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吴门鬼话(瓶邪,人类瓶X鲛人邪)

山路曲折,我被绕得有点晕,身体被包裹在厚实的特制长袍里,含WINDSTOPPER材质的长袍防风防湿防进雪,而且足够暖和。司机最开始对我这一身衣服很好奇,被小哥冷冷地扫一眼后就专心致志地开车了。

车灯一直亮着,雪花打着旋儿飞舞在灯光里,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靠在了一个坚实的肩膀上。

盘山公路的尽头是天池,可是我们的目的地不在那里,吉普车停在了半路的一个小休息站。我醒来时发现小花已经换了一件衣服,雪白的羽绒服换成了一件白蓝交接的冲锋衣,他此刻正在穿登山高筒靴。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正靠在车门上抽烟,他戴着一副半旧的墨镜,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下巴尽是青色的胡茬,显得有点颓废。

胖子早就一身装备齐全,正往腰上扣腰包。他的背包特别大,足有半个成年人高,我们所有要带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由胖子背着,因为闷油瓶要背我。

第六次到长白山,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化作一小滩雪水,目之所及是一片雪白的苍茫。

闷油瓶用绳索把我绑在他背上,所有的重量由肩膀和腰来承受。

“准备好了吗?”小花问。

胖子把护目镜往眼前一扣,说:“随时可以出发。”闷油瓶也点了点头。

风雪让视野变得非常有限,胖子在最前方开路,小花殿后。几个人一言不发地在雪地里埋头向前,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每一脚下去,都会有一个深陷的坑洼。

一路上,我在醒与昏迷之间不断地重复,身体变得越来越冷。风雪从未停歇,新雪质地疏松,谁都不知道看似相同的表层下会暗藏着什么样的玄机,每一步都必须要先踩实才能继续向前,因此,速度就慢了下来。

在快到雪线的地方,小花与我们道别,时间已经不早,他要在天黑前赶回休息站。

选了个避风的地方支起帐篷,天黑行路显然是不明智之举。我们只有一顶帐篷,狭小的空间里要挤下三个人,每个人都只能缩着。

闷油瓶蹲在角落里打着手电看GPS,在这样的天气里,仪器比人的记忆靠谱多了。虽然帐篷支在避风的地方,但依然可以听到风在外面呼啸。

“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我们还有一天半的路程。”

胖子爬了一天的雪山,累得昏昏欲睡,他坐在睡袋里半眯着眼睛嚼巧克力,他头上的纱布早取下来里,取而代之的一张大创口贴。

“小哥,明天我跟你换一下···”

胖子没有睡过去,最先倒下的是我,每次的意识模糊都会来得很突然,不过几小时后我就会自己醒来,然后等待下一次猝不及防的昏迷。

这一次昏迷的时间不长,我在半夜里醒来,然后怎么也睡不着。不敢动,不敢翻身,怕吵到他们。

在我为数不多的醒着的时间里,我明显感觉到了这一路上气氛的严肃与沉闷。我挺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的,觉得特别压抑,尤其是造成这种气氛的源头还是我自己,这让我更加沉重,像是背负着千钧的包袱,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有人说过我杀伐果决,其实我最怕生离死别。不是怕死,是放心不下活着的人。

黑暗里,胖子睡得很不安稳,一只手伸出睡袋,像是在抓什么东西,紧接着蜷缩起的身体猛地坐起来,喊了一声:“吴邪!”

胖子这一喊,我楞了,闷油瓶也醒了。

“怎么了?”我问。

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没啥。梦见你非要跟我抢烤鸭吃,我跟你急了呗。”

在一片昏暗中,我还是看清了胖子的动作,逗他道:“可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在担心我呀。”

胖子接腔:“是是是,胖爷我担心死你了!小天真你是不是应该抚慰我这颗七上八下的心呢?”

胖子总能完美地胜任气氛担当一职。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2-02 23:30:00 +0800 CST  
@翼风樱灵@轻羽蕊@银月雪狼幻夜@与血共舞瓶邪@雪樱幂诗6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2-02 23:31:00 +0800 CST  
第三十八章 苍茫

清早,风小了很多,雪花似西湖畔的柳絮轻轻地、慢悠悠地飘荡,白雪覆盖了连绵的群山,纯粹,宁静。

今天换胖子来背我,我伏在他背上,看到他呼出的气体在身前凝结成白雾。闷油瓶在前方带路,背包遮住了他大半个身体,沉重的脚步落在雪地上,每一步都坚定而肃穆。

长白山对闷油瓶而言是特殊的,白皑皑的雪峰曾受下闷油瓶一跪。当年我不明白这个强悍到不像人类的男人为什么要像雪峰下跪,那么虔诚,那么哀伤···如今我依然不明白。我和闷油瓶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好奇心驱使,也许我还是西湖畔倒卖古董的小老板,每天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而他,也许还在一座又一座古墓里寻找自己留下的足迹,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

从最开始的交集,到后来的牵扯不清,真是一个一言难尽的故事。

闷油瓶带我们走的路和以前我们走过的路不大一样,虽然都是大雪一片看不出什么差来,但坡度不一样。这里的坡度相对而言要平缓一些,爬起来要省力很多。

雪慢慢停了下来,到傍晚,雪完全停了,夕阳破云而来,橙红的光芒直直地照在雪地上,像一盏盏探照灯。

夜幕很快降临,支好帐篷,胖子躲在里面用可以装锂电池加热的电热水杯煮面,我和闷油瓶并排坐在雪地上。白天我睡了将近半天,现在精神不错。

特制的衣服把我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胖子打趣说我这样子特别像清宫戏里被扛着去给皇帝临幸的妃子。呵呵,哪个妃子能长成我这副稀有动物样儿?

其实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至少我的手没被束缚住,俩袖管还在。

雪尽风停,夜空中出现了点点繁星。身处长白,没有城市里缭乱的灯光,感觉离星空特别近,星辰也格外的多,美得一塌糊涂。

气温依旧很低,我听到闷油瓶那里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他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不锈钢的酒壶,瓶身很瘪看起来很高大上的那种。酒壶里是56度的二锅头,一口下去,整个口腔连着咽喉都是火辣辣的,闷油瓶和胖子一人带了一壶。

闷油瓶仰头喝了一口二锅头,表情平静得跟喝白开水似的,我朝他伸手,他把酒壶递到我手上。冰凉的酒液入口,入胃后化作一股暖流,我龇了龇牙,觉得从胃到喉咙都有一把火在燃烧,暖了,还有点微醺,似乎找回了第一次喝酒的感觉。也许人类最初酿造酒,就是为了这股暖意与微醺。

我和闷油瓶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抬头仰望满天繁星。我想我应该找一个话题,不然这样干坐真像个傻子。我是不适合干发呆这种事的人,闷油瓶发呆的时候像一幅画,我发呆的时候就像个二缺,纯属气质问题。于是我找了一个和星星有关的话题。

我对闷油瓶说:“小时候,邻居家姐姐跟我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天上每多一颗星,地上就多死一个人,要是你看到有一颗星星闪了,那就是这个死人在跟你眨眼睛。当时信以为真了,心想天上竟会有这么多死人,而且还会冲我眨眼睛,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从此再也不敢在走夜路的时候抬头看星星。”

讲完之后,我觉得我讲了一个冷笑话,好尴尬。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2-12 23:25:00 +0800 CST  
其实我一直在想和闷油瓶相处应该这么做才能显得很融洽,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比我大学里学的高数还要难得多。在睡不着胡思乱想的时候,我有过很多的设想,把自己分裂成很多份,设计一个情境,把自己和闷油瓶代入进去,寻找比较舒服的相处方式,但是每一份“吴邪”都很别扭。闷油瓶总是带着一股飘然世外的气质,他在乎的东西很少,所以对什么东西都看得很淡,这种无欲无求的性格最**了,我永远看不透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藏着什么样的思绪。

静默了几秒,尴尬感以我为中心像四周无声放大。

“你以前胆子那么小。”没想到闷油瓶接腔了···我有点受宠若惊。

酒壶回到了他手里,被他收进口袋。星河浩瀚,如银练横布夜空,他突然转过头,星光洒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脸更白了。我们本来坐得就很近,他一转头,几乎整张脸都要贴上来了,我有些诧异他的举动,问了句:“怎么?”

