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吴邪觉得，其实张起灵没什么道歉的必要。
至少就目前来说，他并不需要张起灵给他道歉。无论多年前张起灵做了什么，他现在也已经完全没了印象，就算有朝一日他想起来了，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也早都过去了。
可张起灵却依旧很固执的，又跟吴邪说了一次对不起。
回到家后，吴邪一直在回忆他是不是在初中或者小学的时候跟张起灵结怨过，这才导致他没死都要变成鬼去找张起灵。
可如果是结怨，按照他当时的脾气，怎么可能跟张起灵相处的那么好。
但如果不是结怨，吴邪是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会找上张起灵。而且他明明没死，也不是植物人，怎么就成了鬼了呢。
说起来，那个什么975又是什么意思？怎么自己变成鬼了之后就有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今天这一天信息量大的吴邪又累又困可就是睡不着。迷迷糊糊的，他猛地想起到底还是把他当时做梦的事儿又忘了跟张起灵说了。
慢着，做梦？
吴邪忽然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他记得那年九月底，他曾经醒过来一次，但是很短，只有一天。而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天是中秋节。他父母又惊喜又难过，吴邪当时还一头雾水。
而张起灵说过，中秋节那天，吴邪的鬼魂，并不在学校。
难道说，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吴邪越想越觉得似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思路，他没有死，只是睡着了，而他记得睡着后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他一旦醒过来，学校里的“吴邪”就会突然消失。
所以说，当时他是在梦里去了学校？
不对不对，如果是单纯的梦，张起灵怎么会看到他。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度娘，吴邪掏出手机搜索了各种关键词，终于从大量的网页和词条以及小说里，拼凑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说法。
很有可能，他当时是灵魂出窍了。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吴邪打从心眼儿里觉得这个想法真的很扯淡。可除此之外，他却也没办法再有其他的推论了。
更何况，灵魂出窍，也总比还没死就不明不白的当了鬼强。
躺回床上，吴邪还是很纳闷。就算他灵魂出窍，为什么会去学校，为什么会找上张起灵。还有，张起灵为什么会说他并不聪明，并跟自己道歉呢。
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吴邪烦躁地挠了挠脑袋。
他娘的，到底是谁规定的魂魄归位后就不能想起魂魄经历的事情的啊！
愤愤地打了个哈欠，吴邪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下一秒，他忽然被叫醒了。


“吴邪。”
张起灵拍了拍吴邪的肩膀，这人也真是厉害，站着听校长讲话都能睡着。看着他茫然地睁开眼，主席台上的校长也正好说到了最后一句。
“我宣布，高中部第六届运动会正式开幕！”
学生们此起彼伏地鼓着掌，张起灵意思了两下，看着另一队还有些茫然的吴邪，微微皱起了眉头。
月考的成绩昨天就已经出来了，张起灵毫不意外依旧是第一。但吴邪，依旧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张起灵他的分数。昨晚的班会，班主任把垫底的那几个学生都叫去谈了话。唯独没有吴邪。
其实除此之外，这两个月来，吴邪从没被任何老师点名过哪怕一次。
张起灵其实早就该发现的，只是，他不想再发现更多了。
默默地看着一旁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的吴邪，张起灵把脑袋里所有的念头都清空了出去。
开幕式就已经占了半个上午，然后又是几个班级的广播操表演。等比赛项目真正开始时，也差不多快到中午了。
女生们有的忙着写广播稿，有的在做后勤。霍玲拿着两块巧克力走到张起灵身边，硬是塞到了他手上。
“你下午要跑三千米，加油。”
张起灵本打算转手把巧克力塞给吴邪，但却硬是收住了动作。他倒不是怕巧克力真的掉在地上霍玲说他不领情，他是怕吴邪尴尬。
霍玲见他没退回来，开心地跑走了。
“你要么。”张起灵看她走远，转头问吴邪。
“人家给你的，我可不要。”吴邪坏笑着说。
张起灵没说话，默默把巧克力放进了口袋。
上午的项目并不多，没一会儿就结束了。学生们整队去吃饭，张起灵坐下后，吴邪依旧是挑挑拣拣，嫌这嫌那。
张起灵默默地吃着饭，装作没看到吴邪什么都没吃。
有的事情，一旦发现，即便不去戳穿，很多事实也照样越来越让人难以忽略。
回寝室的路上，吴邪似乎留意到了张起灵今天状态不对，搭着他的肩膀问道，“小哥，你是不是在紧张？”
张起灵看他一眼。
“不就是三千米嘛，我说好了陪你跑，就一定会陪你跑到底的。”吴邪豪言壮语。
“吴邪。”张起灵有些犹豫，他怕话一出口吴邪就会立马消失，又怕什么都不说等运动会一结束，吴邪还是会消失。
“怎么了小哥？”吴邪笑着。
最终，张起灵摇了摇头。能多留他一天是一天吧。
三千米是下午最后的一个项目，张起灵换好衣服走上跑道，只见班里的女生几乎都挤到了操场内在为他加油助威。有些头疼地移开视线，张起灵看到了吴邪。
他站在裁判身边，正温柔地笑着望向自己。
可张起灵没来得及再多看一眼，枪声便响了。顿时，整个操场上的加油声不绝于耳，根本就听不清是在为谁加油。
张起灵不急不缓地跑着，三千米拼的不是速度而是耐力。他虽然没打算给班级争光，但起码也不会丢脸。
“小哥，你怎么跑得比我还慢？”正想着呢，吴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起灵侧头一看，他果然在一旁陪跑。速度还挺快，时不时就跑到自己前头去了。
“加油啊小哥！”吴邪倒退着跑着，一边跑一边对他挥手。
张起灵调整着节奏，默默地追了上去。
广播里已经念了好几篇班上的女生给张起灵写的加油稿，操场边的加油助威声也始终没有停下。秋日的阳光已经被暮色沾染，金色的光线在这吵杂的声音里，让一切都显得像是恍如隔世。张起灵沿着跑到往前跑着，忽然觉得，故意跑在他前面一些的吴邪，仿佛是个始终触碰不到的背影。
操场里还有跳远和跳高比赛，看台上的学生所剩无几，几乎都围到了操场上。人多又乱，还有学生给运动员递水。张起灵刚转过弯道，便发现吴邪不见了。
心里顿时有些慌，但张起灵的步子却始终没有乱。他一边跑一边向人群里张望，人头攒动，根本看不到吴邪的影子。
加快速度继续往前跑，他必须马上完成比赛，才能去寻找吴邪。观众见他一连超过了好几个人，不由得都有些躁动。
一圈跑完，不见吴邪。
两圈之后，依然没有吴邪的影子。
眼看马上就要到终点，张起灵却忽然听见吴邪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小哥，你看，其实你身边有很多人。”不知何时出现的吴邪边跑边笑着，对他指了指终点后面，那群围在一起的同学。
为首的是胖子，正在声嘶力竭地喊加油，其他男生也都在为张起灵呐喊。至于女生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紧张地看着张起灵，生怕他出了什么闪失。
张起灵想告诉吴邪，他只要吴邪就够了，可是长时间的跑步让他嗓子嘶哑，肺叶疼痛，难以发声。
于是他摇了摇头，希望吴邪明白他的意思。可吴邪却只是笑着，在张起灵快要到达重点的时候，慢慢停了下来。
“小哥，加油。”


越来越明亮的光线让吴邪不得不睁开了眼睛，他呆滞地看着从窗外照射进屋的阳光，回忆着昨晚那个奇怪的梦，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灵魂在出窍后，会去找张起灵了。
因为梦里的张起灵，会发光。

TBC

十八

那场三千米的预赛，张起灵还是拿了第一。
冲过终点后他本想返回去找吴邪，可班上兴奋的同学们根本不给他机会，又是递水又是递毛巾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起灵虽然心急，可平时大家都习惯了他绷着脸的样子，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根本没人管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好在他们也都是一时热闹，很快就散了。只剩霍玲和云彩还有胖子，像是还在等他的差遣。
“小哥你真牛逼！”胖子拿着水兴冲冲道，“那第二名被你甩开起码几百米！”
云彩笑吟吟地看着他，霍玲也跟着点头。
张起灵根本没注意听胖子在说什么，这会儿跑道上还有没跑完的选手，但围观的人大部分都散了。
转身逆着跑道往回走，张起灵现在只想去找吴邪。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身上的汗被迎面而来的秋风吹着，很快就凉了下来。操场内的项目已经结束了，学生们三五成群地收拾着器材。除了运动员，所有人穿着的都是一样的校服。一眼看去，并不好辨认。
张起灵疾步走着，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却始终不见吴邪。
难道他真的消失了？
张起灵绕着操场又找了一圈，终于支撑不住精疲力尽地坐在了地上。吴邪真的消失了。从他意识到吴邪或许是他幻想出的那一刻起，吴邪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所有项目都已经结束，整个操场上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在收拾看台的学生。天色暗的很快，几乎是在瞬间就不见了太阳，只剩下几缕昏暗的光。
张起灵从不畏惧孤独和黑暗，然而此刻，他却忽然觉得像是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周围吵杂也好，安静也好，忙碌也好，冷清也好，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跟他再无关系。
天色越发昏暗，操场上的学生也都已经走完。张起灵单手撑地正要起来，却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心跳骤然加速，但张起灵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任由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小哥，怎么不去吃饭？”
张起灵回过头，氤氲的夜色下，吴邪一如往常般天真的对他笑着。
“你去哪了。”张起灵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丝毫波澜。
“啊……”吴邪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似的，“我跑着跑着实在是跑不动了，就到里面看跳高去了。你跑完的时候人太多了没挤进去，后来再找你没看见人，就以为你先去吃饭了。”
张起灵看着面前的吴邪，没有说话。
“小哥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三千米这么难跑。”吴邪小声道歉道，“你别生气。”
张起灵摇摇头，他没有生气，他现在松了口气开心都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
“以后不要乱跑。”
“知道了。”吴邪耸耸肩，笑道，“不过小哥你不是不想去决赛吗，怎么还跑了个第一？”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要不是为了找吴邪，他才不会不要命似的地往前冲。
可既然这次吴邪没有消失，那他是不是以后就都不会消失了？
但他只是自己幻想出的人格，难道可以永远存在么？
张起灵有些困惑，但他什么都没说。无论吴邪以后到底会不会消失，至少他此时此刻还在，这就够了。


吴邪今天下班时，张起灵依旧在等他。
只是下午的时候突然开始下雨，一直到晚上都没停。于是吴邪刚走到张起灵身边，就被他拉着坐上了一旁停着的车。
车里的暖气一直开着，所以很暖和。与张起灵身上凛冽的雨水寒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怎么不在车里待着？”吴邪看着张起灵，雨水把他的刘海都沾湿了。
“怕你以为我不在。”张起灵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身上的水渍。
这是吴邪第一次坐张起灵的车，而且还是在副驾。即便这豪车的前排空间已经足够大，可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情况下，依然有种说不出的狭窄感觉。
吴邪清了清嗓子，这才想起来他旁边坐的男人前两天才对他表白过。
“那什么，小哥，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了。”吴邪心跳的有点快，害怕张起灵听见他的心跳声，连忙说着。
“嗯？”张起灵侧头看他。
“我之前一直忘了跟你说，我睡着的时候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昨天你跟我说了以后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那可能不是梦，而是我的灵魂经历的事情。”吴邪看着被雨水打湿模糊一片的车窗，认真道，“我可能是灵魂出窍了。”
“嗯。”张起灵点点头。
“还有就是，我昨晚梦到了一段运动会的场景。梦里面，你在发光。”吴邪说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红。暖气热腾腾地吹着他，感觉脸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发烫。“就是别人都是灰色的，只有你是正常的样子，而且有光。”
张起灵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吴邪看他这反应，也搞不清他到底是原本就知道还是不知道，只是感觉“发光”这样的形容，总有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潜台词。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橘色的车灯温柔地垂坠着暖光，寒夜里的雨水和黑暗都被统统隔绝在了车外。
“吴邪。”张起灵忽然轻声叫他。
顿时有些紧张，吴邪攥着衣袖，“怎么了，小哥？”
“其实，我并不希望你全部想起来。”张起灵淡淡道。
隐约察觉到这可能跟张起灵的道歉有关，吴邪想了想，说道，“我也不一定能想的起来，昨天就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张起灵看着他，眼神温柔，却依旧带着歉意。
吴邪不是不好奇，但既然那件事能让张起灵内疚至今，吴邪便觉得或许还是不想起来的好。所以，他也不打算问张起灵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吴邪浅笑。
“你不想知道么。”张起灵似乎有些惊讶。
吴邪摇摇头，“一开始很好奇，但是现在不想知道了。本来我是当做别人的故事去听，可现在知道那就是自己，感觉听起来像是我失忆了似的。你说的越多我就越想记起来。但是可能我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了。”
张起灵沉默的看着吴邪。
生怕被张起灵看穿自己是不愿他再自责的小心思，吴邪低下头不去看张起灵的眼睛。
“吴邪。”张起灵伸出手，握住了吴邪攥着安全带的手背。
这是两人第一次有这样的肢体接触，吴邪在被那微凉的手指触碰到时，差点心跳都停止。他低头看着张起灵的手就这么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想挣开，但是又舍不得。
“小哥，再给我点时间。”吴邪很怕张起灵又跟他表白一次，对于张起灵来说，或许他已经在十年前就认识了自己。可对没有那些记忆的吴邪来说，他对张起灵的感情根基，远远没有那么深刻。
眼下，无论他能否想起来，似乎都已是个两难的局面。
张起灵捏了捏他的手背，轻笑道，“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吴邪被他看破了心思，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
张起灵松开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送你回家。”
吴邪嗯了一声，耳朵都红了。
直到吴邪回了家亮起了灯，张起灵才驱车离开。站在窗口看着那消失在雨幕中的车灯，吴邪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急躁。
他是张起灵的过去，张起灵希望他能成为他的现在和未来。
可对吴邪来说，张起灵却不是他的过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应该是双向的剪头忽然变成了一方的单向。而且自己是有问题的那方。虽然吴邪跟张起灵说他已经不想再回忆起，可在内心深处，吴邪却始终觉得，如果不能想起那些，他就没办法彻底跟张起灵在一起。
跟好奇心没有关系，而是始终会觉得这段感情，不通透，不彻底。
过去的确实已经过去了。
可正是因为那些吴邪甚至不知道怎么发生的过去，才有了现在的他和张起灵。
所以——
他真的能过得去么。

