放下来了,像是脱了力一般垂在身侧,那种冰冷与疏离感似乎又卷土重来,他低下头,半天才说:“回去吧。”

我有些发怔,这场面对话虽然是在我意料之中,但我绝没想到他会用这样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语气说出来,眼看他起身就走,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了个身,蹦起来就往他身上扑。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豁出去当了人肉炸弹,却还是一脸惊愕的及时转身接住了我。

我紧紧搂着他的脑袋,大腿夹着他的腰。他被我压的身体后仰,又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于是我们现在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立在屋子当中。我长出了口气,恶狠狠的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刚准备开口,大门却被猛的撞开了。

胖子揣门的脚还没来的及收回去,他肩上的扁担还担着两只桶,水晃晃悠悠的洒在他的脚面上,但他却恍若未觉,只顾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俩。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7 16:24:00 +0800 CST  
永生者 32


张起灵平静的看了一眼胖子,又转头对我冷冷吐出两个字:“下去。”但他托住我大腿的胳膊也并未收回去,我早都看透了他这种心口不一的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他抱的更紧。果然不出所料,他也没认真挣扎,只是别过脸去不看我。

反观胖子此时倒扭捏起来了,拎着水桶螃蟹一样横着进来的,头都没敢往这边转,终于挪到水缸前站定。我觉得他此时这个样子好笑的很,冲他背影喊了一声:“胖子!”

他正端着桶往缸里倒水,闻声也未回头,只说:“干吗!”

我说:“我人找到了,你回去吧,我就待这儿……”

话音刚落,只听张起灵和胖子异口同声的说:“不行!”

我眉头一挑,刚准备开口,怀里的人身形一动,我就被他扯着后领从身上撕了下来,我虽然已经有了做一张狗皮膏药的觉悟,无奈两人武力值相差悬殊,当下便被反扭了关节,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拦腰勒住,夹起来就摔在了炕上。

他或许是一时心绪不宁,想把我甩开了事,但准头又太好,炕沿上还搁着我方才喝药的瓷碗没收,我被他掼的一个收势不住,但电光火石之间脑中似有什么划过,我闭了眼,头狠狠的朝那碗磕了下去。

啪的一声,碗碎了。

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我额头缓缓流下,眼前很快红了一片,我却坐在地上无声大笑起来,胖子看我的眼神明显觉得我疯了,张起灵皱眉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碰我的伤口,却被我躲过去了。

他抿紧的双唇似乎酝酿着极大的怒气,五指紧紧攥成了拳头,呼吸都有些不稳,我到底心虚,用手捂住伤口不敢看他,但他身形一动我便以为要挨打,使劲朝后缩了缩,结果他越过我径直朝门口走去。

直到门再次被摔上,我这口气才缓过来,也才想起屋里还戳着的胖子。果然那胖子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摇头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懒得理他,拍拍裤子从地上爬起来。从桶里撩出些水把脸洗了。山里的雪水冰凉刺骨,果然洗完之后血也止住了。胖子默默把瓷碗的碎渣子拾了扔到墙角,又过来看我脸上的伤口,啧了两声道:“破相了。”

“破就破吧……”我嘟囔一句,接着问胖子,“有吃的没?”

他把桶里剩下的水也倒回了缸中,才说:“你还吃?要不是你昨晚吃多了我能落下个这差事!”他声音越说越大,颇义愤填膺的样子。

“还有,挑水就挑水呗,又不给人好好说地方,往林子里那么一指就不管了,还我转了半座山头!”

我心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家伙,能给你指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语音导航……

胖子眼珠一转,我知道他是有话想说,在我们一起迷路的半个月里,由于实在穷极无聊,关于张起灵的事我捡不那么紧要的和他了说,但由于不那么紧要的事实在不多,因此说来说去也不过那么几件,他伤我,他救我,送我东西,带我吃饭,到了后面胖子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对,怕是从心里早认定了什么。加上今天我俩这个情形被他撞见,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我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他若敢问,我就敢认。但他开口说的,却是完全莫名奇妙的一句话。

他说:“你名字是哪两个字?”

我像看白痴一样看他,说:“你觉得呢?”

他却毫不在意我的调侃,反倒面上凝重起来:“就叫吴邪?从没改过名字?”

这话真的无从说起了,我摇了摇头,问:“改什么名字?”

他搓了搓手,看我的脸色变的非常古怪,我顺手给了他一肘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扭头看了眼门口,似是确定张起灵不在附近,才凑近我耳边小声说:“我早上去挑水,在后面山上看见一座坟……

“上面是你的……名字”

我如遭五雷轰顶。


TBC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7 16:33:00 +0800 CST  
【爪机楼】


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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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7 16:35:00 +0800 CST  
虽然高考党们应该这时候不会上贴吧了,但是还是要祝各位高考党考试顺利~还有两天,加油加油,看完来看帖~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07 22:50:00 +0800 CST  
永生者33