“吴邪,你会活着的。”这是他第二次对我说这句话,用的是同样的笃定的语气。

怎么突然间讲到这上面来了?我卡了一秒,然后后知后觉地发觉,我刚才貌似开启了一个关于死亡的话题···

“哎哎哎~面好了。”胖子捧着一杯面和三双筷子出来。背包的空间十分有限,为了节省空间,无论是煮面还是吃面都得在一个电热水杯里进行。

胖子把筷子分给我们,分筷子时,他对我露出了一个很暧昧的笑容,然后硬生生地挤到了我和闷油瓶中间。他摘下帽子捋了一把头发,问道:“你看胖爷我闪吗?”

我回答:“闪。”

这里西北角的一处夜空已经可以隐约看出“周天星辰”棋的身影,我不会看星图,闷油瓶盯着那片夜空看了很久,保持一个动作,绝对专注。——我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但我愿意相信他,我会活着的。

一夜休整,再次沿着山脊向上攀爬时,我们离云顶天宫越来越近。太阳高悬在空中,最表层的雪开始融化,登山高筒靴的防滑性不错,但在这样的路面仍需注意。

闷油瓶和胖子手持冰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一个冰裂谷前。没有人会傻不愣登地往冰裂谷跑,除非别无他路。徒然向下的坡度让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哥,你确定是往这儿走吗?这条路不适合人,只适合鸟人啊!”

闷油瓶没有理胖子,自顾自从腰包里取出一卷登山绳,在绳子的一端打了个特殊的扣,绑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

“爬下去,很安全。”闷油瓶说。说完这句话后,闷油瓶就把绳子的另一端抛入冰裂谷中,率先爬了下去。

冰裂谷越往下越幽暗,我伏在闷油瓶背上,觉得无比安心。

闷油瓶利用绳子和冰镐下得很快,几分钟后,一个幽深的洞口出现在冰裂谷的谷壁上,像一个漆黑的眼窝,闷油瓶向前一跃,轻松地落到了山洞口。

不一会儿,胖子也下来了,照明工具都在他背包里,他拿出一盏头灯戴在头上,打开。这山洞洞口虽小,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胖子伸手摸了摸像钟乳石一样挂下来的冰碴,叹道:“嘿,不错呀。”

这个山洞是人工开凿出来的,通往云顶天宫。

我需要的东西在青铜门里,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去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通往云顶天宫的路应该有捷径,只是不知道这条捷径在哪里,原来就在这个飞鸟绝迹的冰裂谷里。谁会想到,在看似绝境的地方,藏着一条最安全的路呢?之前的每一次前往云顶天宫,我都走了弯路。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2-12 23:25:00 +0800 CST  
这次不艾特了,手脚都已冻僵,打算洗洗睡了。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2-12 23:26: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 冰洞

冰洞里,垂挂而下的冰碴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晶莹如同水晶,越往里,冰洞就越开阔,整个冰洞是呈扇形分布的,我偏着头看将手电光折射出瑰丽色彩的冰碴,突然感觉到脸颊处一阵凉风,像是有人在对着我的脸吹气,一阵毛骨悚然。我紧张地环顾了下四周,发现除了冰碴,什么都没有。

看来只是气流,这个冰洞里面不是封闭的,而是有另一个与外界相连的出口,两个出口形成对流,风就这样产生了。冰凉的风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不太好闻。

闷油瓶在前方带路,胖子紧随其后,脚步声在冰洞里回响,成了耳朵所能捕捉的唯一音源。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胖子突然凑到我身边问:“天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摇了摇头。我的耳朵被裹在帽子里,什么都没有听到。

“唉?难道是我听错了?”胖子不解地挠了挠头。

越往里走,身体的寒意越来越淡,冰碴也越来越少,这回我也听到声音了——“叮咚,叮咚——”是水滴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嘿,我就说有声音嘛!”胖子把手套摘下来,又把帽子摘下,“这里的温度比我们刚进来的地方高,冰都融化了。”

透彻的小水滴从冰碴上滚落,越积越多,在最大的那块冰碴尖头处汇成一个大水滴,当张力无法承载其重量的时候,就从尖头处滴落,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现在的时间处于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冰在白天热的时候融化,在夜晚重新凝结,不断循环往复,就像轮回一样。

可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就算这个时间点温度高,这个地方也高得有点过分了。我摘下帽子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发现这里比我们刚进来的地方至少高了五度。很不正常,除非这冰洞里面在烧着一个巨大的火炉,否则这五度的温度差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闷油瓶依然很淡定,没有嘱咐我们要小心,也没有抽出刀来,看来就算里面有什么,也不足以对我们造成威胁。

风夹杂的怪味更浓了,冰碴渐少,露出黝黑的岩壁。岩壁很不平整,上面长着近乎黑色的苔藓,熙熙攘攘,斑驳一片。

苔藓的适应性非常强,在极恶劣的环境中也能生长,在南极洲那片不毛之地依然可以看到苔藓的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间愈加开阔,黑暗也愈加深沉。手电的光照向前方,地面黝黑的岩石像是可以把光吞噬,孤零零的手电光在偌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渺小。

胖子热得把外套脱了,闷油瓶的发梢已经有了汗湿的痕迹。

“4096。”闷油瓶像是自言自语般轻轻说了一个数字,我离他太近,这个数字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心想,小哥不可能在这时候做2^12或是64的平方这样的算式,那么他说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呢?

我问他:“小哥,你在说什么?”

“4096步,我们到了。”闷油瓶突然把手电筒往前下方一打,我越过他的肩头,只见手电的光束湮没在一片幽暗里,只能看到一条很粗的铁链出现在我们所站的地面下方大概1米的地方,直直地延伸到未知的远方。

没路了,我们正站在峭壁边。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4-17 22:43:00 +0800 CST  
胖子发射了一枚照明弹,强烈的光芒把我们面前圆形的穹顶照得透亮,铁链大概有一百来米,对面是同样的峭壁,峭壁下是一个深坑,非常深,照明弹向上发射,没有办法把坑底照亮。

圆形的穹顶不算很高,闪光弹上去,很快就碰顶了,在闪光弹碰到的地方,有一样黑色的东西掉了下来,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黄鼠狼大小的黑鼠!

这么大个的老鼠都成精了吧!

原来黑鼠所在的地方因为它的掉落而暴露出来,那里有一小块苔藓。在长白山的冰天雪地里想要找到食物非常困难,黑鼠是把苔藓当食物了。苔藓在养分充足的地方长得很快,难怪黑鼠能长成黄鼠狼大小。

除了刚才掉下去的那只黑鼠,石壁上还有不少黑鼠扒在上面吃苔藓,偶尔会有两只把没有毛发的粉色尾巴勾在一起,缓缓地蠕动,就像两条肉虫。

闪光弹碰到穹顶后被反弹向下,跌进深坑,在熄灭前,闪光弹把深坑里的东西照出来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鼠窝,无数的黑鼠挤在坑底,有大有小,身体一个挨着一个,在最上层的老鼠踩着同伴的身体扭动肢体爬上石壁,最底下的苔藓已经被吃完,想要吃到更多苔藓,它们只能爬到更高处。

“看,那是什么?”闪光弹完全暗下去了,胖子所指的地方一片黑暗。

又发射了一枚闪光弹,不过这次是向下。胖子所指的是石壁上的一处,我定睛一看,那里竟有一对翅膀!