TBC

十九

对于恋爱经验为零的吴邪来说，他其实有点搞不清自己和张起灵现在的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
说是朋友吧，但会有每天等他下班，送他回家，给他做饭的朋友吗？
可要说是恋人，张起灵自从那次表白后就没有再提这件事，吴邪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起。所以，两个人现在不上不下的，也不能算恋人。
非要说的话，应该就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吴邪还记得他初中的时候流行过一首歌就叫《恋人未满》，只是他跟张起灵之间不是主动不主动的问题，张起灵已经靠得够近了，是吴邪还没有准备好。
不是性别的问题，也不是性格的问题。归根结底，吴邪还是跟张起灵一样，也放不下那段过去。张起灵的放不下是因为什么先不提，但吴邪放不下，是因为有些不爽。
就算他能不去管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灵魂出窍跑去上学，但他一天没能想起当时的事情，那么那个时候的“吴邪”，对他来说就始终像是另一个人。毕竟他都没想起来，怎么能算是他经历的呢？
这种是他又不是他的感觉，实在是很蛋疼。
而且，除了那天晚上他梦到了一次有可能是当时灵魂经历的事情之外，这两天吴邪每晚都是一觉到天亮。白天超市里忙的他根本没功夫想别的，晚上也是累的倒头就睡。他想回忆起来都没办法。
所以，是不是真的不可能想起来了呢。
叹了口气，这会儿是午休，吴邪坐在休息室里打盹儿。心里那翻腾起伏的事儿刚压下去，还没来得及闭眼，门就被推开了。
“哟？你一个人在呢？”胖子站在门口。
吴邪抬起头，“王婶儿刚出去了，你去前面看看吧。”
胖子点点头，却在吴邪身边坐下了，“胖爷我没认错吧？你就是那个吴邪？”
“嗯，是我。”吴邪知道胖子的意思。
“你小子，当时到底干什么去了？”胖子好奇地问，“一直不来上课，又不退学。”
吴邪苦笑，“治病去了。”
胖子一听，有些尴尬，拍了拍吴邪的肩道，“还是身体最重要。那现在这是治好了？”
“嗯，好了。”吴邪点头，他看着胖子，忽然有些想听听看他会怎么说那段校园时光。“挺遗憾的，没能跟你们一起过宿舍生活。”
“嗨，遗憾啥呀，宿舍生活有什么好的，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迟。”胖子撇撇嘴，痛心疾首道，“而且宿舍里除了胖爷，另外俩都是学霸。虽说潘子跟我关系是不错，但他还是更爱学习那个小妖精。至于小哥嘛——”
吴邪盯着胖子，等他往下说。
“小哥那人，不提也罢。”胖子摆摆手。
“他怎么了？”吴邪悬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话少，面瘫，高冷。”胖子咂咂嘴，“当时多少女同学喜欢他啊，人愣是一概瞧不上。”
“那他没有朋友吗？”吴邪问。
胖子摇摇头，“胖爷我倒是想跟他做朋友，可惜人根本不爱搭理我。他性格挺孤僻的，一直都是一个人。也不知道谁说的，说他好像这里有问题。”胖子指了指脑袋。
吴邪皱眉，“什么意思？”
“有人说见他经常对着空气说话，还做动作。”胖子摇摇头，“学霸的世界胖爷我可不懂。”
吴邪闻言便明白了过来，张起灵那应该是在对他的灵魂说话，别人都看不到吴邪，自然会以为张起灵脑袋有问题。
“诶，那你是怎么跟小哥认识的？”胖子这才反应过来吴邪现在和张起灵关系不错，“刚才胖爷那说的都是小道消息，那时候还是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你可别跟小哥说。”
吴邪笑着点点头，“放心吧。”
听了胖子这么一说，吴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好奇心，又气势汹汹地翻涌上来了。张起灵那么敏感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其他同学把他当疯子看。吴邪睡了三年，那就意味着高中三年他都在学校。
换言之，张起灵跟他的灵魂作伴了三年。
这不管谁看见了，肯定都会以为张起灵脑袋有问题。
那张起灵呢，他当时意识到了么？


张起灵其实很困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幻想，或者说制造了这个“吴邪”出来。即便他比同龄人要成熟，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有的事情，确实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他不确定吴邪是不是他分裂出的人格，因为按理来说，如果他意识到这一点，吴邪是应该消失的。可既然运动会都结束了吴邪还在，那就说明好像不是人格分裂。
那不是分裂，就是妄想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妄想。
张起灵不想再继续刨根究底下去了。无论是为什么，他已经“创造”出了吴邪。如果他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话，或许以后的日子，也就不会再那么冷清。
“小哥，你想什么呢？”吴邪冷不丁地靠在张起灵的课桌上。
冬令时的午休时间很短，霍老太便不让学生们回寝室午睡，吃过饭便要到教室自习。如果累了，就爬在桌上休息。
现下班上基本睡过去了一半，只剩几个学习好的还在用功。张起灵瞥了眼被吴邪压着的卷子，连褶皱都那么真实。
小心翼翼地把卷子拽了出来，张起灵低声道，“你怎么没睡。”
“睡不着，期中考试考的实在太差了。”吴邪痛心疾首道，“比上次月考还糟糕。”
张起灵面无表情，“所以呢。”
“所以我要发愤图强，好好学习。”吴邪握拳，信誓旦旦。
张起灵玩味的看着吴邪，似乎有些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幻想出这样的他来了，也许这代表了张起灵内心压抑的潜意识？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吴邪皱眉。
张起灵摇摇头，低头做卷子。
“哎呀等会儿再做，”吴邪抽出张起灵手里的笔，“先陪我说会儿话。”
“你不是要发愤图强？”张起灵挑眉。
“那也不急在这会儿，”吴邪吐吐舌头，“小哥，你先给我传授点儿诀窍呗？”
张起灵挑眉。
“你看你期中考试又是年级第一，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来给我传授一下经验。”吴邪一脸狗腿地笑着。
“多听课，少睡觉。”张起灵淡淡道。
“……没了？”吴邪瞪眼。
“做题。”张起灵把笔抽了回来。
吴邪撇着嘴小声嘟囔了几句，怏怏不乐地回到座位上睡觉去了。
张起灵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做卷子去了。一面写完后，张起灵一抬头便看见旁边的吴邪已经睡得天塌不惊。半张脸压在胳膊上，嘴也连带着嘟了起来。脸红扑扑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窝在一起。
整个教室里基本都已经睡倒，张起灵放轻呼吸，静静地看着吴邪，甚至可以听见他小小的鼾声。
深秋的阳光有些颓败，又有些清冷。它淡淡的照在吴邪的脸上，在桌面投下一片阴影。
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可竟然是自己的妄想。张起灵心中忽然有些不确定的疑惑，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弄错了？是不是，吴邪其实就是吴邪，只是被其他同学孤立冷落，并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这样想着，张起灵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伸出了手。而当他回过神，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吴邪的嘴唇上。
睡得正香的吴邪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张起灵，和他放在自己嘴上的手。
“小哥——”
张起灵没给吴邪把话说完的机会，两根手指一合拢，直接把吴邪的嘴给捏住了。
“你流口水了。”张起灵故作冷漠。
吴邪赶紧伸手去擦，张起灵这才松手。
指尖还残留着吴邪皮肤的触感，柔软温热。张起灵无意识地摩挲着，越发感觉自己的问题好像是有些严重。
“流口水你捏我干嘛。”那边吴邪还在不满被弄醒，小声地嘟囔着。
距离上课的时间越来越近，学生们陆陆续续地醒来。教室里从安静逐渐变得吵闹，只是睡眠的气氛还没完全褪去，每个人脸上都多少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恍惚。
张起灵看着吧唧吧唧嘴又在桌上趴下的吴邪，轻轻扬起了嘴角。
他虽然不能如此肆意妄为任性随意，但是吴邪替他去做了，这也挺好。
又或许，这就是“吴邪”存在的意义吧。
——替他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TBC

二十

期中考试过后，天气也迅速的冷了。
南方的秋天雨水很多，即便不下雨也总是冷清萧瑟的。天灰蒙蒙的，沉闷又压抑。风里也是潮湿的泥土味道。
天亮的越来越晚，迟到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虽然张起灵永远都是踩着点进教室，可他不被老师责骂是因为他成绩好。为了多睡一会儿跟着他一起踩点的胖子，显然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张起灵回头看了眼正好被霍老太堵在教室门口的胖子，漠然地转回了头。
“胖子少不了又得站一个早自习咯。”吴邪撇撇嘴，“还是我比较聪明，比你先进教室。”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默读着课文。
十一月中旬的清晨六点半，天还是带着墨色的蓝。张起灵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裹着寒意和湿气的风远远送来了江对岸晨练的人们吊嗓子的喊声。
“嘶，冷死了，小哥你快把窗户关上。”吴邪打着哆嗦抗议。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作为一个幻象，吴邪有的时候比真实存在的人还事儿多。但即便如此，张起灵还是依言把窗户关小了些。
“小哥，你今天怎么了？”吴邪翘着凳子小声问，“感觉你从起来开始好像就有点心不在焉似的？”
张起灵摇摇头，“没事。”
吴邪将信将疑，还想再说几句，一抬头却正好看见讲台上霍老太正往这儿看，吴邪赶紧低头继续读课文。
张起灵侧头看着窗外，天色比刚才亮了很多。玻璃上吴邪的侧脸清晰可见，早上没来得及梳头，两撮呆毛固执的挺立着。
也许，吴邪并不知道他自己是被张起灵“创造”出来的，所以才会显得那么真实吧。
不过吴邪说的没错，张起灵今天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他不想提，也不想跟吴邪说。
周五的下午是洗澡的时间，第三节课下课后，胖子一马当先拽着潘子就往寝室跑，其他男生也动作迅速。比男生更夸张的是女生，好几个在还没下课的时候就打着上厕所的借口回寝室收拾东西去了。
“小哥你快点儿，一会儿过去没位置了！”吴邪心急火燎地催张起灵。
学校的公共浴室不大，所以洗澡都是分班。就算一个班的去了，偶尔遇上低年级的还得抢水龙头。天热的时候还能在水房冲凉，但现在冷了，只能去浴室。
只是张起灵实在不愿意跟别人挤，更不喜欢共用一个喷头，所以基本每次都是最后去，等人差不多走完了他才洗。
“哎呀你快点儿行不，你忘了上次洗到后来差点没水么！”吴邪边走边催。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吴邪不说他还没注意，这家伙真的也需要洗澡吗？上次洗澡的时候张起灵自知时间不多就没管他，今天既然他这么催，干脆等会儿看看他到底怎么洗。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张起灵也是有好奇心的，毕竟对象又是他自己“创造”出的幻象。
于是，从进了浴室开始，张起灵就一直在留意吴邪。
他们过去的时候其他同学已经陆陆续续的洗完了，早洗完就能多点儿玩的时间，所以男生洗澡向来很快。张起灵一边不急不缓地脱衣服，一边看着吴邪脱衣服。
校服，毛衣，衬衫，裤子，秋裤，内裤。
吴邪三两下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衣服也毫不客气地塞到了张起灵打开的柜子里。
上次也是，吴邪说是因为就剩那一个空柜子。
橘色的灯光下，吴邪全身的皮肤特别白皙。他看了眼还在脱裤子的张起灵，等不及似的先进去了。
“小哥，我先去找位置。”
张起灵应了一声，脱光把衣服放好，这才端着盆进去。
热腾腾的水汽让人瞬间有种窒息感，张起灵一眼就看到了对面角落里的吴邪。水哗啦啦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头发也都湿了。
“小哥，快点儿，沐浴液给我用用。”吴邪说着就摊平了手。
张起灵对着他的手挤了挤，果然，掉在了地上。
“你倒是看准呀。”吴邪抹了把脸上的水。
张起灵没说话，这次挤到了自己手上，然后抹在了吴邪手心。
“谢了。”吴邪搓搓手，开始在身上抹起来。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看着，心里略微有些诧异。吴邪果然不能直接触碰到东西，但只要是通过他的手，就可以。缓缓摊开掌心，张起灵看的很清楚上面只残留了零星的泡沫，地上也只有刚才挤的那一些。剩下的，似乎真的，被吴邪用了。
“小哥你看我干嘛？”吴邪搓着胳膊，莫名其妙地看着张起灵，“怎么的，是不是觉得我这身材不错？”说完，吴邪还嘚瑟地拍了拍肚子。“看看这小腹，多平坦。”
张起灵顺着他的手瞄了一眼，泡沫和水顺着吴邪的肚子往下流着，全都汇集到了那毛发茂盛的三角区。茂密的毛发下，是条软塌塌粉嫩嫩的小肉虫。
“你往哪儿看呢？”吴邪瞪他一眼。
张起灵不置可否地走到旁边的空位上冲着水，觉得脑子里被这水汽熏的有些晕。
“不过小哥，你的也不小嘛。”吴邪嬉笑着。
张起灵皱眉，他知道男生之间说这些很正常，隔壁寝室还有比撸管儿时长的。只是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唐突了。
这会儿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这半边就只剩张起灵和吴邪。橘色的灯光在水蒸气里显得有些暗，衬着吴邪白皙的皮肤，莫名让张起灵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洗发水呢小哥？”
张起灵挤了些在手上，本想抹到吴邪手里，结果他却走到张起灵的喷头下低下了头。
“你帮我抹一下，我把腿搓了。”
无奈地给吴邪洗起了头，张起灵的指尖没入吴邪湿发的瞬间，心脏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这是张起灵第一次给别人洗头，吴邪的头发比他的短一些，湿哒哒的摸着有些痒。张起灵轻轻地按着吴邪的头皮，发丝在指间来回摩擦，打出了不少泡沫。
“小哥你还挺会洗头的。”吴邪半弯着腰头也不抬，后背和脖颈上的水珠在灯光下更衬得他皮肤又白又细。
张起灵没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嗓子有些干涩。吴邪却偏偏不老实，搓完了腿又直起身子背对着张起灵，硬要张起灵给他搓背。
“你就随便搓搓，我够不着后背。”吴邪揉着头发说道。
伸手摸上吴邪的脊背，温热细腻的触感真实到没有一丝虚假。张起灵挤了些沐浴液在手上，认真地在吴邪的后背上涂抹。
冰凉的沐浴液和温热的皮肤，鲜明的对比从手心直达张起灵的大脑。他真的很困惑，如果这是幻觉，那还有什么是真实。
吴邪的皮肤摸起来手感很好，又有弹性。张起灵从他的后脖子一路往下搓着，到尾椎处停了手。再往下，就是吴邪的屁股了。圆鼓鼓，肉乎乎的。
张起灵有些尴尬，虽说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吴邪这样，但他此刻就是有些说不上的尴尬。
“怎么了小哥？”吴邪不明所以，边回头边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偏巧，屁股碰上了小张起灵。
这一碰，张起灵只觉得自己头皮瞬间发麻，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朝着胯下过去了。身上还带着泡沫的吴邪压根就没意识到什么，完全不知道张起灵此刻的视线只剩下他胸前的那两个红点。
赶紧转身背对着吴邪，张起灵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兄弟竟然毫无道理地站起来了。
“小哥？”吴邪疑惑地叫他。
张起灵眉头紧皱，冷冷道，“洗澡。”
向来清心寡欲从没有这些想法连梦遗也只是在青春期刚开始有过一次的他，竟然在这种时候硬了？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回去冲澡的吴邪，灯光下他的身体修长又挺拔，腰线自然流畅，臀线浑圆挺翘，小腹平坦又白嫩——
张起灵猛地回过头，不敢再看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对自己幻想出的幻象，竟然有了欲望？
可不是说幻象是潜意识里的另个自己？他对他自己有欲望？
张起灵皱眉，他还没自恋到那个份上。
“小哥，我洗完了，先出去了。”
“嗯。”
张起灵回头看着水汽中吴邪的背影，此时浴室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
鬼使神差的，他的手，握住了那涨得难受的地方。


吴邪猛地醒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刚才的梦，而是他身体里那燥热着蠢蠢欲动的感觉。
他梦到张起灵跟他去洗澡，梦里的自己一直不敢正眼看张起灵，只好背对着他让他给自己搓背。然后不小心他碰到了张起灵的老二，结果——
吴邪伸手一摸，果然，是硬的。
卧槽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他竟然对着一个大老爷们儿做春梦？
不对，那好像不是梦。梦里的张起灵依然透着淡淡的光亮——那这么说，这是他的灵魂经历过的事情？！
吴邪目瞪口呆地看着透着昏暗光线的窗帘，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原本他还在犹豫自己对张起灵的感觉，这下可好，够直白了。
吴邪简直哭笑不得。
他的灵魂，倒还真是比他直接啊。


