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花开】颜如舜华

很喜欢三生系列,升学后终于有时间码原创同人小文,同一起等菩提花开的伙伴们分享~笔风不犀利请谅解。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1-29 19:41:00 +0800 CST  
<一>
“滚滚,我是你父君。”
白滚滚没有应答,他看见这个自称是他父君的好看叔叔背后半空里徐徐探出一道紫色的人影,对着他扮了个鬼脸。
东华瞧着自家儿子这个反应,手中白瓷勺子继续搅着药汤,片刻后方波澜不惊地开口道:“看来你这些年死得不大耐烦。”
“唔,确实死得颇冷寂,你们又不来看我。”紫衫女子笑吟吟地自空中显出身形,足尖点地落到东华旁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雕花木床上躺着的白家凤九,“在水沼泽求学时我算过,万万年后你有桩极好的姻缘,嗯,果真是应验了,多漂亮的姑娘。”说着凝气隔空探向凤九手腕,探了一会儿后,抬头颇疑惑地向东华道:“气血有些虚了,她身上这个妖气……呃,多年未见天日,我可能有些辨不清气息,这难道是缈落做下的?”
东华淡淡地瞟她一眼。
紫衫女子避开这个颇为冰凉的目光,摇头痛心地说:“一死经年,我不在的时候,妖族竟然这般不长进,缈落她从前是个多么斯文的小姑娘,叫她杀只鸡都要抖半天,未曾想堕落至此。”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声道,“本体与三毒浊息相连,看来只得将她劈了啊……”
“不劳你动手,我已将她劈了。”东华将手中药碗往旁一搁,“你在的时候,妖族也不见得很是长进。”
“……总归比现在要长进一些。”紫衫女子吐了吐舌,坐到凤九榻前,指尖捏诀,缓缓印到凤九额前,将自身仙力往凤九体内直渡,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折颜呢?”
东华默了一默:“我和他,你都算得很准。”
紫衫女子闻言同样默了一默。
“你这样猛渡仙力,不要紧吧?”
“我的修为原不弱,自然,同你打架是占不了上风,但此时帮衬着救一救你的心上人,倒还不至于损着我什么。”对着东华露出一个“你放心”的笑容。
“我不是说你,”东华面无表情地回道,“小白她年纪轻,我怕她受不了你这样气势磅礴的帮衬。”
“……”
半盏茶的功夫后,凤九的脸色与平日睡着时已无二致,东华细细查看过一遍,稍微放下心来,抬手抚了抚凤九额前的凤羽花。“颜舜,”他开口唤道,“你是怎么……”
一阵疾风骤然涌入房间,颜舜一身紫衫翩飞,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起身到窗前,轻轻合上几扇窗户,轻声道:“当年我走运,死得不大彻底罢了。”
东华若有所思:“这仿佛是你五万岁生辰时,我送你的衣裳。”那时的颜舜正和如今的凤九差不多的年纪。颜舜便笑:“当时我还疑惑来着,一个成天打架的男人家从哪里学来这么好的女红。”
“我记得,”东华将凤九露在丝被外的手轻轻放回去,顿了顿,继续道:“你死时便穿的这身,到如今也有几十万年了,你都没有换洗过吗?”
颜舜闻言猛然跳将开来,颇为无措地摸了摸身上的衣裳,一张极漂亮的脸霎时染上层层红晕:“这个,还没、没……没来得及……”目光触及东华眼中的戏谑,顿时气结道:“东华你真是万万年如一日的不可爱。”说罢便顶着一脸烧红的晚霞消失了踪影。
东华的唇角略略上弯:“这才像原来的样子。”
一旁一直看着二人的白滚滚望着他父君问:“这个姐姐是谁?”
东华低头看着白滚滚,温和道:“她是父君的挚友。”
“那这个姐姐,我可以娶她做娘子吗?”白滚滚眨眨眼,问他父君。
东华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白滚滚立刻心领神会地往他父君膝前挨了挨,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像缀了无数颗星星,颇有他娘亲当年在太晨宫做小狐狸时的神采:“父君父君,这个漂亮姐姐,我可以娶她做娘子吗?”