“是快老死了的人面鸟。”闷油瓶解释,“这里是人面鸟的食堂。每天人面鸟都会定时集体到这里捕猎黑鼠,然后一起回去,这只人面鸟被留在这里,说明它离死不远了。人面鸟以这里的黑鼠为食,但它们也会把快死的同伴留下,黑鼠得到人面鸟的尸体就有了更多食物,也就意味着可以繁衍更多后代,对人面鸟而言,他们的食物也就多了。”

果然,这只人面鸟附近聚集了不少黑鼠,有的甚至在攻击人面鸟。人面鸟把黑鼠当食物,黑鼠也把人面鸟的尸体当食物,在恶劣的环境里想要生存下去,就是这么的残酷。

冰洞温度的突然升高和风中怪味的源头原来就是这里。利用黑鼠活动产生的热量融化冰碴,苔藓有了水才能够生长,再利用苔藓为黑鼠提供食物,黑鼠的粪便可以为苔藓提供养分,人面鸟以黑鼠为食,同时人面鸟的尸体也是黑鼠的食物,一环扣着一环,生生不息。在这样的平衡里,守护青铜门的人面鸟总能保持在一定的数量。设计出这样一个动态平衡的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4-17 22:43:00 +0800 CST  
第四十章 幻影

踩在摇晃的铁链上,闷油瓶撑开双手保持平衡,我在他背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影响到他。粗壮的铁链可以容纳人的一只脚,即便如此,想要通过这段铁链依旧十分艰难。

胖子要在我们通过之后再走,他此刻正在往自己身上绑登山绳。登山绳的一端绑在他自己身上,另一端到时候要系能一个能套在铁链上且不影响行走的圈,这样即使一不小心从铁链上滑落也不会掉到鼠窝里。

潮湿的空气在冰冷的铁链表面凝结成细小的水滴,增加了通行的难度。我手拿狼眼照着前方的铁链,因为长时间盯着一个方向,眼前竟出现了虚影,这些影子刚开始非常模糊,像是虚空中的黑线,后来越来越密集,逐渐可以看清它的形状,那是···还没等我完全把它看清,黑色的虚影就猛地向我冲过来,我不能动,只能把眼睛闭上。

再度睁开眼时,眼前的虚影消散,只剩下幽幽的玄冰一般的铁链。

那是什么?我好像看到了三条腿,两腿直立,一腿蜷起,不是人面鸟,但又和人面鸟有相似的地方。

手电光突然变昏暗起来,我试着偏过头去看是不是狼眼手电没电了,可是任凭我的大脑怎么发出指令,僵硬的脖子就是一动不动,我无法支配我的身体了。可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闷油瓶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脚底传来冰凉的触感,虽然没有办法看到,但我可以感觉到,不是鱼尾,是真真切切的双脚踩在铁链上的触感。***居然光着脚!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不断向上蔓延,脑袋冻得发疼,每一根脚趾都从开始的麻木逐渐变热,发烫。我曾经看到过一则报导,上面说,当机体感受寒冷到一定程度,身体将不再感到冷,而是觉得热,所以很多冻死的人都会在死前把自己的衣服脱光。

我们进入的山洞真的有这么冷吗?不,这里的温度不对。我和闷油瓶还有胖子到这里的时候气温少说也有零上,但此时此刻我所处的环境绝对是零下,铁链表面覆着一层白霜,每一脚下去,白霜都会疯狂地吸收脚底的热量,如果不是走得够快,皮肤就可能会粘附到铁链上,到时候想要强行让皮肤和铁链分离,只会是血肉模糊。

看来我又摊上灵异事件了,可以想象,我现在正依附在别人身上,而且这个别人很有可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人,那时候无论是气温还是山洞内部生物循环链都和我所在的时代有很大差异。

呵呵。我这算是“变的是身体,不变的是招邪体质”吗?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一步轻飘飘地落在铁链上,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脚趾与脚底只是轻轻地和铁链相触就会迅速抬起,我所依附的那人轻灵地在这片幽暗的环境中行走,仿佛一只游荡在阴阳交界处的幽灵。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5-04 23:14:00 +0800 CST  
气流从前方迎面而来,吹起白衣的衣角,吹得人鼻子发酸。那是一张和我现在的脸非常相似的脸,只有在细看的时候才能看到细微的差别,由于过低的温度,这张脸已经冻得毫无血色,甚至是有点发青。

他走得极快,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到达了铁链的尽头,武侠小说里神乎其神的轻功,也不过如此了。

在踏上平地的那一刻,他从衣襟的内袋里取出一个海螺,那是一个灰白色的海螺,原本色彩鲜艳的海螺已经在悠久的岁月中褪尽,成了一块与岩石同色的化石。一股莫大的悲伤从这具身体里升起。我完全不能明白这股悲伤的由来,毕竟我没有他的记忆,我只是在透过他的身体,看一段视频。

他的悲伤太浓烈,以至于有一瞬间我脑抽似的想,他不穿鞋是不是想要把自己冻死在这里?

这个想法太过于奇葩,很快就被我扔到了脑后。我感觉到他的嘴唇喃喃而动,用人类听不到的声音频率讲了一句话。

那是属于鲛人的话语,他说:“我找到了···可是我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说完这句话后,世界毫无征兆地变得一片黑暗···

我一头雾水地醒过来,满脑子都在回响着4个问题——他是谁?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在找什么?什么回不去了?

愣了几秒,我才回过神来,然后发现我和闷油瓶所在的地方黑漆漆一片,胖子的头灯成了唯一的光源,他张开双手,摇摇晃晃地在铁链上走着。到尽头时,他脑门上的冷汗已经把他的眼睫毛都糊住了。

爬上峭壁,胖子随手抹了把脸,有了头灯的光,我们这里终于不再是黑漆漆一片。

“吴邪,你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向欢脱的胖子突然一脸严肃地问我,我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了。

他的严肃是有理由的,我的手电掉得太突然,胖子在另一边不明情况,以为我和闷油瓶掉进了鼠窝,差点就想爬下去捞我们了。想他一个胖子,随时面临着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的危机,再摊上我这么个队友,还得再加一个心脏病,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把我看到的一切简单地说了一遍。在述说的时候,我更像一个旁观者在讲述着一个故事,没有了代入感,我突然间发现一个问题,一个关于视角的问题。

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依附在别人身上,透过别人的身体感知他所经历的一切,可是中途出现了一个bug,他的脸和我的脸非常相似,在某一瞬间,他的脸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让我产生了这个认知。就是这个bug,我一下子对“依附”这个观点产生了怀疑,我真的是依附在别人身上透过那个人的身体看到了在过去的时空中发生的事吗?

也许···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呢?我只是在潜意识里塑造了另一个自己,试图提醒自己某件事。那么,如果他是我的话,我在找什么?什么回不去了?我的潜意识里又隐藏着什么?