TBC

二十一

虽然吴邪真没打算想着张起灵来一发，但许久没解决过，憋的是有点难受。难得今天休息又正好是周末，原计划的赖床是没什么指望了，于是吴邪干脆起来去冲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吴邪忽然福至心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两次梦到过去的事情，似乎都是在他对张起灵的感情有些抵触的前提下。换言之，他只要越不承认自己喜欢张起灵，就会想起来越多过去的事？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的灵魂是不是也忒爱管闲事了。自作主张离开身体去勾搭张起灵不说，现在是干嘛，硬要撮合他俩吗？
再这么闹下去，吴邪觉得自己都要精神分裂了。又是灵魂意识又是自我意识的，生病怎么还病出这么多麻烦事。
躺回床上看了看手机，连八点都不到。打了个哈欠，吴邪虽然想睡但实在是睡不着，只好靠在床头玩小游戏。
说起来，那975又是什么意思？自己16岁的时候哪儿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吴邪一边心不在焉地玩着游戏，一边思考着他的灵魂给他留下的难题。
975…975……
手一抖，按到了退出，把通讯录按出来了。正想重新切回去，吴邪盯着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名字，下意识地拽到了最下面。
“张起灵”
盯着这三个字愣了会儿神，吴邪猛地一拍大腿。九宫格输入法里，张起灵这三个字的首字母对应的就是975！
赶紧打开备忘录，吴邪输入了一遍，果然没有错。975，zql。
然而狂喜了不到三秒，吴邪又傻眼了。975是张起灵，他的灵魂去找张起灵，是因为张起灵是张起灵……？
吴邪有点想摔手机。
盘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瞪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吴邪决定换个思路。也许这个数字不是指张起灵，是指吴邪自己呢？
重新输入了一遍，吴邪在备选词里逐个寻找可能的答案。粗略扫了一遍，三字词里有一半都是人名，剩下的一半里三分之二都是动词。吴邪决定先从最少的名词和形容词里下手，一个个看过去，吴邪的视线停在了某个词上。
梦里的张起灵是会发光的。
所以——
吴邪慢慢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神色起伏不定了一会儿之后，变成了大写的嫌弃。
难怪当时张起灵跟他说的时候感觉神神秘秘的又有点嘚瑟，他果然是知道答案，就等着吴邪想到然后去跟他说，就能再被吴邪表白一次了。
敲了敲脑袋，吴邪简直是要败给他当年的灵魂了。这家伙摆明就是知道它归位之后自己会忘记，所以才留了个这样的信息吧？
刚想把手机扔开，电话就来了。
吴邪瞥了一眼，是张起灵。
“喂，小哥——”吴邪被自己嗓音里的慵懒和睡意吓了一跳，赶紧清了清嗓子，“早。”
“吵醒你了？”张起灵的声音有隐约的笑意。
“没有，起来一会儿了。”吴邪坐直。
“那来开门。”
吴邪懵了三秒，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张起灵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早点，身上满是冬日清晨的寒意。
“小哥，你怎么来了……”吴邪傻眼，这一大早的，张起灵是要干嘛？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把吴邪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吴邪被他这一看才想起来他洗完澡就没穿衣服只穿了个内裤，当下就涨红了脸，蹿回屋里穿衣服去了。
等吴邪穿好衣服出来，张起灵已经把早饭都摆上了桌。
吴邪有点儿纳闷，张起灵到底是从哪儿知道他上班和轮休时间的。
“吃饭。”张起灵倒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在张起灵对面坐下，吴邪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脑子都是昨晚上那个梦。拿着包子咬了一口，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虽然早上的状态能用晨勃解释，但梦里的状态，吴邪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当时他就喜欢张起灵了，这事儿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
“吴邪？”张起灵看着吴邪毫不自知地咬了一口手指。
“啊？”抬起头，吴邪一对上张起灵的眼睛，立马连耳朵都红了。
“你怎么了。”张起灵不急不缓地问着。
“我…好像又想起来了一些。”吴邪吞吞吐吐，避重就轻。
张起灵扬了扬眉梢，看吴邪这个面红耳赤的样子，明显想起来的不是什么正经事情。
沉默着回忆了片刻，张起灵淡淡道，“吴邪，那是正常的。”
“你知道我想起来什么了？”吴邪心惊肉跳。
“不知道。”张起灵摇摇头，“但能猜到。”
吴邪一下子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种彼此心知肚明他却又要抵赖不承认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又羞又臊。
“咳，那什么，那都是青春期正常的反应。”吴邪支支吾吾，拿了个包子往嘴里塞。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能比梦里对着他硬了的人醒来就坐在你对面更窘迫。
张起灵淡淡道，“不是因为青春期。是因为你喜欢我。”
吴邪差点呛着，这年头还带这样替人表白的？低头瞄了眼张起灵，吴邪还真是找不出反驳他的话来。
“我喜欢你，所以我也会。”张起灵继续气定神闲地说着。
“…………”吴邪这会儿脸已经烫的快变成蒸汽机了，梦到什么不好，怎么就偏偏梦到了那段！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温柔又好听。
吴邪本来就紧张，被他一叫，更是心样都差点罢工。很小声地应了一句，他大概能想到张起灵会说什么了。
张起灵柔声道，“我告诉你一切，不是为了逼你。”
“那你刚才说你…”吴邪其实真的特别矛盾，一方面他有点不能接受自己被男人意淫，可另一方面他也已经对着张起灵硬了。他目光闪烁，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张起灵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道，“我没有做什么。”


张起灵确实没有做什么。
吴邪离开后，浴室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喷头基本都关上了，只剩下他的和吴邪的还在喷水。温度不够，自然也就没有了太多氤氲的水汽。刚才那让他口干舌燥的感觉，也终于减弱了许多。
握着渐渐软下去的东西，张起灵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飞速洗好澡，张起灵出去的时候吴邪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无聊的靠在柜子上等他。湿漉漉的头发搭在他眼前，显得特别乖巧。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穿好衣服走出浴室，他必须要冷静一下。
吴邪一反常态地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上。
克制着回头看他的冲动，张起灵加快了脚步。今天这个日子本身就足以让张起灵心烦，偏偏还出了这样的事。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张起灵都没有再跟吴邪说话。吴邪也没有主动来找他，直到在回寝室的路上，吴邪把张起灵叫住了。
“小哥，你等等。”
张起灵其实不太想停下，他心里乱的很。但最终，他还是站在了原地。
吴邪追上他，绕到他面前，很是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小哥，生日快乐。”
张起灵皱眉，吴邪怎么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你今天一天都不开心，果然是因为生日吧。”吴邪没有笑，神色里都是真挚，“虽然我知道不能安慰你什么，但阿姨肯定不希望你在生日这天因为她而难过。”
路上已经没什么人经过，张起灵一言不语地看着对面的吴邪，清冷的路灯照着他白皙的脸，满眼都是认真和心疼。深秋的夜风窸窸窣窣地吹着灌木，像是在催张起灵回应。
可是他要怎么回应。
“嗯。”冷冷地吐出这个字，张起灵心里更乱了。此时此刻，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吴邪带给他的感动。因为，他怕这会变成心动。
对一个自己创造出来的幻象心动，这未免太荒唐也太可悲了。
吴邪应该是没想到张起灵的态度会如此冷淡，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默默往前走着。
校门外不远处的江水映照着点点霓虹，如同五光十色的彩裢。张起灵知道吴邪是故意带他绕了这条可以看到对岸夜景的路，只是现在，他真的无心去看那些美景。
“小哥，如果我刚才说的惹你生气了，对不起。”吴邪道歉。
张起灵摇摇头。
“小哥，怎么说今天你也是寿星，许个愿吧？”吴邪站定，拽着张起灵说道。
远处的灯光摇曳着吴邪的侧脸，越发让张起灵心神不定。他看着吴邪笑吟吟的样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吴邪，你能消失么。”

TBC

二十二

但其实，张起灵说完就后悔了。
他并不是故意要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只是当下心里实在太乱。张起灵一直自认为对情绪的掌控很好，可自从出现了吴邪，他就屡屡破功。张起灵并不是真的想让吴邪消失——他只是，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四下很静，连夜风也停止了喧嚣。远处斑斓的霓虹明灭交错，而此时吴邪的神色却像是凝固住一般，始终僵滞着。
张起灵真的不善于处理这样的情况，他知道自己应该道歉，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是吴邪打破了僵局。
“小哥，我要是消失了，你会想我么？”吴邪僵硬的笑着，眼神苍白。
张起灵轻叹，“吴邪，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但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张起灵自己也不知道。
“我只是不喜欢过生日。”张起灵沉默了片刻，淡淡道。
“果然还是惹你不高兴了。”吴邪叹气，笑得越发勉强，“那我先回去了，你别太晚。”
有些犹豫地看着吴邪，虽然心里隐约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真的就此不见，但最终，张起灵还是沉默着，目送吴邪先行离开。
他真的需要静一静。
不管是孤独也好寂寞也好，他都能接受自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创造”出了吴邪。可如今让他接受他“创造”出吴邪，或许是因为青春期的躁动萌动悸动等等一系列的原因，张起灵真的接受不了。
一来对方和自己一样是男生，二来，他是有多可怜又可笑，才会喜欢上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人啊。
独自一人看着学校外的灯火斑斓，张起灵发自内心地感觉自己可悲。从前即便是母亲去世，父亲不管他，被孤立排斥，张起灵都没有如此强烈的孤独感。却偏偏是现在，有了吴邪陪伴后的现在，张起灵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是有多孤独…才会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喜欢的人。


吴邪撑着下巴看着张起灵，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张起灵有些紧张，显然是怕吴邪生气。
“小哥，你竟然以为我是你假想出来的？”吴邪的重点明显跟张起灵不一样。
“嗯，当时是。”张起灵点点头。
也对，张起灵这种学霸类型的理科生，一看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肯定会首先往科学领域去寻找答案。
吴邪是真的没生气，首先他不记得这件事，其次，他能理解张起灵的想法。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本来就一直很孤独，好不容易有个主动靠近他的人，结果他还以为是自己假想出来的。换成吴邪，他也不希望自己会对这个“假想”的朋友有什么其他的感情。
“小哥，如果你之前跟我道歉是因为这件事，真的没关系，我不生气。”吴邪很诚恳，“我估计当时的我应该也没生气吧？”
“嗯。”张起灵看着吴邪，眼中却依然有愧。
只是，吴邪并没有留意。


吴邪确实没生气，也没有消失。
他依旧和往常一样，每天雷打不动地缠着张起灵。仿佛那晚的事情只是个小矛盾，过去了就翻篇儿了。
既然吴邪依旧如常，那么张起灵自然也不会再提。他与吴邪默契地对这件事保持着缄默，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但张起灵还是隐约能感觉到，吴邪变了。
他说不上具体是哪儿变了，可就是有种感觉，吴邪在那晚之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十一月就这样过去，这次月假，张起灵必须回家准备些御寒的冬装。离校那天，胖子早就在前一晚收拾好了行李。霍老太训话完，他一回寝室就拎着箱子走了。
“潘子，小哥，胖爷我先走了啊！”
潘子收拾着箱子，笑呵呵地踹了胖子一脚。毕竟是放假，心情当然好。
张起灵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胖子走出寝室。吴邪这会儿不在，他比胖子还早冲回来，说是要洗个头发。
潘子收拾好行李，站起身看了眼张起灵。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拉着箱子也走了。
“诶，他俩都走了啊，动作这么快。”潘子前脚刚走，吴邪后脚就挂着毛巾回来了。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头发湿漉漉的。
“小哥，你怎么不收拾东西？”吴邪走进寝室，边擦头发边问。“你不是说要回去么？”
张起灵应了一声，起身拉出了床底下的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摩擦着，走廊里不断回响着其他男生的笑闹。
“你呢。”张起灵看向吴邪。
“我先擦头发，反正我家离得近，不着急。”吴邪擦着头发，笑道，“记得早点来，作业给我抄。”
“我帮你擦。”张起灵说着，想去拿吴邪手上的毛巾。
“不用了，凉的很，回头再把你弄湿了。”吴邪往后退了一步，说到最后那句，笑得一脸荡漾。
张起灵没有说话，他知道吴邪是故意的。
他终于看出来是哪里和以前不同了——吴邪在躲他。
虽然吴邪确实还是每天各种缠着他，跟他同进同出同吃同住，但吴邪就是在躲他。
无论是肢体的触碰还是眼神的交流，吴邪都在有意识的避开。
张起灵有些费解。就算要躲，也该是他躲着吴邪。这些天他一直在克制自己控制自己，想要继续自然地跟吴邪相处。结果，他还没躲呢，吴邪怎么先别扭了。
难道，其实他一直在生气？
张起灵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答案。前两个月假他和吴邪都没回家，那这次他要是走了，吴邪会不会在家里也出现呢？
毕竟，这是他的幻想，应该是会跟着他的吧。
张起灵收回手，淡淡道，“跟我回家吧。”
“啊？”吴邪愣了愣，“回你家？”
张起灵知道自己说的有点突兀，但他怕如果自己真的在家也看到吴邪，那未免就有些迷之尴尬了。
没说话，张起灵只是点点头。
“你家远吗？告诉我个地址我到时候自己去找你玩儿。”吴邪抖了抖毛巾，说道，“该不会在别墅区吧？我进得去不？”
张起灵看他这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把地址告诉了吴邪。
“小哥，我可是个穷人，到时候别嫌弃我没见过世面啊。”吴邪笑呵呵道。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既然吴邪这么说，那就说明，他一定会出现了。
“那我走了。”拖着箱子走到寝室门口，张起灵回头看了眼站在屋子正中的吴邪，心里蓦地有些不舍。
“嗯，小哥拜拜。”吴邪对他摆摆手。
克制着回头的欲望走出寝室，张起灵装作没有听见随之而来的宿管阿姨的那句“没人了也不锁门”的抱怨。
下楼，穿过走廊，顺着坡道往下走。一路上行李箱的轮子骨碌碌响个不停，周围也都是拖着箱子步履匆匆的学生，整条路上都是那让人心烦意乱的摩擦声。
张起灵站在校门口，始终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再往外走。他就那么静默地站着，像是在等着谁从后面追上，如同以往那样搭上他的肩。
不断有人经过他，却始终没有人为他停留。
紧紧握着拉杆，张起灵没有再等下去，径直走向了校外那辆引来了无数围观的轿车。
“少爷。”等在一旁的司机接过张起灵的箱子，帮他打开车门。
微微皱了皱眉，张起灵其实真的很讨厌这样的称呼。
坐上车，关上门。张起灵本以为他可以做到绝不回头，可在车子发动的瞬间，他还是回头看了。
然而，人潮涌动中，并没有吴邪。
靠在椅背上，张起灵捏着拳的头，始终没有放松。
幸好，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而且，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愿望啊。