风停了。

雪后初晴,云层之下终于露出一块淡淡的蓝色天空。我沿着胖子指的方向缓步朝山坡上走去,他想陪我一起,但还是被我拒绝了。

空气清冷,脚下的积雪只有寸深,我沿着蜿蜒的小路慢慢往上走,心里反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那些横梗在心中无法忽视的困惑,那些记忆的缺口,那些无法分辨的真相抑或是骗局,此刻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爬上一座小山包,才发现地势有些特别,面前是一块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缓坡,我假装没看见那颗孤零零的柏树和树下的石碑,而是靠近空地的边缘,探头往下看。

崖边长了一圈低矮的灌木,大多有刺,我并不能十分靠前,但仍能感觉到强烈的气流,而对面的山崖是一整块白色的巨石,刀砍斧劈一般峭壁千仞,同样是望不到底。

我转过身,朝着那孤坟走去。

说是坟,但已经快被风化成平的了,但坟头那棵柏树参天而立,枝繁叶茂,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我的手抚上青色石碑,触感冰冷光滑,边角带着一层厚厚的包浆,我心中一颤,到底是岁月,还是人心,将这碑打磨成如此模样。

我努力去看那碑上的文字,没有生卒年月,没有籍贯家人,有的只是个名字——吴邪。我席地而坐,呆滞的望着那碑,久久不愿回神。

当我真的看到这一切,才发现心中竟已经激不起太大的涟漪了。我苦笑了一声,一直想要找的答案竟真的出现在了眼前,我却开始不愿相信了。

那一张张面孔电影般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仿佛置身事外看着眼前的无声默片,他们的嘴唇开阂却无声无息,但我知道,每个人都在讲故事,那故事都是关于我。最后画面定格在他的脸上。

他曾一脸死灰的望着我说——“不可能。”

我突然就懂了,全懂了。懂了在那个雪夜他对我说的话。他说:“我找到他了。”

原来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我闭上了眼,身体因为激动或者是无处不在的寒意而微微颤抖,我期待着下一秒就有人高喊一声“CUT”。

人生是否就是一处戏,全世界正在看我表演,眼着属于我自己的悲喜剧。这故事里岁月平静,现世安稳,这故事本如一条平静的河流,缓缓向前流过人生,没有欺骗,没有诡局,没有伤害与被伤害,一切都是你最想要的那幅模样,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生活优渥,安逸平淡。

但我偏偏爱上了那个变数。那仿佛在河流中投下的巨石,一瞬间滔天巨浪反噬而来,将所有人都打的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然而这结局却依然是我无法承受的。原来我一直不过是个代替品。

身后有细微的声响传来,我没有回头,那人越走越近,却在咫尺间停住。他蹲下身子,一只手覆上了我的肩头。

“这是谁?”我尽量控制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艰难的开口问。

回答我的仍是一片沉默,我回身看向他的脸,意外的,他脸上是无法言状的悲伤神情,他垂着眼,说:“一位故人。”

“你一直要找的……是他?”我紧跟着问出口,声音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像他?”

他一动不动,许久之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操!

一直以来压抑的满腔怒火终于宣泄而出,我猛的站了起来,却没料到在地上坐的太久,双腿早已麻的没有知觉,当下一个踉跄,靠住石碑才堪堪稳住身形,一把甩掉了他扶过来的手。

我一把扯开了外套,脱下来摔在地上,又开始扯身上的毛衣,他在我脱到仅剩一间单衣的时候才回神,上前牢牢按住了我的双手,眼中似有难色,他说:“吴邪,不要闹了……”

“闹?”我突然想仰头大笑,“到底谁是吴邪?你想清楚我到底是谁!”我强挣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兜头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你看看我……我就站在这里,有血有肉,老子不比这块破石头强吗!”

他一脸震惊的望向我,我举起手臂给他看,“这里,你划的记得吗?还有这里……“我指指额角的伤口,“还有……”我的手按上了胸口的玉环。

“这是他的对不对?还是你是想送给他的?”我根本不愿听他的答案,扯住玉环就往下拽,奈何绳子实在太结实,我想也不想的抽出了腰间的匕首,直直朝颈上刺去。

但他的速度比我还要快,我眼前一花他整个人就已经欺身上来,手掌紧紧握住了那锋利刀仞。刀锋入骨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下意识就松了手,匕首咣当坠地,我从未想过要伤他分毫,一时间脑中天旋地转,不由分说的扯过他的手臂就要察看伤势。

然而,难以置信的是,面前被割开的几乎见骨的手掌,翻开狰狞伤口的手掌,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我捧着他的手,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然蹦到了嗓子眼,似乎一开口就要掉出来了。

他却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膊一把抱住了我。我猛的撞进他怀里,才觉得他也是在轻微颤抖着。他的手牢牢卡在我的背后不让我动弹分毫,脸埋在我的肩头,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许久之后,我感觉颈窝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那是他对我说过的最无助的一句话。

他说:“吴邪,你为什么还想不起来……”

我突然大恸,那是一种根本无法言明的悲伤,我觉得自己已经苍老的说不出话,千疮百孔的心被无尽的等待磨成齑粉,那是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煎熬,爱别离,求不得,一切苦难都没有尽头。我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了他。