越想越混乱。

胖子也注意到了视角的问题,他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小哥,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不是百科全书。”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5-04 23:15:00 +0800 CST  
第四十一章 抵达青铜门

我所看到的幻影只是去往青铜门路上的一个小插曲,我们谁都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相比于弄清我看到的幻影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只是我的想象,更重要的是进门,找到“周天星辰”棋盘上标注的坐标。

铁链的另一头是一条幽暗的通道,不长,大概10米出头的样子。风声在耳畔回旋,这里的气流很乱,风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刮来的,闷油瓶去掉了帽子,此刻他那一头偏长的黑发正来回地扫在我脸上,带着水渍,那是他的汗水,擦过嘴唇,有淡淡的咸意,就像青铜门里最清澈的海水。

“小哥,要不要休息一下?”我问道。

我很重,非常重,昨天胖子背我的时候吐槽我的体重都快赶上他了,这不是夸张,是真的。我的鱼尾又长又重,在水里时,这样的鱼尾会在游动的时候给我强大的推动力,让我可以在暴风雨来临之际在海面逆流而上,可是到了陆地,笨重的鱼尾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累赘,尤其是现在,我无法自己行动,只能靠小哥和胖子来背,分量十足的鱼尾给他们也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闷油瓶用手抹了一把后颈处的汗渍,缓缓把我放下来。

我以为他采纳了我的建议,然而并不是。他单膝跪在我面前,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膀,然后从容地解开包裹着黑刀的帆布。周身漆黑的古刀仅在刀刃处有摄人的寒芒,他一手提刀,一手按着我的肩膀,一滴汗水从他的发梢滴落,打在我裸|露的手背上,他沉声道:“等我回来。”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做事总有他自己的理由。他把黑刀抽出来,那就说明他要做的事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我点了点头,嘱咐道:“一切小心。”

胖子把背包放下,沉重的背包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说:“就小哥这身手,就算粽王来了也可以一个打十个,是吧?”

最后那个“是吧”是朝着闷油瓶说的,闷油瓶没理他。胖子本来也没指望人能搭理,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说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巧克力轻轻一抛,巧克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抛物线,然后准确地被闷油瓶拦截。他甚至都没有回过头去,仅凭声音就判断出了巧克力的位置。

胖子又扔给我一条巧克力,其实没有必要,一路上我的消耗非常小,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能量补充。

我把巧克力拽在手里,闷油瓶已经离开了,他没有带手电,削瘦的身影完全融合在了黑暗当中。

胖子挪到我旁边坐下,然后把头灯取下,靠在石壁上休息。他背的背包容量很大,里面的东西少说也有三四十公斤,一路背来,应该已经减了不少肥。

风声在耳边徘徊,呜咽着有一种阴惨惨的感觉。仔细听时又能发现不但有风声,还有一种另外的声音,像是···翅膀的扑棱声。

我轻轻推了胖子一下,胖子没有睡,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胖子,扶我过去看一下。”我指着通道的另一头对胖子说。

通道并不是笔直的,而是有一定弧度,胖子没有选择扶我,我早已经站不起来了,鱼尾的伤势一天天恶化,也许是到达了一定阈值,疼痛感被麻木代替,有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不到鱼尾的存在,着让我想起了最初我出现在青铜门里的时候,当时也是因为鱼尾伤得太重而知觉消失。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6-25 00:01:00 +0800 CST  
第四十二章 进门

胖子已经把酱油色的衣服披在了身上,他的身材配这条单薄的衣服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不过胖子并不在意。

他一边把背包重新背起来,一边对我说:“小哥找来这些衣服,一是为了躲避人面鸟,这二嘛,就是咱们没赶巧,没有阴兵借道隔绝人气,我们只能靠古尸身上的衣服遮一下自己的气息。”

看来在我睡着那会儿,闷油瓶已经给胖子科普过了。

披上数百年前的衣服,屏息凝神,穿行在人面鸟之间。

一张张人皮从门缝处脱落,巨大的青铜门缓缓打开,闷油瓶戴着墨色的扳指,手持鬼玺,挺直的身板似穿越了历史的长河,从古代走到现代。

“走吧。”他说。

青铜门只是开了一条缝,但足以让我们进去。

人面鸟在青铜门外盘旋,发出不安的啸唳声,青铜门内迷雾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的手悄悄握起了拳,竟有一种一种紧张中夹杂着兴奋的感觉,真奇怪。

走了几十步,迷雾渐散,抬头是一片浩淼的星海,近得仿佛伸手就能触到。

“嘿,门不见了。”胖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回头看去,果然已不见青铜门的踪影,连带迷雾都消失了,身后也是同样的星海,无边无际,美若神话。

与头顶的美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的脚下,一片黄沙,寸草不生。

闷油瓶停住了脚步,他把我放下来。我心想,闷油瓶难道是要在这里暂作休息?可是我们才刚进青铜门啊。带着内心的疑问,我问道:“怎么了?”

闷油瓶低着头,常年古井无波的面孔出现了一丝焦急。“我···”他中间顿了很久,直到我盯着他的眼睛都有点发酸了,他才皱着眉说道:“好像迷路了。”

哈哈哈,无所不能的闷王居然会迷路!迷路了,这可怎么办哟?!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把想笑的念头摁灭在大脑中枢,摆出一张特别义正言辞的脸说:“不就是迷路了嘛,我帮你找找北斗星。”说着我就真抬头找星星去了,还用手指一点一点的,样子特别傻。

不知道为啥,只要和闷油瓶在一起,我的大脑运行就会有点卡,然后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傻里傻气的事来。

这时,我的脸颊突然被人捧住,我被迫低下头,入目是闷油瓶那张帅气的脸:“别找了。吴邪,坐标并没有问题,我们到的应该是一片海域附近,蓝子代表的是海,可是这里是沙漠。”

所以和方向并没有关系,是我们来错了地方,是吗?可是为什么会来错地方?难道每次青铜门开,后面的地方都会不一样吗?同一扇门为什么会通往不同的地方?

几个问题在脑内一转,我的思绪凌乱到无以复加,智商完全不够用。

“没事,沙漠里也会有绿洲的,也许蓝子代表的是绿洲呢?”我牵强地编着,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

闷油瓶盯着我,那双漆黑的眼眸深沉得仿佛看不见底,我被盯得有些发怵,不敢再看闷油瓶的眼睛,我怕看到他眼中的悲哀,就好像这是我的罪孽一样。生老病死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所能决定只有吃药或者弃疗。

“小哥,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我的话风一转,生硬地扯开话题。

闷油瓶有些意外我会这么问,大概他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世界那么大,他只当自己是一个过客,茫然地寻找着自己存在的痕迹。他迟疑了片刻,轻轻说出三个字:“西湖吧。”

还以为他会说没有呐。

我按捺住心中迅速发芽生长的雀跃心情,故作镇定地说:“真没追求,以后小爷天天带着你去遛。”

我话中的某个字眼戳中了闷油瓶的神经,他突然笑了一下,闷闷地说:“遛你吗?”

···我楞了两秒,竟无言以对。难道冰山只是闷油瓶的伪装,闷骚和腹黑才是他的本质?