TBC

二十三

吴邪觉得，要不然就干脆和张起灵在一起得了。
虽说他原本是有点扭捏放不下过去那些事，可自从知道张起灵当时的心境后，吴邪自然也更多的心疼起他来。而且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灵魂先去招惹的张起灵，并且现在还在继续作妖似的撮合他跟张起灵。
况且，他确实挺喜欢张起灵的。
虽然吴邪一度认为这样的喜欢只是朋友间的，然而他的灵魂用梦境的方式身体力行地告诉了他那跟友情根本没关系，少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找借口。
所以，既然如此，吴邪觉得，那不妨就在一起试试。回忆过去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关系而有什么改变。
于是，这天下班，吴邪很艰难的，开口了。
昨天腊八一过，大街小巷上过年的氛围就更浓了。吴邪下班时已经快十点，超市对面的街道上，一路都是火树银花张灯结彩。
穿着大衣的张起灵站在那荧光闪烁的树下，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看起来就像是韩剧里的男主角。
吴邪看着他，心里有些紧张。毕竟原本是张起灵一直在主动，结果现在怎么就变成是自己提出来了。
“小哥。”吴邪走过去，这几天降温的厉害，张起灵没有在车里等的结果就是耳朵都冻得通红。
张起灵点点头，很自然地伸手帮吴邪整理了一下围巾。“走吧。”
“小哥，我有话要说。”吴邪不想去车上说，原本就挺不好意思的，在车里那种密闭狭小的空间，肯定更说不出口。
“嗯。”张起灵看他。
吴邪做了个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把头低下去。表明心意这种事，就该堂堂正正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让他知道。
亮晶晶的霓虹映衬着张起灵，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光。吴邪攥着袖子，毕竟是人生第一次，太直白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吴邪？”张起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小哥，我知道975的意思了。”吴邪觉得他应该没猜错，虽然是有点弯弯绕绕，不过好歹是他的灵魂想出来的，也不至于难到哪儿去。就是，实在是，太羞耻了。
张起灵微微挑眉，一言不发。
“咳，我就是想说，现在我眼中的你，依然在发光。”吴邪说着，不由得红了脸，“所以，我依然想做向日葵。”
张起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吴邪，似乎有些惊讶他如此突然的表态。
“你之前不是也问过我，能不能继续只看向你什么的……”吴邪看张起灵不吭声，心里莫名更紧张了，越说越小声，“向日葵，不就是只看向太阳么…”
将近深夜的街上很静，所以尽管吴邪的声音不大，却依旧清晰无比。他看着始终没有回应的张起灵，心跳的都快冲出胸腔了。
这人怎么回事，一开始说着各种甜言蜜语的是他，怎么现在却又没反应了？
“小哥——”吴邪紧张地再次开口，下一秒，就被猛地拽进了那个等待了许久的怀抱里。
“吴邪。”张起灵轻按着吴邪的后脑，另一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吴邪可以感觉到张起灵在极力地克制着力度，然而连这种克制，都是如此的温柔。
轻嗅着张起灵身上深冬的凛冽气味，吴邪狂跳的心脏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他没有谈过恋爱，不记得当时他的灵魂喜欢张起灵的感觉，也不知道和恋人拥抱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但现在他能感到安心，感到温暖，感到说不出的踏实和满足。
那么，或许这真的就是爱情。
“吴邪，你想清楚了？”张起灵虽然这么问，但依然紧紧抱着吴邪没松手。
“没什么好想的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想太多反而麻烦。”吴邪瓮声瓮气。
“不后悔？”张起灵又问。
吴邪摇摇头，“不后悔，过去的都过去了。”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呼吸轻轻扫过吴邪的耳畔。
此时此刻，吴邪是真的以为，那些让张起灵自责的愧疚的，让他可能会介怀难过的过往，都过去了。


月假一共四天半。
而这四天半对张起灵来说，比四年还难熬。
吴邪猜的没错，张起灵的家确实是寸土寸金的在别墅区。而这座上下三层楼的别墅里，除了张起灵，就只剩下两个每天来打扫做饭的阿姨。
换句话说，这栋房子里，只有张起灵一个人住着。
父亲每天都在忙着生意，不断地飞来飞去，偶尔回家，也只是拿换洗的衣服。父子俩原本就很难见一面，现在张起灵开始住校，两人能见面的时候，可能也就只有过年了。
对于这些，张起灵也习惯了。
房子很大，房间也很多。虽然张起灵根本不用操心电费这种事，但他只要在家，从来都不会打开各个房间的灯。无论是客厅还是厨房，亦或是娱乐室。
阿姨们以为他是省电，但其实，张起灵只是不想面对空荡冰凉的屋子。
他宁肯在黑暗里像是鬼魅一样穿行。也不想将所有的孤独与冷清大白于天下。
而张起灵本以为，至少这次，会有所不同。
可是直到最后一夜，吴邪仍然没有出现。
张起灵试了很多种方法，比如装作不经意叫吴邪的名字，比如装作自己并不希望他来。可回应他的，始终是空旷的屋子。
哪怕是吴邪装模作样的敲门，按门铃，都始终没有发生。
这是这三个月以来，张起灵第一次跟吴邪分开这么久。他原本以为，自己本不会太失落。可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让他越发难以面对现实。
喜欢上自己创造出的幻象本就足够可悲，更可悲的是，这份喜欢，从始至终都是张起灵的妄想。
但无论多么难以面对，在返校的那天，张起灵在寝室里看见吴邪的背影时，他都已经明白，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小哥你来了？快快快，作业作业。”吴邪转身，笑着催促道。
张起灵有些艰涩地滑动着喉结，他想问吴邪为什么没有在他家里出现。
“你这几天，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玩儿了。”吴邪莫名其妙地看着张起灵，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懊恼，“我忘了跟你说了，我不小心把你地址弄丢了，又没你电话没办法告诉你。”
张起灵看着笑得讪讪的吴邪，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吴邪能自圆其说，那他就信以为真好了。
“小哥，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吴邪咧着嘴，小心翼翼地看着张起灵。
“快抄。”张起灵把作业放到桌上，面无表情地在床上坐下。
似乎察觉到张起灵情绪有些低落，吴邪默默地坐下开始抄作业。时不时回头看看张起灵，却在张起灵抬头看他时迅速转过头去。
沉默地看着吴邪的侧脸，张起灵知道自己的别扭其实有些小家子气，他甚至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不像他自己。
可是，他真的没有等吴邪。
他只是以为，吴邪会一直在他身边而已。

TBC

我要日狗了特么的哪来的敏感词啊！

我要日狗了一直跟我说有敏感词，特么写个考试哪来的敏感词。只能发图了。

“不可能，我才不会抄你的卷子呢。”
吴邪摇着头，满脸都是拒绝。虽然他确实后来就没有在上学，可好歹他中考的成绩可是过了重点高中的分数线的。
张起灵不置可否地看着他，浅浅笑着。
吴邪被张起灵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往沙发边上坐了坐。结果，张起灵竟然跟着他挪了。
早知道就不该把张起灵带回家的。
在一起确实没影响他跟吴邪回忆过去，然而这也意味着他除了回忆过去，还能对吴邪做更多的事。
绷着后背杵在沙发上，吴邪比昨天告白还紧张。清了清嗓子，吴邪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试图缓解这个紧张的气氛。
“不过我要是真坐在胖子后面，估计老师也确实看不到我了。”
“我看得到就行了。”张起灵的肩膀挨着吴邪的，胳膊也靠在一起。
吴邪想笑，但是又不太好意思。抿着嘴低下头，不出声地笑着。不过笑归笑，吴邪可没打算让张起灵得寸进尺。
“小哥，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确实不早了，吴邪今天上的是早班，从他下班开始张起灵就一直腻着他。先是去买菜，又是来家里做饭。吃了饭吴邪又让他继续说以前学校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这时候。
但其实，之前没确定关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过的。只不过当时他听张起灵说这些，觉得心里又酸涩又别扭。现在听，整个胸腔里就只剩下发酵膨胀的甜蜜了。
而且张起灵本来就话少，吴邪正好趁着他说以前的事儿好好了解他的成长过程和经历。就算自己真的再也想不起来了，过去一共就那么几年，总有说完的时候。可他跟张起灵的以后，还长着呢。
噫，在一起第一天，竟然就想到以后去了。
吴邪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
“嗯。”张起灵点头，并没有非要留下的意思。
“那…路上注意安全。”吴邪站起身。
张起灵跟着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吴邪默默跟在他身后，总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有什么表现，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走了。”张起灵淡淡道。
“嗯，明天见。”吴邪说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上前抱抱张起灵，结果张起灵竟然毫无知觉地开门走了。
傻愣地看着关上的门，吴邪有点没缓过来。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机响了。
“小哥？”吴邪疑惑地接听，这会儿张起灵明明就在门口，干嘛要打电话？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从门外和听筒里一起传来，略微有些不同却又彼此融合，温柔地探进吴邪耳中。“别动。”
正要开门的吴邪愣住了。
“看见你，我就舍不得走了。”
“……”握着电话，吴邪脸慢慢变红。“刚刚不是才见过。”
“可我已经想你了。”
“那刚才我要抱你你躲什么？”
“会舍不得松手。”
吴邪侧靠在门上，紧紧攥着手机，嘴角眉梢尽是不自知的笑容。
“快回去吧，不然我就开门了。”
“嗯。”
“到家给我短信。”
“好。”
“那你快走吧，外面冷。”
“吴邪。”
手机和门外，忽然安静了。
“小哥？”
“谢谢你。”
电话挂断，张起灵下楼的脚步声随之响起。吴邪静静听着楼道里的回音，每一声，都满是不舍和甜蜜。
以及，对明天的期许。

TBC

谢谢那位小伙伴，我昨天忘记来跟大家说一声了。

二十五

在此之前，吴邪从没想过原来恋爱竟是一件如此奇妙的事情。
就好像胸腔被一块软绵绵甜腻腻的棉花糖填的满满当当，无论是是早晨起来还是晚上睡去，脑海里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就算是在年关这种工作量超大的时候，每天依然是精神满满，一点也不会觉得懈怠疲倦。
即便楼上的小年轻依旧每晚折腾到深夜，即便家里依然是空空荡荡，可曾经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早知道谈恋爱这么好，一开始就不该扭捏犹豫那么久。
吴邪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不，不是谈恋爱好，是张起灵好。
一想起这个名字，吴邪便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手机铃声如约响起，吴邪赶紧接听。
“喂，小哥，你到家啦。”
“嗯。”
自从在一起以后，张起灵每天都是先把吴邪送回家，然后上楼坐到吴邪准备睡觉再离开。等到他到家，吴邪也洗漱好躺下，两人再通个电话。
张起灵话少，一开始吴邪也没想跟他煲电话粥，只是想让他发个短信报平安。谁知道张起灵每次都是打电话来，而吴邪一接起来，就会不知不觉地跟他说很久。
“对了小哥，你年货买了没？要不要来我们超市买，我可以员工价拿的。”吴邪一本正经地说着，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好。”电话那头，张起灵的声音和衣服摩擦声一起传来。
“说起来，今天有好几个女同事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说她们怎么知道的？”吴邪很是费解地说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没表现的很明显，最多也就是特别有干劲儿罢了。
“女人的直觉。”原来张起灵也会开玩笑。
吴邪握着电话翻了个身，咯咯笑着，“刚才忘了跟你说了，我昨天又梦到在学校的事情了。”
“梦到什么了。”张起灵声音温柔。
“应该是期末考试吧，梦里挺冷的，还下雪。我都不知道原来咱们这儿还下过那么大的雪。”吴邪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小哥，你高中的时候看起来真的特别像是个别扭的小屁孩儿。”
吴邪确实是困了，不然也不会把这句憋在心里那么久的大实话给说秃噜了。
张起灵无奈地轻笑着，“哪里像了。”
“哪儿都像啊，”吴邪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梦境里张起灵的样子，漫天的大雪中，微微发光的他看起来就像个天使。“拽拽的，冷冷的，但其实心里那么柔软。”
“吴邪。”
“嗯，小哥你说。”
张起灵看着窗外此刻正越下越大的雪花，决定还是先让吴邪好好睡个觉。“该睡了。”
“嗯，那你也快睡吧，对了，我明天早班。”
“我知道。”
吴邪其实挺想问他怎么知道的，不过实在是困的不行了，打着哈欠道了句晚安，就沉沉睡了过去。
张起灵听着那头已经陷入了梦乡的呼吸声，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在床上躺下。静谧的夜里，吴邪的呼吸在听筒里轻轻响着，就好像他就睡在身边一样。
直到倦意袭来，张起灵才挂断了电话。
“晚安，小屁孩儿。”
雪还在下着，张起灵想起来了吴邪梦到的事情，那是他们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南方的冬天虽然湿冷，但其实很少下雪。即便下雪，也基本是下了就化根本积不起来。
但偏偏这场南方百年一遇的雪灾，正好就在张起灵期末考试的这几天铺天盖地的来了。
南方少见的鹅毛大雪一下子把期末考试的紧张氛围冲淡了不少，以前每场考试结束，学生们出来后先是要对答案。结果这大雪一下，学生们都迫不及待地玩儿雪去了。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雪也已经连着下了三天。张起灵走出考场的时候，整个校园都被包裹在一片白茫茫的温柔之中。
万籁俱寂，唯有落雪的簌簌轻响。
不过张起灵知道这样的静谧维持不了多久，因为这几天提前交卷的学生越来越多——不是卷子简单，是实在按捺不住玩雪的冲动。
下一秒，张起灵就被雪球正中红心了。
他本以为是吴邪，还有些惊讶，可抬头一看，却是云彩。除了云彩，还有胖子。
云彩冲张起灵吐了吐舌头，然后又从走廊的扶手上捧了把雪，朝着胖子扔了过去。
这会儿还没考完，几个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胖子被砸了个雪球，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啧啧啧，这剪不断理还乱。”吴邪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张起灵一回头，迎面就是个雪球擦着他耳朵过去了。
张起灵皱眉，“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你没看出来胖子喜欢云彩？”吴邪一边拢着雪，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张起灵说道。
张起灵淡淡往那边扫了一眼。
“可是云彩喜欢你，但是你又是个捂不热的闷油瓶。这不是剪不断理还乱是什么。”吴邪说着，把雪球又朝张起灵砸过去，“小哥，接招！”
张起灵伸手一握，直接把吴邪扔过来的雪球捏碎了。
“怎么了？没考好？”吴邪看张起灵一脸不悦的样子，走到他面前问着。
瞥了眼满脸关切的吴邪，张起灵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又复杂。什么也没法儿说，干脆直接抓起一捧雪，照着吴邪的脸拍了下去。
“张起灵你小子玩儿我呢是吧！”满脸雪的吴邪怒了，张牙舞爪地就往张起灵身上扑。
这时候，交卷的铃声响了。
原本还是沉寂的校园几乎是在瞬间就沸腾开来，鱼贯走出考场的学生顾不上先回自己的教室，都忙着打起雪仗互相砸着。
张起灵站在走廊上莫名被砸了好几下，回头一看，全是各种对他偷笑的女生。好像砸他的不是雪球，是绣球似的。
“小哥，你这人气简直经久不衰啊。”吴邪酸溜溜地说着。
“羡慕？”张起灵挑眉看他。
“我才不羡慕，我又不喜欢她们。”吴邪耸耸肩，捏了个雪球又朝着张起灵砸过去。
张起灵没躲，任由那雪球落在他胸口，留下一片白色的印迹。他看着对面的吴邪，缓缓问道，“那你喜欢谁。”
然而吴邪还没回答，两人便被冲过来拢雪的学生冲散了。
张起灵靠在教室的后门上看着吴邪混在人群里玩雪，感觉自己刚才的问题其实挺可笑的。有的答案，其实还是不知道的好。
一片笑闹声中，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张起灵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就这样在满目的苍白和萧瑟中过去了。