东华眼中浮起一丝笑意,抬手揉揉他的头道:“可以。”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1-29 19:56:00 +0800 CST  
<二>
上古生灵的现世一般都伴有惊天动地泣鬼神的阵势,譬如折颜,来自上古的一把熊熊烈火将他烧将出来,父神亲自将他养大;譬如少绾,初以巨蛋之体降生于章尾,受万魔朝拜;再譬如墨渊,别的不消说,单单“他是打母神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一条就显出了他与生俱来的特别;而现世排场不怎么大的往往都有让自己练就一身好本事的际遇,譬如默默在碧海苍灵打了几万年架的东华,又譬如在青丘老老实实数了几万年星星的白止;而我的特别之处在于,这两样我都未曾占到半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从我降生有意识开始,我几乎没有见过别的会说话的活物。到了一万岁上,我仍旧顶着一张兽皮于天地间晃荡,假如未曾遇见少绾,我可能会以这副原始的模样流浪至死。
少绾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化了人型的活口。彼时我于不周山下的梧桐林中遭遇一头九头妖蛇,而且是一头长相极为克夫的九头妖蛇,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给它咬死,至少给我的第一印象确乎是这样的。正当我忙着挑选一颗树质上乘能让我一头撞死的梧桐时,少绾自一颗枝桠最为繁茂的梧桐树巅现身,红衣少女踏风而立,长发飘飘衣袍翩飞,于十招之内将凶兽击毙,末了,少绾临风打了个响指,顿时魔焰四起,将出门没瞧黄历的九头蛇就地火化。
我蹲在原地看完了整场战斗。这让少绾觉得我很有勇气,她于半空中颇赞许地对我点了点头后,随即捏诀预备走人。我以为遇见一个活物本属难得,何况这个活物还会生火,这一定是上天赐予我的一个机缘,于是我卯足劲对着少绾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女侠留步!”
听见我这声喊的少绾果然留了步,不单留了步,还将我带回了族里,请了一位老师父教我修行。
少绾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少年,唤作奉行的,是个十分周到且和气的人。但不晓得为何,我在魔族呆的几百年里,他每每见到我都是一副苦相,给他原本颇清俊的长相十分爽利地打了大折扣。后来听照顾我起居的一个小僮说,大概是我求学的费用皆是从他月钱里扣来的缘故。
少绾曾谈到过为何于那样一个寻常的梧桐林中捡走那样一个寻常的我。少绾认为,在对她的称呼问题上,喊法有很多,但是我喊她“女侠”,这就可见我是一只不一般的妖,风趣、有见识,并且总结能力很强,大有栽培的价值。三百年后我修得人形,便暂别少绾,去了传说中妖族的领地,凭借打得一手好架的本事一路飞升,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妖尊的位置,但是此后的生活实在是无比乏味。当一个人处于低的层级时,每天睁开眼睛就有事情或者拳头或者刀子悬在头顶等你解决,日子就如波浪滔天的海面,那个时候心中唯一的念想是将这一切都解决掉,这就赐予了你不断进取的决心和生存下去的勇气,但当你真正全部解决后,日子就如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显得无比空虚。
当我空虚到了一定境界时,下面负责探听八荒消息的小妖回报说,魔族始神少绾好生厉害,入学第一天便折枝为剑,将水沼泽里一众学子如秋风扫落叶般逐个扫下擂台去。进学原不在我兴趣之内,但是此刻上吊都比呆在族里来得有趣,何况是去一个可以同少绾待在一处的地方。少绾总说自己答应去进学的时候脑袋一定被门夹得很厉害,并且强调说四海八荒里不可能有人脑袋被门夹得更厉害,其实不然,因为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脑袋应该是被同一扇门夹过至少两次的。
彼时的我喜气洋洋地下厨自炒了十斤栗子,抱着它们一路腾云到了水沼泽,在少绾的寝居里,终于走出俸禄无端被扣阴影的奉行一脸和气地表示说,他家祖宗正在行课,可能不大方便接待我。
在我听来,既然是“可能不大方便”,也就有“可能比较方便”,于是我从善如流地蹭去了理算学的学舍。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1-29 23:10:00 +0800 CST  
<三>
在院外守候多时的众人终于获准进房探视仍昏睡未醒的凤九。
走在前头的折颜上神很是心疼自家这个掌得一手好厨的晚辈,因此打定主意要讲出一番让东华痛彻心扉长衫湿的话来。折颜上神细细思虑过,一则此事实属东华理亏,再则东华的一身修为不得千八百年是定然修不回来的,此时文斗武斗皆是自己占得上风,折颜上神极其开心。
“咳,东华,”折颜上神略略将自己面上的喜悦之色敛了敛,“此前你为避麻烦喂九丫头吃下修改记忆的丹药,实在是有违仙道;你二人的姻缘弄得如此曲折,与你对她有所隐瞒难脱干系,好在如今的情形还不算太坏。可见不能以诚相待的情,终究是会伤人伤己的。”
坐在床边的东华将怀中睡熟了的白滚滚轻柔地抱到他娘亲身边放下,淡淡地朝的折颜上神瞥了一眼,似乎在等他的下文。而他这个反应在折颜上神看来,那就是理亏待训的意思,于是折颜上神喜滋滋地往里走了几步,预备乘胜再讲几句,好让辈分已比他矮了一头的东华彻底认识到术法强只能强一时,辈分高却可以高一世的道理。
“你……嗯?”折颜忽地皱了皱眉,颇疑惑地回身问:“你这里怎么竟有颜舜的气息?”