不管怎么说,气氛缓和下来了。

胖子已经在一旁默默地生起了酒精炉,固体酒精发出幽蓝的光,胖子把手放在不大的火焰上烤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股白气。酱油色的破衣服被扔在脚边,进了青铜门,它的使命的完成了,任谁也不会喜欢在自己身上套上一件气味浓郁的百年陈衣——还是从粽子身上扒下来的。

我和闷油瓶挪了几步,三个人围着酒精炉成了一个包围圈。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资源,胖子把百年陈衣烧了,连同我和闷油瓶的一块。酒精炉幽蓝的焰色成了明艳的橙黄色,闷油瓶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我感觉到自己冰冷的手被另一只同样冰冷的手包裹住,然后慢慢收拢,仿佛带着永不放手的坚决意味。

一个细小的动作,我的心却好像被针尖扎了一下一样,莫名的刺痛了。我真的是一个特别害怕分离的人,所以让我活下去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干伤天害理的事,不盗墓,不算计,闲来无事就种树,做一个亲近自然、热爱国家的环保主义者。我只是···希望能陪他久一点,陪他逛逛西湖,看看风景,告诉他,这世上有一个人,始终会记得他的存在。

一不小心思绪就跑远了,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暴露在外的眼睛被青铜门后的寒冷冻得生疼。

青铜门后的气温一向不正常,白天很热,入夜极冷。这具身体本是适应青铜门后的变态天气的,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很冷,上半身穿着厚重的防寒衣依旧被无孔不入的寒气所笼罩,一点一点被剥夺热量,化脓的鱼尾因为麻木,反而感觉不到任何冷意。

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一路上闷油瓶一直在竭力维持一种冷静的状态,但可以从一些很细小的地方看出,他紧张了。

“我看咱们今晚还是不要休息了,早点赶路,酒精炉不要灭,我和小哥轮流抱着,这鬼地方的气温太**了。”胖子搓着手提议。

闷油瓶重新把我背起,嘱咐道:“吴邪,不要睡觉。”

知道。寒冷得到环境很容易一睡不醒。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7-19 22:08:00 +0800 CST  
前面一章被度娘吞了一半···等到猴年马月我写完之后一定要丢一份TXT的链接上来T^T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7-19 22:11:00 +0800 CST  
第四十三章 海藏海

远方金色的沙海与湛蓝的天空连成一线,橘红色的朝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气温开始回升,寒冷终于过去。

为了节省体力,闷油瓶和胖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顾埋头走路,漫漫的黄沙仿佛无止境一般让人看得绝望。

方向是闷油瓶推算的方向,我们无法离开青铜门后的世界从头再来,那样太费时间,而且我们也无法预知从头再来我们看到的会是什么。不如,就此赌一把,看一看沙的尽头,会不会是一片蔚蓝的海?

我们从进入青铜门到现在大概走了有三四个小时,可是由于疲累,时间被无限延长,三四个小时过得极为漫长,我的眼睛有点撑不住了,大脑也有点混沌。我一个一路被背过来的尚且如此,更别说闷油瓶和胖子。

胖子的下巴早已冒出了胡茬,黑眼圈也很重,岁月的痕迹让他的发间出现点点星白。

每次看到闷油瓶我都会有一种我们初见仿佛还在不久前的错觉,只有在看到胖子的时候,我才会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我们已错过了很多年。如果真的等到十年后再到青铜门去接闷油瓶,看到他容颜不改的模样,我会不会自惭形愧?

黑色的发尾扫过我的侧脸,我换了边脸靠在闷油瓶的后颈。

“吴邪。”闷油瓶低沉的声音传来。

“嗯,怎么?”我应了一声,但没有听到闷油瓶的下文。

胖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从侧面走到了前面,冲锋衣脱下挂在肩膀上,影子在朝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气温越来越高了,闷油瓶也不得不停下来脱衣服,我被放在沙面上,隔着好几层布料都可以感觉到沙子的温度。

胖子拿手扇着风,他脱得只剩下一件了。突然间,胖子发出一声惊呼,我往胖子所站的方向一看,他的身体居然在下沉!

不好,是流沙!

在沙漠中遇上流沙的几率很小,而一旦遇上,其危险程度相当之高,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踏入其中都会迅速下沉,流沙挤压胸肺,会造成呼吸困难,更有甚者会没顶窒息。

胖子只是挣扎了一下就不敢再乱动了,在流沙中,激烈的挣扎会使人下沉更快。

不能眼睁睁看着胖子沉下去!救他!

我艰难地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向胖子所在的方向爬去,此时闷油瓶已经把胖子的大背包甩到了胖子身边,增大接触面积减少压强可以减缓下沉的速度。

胖子抓过背包带,手臂死死攀着像小丘一样隆起的背包,可是他的身体依旧在缓慢地下沉。下一秒,闷油瓶一个跳跃轻松地跳到了背包上,抓起胖子肩膀处的衣服,双手发力,一点一点把胖子从流沙里拽出来。

流沙与人体的粘附性很强,纵然是闷油瓶也只能一点一点地把胖子拽出来,背包下沉得更快了。

“胖子,把手给我。”我已经来到了流沙的边缘,只能尽力把手往前伸,不敢再前进。

胖子的额头已经可以看到爆出的血管,他努力把手伸向我,但我们之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背包完全被淹没了,闷油瓶的情况也很危险,流沙吞噬了他的脚面,下沉的速度在加快。

快一点,胖子,手!

胖子的膝盖还埋在流沙里,而闷油瓶的半截也以没入流沙,他只能托着胖子的腋下把胖子往上举。

很近了,再往前一点我就可以碰到胖子的手指了。我又往前挪了一点,可以感觉到撑着地的那只手掌正在缓缓下陷。

抓到了!真沉。胖子,减肥的事还有商量不?

当我把胖子拉到安全地段的时候,流沙已经没到了闷油瓶的腰。我们本想由我抓着胖子的腿,再由胖子半身趴在流沙上去拉闷油瓶的,可是当我们正要这么去做时,流沙底下突然出现了异常。

“擦,流沙动了!”

“小哥!!”闷油瓶被出现水波样纹路的流沙迅速吞没,速度之快让我和胖子措手不及。

我楞在当场,胸腔仿佛遭受了一记重击,闷疼,难受。

胖子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可是我听不清,耳边“嗡嗡”地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闷油瓶。然后我就真的跳进了流沙中。

胖子怎么也没有想到我这条化脓得快要烂掉的尾巴还能支撑着我跳起来,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

身体不断地下陷,沙子进入鼻腔,缺氧的感觉很不好,但只要一想到闷油瓶也在这里,我所承受的也正是他所承受的,再难受也无所谓了。我一直想要站在闷油瓶的旁边,想要以比肩的姿态面对所有挑战,哪怕是死亡。

就在我以为我快要死去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清凉包裹住了身体,我脱掉缠在身上的衣服,动了动尾巴,发现自己正身处水中,尾巴上传来刺痛的感觉,知觉好歹是回来了,我还能游动。

由于浮沙的覆盖,水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在身边摸索着,想要找到那个人的痕迹。鼻腔中的沙子被肺中压出来,在水中,我可以换一套呼吸系统呼吸。

突然,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光果的后背贴上一个比海水温度略高的胸膛,隔着衣服,我依然可以感觉到肌理下心脏的跳动。耳边传来气泡出现的“咕噜”声,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闷油瓶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找到你了。

真好,我也找到你了。

身体被翻转,嘴唇被碾压,突如其来的力道带着掠夺的急切,唇瓣舌头顶开,我突然间意识到,人很难在水中长时间憋气,包括战斗力爆棚的闷油瓶也做不到。

口中的氧气被搜刮一空,我轻轻摆动贴合在耳后透明薄膜一般的鱼鳍,尝试吸收水中更多的氧气。第一次,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幸好我不是人。

流沙阻挡了我们回到地面的通道,我们只有向前游,寻找别的出口。而且我有一种感觉,我要的东西,应该就在这一片水域,闷油瓶没有迷路,谁能想到在这片沙海中还藏着另外一片海呢?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08-10 23:32:00 +0800 CST  
第四十四章 鲛人墓

为了不失散,我们手拉着手游动,偶尔停下来交换气体。

记忆里,我好像有一段时间特别怕黑,失去视觉会让我觉得紧张焦虑,没有任何安全感。现在同样也是一片漆黑,我无从得知周围是否有什么危险潜伏着,可是这一次,我没有紧张,也没有焦虑,不仅仅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也是因为这片海。我喜欢青铜门后的海,湛蓝的颜色仿佛能一直投映到人的心底。

顺着水流,我们游得很快。前方出现了太阳划破云层般的光影,视野一下子明亮起来,海水中生长着巨大的海绵一样的植物,鱼很少,个头也不大。

我拉着闷油瓶往上游,但他却突然不动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海水中漂浮着一个蓝色的光点,不注意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青铜树?