手机响起时，吴邪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吴邪声音里全是睡意。
“小哥，早。”
“吴邪，看窗外。”
昏昏沉沉地拉开窗帘，吴邪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街道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愣了三秒才彻底清醒过来。
“又下雪了？这雪下得真大啊。”
感慨完，吴邪便看到了楼下对他挥手的张起灵。他撑着一柄黑色的伞，深色的大衣让他在一片大雪中显得圣洁又肃穆。而他身后停着的车上，也落一层下了薄薄的积雪。
“我马上就下来！”
立马挂了电话穿衣服洗漱，吴邪看着镜子里丝毫不见困倦的自己，确实是和以前那个死气沉沉的吴邪一点也不一样了。
“小哥，下着雪呢你还过来。”匆匆忙忙跑下楼，吴邪第一句就是念叨。
“送你上班。”张起灵收起伞，“早点在车上。”
“你还买了早点？你几点起来的啊？”吴邪虽然感动，但更多的还是惊讶和心疼。“怎么不多睡会儿？”
“正好有晨会。”张起灵淡淡道。
吴邪知道他这话只是为了让自己舒心，撇撇嘴拉开车门，吴邪发现这辆车好像又不是之前的那辆大奔了。
偷偷瞄了眼车标，那两个小翅膀差点闪瞎吴邪的眼。
“怎么了？”张起灵看向吴邪。
吴邪摇摇头，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开始往嘴里塞包子。好不容易习惯了那辆大奔，今儿可好，张起灵又换了辆宾利。他家到底是多有钱——慢着，昨晚上自己说什么了来着…
瞄了眼张起灵，吴邪感觉自己简直丢人到家了。他那么有钱的人，怎么可能需要吴邪的员工价啊！
“在想什么？”张起灵揉了揉吴邪的脑袋。
“包子好吃。”吴邪含糊地说着。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等着吴邪吃完再开车，窗外雪越下越大，挡风玻璃很快就全被糊住了。
“小哥，你怎么不吃？你吃过了么？”
张起灵点头，他看着吴邪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柔声问，“喜欢么。”
“喜欢，挺好吃的。”吴邪吃的心满意足。
张起灵没有系安全带，不动声色地靠近紧逼，“吴邪，我是说，我。”
吴邪一抬头，便正对上了张起灵近在咫尺的脸。
“吴邪，你喜欢么。”
面红耳赤地看着已经把自己逼到角落的张起灵，吴邪忽然想起了他昨晚说的那个梦。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没说出口的答案，原来张起灵还一直在惦记。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想当时张起灵那个别扭的样子，吴邪还是忍不住笑道，“小屁孩儿，我喜欢——”
可最后那个“你”字并未说出，吴邪的唇上，便落下了张起灵轻柔的亲吻。
像是此刻飞舞的雪花，凉凉的，有些湿润。
吴邪愣愣地看着他，脑子已经彻底当机，只剩下“完了我的初吻竟然是韭菜包子味儿”这一个想法。
不过张起灵并没有深入这个吻，他坐回身，温柔地笑看着吴邪，打开了雨刷器。
氤氲的光一寸一寸照在他脸上，吴邪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想看他。直到张起灵把手覆在了吴邪手背上，那紧张又悸动的甜蜜，才像是片轻盈的雪花，彻底烙在了心底。
张起灵明明就知道的。
只不过，还是要对一次答案才满意。

TBC

二十六

随着寒流的南下，这场雪下了三天才停。
都说瑞雪兆丰年，白皑皑的街道再配上那红彤彤的灯笼，让整天被《恭喜发财》荼毒得都快麻木了吴邪，终于也感觉到了过年的气氛。
眼看到了月底，张起灵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忙。吴邪对他的公司并没有做太多的了解，倒不是不好奇，只是总有种那并不是属于他的世界的感觉。不过，对于张起灵霸道总裁的身份，吴邪已经是彻底认知到了。
张起灵很低调，完全不显山露水。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吴邪对于奢侈品的牌子认知实在有限。如果不是那天晨会要接待外宾，吴邪可能还得过很久才会看到那辆宾利。
用张起灵的话说，这是循序渐进。
他怕吴邪不能接受一个离他的生活如此遥远的人，他也知道吴邪并不需要他财大气粗的种种表现。
不得不说，吴邪确实很受用。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恋爱，但他毕竟是个男人。男人的自尊也好骄傲也好，终究会在潜意识里根深蒂固。而张起灵不动声色的循序渐进，让吴邪在跟他的相处过程中，越发地自在舒服。
换句话说，就是越陷越深了。
下了早班，吴邪一个人站在超市后门。时间还早，但因为下雪所以天色很是昏暗。今天张起灵没来，因为他在开会。
吴邪哈着气搓了搓手，以往早班下班后，基本都是跟张起灵找地方坐一会儿，然后买菜回家做饭。这几天吴邪被张起灵喂的越来越刁，一想到回去要泡面，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烦闷。
要不然回家蹭饭去吧，正好也有一阵子没回去看看了。
吴邪打定主意，折回超市买了些东西，大包小包地回了爸妈那儿。
“你还知道回来。”一进屋，妈妈就开始念叨起来，“连个电话都没有。”
“这不是超市太忙了么。”吴邪把东西放好，在沙发上坐下剥着橘子问，“晚上吃什么？”
“面条。”妈妈瞥他一眼，坐在他身边问着，“儿子，我问你，你有对象了没？”
吴邪正嚼着橘子，冷不丁被这么一问，顿时呛到了。他光顾着跟张起灵坠入爱河，怎么就把他俩都是同性这件事儿忘的一干二净。
妈妈一看吴邪这反应，心里有数了。“有对象就带回来看看，不过咱们家的情况你得如实跟人姑娘说，但能给的我们一定给，不会亏待她。”
“妈，你这都扯哪儿去了。”吴邪好不容易顺了气，“我没对象。”
“没有？”妈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拍拍吴邪的腿道，“那正好，楼上李阿姨她侄女儿今天来了，年纪跟你差不多。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把人叫下来。”
“诶不是，妈你干嘛去？！”吴邪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妈就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爸！”吴邪又急又气，只能跟他爸求助。
“见见又没事。”爸爸抖了抖报纸，继续悠哉悠哉地看着。
吴邪站在客厅里欲哭无泪，还有比他更悲催的自投罗网么。轻手轻脚走出客厅想溜之大吉，结果刚拉开门，就正对上了从楼上下来的妈妈，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姑娘。
“你看你心急的，赶紧进去。”妈妈一眼就看穿了吴邪是想跑，一边笑一边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然而吴邪却没动，他看着那个女生，像是看出了神。
“瞧你那德行。来，阿姨给你介绍，这是我儿子，吴邪。”妈妈笑吟吟地说着，“吴邪，这是……”
“霍秀秀。”吴邪终于想到了那个名字。
“你们认识？”妈妈有些惊讶。
霍秀秀也挺惊讶的，她看着吴邪上下打量了一遍，迟疑道，“你，你是不是那个请假了好久的吴邪？”
此话一出，吴家的三口人都愣了。
竟然又能遇上原本该是同学的人，真的是无巧不成书。
不过这会儿吴邪跟他爸妈的想法显然是完全不同的，他爸妈最怕的就是姑娘知道吴邪高中时候得过病。虽说现在好了，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复发。万一人姑娘心有顾忌，那吴邪得单到什么时候去。
“进来坐吧。”吴邪装作没看见老妈的眼色，把霍秀秀请进了屋。
妈妈端出水果和糖就拽着吴邪老爸去了厨房，吴邪无奈的看了他俩一眼，有些抱歉地对霍秀秀笑了笑。
“你后来也没去学校吗？”霍秀秀好奇地问。
吴邪摇摇头，看来果然女生对他根本没什么印象。“当时病了。”
“这样啊。”霍秀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以为你后来去了呢。”
“你竟然记得我，挺意外的。”吴邪客套。
霍秀秀一听，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尴尬，有种像是知道什么又不好意思说的感觉。
“怎么了？”吴邪看她那样，忍不住问了一句。
“其实不是我对你有印象，是当时我们班上有个男生，有人看见他对你的座位说话做动作，就像你在那儿似的。所以，我才…”霍秀秀越说越小声，“那个男生是年级第一，大家说他是学习把脑子学傻了。”
“那后来呢？”吴邪追问。
“我高二就去了文科班了，他还在原来的班里，我也不清楚了。”霍秀秀看着吴邪，像是安慰似的，“这种事本来不该告诉你的，怪闹心的。不过我也没想到能遇到你。”
吴邪轻笑着点点头，“嗯，是挺闹心。”
不止一次地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关于张起灵的描述，吴邪确实闹心。心不光闹，而且还疼。毕竟那是个集体，人多眼杂，无论张起灵多么小心翼翼，终归是会被人看到的。
而且，他明知自己是不存在的，却还是不惜冒着被同学误以为脑子有病的风险，继续让吴邪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边。
吴邪啊吴邪，你说你当年做的是什么孽。


寒假那一个月，由于南方的雪灾，张起灵的父亲直到大年初三才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别墅区只有他家这一栋完全没有任何节日的气氛。没贴春联，也没有灯笼。在其他红彤彤金灿灿的窗花春联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孤单冷清。
然后，张起灵被他父亲二话没说就带去海南了。
这是他父亲为了表示补偿时惯用的方法，给张起灵买昂贵的电玩，高端的电子产品，或者直接给大把的钱。也带他出去旅游过，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丢给秘书照顾。
不过这次，张起灵却没看见跟来的秘书。
许久没有跟父亲单独相处，张起灵心里说不上的别扭。他是恨他父亲的，如果不是他一心只想着工作疏忽了母亲，她就不会生病去世。而且，母亲走后，父亲更忙了。忙得像是在躲着他似的。
其实张起灵并不需要这样的补偿。他宁肯一个人在别墅里，等着吴邪会不会不约而来。虽然那是个不存在的人，可他比父亲，比海南的阳光，要更有温度的多。
但无论如何，这个寒假，最终还是在海南过完了。尽管张起灵每天跟父亲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可这一个月，父亲一直在他身边，生硬的，笨拙的照顾他。尽管语调平板表情冰冷，可张起灵不止一次地从各种反光的镜面里看到，他始终在自己背后。
在母亲去世后，这是第一次，张起灵竟然有种，父亲其实也不容易的想法。
就算张起灵再怎么逞强再怎么嘴硬，可一个月下来，他心底那隐约的开心，终究是无法被他继续无视。
然而回到学校的时候，张起灵突然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吴邪。
这样的背叛，比当初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吴邪时，要更让他难以面对。
他从未把吴邪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可当他在海南心底隐隐地开心时，却有那么一个瞬间，真的忘了吴邪的存在。
不，那不是忘了。
更像是，他可以不再需要吴邪。


TBC

二十七

高一下学期就这样在张起灵复杂的情绪中开始了。
幸而他担心的“吴邪感知到他的想法便消失了”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但当他面对着依旧对他如常的吴邪时，心里对自己的厌弃，也就又深了几分。
张起灵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没有表情。只有在吴邪面前，他才会偶尔露出些笑脸。
他觉得自己挺笨的，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面对这种问题，他除了把自己真实的内心严严实实的藏好，根本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他一方面希望吴邪永远不要消失，可另一方面又不能抵挡心中对爱的渴望。他不想承认自己缺爱，可是…他就是缺爱。
张起灵知道自己挺别扭的。然而他对这样的别扭，毫无办法。
好在吴邪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察觉到的，是老师。
因为这学期的期中考试，向来都是年级第一的张起灵，竟然掉出了年级前二十。
面对八科老师轮番的谈心以及班主任霍老太的问话，张起灵真的挺无奈的。
因为话题的中心思想是“你是不是早恋了”。
在老师们眼中，唯一能让优等生大幅度退步的事情，就只有早恋这一件。而且张起灵是有口皆碑的帅，这点不光是学生，连老师也都认证。
所以，面对他如此惊人的退步，霍老太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谈恋爱了。
“平时班里有好些女生追你，老师不是不知道。”办公室里，霍老太语重心长，“但她们追是她们不懂事，你怎么能同意呢？”
“我没有。”张起灵面无表情。
“没有？你没有谈恋爱能考成这样？”霍老太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你要是没谈恋爱，怎么会分心成这样？”
张起灵没说话，他确实是分心了，这一点他没办法否认。
霍老太见他像是默认了似的，放软了语气，“你不要以为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去，把她叫来。”
张起灵微微皱眉，他倒是想把吴邪叫来，霍老太也得看得见才行啊。
“去啊。”霍老太催促。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张起灵淡淡道。
“你……”霍老太点点头，冷笑道，“好，把王霸秋给我叫来。”
张起灵走出办公室，他知道霍老太这是想从寝室里的人下手。看着被叫回来的胖子一脸莫名地走向办公室，张起灵轻轻叹了口气。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为了消磨时间好好学习。
“怎么了小哥？”从后门走进教室的吴邪甩了甩手上的水，“霍老太找你了？”
张起灵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不就是没考好么，至于一个个的都找你谈话么，真没劲。”吴邪拍拍张起灵的肩为他打抱不平，“优等生不好当啊。”
这会儿是下午第三节课后的自由活动时间，期中考试刚过去不久，不少学生都抓紧时间放松去了，只剩下几个班干部和好学生还在自习。
人不多，就显得教室里空旷又安静。张起灵不敢放开声音说话，便靠在墙上，默默地看着吴邪替他说老师的坏话。
没过一会儿，胖子沉着脸回来了。他走到潘子桌边小声跟他说霍老太找他，然后直奔着张起灵就过来了。
“胖子，你咋了？”吴邪问。
“小哥，你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胖子撑着张起灵的桌子，压低声音道，“你谈恋爱成绩下滑，还瞒着整个寝室不说，凭啥霍老太要拿胖爷我开刀？”
“她说什么了。”张起灵瞥了眼一旁满脸震惊的吴邪，有些头疼。
“还能说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要是包庇你就叫家长。又不是胖爷我谈恋爱成绩下滑，叫我家长算什么事儿？”胖子很是不爽，本来云彩喜欢张起灵就够让他郁闷的了，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想张起灵的女朋友会不会是云彩。
张起灵叹了口气。
“小哥，你这事儿瞒的够久啊，快说，到底是谁？”胖子紧张地看着他，“只要不是云彩，胖爷我挨训也认了。”
“我没有谈恋爱。”张起灵面无表情。
“你连我都信不过？”胖子瞪大了眼睛。
吴邪也跟着凑热闹，“小哥，你真的有女朋友了？”
这边张起灵都没来得及再否认一次，潘子回来了。他径直走到张起灵座位旁边，瞪着张起灵很是不悦，“你自己的事情麻烦你自己处理好，不要连累我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胖子拍拍潘子的肩，“大潘，消消气。”
“真是倒霉，跟他一个寝室。”潘子白了张起灵一眼，拽着胖子走了。
前排的几个学生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看，随后又转回去继续做题了。教室再次归于安静，只剩下笔尖和纸面沙沙的摩擦声。
“小哥？”吴邪推了推张起灵。
“走吧。”张起灵合上书，站起身。
四月末的温度已经升高了不少，距离吃完饭还有一会儿，张起灵没回寝室，走向了操场。临近黄昏，光线暧昧又有些昏暗，上午明明是晴空万里，可眼下却变得阴沉。
“小哥，你没事吧？”吴邪跟在张起灵身边，小心翼翼地问着。
“我没谈恋爱。”张起灵是真的挺无奈的，本来就揣了满心的事儿，现在霍老太也来火上浇油。
“我估计你也没谈，不然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连我都没告诉。”吴邪点点头，“不过也难怪她这么想，你这次是没考好。”
张起灵淡淡看了眼这个毫不自知的罪魁祸首，轻轻应了一声。
操场上，体育生还在做训练。还有不少打篮球的男生和散步的女生。天气暖和之后，操场上一天比一天热闹。
两人在操场边缘慢慢走着，张起灵偶尔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吴邪。
“小哥，你老看我干嘛？”吴邪竟然发现了。
张起灵皱眉，“我在看他们打篮球。”
“那就看会儿呗。”吴邪说着便停下了脚步。
篮下的几个男生应该是高二的，也不是比赛就是打着玩儿，没多大的可看性。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余光却一直落在吴邪身上。
他希望吴邪永远在他身边，可这样的希望，却可能要以他永远孤独做代价。
“小哥，霍老太没找我去诶。”吴邪突然说。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
“她肯定是觉得我这种差生肯定不会是你的朋友，所以就算是同寝室的也没叫我。”吴邪转过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差生也有差生的狗屎运啊。”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看着吴邪，某种从未留意的感觉在心里一闪而过。从最开始到现在，吴邪的言行举止一直表现得和平常人无异，这也是为什么张起灵过了两个月才意识到他并不存在。然而，再仔细回忆的话，会发现有很多时候，吴邪都在刻意制造出一种“是别人不理我不是我不存在”的感觉。
就拿刚才的解释来说，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生怕张起灵问，所以吴邪自己解释了。
“小哥？”吴邪伸手在张起灵眼前挥了挥，“你想什么呢？”
张起灵摇摇头，他看的很清楚，吴邪眼底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慌张。
如此说来，关于他并不存在这件事——
吴邪是知道的？