“哦,”东华淡然应道,“你还记得她。”
折颜上神正要答话,坐在一旁檀木小几边自斟自饮的白真上神敏锐地接过话茬:“颜舜?”
折颜上神顿时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折颜他未曾告诉你,他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吗?”东华帮凤九掖了掖被角,面向众人,一贯冷淡的眉眼中颇含了几分动容的神色,“十里桃林至今留有颜舜的一间卧房,外陈内设皆由当年二人亲自动手布置;颜舜爱桃花,十里桃林的桃花便经年不谢;颜舜寂灭过后,折颜将自己的尾羽悉数取下雕成牌位,足可见其用心。”
跟在众上神身后、脚将将挨上门槛的会移动的八卦全书司命星君脚下一个不稳,平地里栽了下去,脑袋直直磕在门前,沉闷的撞击声顿时响彻庭院,将折颜上神将要出口的一句辩解“十里桃林原本就四季如春与颜舜无关”撞得七零八落,在折颜上神重新组织语言为自己辩解的当口,东华继续顶着一幅动容的神情道:“折颜酒窖里储着十八坛外人半分也沾不得的桃花陈酿,便是当年他为成亲所酿。”
四海八荒间论到探人八卦一事,折颜上神向来认为无人能出其右,未曾料到六根清净不问世事、遇见凤九前可以在太晨宫一宅几千年的东华竟然对自己的这些旧事了如指掌,不过有一点东华他却说错了,自己当年为着同颜舜成亲一事,足足酿了五十坛桃花醉,不过这件事说出来似乎与局势无益,而且……折颜上神余光里瞥了瞥白真的脸色,后者坐在案几边一派怡然自得,唇角勾着的一抹不明笑意让折颜上神无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仿佛记得方才谁说过,”东华继续动容道,“不能以诚相待的情,终究会伤人伤己。”
白真咬着牙与折颜笑道:“未曾想,折颜你竟这般重情。”
折颜上神彻底没了言语。
趴在门外的司命星君耳畔听着桩桩件件的陈年秘辛,脑中犹如天雷过境。
天族的夜华太子是墨渊上神的亲弟弟。
数万年前携着战神遗体消失的司音神君原是青丘的女帝白浅。
夜华太子钟情的凡人女子原是自己哥哥座下徒弟白浅的转世。
存世万万年的天地共主,淡泊从容无欲无求的东华帝君娶了与自己差不多平辈的白止帝君的孙女做帝后。
同东华帝君一样淡泊从容无欲无求的墨渊上神曾同魔族始神少绾有过一段爱恨情仇。
折颜上神有个女的未婚妻。
若不是头上撞出的包明晃晃地一阵疼过一阵,司命觉得自己当真是置身于一桩十分荒唐的梦境中。他原本以为,全是因着各族的后辈太不争气,无心修道,才招致四海八荒间骤然产生了众多的八卦和秘辛,如今瞧来,八卦一事同争不争气实在没什么关系,这些年纪与自己隔了不止一个洪荒的上神们最近现世的八卦一件比一件烧脑,实在叫人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司命感慨地摇了摇头,不过,颜舜这个名字似乎从未曾在本族典籍中出现过,八荒里也鲜少有关于她的记载,看来今日回去之后有得忙了。
“喂,我说,”一旁冷眼看着司命悲恸一阵狂喜一阵,感慨一阵决心一阵的成玉元君出声提点道,“上神帝君们早走了,今日你到底起还是不起?”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1-30 17:39:00 +0800 CST  
<五>
天族这一任的天君极好面子,一个好面子的人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往往会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一个极好面子的人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必定会做出许多十分可怕的事情。对于拳头不如自己硬而不给自己面子的人,天君陛下向来有办法,而对于拳头比自己硬而不给自己面子的人,天君陛下也十分地有办法,并且最后都收获了让人极为满意的结局。最近一桩让天君陛下感觉很有面子的事情,便是夜华太子大婚当日,他请出了太晨宫避世万年的东华帝君跟着迎亲。