想到那棵诡异的树,我的背后升起一股凉意,本能的想要抗拒,但闷油瓶已经拉着我向蓝色光点游去。

蓝光不断向下,光线变得昏暗,我注意到我们是在往一片巨大的阴影下方游,游到闷油瓶不得不换气时,蓝光又转而向上,像是要投入那片阴影的怀抱。

我们紧跟在蓝色光点之后,当蓝光与阴影完全碰触的时候,我们的脑袋扎出了水面,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

仅凭一个蓝色光点的光不足以把整个空间都照亮,闷油瓶从他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掏出一支手电筒,腰包的质量很好,还能防水,里面除了有手电,还有鬼玺。

我们所处的是一个不大的岩洞,呈半圆形,表面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洞口,最大的足以容纳两个人通过,而且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洞口一直延伸到水里。

蓝色的光点径直飞进了最大的那个洞口,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眼神所要表达的内容不约而同——跟上它。

我抗拒青铜树不代表我会畏惧它,青铜树所展现出的能力太逆天,这种凭空想象就能把脑海中的东西带到现实中的能力让得到变得非常容易,我一直相信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必然会失去另一些东西,世界是对等的,青铜树可能让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失去了另一样你更珍贵的东西。

这种不确定因素就是我抗拒青铜树的根源所在,我怕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但现在,蓝光是我们找到的唯一线索,周天星辰棋指示的只是这一片海域,我不知道在这里藏着什么东西能救我一命,所以,我们只能跟随着蓝光,即使我们会遇到青铜树。

为什么感觉到了青铜门后总是像在围绕着青铜树转呢?我脑内突然闪过这么一个问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管了,先跟着蓝色光点走吧。

我被闷油瓶拽出水面,鱼尾在光滑的岩石表面难以着力,他只能以半拖半抱的形式带着我前进。

岩壁上的洞口虽小,可是当我们真正进了洞之后,我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我们之前在水里看到的阴影本身就极大,足有三四个足球场大,而这个洞内的空间居然只比我们看到的阴影小了一点。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阴影外部是岩石,而里面是中空的,就像···潜艇?

不,不一样,这岩体不是封闭的,为了保持与海水之间的压强,不让海水灌进中空的部位,它不能上浮或下潜,它是不移动的。

洞内空间的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球状物体,从顶部向下悬挂着。由于它离我们的距离有点远,我看不清球状物体里面有什么,只能从透过的手电筒光判断,这个球体应该是中空的。

我的手攀着闷油瓶的肩膀来保持身体的平衡,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要过去看看吗?”我问。

湿哒哒的衣服黏在他的身体表面,勾勒出肌肉的线条,头发还在不住地往下滴水。闷油瓶甩了甩挡住他视线的头发,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说:“走吧,我带你过去。”

闷王终于终于不是用点头或是默认来表示同意了,心情莫名地有些小激动。

正当我在想怎么鼓励闷油瓶多说点话时,本来撑在地面的鱼尾离开了它原有的位置——又被公主抱了。

“节省时间。”在我错愕的目光中,闷油瓶不用我鼓励就主动多说话,虽然只是短短四个字,但已是历史性的一步。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刚才好像还看到这货笑了,可是笑的幅度太小,时间太短暂,我不敢确定我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今天闷油瓶的心情貌似挺不错。

闷油瓶抱着我,手电只能由我拿着,离球状物体越来越近,组成球状物体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晰,一条条,像是藤蔓但有太多分支。

引导我们前来的蓝色光点向球状物体飞去,沿着一条枝干向上,越升越高最后消失在了岩壁的顶部。

我想到这些藤蔓状的东西是什么了!它们是青铜树的树根!

青铜树的树干在深山之中,可是它的树根却在海中,我想象了一下山与海相结合的画面,觉得脑袋有点乱。

“小哥,你看出来了吗?那是青铜树的树根。呵呵,真有意思,我们绕了一大圈,又绕回了青铜树下。”我拿手电照着青铜树根盘曲缠绕而成的球状物体,突然被银色的反光闪到了眼睛。

“鲛人墓。”闷油瓶说。

听到闷油瓶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所说的和我所说的显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由于刚才被反射的光闪了一下,我不再用手电直接照着青铜树根,而是照着我们前进的路面。低头间,我看到我那条满目疮痍的尾巴上仅剩的几片鳞片,银白的,仿佛纯银铸成。

鲛人墓。刚才闪到我眼睛的是鲛人尾巴上银白的鳞片!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8-11-04 23:38:00 +0800 CST  
第四十五章 怪人

闷油瓶抱着我走到青铜树根的下方,由青铜树根组成的圆球像一朵巨大的黑云笼罩在我们头顶上方,通过树根之间的缝隙,我看到数不尽的鲛人尸体汇集在这里面,不是黑压压地堆在一起,而是悬挂在半空中,错落有序。

每一具鲛人尸体上都连着一根手指粗的青铜树根,从后腰处拖出来,这样诡异的连接方式有点像连系着婴儿的脐带。鲛人尸体无力地下垂着,他们不知已悬挂在这儿多少年月,抑或者说多少世纪,可是他们的尸体不见一点腐烂,甚至连尾巴上的鳞片都是完完整整。

洞内的空气不流通,我们离青铜树根组成的圆球非常近,淡淡的锈味飘到鼻腔中,带着海风的腥咸。

我看着一具具悬空的鲛人尸体,突然间觉得遍体生寒。

“小哥。”

“嗯。”

“他们算是我的···”我不知道该称呼他们什么,亲人?族人?最后我问道:“他们算是我的同类吗?”只是同类,而已。

闷油瓶低下头,漆黑的眼眸闯入眼帘,他说:“你是吴邪,只是吴邪。”

引导我们来的蓝色光点已经飞到了青铜树根编织而成的圆球之中,它绕着其中一具鲛人尸体,似依依不舍般轻轻触碰,然后顺着连接这具尸体的树根一点点往上升,最后消失在岩壁顶部。与此同时,另一具鲛人尸体发出淡淡的蓝光,然后向一个点慢慢汇聚···

我诧异看着正发出淡淡蓝光的那具尸体,联想到之前在青铜树顶端看到的漫天星辰般瑰丽的蓝色光点,原来它们是这么来的。它们的来源并不像它们所展现出来的样子那样美好。

就在我被那具特殊的尸体吸引之际,闷油瓶突然后退了几步。我看了他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

在我们斜上方有一个位置正好是个缺口,盘根错节的青铜树根编织得像网一样,但总有疏有密,我们斜上方就是最疏的地方,树根与树根之间的缝隙完全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我们要做的,就是进入到青铜树根缠绕而成的圆球内部。

借着向前的冲力,闷油瓶抱着我高高跃起。扑面而来的腥咸味有一种仿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莫名熟悉感,可是现在没有时间给我思考这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青铜树根在眼前放大,选择了最靠近缝隙的那一根,没有拿手电的那只手精准地抓住了那根树根。

手掌心传来青铜树根冰凉的触感,指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其上凹凸不平的纹路,也许这一根就连着着其中某一具鲛人尸体。

在我抓到青铜树根的同时,闷油瓶也松开了原本托在我背部和鱼尾的手,我们没有办法同时进到圆球内部,只能一个一个来。

闷油瓶已经回到了地面,单膝跪地,左手撑着漆黑的岩石地面以作缓冲,而我用牙咬着手电,正努力地运用我的双手往圆球内部爬去。青铜树根很凉,碰触到裸露的皮肤让我不由自主地打颤,好不容易爬到圆球内部,我觉得我的手都已经冻得发麻了。