TBC

二十八

自从吴邪跟霍秀秀上次在家聊了一会儿，吴邪老妈心里的算盘都已经拨拉到抱孙子上去了。隔三差五就跟吴邪发短信让他多跟霍秀秀联系，弄得吴邪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当时就不该因为好奇搭理霍秀秀。
这会儿刚跟张起灵买了菜回家，上个楼的功夫吴邪手机都响三回了。
楼道里本来就自带混响，短信铃声硬是被放大了好几倍。吴邪看着拎着两大袋子食材的张起灵，有些尴尬地掏着钥匙。
结果俩人刚进屋，吴邪手机又响了。
“看吧。”张起灵淡淡笑着。
吴邪原本想说是诈骗短信不用看，可又怕他妈看不到回复直接打电话过来，只好装作若无其事道，“应该是我妈。”
张起灵点点头，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
掏出手机看了眼，果然是老妈发来的。吴邪在心里哀嚎一声，倒在沙发上回短信。
他跟张起灵这连热恋期都没过去，老妈这是添什么乱啊。
“吴邪。”厨房里，张起灵叫他。
“怎么了小哥？”吴邪放下手机走进厨房。
张起灵没说话，直接把湿漉漉的手伸到吴邪面前。
“小哥，每次都让我给你挽袖子，故意的吧？”吴邪笑着把他的衣袖一点点卷上去。
“嗯。”张起灵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即便是这种指尖与手臂的触碰，他也不想放过。
吴邪抿起嘴角笑着，厨房橘色的灯光温柔倾泻，水池里泡着的蔬菜，玻璃窗上，是他和张起灵四目相对的剪影。
气氛正好，情不自禁。
而正当吴邪闭上眼睛马上就要亲上张起灵时，手机铃声响了。
“去吧。”张起灵揉了揉吴邪的脑袋。
难得主动献吻一回竟然还没成功，吴邪这会儿又羞又臊又有点郁闷。偏偏张起灵倒是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淡淡道，“回来继续。”
吴邪走回客厅一看，得，还是他老妈。
“妈，你到底要干嘛啊？”
“我干嘛？你说我干嘛？什么叫你现在还不想谈那些？你那天不是跟人聊的挺好吗？”
吴邪有些头疼，他妈这个嗓门儿，没开扩音器都直往外冲。瞄了眼在厨房忙碌的张起灵，吴邪捂着手机低声道，“那只是因为她本来是我同学，所以才说了几句。”
“可人家对你挺有意思的啊！”
“妈，我真的不想谈。”吴邪脑仁儿都开始疼。“您就别管了。”
“什么叫我就别管了？你是我儿子我不管你管谁？你看看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怎么不管？”
“我还没过26岁生日呢…”吴邪无语。
“你跟我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面谈了？”
吴邪捂着手机，心里咯噔一声。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老妈就换了一副彻底了然的样子了。
“要么你就跟秀秀好好处，要么你就赶紧把女朋友带回家来。”老妈下达了最后通牒，“马上就三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儿吗？”
吴邪还没来得及再重申一次他还没26，老妈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右耳是手机那头的忙音，左耳是张起灵做饭的声音。吴邪站在客厅里，感觉脑子都被他妈搅和成浆糊了。
他当时决定跟张起灵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想着既然两情相悦，他也不想再一个人那么孤独，就在一起了。
谁能想到这才多久，他妈妈就杀出来了。
“吴邪，端菜。”油烟机的动静停了。
吴邪整理了一下表情，不想让张起灵看出什么。倒不是他不愿意把张起灵带回去，而是他俩才刚开始，吴邪不愿意这么早就去迎接那些暴风骤雨。
但是吃饭的时候，张起灵还是问起了。
“伯母说什么了。”
吴邪夹着菜的手抖了一下，张起灵平时根本不会问这些，看来他还是察觉到了。而且霍秀秀这事儿，吴邪自己也有点心虚。毕竟是他当时把人请进屋，他妈妈才会误会的。
“还能说什么，就是让我好好的呗。”吴邪敷衍着，“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吃饭。”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注视了吴邪片刻，冷不丁说道，“下次带我去看看他们。”
“看谁？”吴邪愣了愣，盯着张起灵那满是认真的眸子看了一会儿才突然醒悟过来，“你要见我爸妈？”
“不行么。”张起灵反问。
“不是不行，就是…”吴邪不知道怎么说了，现在就跟家里坦白，是不是太快了。
“我只是想拜访他们。”张起灵语气平板。
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这是不高兴，吴邪连忙解释道，“小哥，我不是不想带你去，你想见我爸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这阵子吧，我妈她老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怕你去了心里不舒服。”
张起灵挑眉，“刚才也是？”
吴邪哑然，敢情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这。哭笑不得地看着张起灵，吴邪揶揄，“小哥，你已经心里不舒服了吧？”
张起灵没说话，低头吃饭。
吴邪心里偷笑，这个闷油瓶子里还装了不少醋。心情一好，吴邪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把实话都说了。
“我真没想到又能遇到当时的同学，想听她说说你的事儿，才多聊了几句。”
“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张起灵虽然没表现出不开心，但语气倒是变霸道了。
吴邪瞥他一眼，知道他今儿要是不说个一二三出来张起灵肯定跟他没完。别看他没什么表情，可脸上分明就是“我的事你问别人却不问我”几个字。
“我想知道，刚才没完成的事儿，什么时候继续？”关键时刻，吴邪决定牺牲色相保平安。他这会儿不是很想知道学校的事情，因为在那些片段里的张起灵，无论是别人口中的还是他自己叙述的，都让吴邪越发心疼。
张起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吴邪，却没有接着他的话回答，而是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我想去看看，你的家。”
几乎要沉溺在那漆黑又深沉的双眸中，吴邪终于点了点头。
他知道张起灵不是在逼他出柜，他只是想去看看，一个父母双全的普通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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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升高的很快，五一长假刚到，夏天就急不可耐的来了。
这次五一，张起灵拒绝了父亲带他再出去旅游的提议。虽说寒假的海南之行他确实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但他也怕这样的感受会让自己再一次忽略吴邪。
父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家陪了张起灵两天，便又忙工作去了。
但这回送父亲出门时，张起灵并没有感觉到以往的不甘和怨怼，反而觉得有些轻松，因为这才是常态。而且，他看到了父亲越来越多的白发，还有眼角的皱纹。在那个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背影》里的那种感觉。
父亲正在慢慢地老去。
而这慢慢老去的人，是他唯一的，仅剩的亲人。
送走了父亲，张起灵整理好心绪，继续等吴邪的到来。这次放假前他特意邀请了吴邪去他家做客，为了避免出现上一次的情况，张起灵把家里的地址电话全都留了好几遍。
关于霍老太说他早恋那事儿，到头来也没能从胖子和潘子嘴里问出什么，最后就那么不了了之了。又把张起灵叫过去说了几句，这事儿就算是翻了篇儿。
但是张起灵心里，却没那么容易能过去。
他喜欢吴邪，无论是因为一开始的孤独，还是寒假后的愧疚，这些情绪只让他对吴邪的喜欢与日俱增。可张起灵也很清楚，他这份喜欢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但如果，真的和他想的一样，吴邪本身是知道他自己并不存在，他所能接触到的只有张起灵，可知道这一切的他却没有消失，那么是不是就说明，其实吴邪也是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的？
张起灵原本没想过要表白或者在一起之类的事情，抛开性别存在这些不谈，张起灵只是单纯地喜欢，并没有非要在一起的执念。
可自从有了之前的想法后，张起灵也越发不明白自己的心了。
如果吴邪是知道的，如果吴邪也喜欢他——
那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归根结底不过都是张起灵的妄想，张起灵都认了，那又碍着谁的事儿了呢。
于是，他开始等待吴邪。
即便不敢完全开诚布公，但张起灵决定，必须要试探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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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吴邪又做梦了。
他很少做梦，而最近的梦，全都和过去有关。
在梦里，他站在一栋别墅前。还没有来得及敲门，门就打开了。
门后站着的，果然是张起灵。
吴邪不知道怎么描述，仿佛他变成了第三视角看着一切发生。他隐约有种不想让梦里的自己走进那扇门的抵触感，可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梦里的自己慢慢走进去。
然后，那门就关上了。
紧接着，吴邪就满头大汗地醒了。
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头上也满是冷汗。吴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单从那梦的内容来看，怎么也不能说是一般意义上的噩梦。可如果不是噩梦，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是恐惧，也不是害怕。就是抵触。
可为什么会抵触？
吴邪仔细回想着，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心虚。

TBC

二十九

吴邪没想到他在超市里看到了张起灵。
平时不管买东西也好还是接他下班也好，张起灵一直都是在外面等他，并没有进来过。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眼看着张起灵直奔他而来，吴邪冷不丁地想起昨晚那个梦，莫名其妙地又有些心虚。
回过神，张起灵已经到面前了。
“小哥，怎么了？”吴邪估摸着张起灵可能是有急事找他，不然也不会直接来了。“出什么事儿了么？”
张起灵倒是一副很是悠闲的样子看了看货架上的商品，慢悠悠道，“我来买年货。”
吴邪愣了半天都没调整好表情。
“员工价，不需要找员工吗。”张起灵看向他，眼底是淡淡的笑意。
吴邪蓦地有点脸红，他倒是没想到张起灵竟然真的把那话听进去了。看着张起灵一本正经的样子，吴邪都不知道是该吐槽他那么有钱还要抠门，还是表扬他精打细算会过日子了。
不过，不管怎么想，心里都是甜丝丝的。
“那行，我陪你逛逛吧，你要买什么？”吴邪的工作本来就是满场到处走，这会儿不假公济私更待何时。
“你做主。”张起灵淡淡道。
吴邪忍着没侧头看他，但心跳早就超速了。
这会儿正是下班后购物的高峰期，几乎每条过道上都有客人在挑选商品。吴邪不知道张起灵到底要买些什么，干脆直接把人带到了最头上拿了个推车，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地逛着。
毕竟还穿着工作服，吴邪也不敢太放肆。一边装作检查商品的样子，一边拿起货架上的东西询问张起灵的意见。
而张起灵的意见，基本就是没意见。
“小哥，我不用买年货的，超市到时候会发，我爸妈也都买好了，你光要我喜欢的没有意义啊。”吴邪看着空荡荡的购物车有点无语，虽然开心是不假，但那也不能让张起灵乱花钱。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认真考虑，最终说道，“我不知道该买什么。”
吴邪一看他那表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张起灵跟他爸过过的年屈指可数，虽然不知道在这之前他是怎么过的买过什么，但吴邪想像一下，也能脑补出个大概。
“行吧，那咱们直接去买吃的。”吴邪调头，带着张起灵直奔糖果和干果区。
一到过年的时候这俩区人就最多，吴邪一边避开客人，一边回头问张起灵喜欢什么口味，软糖硬糖。
看着那花花绿绿的糖果皱了皱眉，张起灵刚要表示自己无所谓口味，吴邪就已经拽了袋子指挥他去装哪几种了。
“知道你不爱吃糖，但毕竟是过年。那边的巧克力，还有水果软糖和奶糖是卖的最好的，不腻，甜度也适中。”
张起灵点点头，乖乖抓糖。
称了糖，吴邪又帮张起灵称了一斤干果。他知道这人不爱吃零食，但干果起码有保健的功效，买一些备着平时吃也不错。
“小哥，膨化食品需要么？”吴邪指了指旺旺大礼包。
张起灵不置可否地瞥了眼，伸手拿下来了。
吴邪估摸着张起灵过年八成也不会在家吃年夜饭，就没带他去买食材类的东西。又给他挑了副春联和几个窗花，就算是买好了。
“给，小哥。”吴邪从钱包里掏出员工卡。
张起灵接过卡，指尖轻轻在吴邪的手指上摩挲了几下。
吴邪忍着笑横了他一眼，周围人太多了，就算是这么小的动作，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车上等你。”张起灵推着购物车走向收银台，跟其他人的车相比，他买的东西实在是不太像在置办年货。
目送着他结了帐，吴邪这才转回身。
不过虽然张起灵买的不多，也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吴邪刚整理了两个货架就下班了。
坐上车的时候，张起灵正在面无表情地研究那旺旺大礼包。
“小哥？这怎么了？”吴邪还以为是过期了。
张起灵放下东西，视线转向吴邪，“吴邪，你为什么会在超市工作？”
没想到张起灵突然问他这个，吴邪愣了愣，“超市不要求学历啊，能吃苦肯干活儿就能挣钱。我病刚好的时候，整个家都被医院掏空了，哪儿管的上什么工作，能挣钱就行。”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看着吴邪，目光深沉如海。过了半晌，他低声道，“我应该早些找你的。”
“其实在超市挺好的，”吴邪最怕张起灵用这种表情和语气跟他说话，感觉整颗心都拧起来了，“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世界发生了那么多的变化，幸好是在超市上班才让我赶上时代。”
张起灵握着吴邪的手，眼底依旧是抹不去的心疼。
“小哥我昨晚上梦到你了！”吴邪这会儿只想着赶紧转移话题。
虽然张起灵一眼就看破了他的想法，不过还是很配合地问了一句，“梦到什么。”
“我梦到去你家找你——”吴邪说完，愣了。
卧槽，他光顾着甜蜜心疼，怎么把心虚这茬儿给忘了。
张起灵看着他，显然是在等待下文。
“然后我就醒了。”吴邪也没撒谎，他确实是醒了。如果要是没醒，说不定就能知道为什么会心虚了。
“小哥，有这事儿没？”吴邪问道。
“有。”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调整了坐姿，等着张起灵继续往下说。
张起灵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像是苦笑一样的表情，淡淡道，“那天，我们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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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的时候，张起灵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
那已经是月假的最后一天了，吴邪要是再不来，张起灵几乎要把自己的所有猜测都给全部推翻。
“小哥，你家也忒远了。”吴邪一进门就开始吐槽，“这一趟过来把我给累的。”
张起灵没有问吴邪怎么不打车或者坐公交，只是给他倒了杯水送到手上。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热，虽然说家里只有他俩和做饭的阿姨，但张起灵还是把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这屋比楼下凉快。”吴邪很是满意。
这是第一次有朋友上门做客，虽说打定主意要试探吴邪，可两个人这么独处着，张起灵难免有些紧张。
“吃东西么。”他清了清嗓子。
“你把我叫来不会就是让我吃东西的吧？”吴邪摇摇头，一脸狡黠，“有没有电玩？快快快别藏了拿出来玩！”
张起灵微微皱眉，只好带吴邪去了娱乐室。一进门，吴邪眼睛就直了。
“小哥，你真的是个少爷啊！”吴邪满脸都是艳羡，“这简直就是天堂啊天堂！”
张起灵扶额，感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我能玩儿么？？”吴邪急不可耐地问着。
看他那样子，张起灵心想玩一会儿也没事，就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我可得抓紧，我妈就让我出来两个小时。”吴邪兴奋地说着。
两个小时？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看着吴邪玩起了psp，装作漫不经心道，“你怎么回去。”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呗。”吴邪头也不抬。
“那快没有时间了。”张起灵淡淡道。
“不会，一会儿就到了。”吴邪一心都在游戏上，丝毫没意识到张起灵在给他下套。
“可你说我家很远。”张起灵依旧语气平淡。
吴邪的手蓦地僵滞了片刻，笑道，“小哥你老说这些干嘛，快来玩儿呀。”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背影，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上次他没有在家出现，这次他来了。可他又说来的时候很远很累，回去只要一会儿就行。而他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吴邪。”
“啊？怎么了？”
“你……”张起灵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难道要直接问‘你是我的妄想吗’？
“小哥？”吴邪回头看他。
“留下吃饭。”张起灵生硬的说着。
“不行，我跟我妈说好了，不能不回去。”吴邪笑得也挺无奈，“真的不行。”
张起灵忽然明白一直一来萦绕在他心头的无力感是怎么回事了——吴邪既然是他创造的幻觉，却根本不由他操控。
“我让你留下。”张起灵一字一句道。
“下次嘛，今天真的不行。”吴邪也很固执。
“吴邪，其实我都知道。”张起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深不可测。
果然，吴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乱。
“小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今天。”
“别装了。”张起灵决定直说，“吴邪，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并不存在么。”
吴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我的妄想。”张起灵虽说步步紧逼，但他只是想跟吴邪彼此坦诚相对。
然而，吴邪愣了愣，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小哥，你真的读书读傻了还是科幻小说看多了？”吴邪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我是你的妄想？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张起灵眉头紧皱地看着吴邪，他以为吴邪这是在负隅顽抗。
吴邪揉了揉眼睛，报了串数字，“这是我妈的电话，你可以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有没有我这个儿子。你要是还不信，我可以把身份证号码也告诉你。”
张起灵一动不动地看着言之凿凿的吴邪，半信半疑地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他说的号码。
片刻后，电话接通了。是个女人。
“请问，是吴邪的母亲么？”张起灵嗓音干涩。
“我是，请问你是？”
张起灵直接挂了电话。
他竟然猜错了？吴邪是真的存在的？不，不对，确实是有个吴邪，但那是那个真正的吴邪。他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占用了那个吴邪的身份——
可就算这样，他怎么会知道吴邪母亲的电话？
“就说你读书读傻了吧。”吴邪笑道，“竟然以为我是你的幻想，小哥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张起灵是真的很混乱，他自认之前的观察和总结不会有错，可为什么眼前的结果却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那样？如果这真的就是那个吴邪，那就是说，他真的喜欢了一个男生。
即便他一贯镇定冷静，这会儿也乱了。
“小哥，差生就算再没存在感，也是有尊严的。”吴邪开玩笑似的说着，拍了拍张起灵的肩。
死死盯着对面的人，张起灵想去拽住他的手腕，可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那什么，我先走了，不然我妈该说我了。”吴邪把手插进口袋，转头就往外跑。
张起灵紧跟着追上，心里从未像此刻一样痛恨自家七拐八绕的楼梯。
仅仅只是一个拐弯，吴邪便不见了。
张起灵跑到楼下拉开大门，空荡荡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了少爷？”做饭的阿姨闻声出来。
张起灵摇摇头，缓缓关上了门。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学校见。
可张起灵怎么也没想到，吴邪，竟然也不在学校里了。