至于天君陛下到底用了些什么办法让自己的颜面始终骄傲且傲娇地被保全着,委实是一桩无从考证的事情。
是以天君做寿当日,凡是在天族散出的请帖上挂了名的活物都准时按品阶入了座。时值仲夏,寿宴便摆在气候最是合宜的九重天,天君殿下好排场,宴席浩浩荡荡众星拱月地排开,一直排到了原本地处偏远的成玉小仙守的几处莲池旁。
成玉的位阶不高,原本是没有资格落座的,此时却托了自己是莲池管理者的福,勉强在莲池旁觅得一个席位。成玉元君甫一落座,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情况,她循着直觉往左侧看去,只见手摇一把折扇的连三殿下正一派风流倜傥潇洒自在地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上,旁边坐着同样风流倜傥潇洒自在、手摇一把小破扇子的天孙殿下。这时眼尖的天孙殿下发现了三桌开外处正四下徘徊的、看起来颇迷茫的白滚滚,遂站起来招呼道“滚滚,滚滚!”同样眼尖的白滚滚立即很开心地奔来,隔了老远便开口喊道:“阿离叔叔!”团子很受用地点点头。
连三殿下看见白滚滚,料想东华同凤九两口子此时应该就在附近,左等右等之下,白滚滚家大人的半根毛都没有出现,于是连三殿下忍不住开口问白滚滚:“东华呢?”
白滚滚眨眨眼:“父君在家里陪娘亲啊。”
连三殿下立时震惊地无以复加;“东华他竟让你一个人来赴宴?”
“为什么不能一个人来呢?”白滚滚天真烂漫地反问道,“父君说,他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可以自己出门打猎了。”
连三殿下的嘴角立即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到正式开宴时,位阶低下的成玉元君瞧着先后在自己周围落座的墨渊上神,夜华太子,天妃白浅,以及不知何时从哪里钻出来的折颜上神同白真上神等人,桌子下的手默默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此前四海八荒里有三位令诸神魔热议的有为青年,一是重临昆仑墟的墨渊上神,一是迎娶了比自己年长数万岁的青丘白浅的夜华太子,一是娶了自己昔年同窗故友的孙女、甫一成亲便丢了媳妇的东华帝君。如今天族太子同青丘女帝婚事已毕,风头已去;东华帝君也找回了自家帝后,顺带捡回了个可爱的儿子,于是众人热切的目光便集中到了至今未娶的有为青年墨渊上神身上。
成玉单手撑着下巴,听着第五拨前来敬酒的小仙反复赞叹着墨渊上神的剑法多么出神入化无可匹敌,墨渊上神的箭法又是多么出神入化无可匹敌,以及当年神魔之战中墨渊上神射出的一箭是多么多么地出神入化无可匹敌——
“不尽然。”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胜在巧妙地挑得一个敬酒者们换气的时刻,因而收到了不鸣亦惊人的效果。说话的显然是个女子,而且是个有一把好嗓音的女子,但这把好嗓音此时落入众人耳中,却实实在在有如平地惊雷,在场的一众神仙立即循着声音看向一脸茫然的成玉元君——背后的莲池。
“墨渊当年那一箭颇有盘古辟天之风,不过略微失了些准头,本君如今活生生站在这里,便是个极好的例证。”纤纤玉指拂过,含苞待放的红莲立即于指尖盛放,从层层叠叠的花间转出的女子生了张绝色的脸,墨漆长发柔柔地披在身后,一身白色轻衫被花露沾湿,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是个难得的美人,不过脸上这个戏谑的笑,唔。白浅不由得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折颜,却蓦地发觉方才还嗑着瓜子剥着花生同白真不时谈论在座诸神八卦秘闻的折颜上神早没了踪影。
白浅遍寻不获的折颜上神正跳下莲池,手脚麻利地一把脱下外衫披到白衣美人身上,惊疑且惊喜地唤了一声:“颜舜?”