这个时候我最好能够立起来,让接触到青铜树根的面积尽可能减少,可是爬上来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而且我的鱼尾情况很糟,所以我只能蜷着鱼尾,然后慢慢坐起来。

手电的光不同于日光,照在银白色的鱼尾上反光很严重,我只能看清离我最近的几具鲛人尸体,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们的脸庞,完全看不清样貌,整个身体以腰后拖出的长树根为支点自然下垂,弯折成一道弧形。奇怪的声音突然在这个圆球内响起,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我心想,难道这里还有活物?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心里就觉得毛毛的,一动不动的鲛人尸体都觉得诡异起来。

我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不要脑补太多,同时喊了一声“小哥”。

闷油瓶还在下面,听到我的声音,他回道:“你让开点,我上来。”

我将手电的光打向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闷油瓶上来的速度比我快得多,在越来越近的金属摩擦声里,闷油瓶出现在了我面前,与此同时,我注意到闷油瓶的身后多了一个人,闷油瓶顺着我的目光回头,正好也看到了他。

多出来的人就直挺挺地站在离我们大概六七米的地方,刚才金属摩擦的声音应该就是他弄出来的,因为他的身后也拖着一条青铜树根,和鲛人尸体不同的是,他并没有被悬挂起来,甚至可以拖着青铜树根到处走动。

他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鲛人,因为他有一双属于人类的脚。他赤着双脚,一点也不畏惧青铜树的冰寒,双足之上是一袭泛黑的褴褛长衫,无论是颜色还是质感,都很像酸菜鱼里的酸菜,皱皱巴巴地包裹住他又瘦又高的身材,真的太瘦了,要不是看到他脚上的皮肤,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只是一具披了衣服的骷髅。

长衫一直掩到脚脖子,由于穿得太久,脚踝部位可以看到丝丝缕缕的线头,长衫外面还有一件褂子,搭配在一起有种民国风的感觉,考虑到长衫的颜色和质感,我心想,没准这两件衣服还真是从民国穿到现在了,腐旧得只要他身体一抖就能把衣服一片一片地从身上抖下来。

他站在原地,没有再向前一步,我把手电上移,以便看清他的样子。他的脸很白,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久了所透出的苍白,两颊凹陷得很严重,再配上一个尖下巴,总有种比例失调的感觉,很不好看,唯有一双眼睛让人惊艳,澄如明镜,璨如夜星。

在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我们,打量得差不多时,他艰难地调动离风化不远的表情肌,缓缓露出了一个勉强称得上微笑的表情,还是很难看。

真是一个怪人,他想要干什么?

正当我疑惑之时,他慢慢张开嘴,一字一句说着些什么,没有声音,只能看到蠕动的唇瓣,但我还是看懂了,他在说——“你终于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什么叫作“你终于回来了”?我头顶现在就是数不尽的码得错落有序的鲛人尸体,说这种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有些呆滞地转过头看向闷油瓶,他一定也看出了那人说的唇语,我咽了口口水,大脑短路般问道:“他说的是我吗?”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9-01-02 21:26:00 +0800 CST  
第四十六章 鲛珠

对面的怪人为了表达他并没有恶意轻轻将手张开,抹布般破旧的袖子挂在他嶙峋的手臂上,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长长的指甲有折断的痕迹,颜色偏黑,和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是什么人?”我问道。

闷油瓶把我扶起来,青铜树根凹凸不平,我倚在他身上才找到了平衡。

怪人向前走了几步,很奇怪的走路姿势,每次都只是迈小小一步,还摇摇晃晃的,就像在小腿上绑了一根绳索,只能拘束着行走,但是他走路的速度一点儿也不慢。

身后的金属摩擦音消失了,他后腰处拖出来的青铜树根已然崩成了一条直线,此刻他所在的位置是他所能到达的极限。

他没有急于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撩起长衫的一角,我这才发现他自小腿往上便不再是人腿的样子,然而布满了银色的鳞片,人类的脚与鱼类的尾巴就这样突兀地在他身上结合在一起,怪异,狰狞。

“我···跟···你···是···一样的。”他说道。应该是太久没有讲话了,他的声音很沙哑,连字都是一个一个往外蹦。我有点意外,他说话的时候竟带着苏杭一带的口音,难道他在那里待过?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似乎找回了说话的感觉,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我醒的···太晚。当我看到···其他族人留下的信息时,发现外面世界的已经变得不一样,到处都是和他一样的‘人’。”他指着闷油瓶,又继续说,“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我只能把自己变成他们的模样,可惜我的天赋不好,只能变换个半吊子,我们族人里天赋最好的可以完全变成人的样子。其实他们所谓的‘腿’挺好用的,这里没有水,我都不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看不出来,他的话还挺多的,就好像我和闷油瓶的到来把他的话匣子打开了一样。

我又问:“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眯起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说:“记不清了,不过我一直在等你。”

我一听就纳了闷了,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化脓的鱼尾上,衣服早在我下水的时候就脱了,想挡也挡不住。他说:“我可以救你。”

啥?我蒙了一下,这个看起来极度营养不良,还需要别人救助的怪家伙在说他可以救我?

大概是我的表情变化太大,一直沉默不语的闷油瓶突然开口说话了:“他是鲛人。鲛珠。”

可以救我的是鲛珠,所以闷油瓶带我找的也就是鲛珠?

鲛珠这东西太玄乎了,我一直以为那是小说里的东西,闷油瓶应该也不确定鲛珠是否真的存在,所以才一路上都没有告诉我,他也怕空欢喜一场。

小说里,鲛珠是一样很神奇的东西,有的时候,它是鲛人眼泪所化的珍珠,有的时候,它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有的时候,甚至可以当法宝来使。总之,鲛珠是一样难得的宝贝。

我以前唯一觉得靠谱一点的说法是鲛珠为鲛人眼泪所化珍珠,鲛泪临风尽落珠,听起来也挺有凄婉的美感的,但后来,我验证过了,鲛人不会哭泣,再伤心也不会有眼泪。至于灵药一说,这世上哪有什么治啥啥好的宝贝,整得就跟小广告上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似的。法宝那就更不靠谱了。

但事到如今,任由我以前是如何不信,现在也只有一试。

怪人把我们领到了一个地方,一路上他都在讲述着以前他看到的外面的世界。真是个话唠。

他是在上世纪80年代回到青铜门里的,难怪他和我们沟通毫无障碍。由于鱼尾没有完全变成人腿,他一直都穿着长衫和褂子,懒的的时候还会伪装成残疾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像这里,一片死寂,可是他必须回了,因为青铜树根已经从他的脊髓中破芽,那股钻心的疼痛只有在最靠近青铜树主根的地方才能缓解。

我问了他为什么青铜树根会出现在他的脊髓里,这里又为什么挂满了鲛人,他都没有回答,只说同样的命运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在他絮絮叨叨的故事里,我们来到了一具身穿着白色纱衣的鲛人尸体下,我抬头望着身穿白衣的鲛人尸体,他的脖子上挂着与岩石同色的贝壳化石。我的脑袋一下跟炸了似的嗡鸣起来。

“他叫虞寒···”

接下来怪人讲了什么我都没有听清,心里只念叨着一句:那段幻影都是真的!

我真怕怪人会突然冒出一句“他是你爸,快来认爹”,然而在怪人啰里吧嗦的一大堆里,并没有出现“爸”和“爹”两个字。

为什么我们会那么像,为什么我会在铁索那儿经历一遍他所经历过的事?