TBC

三十

吴邪在消失了一周后，终于回来了。
依然是在寝室里只有张起灵的时候，依然没有开门声，也依然，还是那个吴邪。
张起灵放下书，按捺着心底的疑问和焦灼，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回来了。”
“嗯。”吴邪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这什么急性肠炎差点没把我内脏都拉出去。”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在确认吴邪不在后，他第一时间给吴邪母亲打了电话，可那头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于是他转而趁着帮霍老太誊写分数的时候，找到了吴邪的电子档案。
照片里的人，赫然就是吴邪。
事已至此，张起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认为吴邪是他的幻想了。他不可能幻想的出一个跟真实的吴邪一模一样的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撞鬼了。
其实张起灵最初发现吴邪不对劲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撞鬼。只是因为“这个世上没有鬼”以及“就算有鬼，鬼也不能在白天出现”的想法根深蒂固，再加上吴邪的日常真的跟常人无异，才让张起灵抛弃了这个想法。
可是现在，除了鬼，真的再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张起灵看着靠在床上的吴邪，几乎已经可以确认，他是知道他自己是鬼的。否则，他就不用想方设法地为他的缺席找借口。
“我给你妈打电话了。”张起灵淡淡道。
“她没接吧？”吴邪神色自然，“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陪我，手机没带在身上。”
张起灵点点头，他曾经以为吴邪是自己的妄想，所以才会只有自己能看见他。可既然事实不是如此，难道，吴邪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为什么要冲着自己来？
张起灵并不认为吴邪是来抓交替要他的命，不然这都快一年了，吴邪要下手早就下手了。但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难道是因为自己能看见鬼，所以才引来了吴邪？
然而张起灵在遇见吴邪之前从没见过鬼。
“小哥，你想什么呢？”
张起灵回过神，只见吴邪正好奇地看着他。初夏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他身上，映得他琥珀色的瞳孔清澈透亮。白皙的皮肤上软软的茸毛清晰可怜，看起来就觉得手感很好。
脑子里没来由地跳出了“鬼迷心窍”这个词，张起灵注视着吴邪，浅浅扬起了嘴角——他这可不就是被鬼迷了心窍么。
“小哥，你可别吓我，你怎么了这是？”吴邪走到张起灵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笑什么呢？”
张起灵摇摇头，决定把这些事压在心底。
就算吴邪是鬼，也是善良的没有恶意的鬼。既然他不希望被张起灵拆穿，那么张起灵也就不会再多问。至于为什么他能看到吴邪，张起灵也不想再深究。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暗恋的对象从“幻想的人”变成了“鬼”。
不过，似乎后者也没比前者要好到哪去。
都是永远不可能活生生存在的人。
“小哥，你到底怎么了啊？”吴邪见张起灵一直盯着他笑又不说话，急了。
“去教室吧。”张起灵站起身，揉了揉吴邪的头发。而在触碰到他的瞬间，张起灵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股悲凉。
如果，吴邪没有死，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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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其实不是很敢想像当年张起灵发现他是个鬼的时候，该是种怎样的心情。
反正要是换了吴邪，怎么的也得有点后背发凉。可张起灵却只是浅笑着一带而过，告诉他从那之后他们依旧和往常一样的相处着。
吴邪很庆幸，当年他遇到的人是张起灵。
他更庆幸的是，他们现在在一起。
时间已经不早，张起灵把那袋大礼包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吴邪看他没打算带走，疑惑问道，“小哥，你不要这个？”
“给你吃的。”张起灵声音温柔。
“我又不是小孩子。”说是这么说，但大礼包的诱惑对于吴邪还是挺大的，小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张起灵浅浅笑着，眼底满是宠溺。
“对了小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家？”吴邪琢磨着应该怎么跟爸妈介绍张起灵的身份。
“过年。”张起灵边说边穿大衣。
吴邪帮他翻好衣领，笑道，“过年长着呢，具体是哪天？我从除夕开始才有假，初五就得回去值班了。”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
“最近的话也行，大不了我换个休就行了。”吴邪以为张起灵没办法配合他的时间，便说道，“我爸妈那儿我提前跟他们说好就行。”
“过年那天去。”张起灵眉头微皱，一改平时霸道的作风，“可以么。”
“过年那天？你是说除夕？”吴邪怕自己理解错。
“嗯。”张起灵没有表情，可眼底是隐约的紧张和不安。“不方便么。”
“方便倒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我爸妈和我。可是小哥你不回家过年么？你爸怎么办？”吴邪看得出，张起灵其实很在意他的父亲。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吴邪的脑袋，拎着东西走了。
听着楼道里响起的脚步声，吴邪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张起灵不想在他自己家过年，肯定是因为他爸和小时候一样，又忙得顾不上回家了吧。
一想到孤孤单单的张起灵，吴邪就心疼得像是被人来回地拧。
跑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吴邪对着正好走出楼道口的身影叫道，“小哥！小哥！”
张起灵停下脚步，仰头看去。
冬夜的风跟刀子似的，吹得吴邪眼睛生疼，他望着夜色中张起灵绰约的身影喊着，“那你一定要来啊！说好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挥了挥手臂，示意吴邪快缩回去把窗户关上。
夜里很冷，前几天的雪已经冻成了冰，连窗沿摸起来冷得蜇手。吴邪站在窗边一直目送着张起灵把车开出这条支路，才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经过茶几的时候，红彤彤的大礼包上，那小人儿喜气洋洋地对吴邪笑着。愣愣地看了看它，吴邪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到零点了。
手上还残留着刚才窗沿的冰冷，吴邪回头看了眼漆黑的窗外，不由得有些懊恼和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但与此同时，又因为这样的想法，不知不觉地红了脸。
如果明天还是说到这么晚，那就不让张起灵走了吧。


TBC

三十一

在张起灵的印象里，高一的下学期就像是夏天的暴雨，带着汹涌的气势狠狠把他冲刷了一遍，就短暂而迅速的过去了。
也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倾注了太多的注意力在吴邪的身上，所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高一已经结束了。
放假的时候，张起灵依然像每个假期到来时那样，让吴邪有时间就去他家玩儿。但整整两个月，吴邪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高二文理分班，张起灵原来的班级成了理科班，女生走了不少，只剩下零星几个。胖子和潘子都没走，于是他们的宿舍也就没有重新再排。但开学的时候，张起灵发现原本吴邪床上贴着的写着他姓名的贴纸，已经被撕掉了。
教室往下搬了一层，还是一样的格局。张起灵个子拔得很快，霍老太虽然有心让他坐到前面去，奈何他实在太高，还是坐在了原本的位置上。
只是这回他旁边坐着的不是吴邪了。
刚开学，学生们基本还没从暑假里回过神来。秋老虎又厉害，一到下午整个教室都是懒懒散散的。
张起灵的身后有一张空桌子，就是刚好多出来一张。而现在，吴邪就坐在那里。
“小哥，你帮我挡着，我再睡会儿。”吴邪戳了戳张起灵的后背，小声道。
“嗯。”张起灵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这家伙右边脸上一片中午睡觉压出来的红印，正睡眼迷蒙地打着哈欠。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是只傻乎乎的小动物。
“小哥？”还没睡醒的吴邪一脸无辜地看着张起灵。
转回头坐正，每到这种时候，张起灵就会觉得只有他能看见吴邪，其实挺好的。
高二开始后，吴邪说他家给他办了走读，不在学校吃饭了。对此，张起灵只是淡漠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确实知道了，这是吴邪的借口。
因为他的对面，再也没有放好的饭了。胖子还挺惋惜，说是少了一份中秋节可以白拿的加餐。
张起灵推测，去年之所以有吴邪的饭，应该是他家已经交了学费，却没想到吴邪出了事。今年没有，是因为已经没必要再交学费了。
这样一想，张起灵心底的遗憾和落寞，就会又多上几分。
只是自从上学期被张起灵怀疑过不存在后，吴邪就变得更加谨小慎微。虽然张起灵觉得他其实没必要这样，可转念一想，吴邪或许是怕吓到他，也就继续默默配合着装作一无所知。有时候遇到些吴邪无法自圆其说的情况，张起灵也会巧妙地帮他圆上。
而当初吴邪对他有些微妙的疏离，张起灵也已经想明白了——吴邪是怕被他发现什么。
于是，张起灵只好把自己装得更加迟钝。
只是每天吃饭的时候，没有一路上吴邪的叽叽喳喳，也没了他的挑挑拣拣，张起灵真的，挺不适应的。
“小哥，去吃饭吧，我也要赶紧回家啦。”吴邪捏着张起灵的肩膀说道。
“嗯。”站起身看着他，张起灵掩藏好眼底的心疼。他知道吴邪每次这么说了以后并没有离开学校，或许是一个人在校园里徘徊，或许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还是家里的伙食好，不像学校老是做青椒。”吴邪笑得一脸得瑟。
张起灵瞥他一眼，“换厨子了，没青椒。”
“What？！”吴邪浮夸的瞪大了眼睛，“啧，我看我是跟食堂八字不合。”
张起灵不置可否。
两人走出教学楼，大门和食堂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初秋的傍晚依旧有着绚丽的火烧云，大片大片的橙红色壮阔又美好。
“小哥，你快去吃饭吧。”金色的光线温柔地描摹着吴邪的的轮廓。
“嗯。”张起灵点点头，毫不迟疑地转头就走。
他从来没有回头去看过，怕看到吴邪张皇的样子，更怕看到他故作轻松地朝自己挥手。
张起灵明白，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吴邪。
无论他是人是鬼，这份感情都不会改变。


吴邪醒过来的时候，整颗心都还是酸涩到不行。盯着天花板缓了半天，才想起来揉揉眼睛，把那些在做梦时留的眼泪都揉掉。
他又梦到张起灵了。
梦里是在秋天，张起灵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吴邪站在原地看着张起灵孤单的背影，心里酸涩得就像是泡进了柠檬水。
他就一个人那么走着，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跟他看起来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夕阳的光慢慢拉长他脚下的影子，吴邪突然就明白了形单影只是什么意思。
吴邪忽然就想起来了当时的心境。他不想让张起灵知道自己是个灵魂，可他也不想看着张起灵如此的孤单。
所以，整颗心才会如此酸涩，如此不安。
起床洗漱好，手机铃声就响了。吴邪没看也知道是张起灵发来的，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跑下楼，一出楼道口就看到了张起灵的车。
偏巧这时候有个邻居买着早饭回来了，看了看吴邪又看了看张起灵的车，若有所思地往楼上走去。
吴邪莫名有点脸烧的慌，确实，他又不是什么有钱人，每天有人豪车接送，确实挺奇怪的。
“小哥，早。”吴邪坐上车，接过张起灵递来的早点。
“早。”张起灵看吴邪有些脸红，在他开口前便说道，“等天气暖和，就不开车了。”
咬了口油条，吴邪瓮声瓮气地点点头。张起灵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看破他的想法，怎么上学时就硬是没发现自己也喜欢他呢。
“小哥。”吴邪想到这儿，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晚梦里张起灵穿着校服的孤单背影。
“嗯。”张起灵侧头看他，黑色的大衣让他看起来稳重又成熟，但他看向吴邪的眼里，是多年未曾改变的温柔。
“能一起吃饭真好。”吴邪轻轻笑着。
张起灵挑了挑眉，探过身在吴邪的油条上咬了一口，两片嘴唇立马变得跟吴邪的一样油光蹭亮。
“确实很好。”张起灵勾起嘴角。
看着张起灵那跟他的形象完全不搭调的油腻嘴唇，吴邪忍不住笑出了声，抽着纸递了过去，“小哥，给，擦擦。”
张起灵没接过纸巾，直接毫不客气地在吴邪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后抿了抿嘴，感觉还没干净，又在另一边脸上来了一口。
“哪儿有你这样的！”吴邪哭笑不得，眼看张起灵就要朝他嘴上来一口，赶紧把人推开，“我嘴上油着呢！”
“所以我要揩油。”张起灵一本正经地说完，温柔地吻上了吴邪的唇。
车厢里很暖和，还带着空气清新剂的花香。吴邪闭着眼，有些生涩却不由自主地回应着张起灵越发深入的吻。
原来，他早就比自己所知道的，记得的，想象的，要更喜欢他了。