颜舜点头应了一声,随即悠悠地往出神入化无可匹敌的墨渊处瞟去。
“一别经年,墨渊你风采依旧。” 一边唇角微微上扬,是嘲讽他人时的惯有表情。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03 20:33:00 +0800 CST  
<七>
颜舜感觉自己可能死了太久,因而眼神不是特别地好,否则从自己这里看过去,当年一箭将少绾和自己双双钉往死地的墨渊何以一派从容淡泊,完全看不出一丝羞愧或者悔恨的情绪?看着不像是欠了命债的,倒像个坐着等收债的。讨债这个事,重在追债的和欠债的双方都有一个合宜的反应,但如今追债的很在状态,这个欠债的却一脸云淡风轻,就差没对着她来一句“请问你是?”想到这里,颜舜一双被怒火烧得通明的眸子里顿时添进两把干柴,所谓怒自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颜舜默默地开始思考,自己若突然发难,有没有可能将无耻的墨渊直接切做八段;以及将墨渊切做八段之后,是直接剁细一点拿去喂二郎真君府中养的那只哮天犬比较合算,还是费心将他做成香油灯供在章尾山下少绾的墓前比较适合。
自方才起便微微仰头一直瞧着她的欠了人命债的墨渊忽然于一派淡泊从容中开口对她说了四个字。
“你回来了。”
颜舜一怔。从前父神令墨渊教自己占卜,因着心中对这个打从母神肚子里生出来的、自小未曾吃过半点苦的、生得俊逸非凡的少年不是十分喜欢,动作上一贯磨磨蹭蹭,一炷香的路程往往要被她活活磨作至少耗费两个时辰的漫漫征途,墨渊那时便是这样坐在一株花开最为繁茂的菩提树下候她,看见她一副挑衅的模样慢吞吞地蹭进院来,墨渊也不生气,只伸手帮她把桌上预备好的演算本翻开一页,然后便是颇温和的一句“你来了。”如今墨渊那样坐着用那样的语气同自己讲这句话,里面加上一个“回”字,隐隐透出了一份亲近。但是他于大婚当日射杀心心念念与他相守一世的少绾之后,同自己又有什么可亲近的呢?
颜舜觉得,墨渊毕竟不是东华,在装蒜一途上应该是没什么造诣的,瞧他这个模样,难道当年他当年把少绾同自己一并弄死的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但究竟是因了什么隐情,墨渊他非要把少绾同自己一并弄死呢?
颜舜还注意到,墨渊今日很没有新意地穿了一身干净得叫人咬牙切齿的白衣裳,腰际处却悬着一枚花里胡哨的矜缨,上面略粗的针脚以一种霸气外露的架势排列着,倒很像是少绾的手笔。唔,少绾万万年前绣给他定情的东西,他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颜舜又想起,自己今日很不争气地也穿了一身干净得叫人咬牙切齿的白衣裳,而且是当年水沼泽统一发给学生的、据说是墨渊他娘母神亲自做出来的学服。
自己果然没有什么讨债的天分。
颜舜感到自己的气势顿时趋于萎靡,她稍稍移开视线,离得最近的折颜却蓦地一惊。在折颜上神的认知里,从前颜舜同人对视片刻,视线转移的刹那便是长剑在手气势如虹,一副不是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死的模样。因此折颜坚定不移地相信,颜舜此时别开视线,就是预备要同墨渊打一架的意思,同墨渊打架这个事本身他不是十分地反对,但此时颜舜在天族的地盘同天族的尊神动手,很有可能会导致自己不明不白地再死一次,顺带让他再守个万八千年的寡。于是折颜上神下意识伸手握了颜舜的手,将眼前神思略恍惚的人猛地往自己怀中一带。
颜舜猝不及防地双手环了折颜的腰,以防自己在仇人墨渊跟前丢脸地跌入水池。
一直打量着二人的白浅上神微微点头,手指敲着昆仑扇面在心里悟道,所谓夫妻相,大抵便说的是眼前抱作一团的这两位的模样,折颜同这位叫颜舜的美人,生得委实登对,十分登对。
“你这是作甚?”四目相对间,颜舜一脸茫然。
“这话该我问你,”折颜上神有些气急败坏,“你却告诉我,当年你未同我打一声招呼便独自先死一步,此时好不容易活过来,不好好看看因你守寡多年的鳏夫,倒死盯着人家墨渊作甚?”