怪人明明知道我的身世,但他却不肯告诉我。

“我想,你要是可以睁眼看到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怪人是在和叫“虞寒”的鲛人讲话,“接下来,我要完成你最后的嘱托了。”

说完之后,怪人兀自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短暂的沉寂之后,他猛然间把他那有着锋利指甲的手指戳向自己的眼眶,我吓得楞了神,甚至没有想到要去阻止。

这唱的是哪一出?

左眼珠被生生抠出,我从来没有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你···”我颤着声音,看到他手心里沾着淡红色血液的眼珠,不知该怎么说。

“我做到了,交给你。”

原来这就是鲛珠。看到这一幕,连一向处变不惊的闷油瓶都变了脸色。

古往今来记载鲛珠的诗词文献不计其数,却从没有人真正知道鲛珠究竟从何而来。所谓鲛珠,须得在活着的情况下将鲛人的眼珠生生抠出,食之肉白骨,延年。很多听上去很美好的东西其实都很残忍。

没了眼珠的眼眶空洞一片,还有血在往外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几乎是怒吼出来的,“为什么要这样?”

他有些错愕,回答:“救你啊,我答应了虞寒的。”

淡红色的血液沿着他的脸颊蜿蜒向下,宛若血泪,落在地面,成了一颗晶莹的珠子,“我最怕的是等不到你,这样的话我就食言了。”他又笑了,可是因为太瘦,笑得很扭曲。他这张脸上唯一好看的眼睛被他抠下了一只给我。

他托着眼珠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我迟迟没有去接这颗可以救我命的鲛珠。

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他看出了我的意图,提前一步答道:“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好好活下去,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是想活下去,可是不想不明不白地活下去,不想平白的接受别人为我作出的牺牲。

“哎~,真是麻烦。拜托了。”怪人前一句话说的是我,后一句话是对闷油瓶说的。说完之后他就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动作。

颈后猛地传来一阵麻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9-01-17 23:36:00 +0800 CST  
第四十七章 消失的海

我不知道在我昏迷期间他们都做了什么,当我醒过来时,一切都变了,怪人不见了,拥有美丽传说实则残忍无比的鲛珠也不见了,而我的鱼尾成了人腿——其中一条腿是微蜷着靠在另一条腿上的。我缓了好一阵才重新聚焦,手电正亮着,但由于长时间的使用,电量已经明显不足,整个视野都有些昏暗,我甚至看不清两米开外的东西。

身体有些麻木,寒气透过薄薄的布料直达皮肤深层。我慢慢坐起来,发现我已经离开了青铜树根缠绕而成的圆球,重回地面。

我望了一圈,没有看到闷油瓶,失踪专业户又不见了,但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黑刀还在,就放在手电旁边。有黑金古刀在,说明人没有走远,也许只是去探查一下周围的环境。

我甩了甩胀痛的脑袋,发现自己身上套了件衣服,那是一件月牙白的长衫,和怪人身上的那件一样的款式,和虞寒最常穿的衣服一个颜色,显然不是我的衣服,而是那怪人的手笔。我来的时候为了减小在水中的阻力,早就脱得差不多了,之前还是鱼尾,没穿衣服就跟光|裸个上半身没差,但现在不一样了,多亏他想得周到,还多备了件长衫。

不至于裸|奔了,我庆幸地想。

虽然手电的电量严重不足,但我不敢把它关掉。这里一片黑暗,没有光的话根本没有办法辨认方向,闷油瓶会打开手电再离开,就是为了留下一个坐标。

我坐在地上,一边等待着闷油瓶回来,一边打量重新回来的腿,真的和人类的腿没什么差别了,只是脚踝和膝盖显得十分纤细,就像没有关节一样。帮我完成从鱼尾到人腿这一转化的应该就是那怪人,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从人腿变成鱼尾,又从鱼尾重新变为人腿,我突然间可以坦然地接受这一切了,不再大惊小怪,不再刨根问底,也不再探讨科不科学这个问题。也许所谓的不科学仅仅是我们的眼界太狭隘,时光追溯到几千年前,谁能够想象有朝一日我们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那是神话里的故事。

等了好一会儿,闷油瓶都没有回来,手电的电撑不了多久了,我决定去找他。

拿起手电,我从地上站起来,脚掌接触着地面,几乎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奇怪的骨骼让我一下子没有站稳,径直向前倒去,腿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我默默为即将着地的脸点了个蜡,心想,这才叫真正的腿软。

幸好,大脑控制着手臂迅速作出反应,我在脸着地之前用手撑住了地面。手电从手中脱出,滚了两圈,没有被磕到。

即使换作了双腿,站起来的难度并不比作为鱼尾时低,我的腿骨和人类的还是不一样。试了好几次,我才完全站起来,捡起手电,抱起黑金古刀,我开始踉踉跄跄地向洞口走去。

我的背后是巨大的盘曲的悬挂着无数鲛人尸体的青铜圆球,蓝色的光点再度亮起,沿着鲛人的脊背向下,直到腰部,然后沿着刻满神秘纹路的青铜树根向上,最后消失在那一片连光都无法到达的永远的黑暗里。

“你叫吴邪是吗?真是个好名字。”脑海里莫名跳出这么一段话,是那个怪人曾在我昏迷时在我耳边低声细语吗?

我回头看去,手电的光延展向前,最终与黑暗相融合,光之所及明明什么都没有,我却仿佛看到怪人就在那看不见的黑暗里向我招手。

心想事成的青铜树,带来的,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那个怪人,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时间再让我伤感了,手电的光又暗了一点。

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向洞口走去,可能是觉得那里会有什么事发生,所以闷油瓶会在那里。黑刀的重量非常沉,我拖着步子向前走,手电的光越来越弱了。接着,我在昏暗的视野看到了一点橘红色的亮光。

“小哥。”我喊了一声。

那点橘红色的亮光正是他手中的打火机,他的腰包里装了不少在特定时刻会发挥巨大作用的零碎物件。

打火机点着的时间过久,外壳变得很烫,闷油瓶用布条包裹着打火机的金属外壳,火光里,我看到他憔悴的脸和下巴泛青的胡茬。张家人有着比寻常人更漫长的生命,相应的,他们的新陈代谢也比一般人要慢一些,所以看到小哥长胡茬这种事实属少见,我盯着他的下巴看了几秒,他没有尴尬,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在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僵硬地露出一个微笑。

手电的光虽然微弱,但总比打火机来的强一点,我来到闷油瓶身边时,他就把打火机给灭了,然后无比自觉地把黑金古刀给接了过去。

靠近之后,我才发现闷油瓶脸上少有的出现了一丝凝重,这种凝重放在别人身上并不会觉得很突兀,但闷油瓶极少出现这样的表情,我一下子就警觉起来,毕竟这世界上能让这个古井无波的男人动容的事实在太少太少,以至于长久以来每当我听到或看到某某老中医治疗面瘫疗效极好都会停下手头正在做的事,然后脑中浮现出闷油瓶那张很少有表情变化的脸。

“外面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闷油瓶皱着眉说道:“海消失了,我们也许会出不去。”

我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点匮乏,海,怎么会消失?

好几次差点摔倒,趁着手电最后一点光消失之前,我来到了岩洞的洞口,腥咸的海风消失了,澄澈的海水消失了,黑暗有如巨兽的吻腭,吞噬了一切。

踏出岩洞,脚下依旧是冰凉的黑色岩石,仿佛是岩洞的延伸,水彻底消失。

我迷茫地回望闷油瓶,小小的打火机重回他手上,成了唯一的光源,这里开始起雾了。

楼主 仲品越  发布于 2019-04-17 22:43:00 +0800 CST  

楼主:仲品越

字数:114150

发表时间:2017-06-22 02:0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19 08:20: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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