TBC

三十二

虽说吴邪是答应了张起灵让他去家里过年，但毕竟老吴家目前做主的还是吴邪他妈，所以不得不提前报备一声。
而且之前张起灵也说过想去吴邪家看看，于是这天早班下班，吴邪决定先带张起灵回去一次。跟他爸妈熟悉熟悉，也省得过年的时候尴尬。
但这事儿吴邪也是临时起意，在电话里跟他妈妈还没说完，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说是要带朋友回去也不早点说，马上就要吃晚饭了什么都还没准备。
“妈，没关系的，小哥他不挑食，吃什么都行。”吴邪边说边看着张起灵偷笑。
“你得了吧，挂了不说了，我看冰箱里有什么菜去。”老妈直接挂了。
吴邪笑吟吟地收起手机，他知道妈妈虽然数落他，但心情应该不错。自从他病好后，就再没有往家里带过朋友，初中以前的朋友早就没了联系，长大后，张起灵还是吴邪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
虽然现在已经成男朋友了。
“小哥，别紧张，咱们就是回去吃顿饭。”吴邪看着张起灵眉头微皱绷着脸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都没紧张呢。”
张起灵看了眼吴邪，“你怎么没早说。”
“早说什么？”吴邪一愣，“这还用早说么，你怎么跟我妈似的，难道你也要准备？”
“当然。”张起灵目视前方，一脚踩下油门。
吴邪确实没想到张起灵也要准备，而且他说的准备不光是礼品什么的，还有他整个人的衣着和发型。
车子在别墅门前停下时，吴邪都没来得及感受一下那陈年往事带来的恍如隔世感，就被张起灵一路拽着进屋上楼开始挑衣服。
再一次还没有来得及感慨“有钱人的衣帽间比他的客厅都大”，吴邪就眼看着张起灵已经换好了一套衣服。
张起灵没说话，看着吴邪等他发表意见。
“呃……”吴邪是真没觉得这套跟刚才那套有什么区别，都是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而且只是回家吃个饭，未免也太正式了。
张起灵见吴邪没回应，又换上一件浅灰色的衬衫。
这回吴邪看出不同来了，除了颜色不一样，这件的袖口和领子跟刚才的设计也不同。
“小哥，真的不用这么正式。”吴邪看着还在挑衣服的张起灵，哭笑不得，“你随便穿什么都很好看。”
张起灵拽着吴邪的手把人拉到面前亲了一口——然后继续选衣服去了。
最终，张起灵终于在吴邪的力荐下，换回了第二套的白衬衫，灰色羊毛背心，黑色西装外套和大衣。
“会不会显老。”张起灵说完，只见吴邪瞪着他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不显老不显老，小哥你正是小鲜肉的年纪，怎么会显老。”吴邪憋着笑，连连点头道，“特别帅，看起来又乖又稳重，我爸妈肯定喜欢。”
张起灵看着吴邪沉默了片刻，转身挑鞋。
吴邪靠在柜子边儿上看张起灵挑挑拣拣，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张起灵如此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会紧张，会慌乱，会在意他的外形。不同于外人眼中的强大冰冷，也不像往日的温柔内敛。就像是个普通人，普通得让吴邪更加喜欢。
“走吧。”准备好的张起灵转回身，又恢复了那高岭之花的模样。
吴邪撇撇嘴，跟着张起灵往楼下走。经过某个房间的时候，张起灵进去了一会儿，两手拎着各种礼盒出来了。
“小哥，你这都是给我爸妈的？”吴邪诧异。
“嗯。”
“这太多了，他俩吃到明年都吃不完。”吴邪说着就想拽下一部分。
“不光是吃的。”张起灵淡淡说完，拎着东西就往外走了，根本不给吴邪拒绝的机会。
“不光是吃的也太多了！”吴邪没控制音量，于是，他听到了自己的回音。
看着张起灵的背影，吴邪又回头看了看这个硕大却冷清的房子，叹着气追上了他。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张起灵愣是一件儿东西都没让吴邪拿，全都自己拎着。吴邪知道他紧张，也不跟他抢。带着他走上楼，刚想安慰几句，楼上家门就开了。
“吴邪，还不赶紧上来？”
“来了来了。”吴邪无奈的笑着，捏了捏张起灵的手背。“走吧，小哥。”
吴邪老妈守在门口，不等吴邪介绍先把两人迎进了屋里。“外面冷，进来再说。”
“妈，这就是我朋友，张起灵。”吴邪虽说不紧张，但也有点怕自己说秃噜嘴。
“伯母好。”张起灵点头，笑得谦和有礼。
“小张是吧？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吴邪老妈笑着说道，“你这拿这么多东西——”
“给二老的见面礼。”张起灵依旧笑着。
“进来坐，都站着干嘛。”吴邪老爸招呼着。
“伯父好。”张起灵拿着东西，跟着吴邪走到沙发边坐下。
平时吴邪不怎么回来，家里难得热闹一回。坐在一旁剥着橘子听张起灵给他爸妈介绍那一堆保健品，营养品，衣服，保健仪器，吴邪觉得张起灵确实挺适合经商的。
不过粗略估计一下，这堆见面礼怎么也有小两万块钱了。
“小张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吴邪老妈虽然不了解品牌，但这么多东西，价钱肯定也不底，“拿这么多，太破费了。”
张起灵摇头浅笑，“聊表心意，不贵。”
“妈，小哥是开公司的，给你们就收着吧。”吴邪吐出橘子籽儿，要是他爸妈不收，肯定得把张起灵打击了。
“年轻有为啊。”吴邪老爸很是感慨。
老妈横他一眼，朝厨房走去，“来，吃饭。”
吴邪靠着沙发笑得橘子都拿不稳，他知道老爸是在感慨什么，也知道老妈是在护着他。“妈，晚上吃什么啊？”
“火锅。你不早说要把小张带来吃饭，我都来不及准备。”老妈一边说一边从灶上端下老鸭汤，“得亏还有汤，你去把底料拿来，在冰箱里。”
“家里吃的随便，小张你别介意。”吴邪老爸很是客套。
“不会。”张起灵摇摇头，“需要我帮忙么？”
“小哥你坐着就行了。”吴邪把人在椅子上按下，走进厨房拿菜。
酒精炉子烧得鸭汤咕嘟嘟地冒着泡泡，吴邪看着张起灵嘴角那抹始终未褪去的笑，有些后悔没早点带他回家。
“怎么样？不知道适不适合你的胃口。”老妈给张起灵夹了不少菜，还把鸭腿也给他了。
“很好吃。”张起灵用力点头。
他应该很久都没吃过家常菜了。回想起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吴邪就特别心疼张起灵。换做是自己，也不会想在那儿过年的。
热气腾腾的火锅让整个屋子里都是麻辣的鲜香，吴邪爸妈始终很热情，热情得吴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样一来，张起灵在家过年的事儿应该就没问题了。
“对了小张，你那公司是做什么的？”吴邪老妈很是好奇。
“妈你查户口呢啊。”吴邪拽了她一下。不过吴邪也挺好奇，他只知道张起灵家好像是个挺大的企业，具体做什么还真不清楚。
“问问还不行。”老妈瞪了吴邪一眼，见张起灵还没说话，又问道，“你父母呢，该退休了吧？”
吴邪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张起灵放下筷子，淡淡道，“我父母都过世了。”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老爸瞪了眼老妈，边给张起灵夹菜边说道，“来，吃菜。”
张起灵点点头，依旧淡淡的笑着。
吴邪捏着筷子，火锅的热气熏在脸上，熏的他有些难受。张起灵的父亲去世了？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难怪他想见自己的父母，难怪他想在这儿过年。原来，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是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吴邪悄悄把手伸到桌子下，拽了拽张起灵的衣角。随后，张起灵的手垂了下来，很迅速地在吴邪的掌心摩挲了一下。
尽管吴邪在此之前始终没有考虑好要如何告诉父母他跟张起灵的关系，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刻开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张起灵孤单一人。
他要给张起灵一个家。

TBC

三十三

从吴邪爸妈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十点了。原本吴邪也没想到吃个饭能在家待这么久，但爸妈似乎都挺喜欢张起灵，尤其是吴邪老爸，硬邀着张起灵跟他下棋。几盘下来，不知不觉也就到这个点了。
吴邪看得出，张起灵挺开心的。
回去的路上，吴邪一直在琢磨要怎么开口留张起灵在他那儿过夜。倒不是说想做点儿什么，只是实在不愿意再让张起灵回那个空荡荡的房子了。
开着车的张起灵也一直沉默，路灯的光线飞快地在他脸上掠过，看不清他的神色。
于是，车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两人似乎都各有心事，所以谁都没有留意到对方的心事。
车在吴邪家楼道口停下，张起灵侧头看着还在愣神的吴邪，揉了揉他的脑袋。
“到了。”
“啊？哦哦。”吴邪解开安全带，却见张起灵没有动作。“小哥？”
“快回去吧。”张起灵浅笑着。
“你不上去了？”吴邪惊讶地看他。
“嗯。”张起灵捏了捏吴邪的手。
吴邪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以往张起灵就算吴邪不让他上去他都要进屋坐一会儿，今天这是怎么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明明还挺好的啊。他要是不上去，吴邪还怎么留他过夜啊？
“小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吴邪试探着问道，“我妈提起你爸来着…”
“没有。”张起灵摇摇头。
“那你……”吴邪越看越觉得张起灵不对劲，可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沉默了片刻，吴邪道，“小哥，跟我上楼吧，这么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吴邪，别乱想。”张起灵竟然又拒绝了。
吴邪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张起灵要么就是被他妈提到了伤心事，要么就是被合家团圆的场景刺激到了。那这种时候他就更不能让张起灵一个人了。一把握住张起灵的手，吴邪拽也要把人拽上去。
“吴邪。”张起灵反手抓住吴邪的手，声音低沉又满是磁性，“你要留我过夜么。”
“是啊。”吴邪这会儿顾不上那么多，大大方方承认了。
“你家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张起灵边说，边慢慢靠近吴邪。
“那又怎样，反正床够大。”吴邪装作听不懂张起灵的意思。
捏住吴邪的下巴，轻轻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张起灵柔声道，“你是在献身么。”
“拉倒拉倒，赶紧走。”吴邪唰的一下红了脸，拍开张起灵的手。亏他还担心张起灵心情不好，真是想多了。
揉了揉吴邪的头发，张起灵轻笑道，“我真的没事。”
吴邪虽然心里还有些挣扎，但他知道张起灵今晚说什么也不会留下了。看着车灯下目光温柔的张起灵，吴邪心里突然莫名奇妙地泛起一股强烈的不舍和酸涩。
在眼泪掉下之前吴邪迅速开门下车，心里铺天盖地的难受让吴邪无所适从。
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有种强烈的不舍。强烈得让他的心和头，都不约而同的隐隐作痛。
目送着张起灵倒车离开，吴邪望着那橘色的车灯，忽然不由自主地喃喃起来。
夜风无声地吹过，吴邪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脸，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张起灵已经走远，吴邪凝望着远处的那一片黑暗，脑中的突如其来的画面，像是走马灯一般毫无征兆地交叠闪现。
慢慢蹲下身子，吴邪攥紧了拳头。
他想起来了。
——“可以不要走吗？因为有你，所以我才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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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过得很快。
快到张起灵都没有注意到是在什么时候，夏天就这样在暴雨和蝉鸣声中过去，秋季如同从未出现一般，一晃就到了冬天。
而高二的下学期过得更快，曾经总觉得高考还是件很遥远的事，可黑板上就已经挂起迎接高考的倒计时了。
霍老太说，这是为了让学生们更有紧迫感。
确实挺紧迫的，每天的所有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他都在教室度过。连月假也缩短了一天，听说暑假也只剩一个月，八月就要开始补课了。
不过这些都跟张起灵没有关系了，因为在高二下学期的最后一个月假里，他父亲突然跟他说，已经帮他办好了转学手续。高三转去另一个城市的省重点高中的重点毕业班。
父亲的理由很简单，这所学校的升学率并不好。而且在他眼中，张起灵始终都是独来独往，在哪里念高三并没有什么差别。
父亲说出这些的时候，张起灵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而且就算父亲没说，张起灵也知道为了那两个“重点”，父亲砸进去了多少钱。
如果换做以前，张起灵根本不在意这些。在哪儿读书老师是谁，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可是现在——
他放不下吴邪。
他甚至有些看不起父亲，以前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成绩，现在却又假惺惺地来做这些他根本不需要的事情。
可张起灵的反对在父亲眼里，根本没有意义。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就算他不去，原本的学校也不会再收他。
所以，张起灵唯一要考虑的，是怎么告诉吴邪这件事。
六月的南方已经接近盛夏，张起灵依旧是第一个回到寝室的。整理好床铺后，吴邪来了。
“小哥，作业作业！”吴邪一如往常地催促。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把作业递给他，心里却矛盾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想这么早告诉吴邪他要转学的事情，可他又怕到时候再说吴邪会接受不了。
默默地看着抄作业的吴邪，张起灵忽然想起，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吴邪他喜欢他。
“小哥，我发现你最近总爱盯着我看。怎么样，是不是被小爷的风流倜傥折服了？”吴邪咬着笔头，笑嘻嘻地回过头。
张起灵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既然都要走了，多余的话，还是不说的好。
但是有些问题，有些张起灵一直逃避的，不忍心去问的问题，必须要问个明白了。
最起码，等他以后回来的时候，得知道去哪儿给吴邪送一束花。
“吴邪，你家在哪儿。”张起灵问的很委婉。
“干嘛？暑假要去我家玩儿吗？”吴邪笑着，但张起灵感觉的出他言语里的警惕。
“嗯。”张起灵点点头。
“我家又没什么好玩儿的，离你家又远。”吴邪含糊其辞。
“门牌号多少。”张起灵其实也挺矛盾，问的直接了吧怕吓跑吴邪，问的委婉又怕吴邪不懂他的意思。
“小哥，你真想去我家？”吴邪认真地看着张起灵，“你确定？”
张起灵被他这问的莫名背后一凉，“嗯。”
吴邪耸耸肩，随口报了个地址，“暑假我家可能没人，会去乡下什么的。”
“好。”张起灵默默记下，不管那是吴邪家的地址，还是他灵位的地址，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而至于自己转学的事情，张起灵却始终找不到的合适的机会开口。
这种纠结矛盾的情绪一直持续着，结果期末考试临近时，张起灵几次小考成绩都不理想，免不了又被霍老太叫去办公室一通训。
“你别以为你下学期转学，就能不认真了！你看看你这几次考成什么样！”
张起灵默默地听着，心思却根本不在这里。好不容易听霍老太训完，张起灵一言不发地走回教室。
“小哥，”座位后的吴邪笑得有些勉强，“我刚才听胖子和潘子说，你下学期要转学了？”
张起灵目光一暗，还没来得及说话，胖子就求证似的过来了。
“小哥，胖爷我刚才路过办公室，听见霍老太说你要转学了？”
瞟了眼好奇的胖子，张起灵注视着笑容越发苍白的吴邪，忍着胸腔里那拧着的抽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嗯。我要走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