我偏头去亲吻他的脸颊与嘴角,这次他没有拒绝,转头吻上了我的唇,凶狠的完全没有章法,我的舌头被他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在我们的唇齿间漫开,我被他亲的一直朝后仰去,直至完全躺在地上。他压了上来,挡住了一方日光,那样的轮廓,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闭上了眼,他的样子早都刻在我心里了。他的回应似乎将我从类似活埋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一切的骗局已经不值一提了。我爱他,远胜过那一切。或许在我毫无知觉的时候便已经爱上了他,我记得他所有的样子,我记得他在湖边树下等我,水光潋滟不如他看我的那一眼;我记得他在最黑的黑暗中给我打来的电话,不着一字却胜过千言万语;我还记得,他在风雪中离我而去,而我在原地痴痴站到天亮。

我只记得这些。我是谁根本无足轻重。只要他在。

可是就在此刻,他的手覆上了我的脸,从眉眼一路向下,抚摸至唇间,最后他叹了口气,神色几番明灭,还是开口说——

“是你的坟。你的……空坟。”

背后就是冰冷的地面,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像是燃烧之后的灰烬一般的星点火光,然而对我而言,未必不是燎原的大火,我被烧的寸草不生。

我一字一字的对他说:“告诉我。”

他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将之前受伤的手掌放在我面前,那里已经完好如初了。他摇了摇头,道:“我没办法解释。”我刚准备开口,他又自嘲的笑了。

“我这个样子……找到你又有什么用?”

“那我呢?”我拽住他的领口急切的问。

他只是伸臂捞过了我扔在一边的外套,抖开罩在了我的身上。才说:“你就是你,你是吴邪。”

我的吴邪。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10 22:33:00 +0800 CST  
《永生者》番外之 重重无尽


1
山中的雪要到三月才会化。

活的太久,很多事情已经失去意义,很多回忆泯于岁月,沧海桑田原来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我忘了来路。

但我记得那个地方。

我爱了你多久,对于被时间抛弃的人来说,一生或是一瞬又有何不同?刹那生灭已是千百劫,或许我只爱了你这一刻,然后我让自己忘记了。

我看见他坐在石碑前,那是我弄丢他的地方。时光倒流,广袤天地间似乎只剩一个他,一步穿越时空的枷锁,仿佛从未离开过。

我以为他想起来了。

婆娑世界,安于十恶。烦恼加身,不肯出离。我无法留下他一个,岸一直都在,可我不能回头。时间的荒原才是最牢不可破的樊笼,可笑我身在其中尤做困兽斗。找到他是我漫长岁月的唯一祈求,永夜中的不灭光芒。

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找到你。如果你不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残忍的提醒我失去了他。

可你偏偏是他。

2

张起灵不会记错重逢的日子。

那一瞬间他仿佛灵魂出窍,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先一步冲到了那人面前。那么像,声音也像,神情也像,甚至连名字……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他找了那么久,久到忘记了岁月,直到今天,才觉得天是亮的,风是暖的,花是香的,湖水拍打堤岸,人群熙熙攘攘。

世界在他眼中,终又重新有了形象。


3

这个人会疼,会流血,会害怕。他被涌出来的血吓了一跳,血是热的。他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是普通人。他是陌生人,不是他的吴邪。

希望与绝望不过一步之遥,却是天堂与地狱般之别。但他突然唤了一声“小哥”,只有吴邪,只有吴邪这样叫过。

他心里升腾起一股隐秘的愿望,他太像他了,甚至在思考时挠头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刀是他的,玉是他的,他看着这些东西似乎陷入了困惑,太熟悉了不是吗?身体的习惯骗不了人。但他身上疑点太多了。

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忘记了一切,居然有了家人朋友。就像是两个人,而我苦苦寻觅的那个灵魂不知道正在哪里沉睡。

我唤不醒他。

吴家原来是个骗局,在我看到那张照片后就知道了。但我已习惯性的怀疑一切,我害怕吴邪身后的吴家其实有更大的阴谋。因此无论是谁设下局,我都必须去。

吴三省真的动手了。他要置我于死地。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诅咒上天还是该赞美命运,原来,吴邪他真的成功了。

吴家在保护他,我很欣慰。秦海婷的出现不过是一个提醒,吴邪他是普通人了,他已经和我不同了。


大千世界,三世诸佛。命运终会将我们天人永隔。之前我找了那么多年,总还抱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在,而现在这一切,是逼着我放弃了。我后悔了,如果一开始没有找到他,没有找到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他,是否在以后漫长的时间中,我还能保有一个精神不死的支柱。

然而我被剥夺了最基本的权利,我连想放弃这令人生厌的人生都做不到。一座空坟,却埋葬了我的所有。我守着这孤坟过了这么多年,最难过的时候,只有坐在这里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而我再也没有躺进去的机会了。我就像一具枯骨,仍做着有关前世的残梦。


4

吴邪,你是否觉得对我太残忍?

为什么要追来?

楼主 CandyStella  发布于 2015-06-10 22:36:00 +0800 CST  

楼主:CandyStella

字数:63214

发表时间:2015-05-17 07:0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8-12 08:47:42 +0800 CST

评论数:254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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