“嗯?哦,”颜舜了然地点点头,“说到死盯,”抬手指了指折颜身后某处,“我以为,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哥方才看你的时候,才应该算作死盯。”
折颜上神自然晓得颜舜说的如花似玉的小哥是哪座山头的哪颗葱。
折颜上神的脸霎时白得有如墨渊身上万年不落一丝灰尘的白袍。
“我觉得,我死的这些年里,你这个寡守得不是很地道。”颜舜挑了挑眉。
出门没推运程、感觉自己大限将至的折颜上神颓然地垂下头。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05 15:02:00 +0800 CST  
<八>
南蛮来的狐美人云栖是个单纯的姑娘。只因我将统共只剩了半口气的她从河里捞出来,又好好生生地喂养了她几日,单纯的云栖姑娘便认定,我是个难得的好人。
但其实我只是个预备将她喂肥了拿去涮火锅的难得的好厨子。
云栖姑娘牵着白止前来寻我时,我正忿忿地在一块无辜的大石头上磨菜刀。这把少绾送我的菜刀向来受我珍视,但前日同白止打架时,我打得不是很节制,因此上面磕出了不少口子,已经没法用了。兵器的修理保养我不大在行,或者说我根本不晓得拿这把全然报废又舍不得丢弃的菜刀怎么办,只得去找少绾口中上知天文能捡瓦、下通地理能掏沟的东华。
我不大认路,但东华同折颜住的院子是很好找的。折颜常年酿酒,东华常年种花,要去他们那里,只需跟着鼻子走,找到花气并酒香最为浓重的地方便是了。
屈指叩了叩门,没人应。我瞧着门上结的禁制,感觉破门而入的话,很有可能会中伏死于非命,便脑子没转筋地翻了后墙。
未曾想东华家的后墙原是翻不得的。我一只脚还未在院里踩稳,满院的佛铃花霎时嗡鸣大作,纷纷漂浮到我四周,而后竟齐齐凝为花刃,打着旋地朝我刺来,大有将我生生剁成饺子馅的意思。幸而我在厨房中练出了能于油锅即将起火的一瞬间倒菜下去的好反应,迅速凝气成盾挡在跟前,随即附身捏了块石子,往庭院正中一点重重打去。少绾教过我几个卷册中常见的阵法,若没有判断错误,我此时用石子打的这一处,应该正是关闭阵法的关键点。
我果然很走运地找准了关键点,顺利地让两只脚都踏入了东华的庭院。我一边感慨书中自有救命草一边赞叹东华他果然是一把种花的好手,能将这么文静的花种出如此凶恶的阵势,他要护院,身边不是现成有只会喷火的凤凰吗?若更喜欢圆毛,上古十大凶兽随便敲晕一只带回来也是好的,作甚要种一院子佛铃花来护院?难道这样防盗能显得他比较风雅有情趣?
我四处寻了一圈,最后在书房中找到了正小憩的东华。说来有些奇怪,我先时明明瞧见东华他坐在长几前,单手撑额,另一只手中握着一卷书,是一副读书的形容,待走到近处时,我惊讶地发现东华他竟伏在桌上睡着了,书卷随意地搭在桌前,一头银发凌乱地在桌上铺散开来,看着倒比平时要亲切许多。是我一时眼障看错了,还是东华他平时入睡就这么神速?
我站在睡着的东华旁边颇为难地思考要不要将他叫醒,这着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因我不晓得他是不是有起床气。若没有,省了我一番苦等当然是极好的,但若有,我想了想,觉得苦等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不用担折寿的风险。于是我认命地叹口气,从他房中抱来一床丝被盖到他身上,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屏气凝神地候着他小憩。
三个时辰后,悠悠转醒的东华睁眼瞧见我一脸幽怨地将他望着,并不惊讶,他慢腾腾地坐起身来,有些迷茫地放空片刻后,方懒懒地转头问我:“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被他话里的“还”字弄得有些迷惑,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还在这里?”,东华像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然后悠悠地解释说:“我将睡的时候看见你走了进来,但是懒得同你打招呼,就睡下了。两个时辰前我醒过一次,看见你在旁边守得很专注,实在不忍心打搅你,就多睡了一会。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略想了想,“难道你专程过来看我是怎么午睡的?”看着他那个无辜且疑惑的神情,我登时有了一剪刀将他那头飘逸的银发剃作一个鸡窝的冲动。但我此时毕竟有求于人,少不得要多担待些,想到要求着东华将我的菜刀重新打一遍,我便咬着牙将怒意强忍了回去。
但我实在低估了东华无耻的程度。待我和气地将自己的来因道明后,东华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末了,缓缓冲我竖起三根手指:“每日私厨再加三道新菜。”
实在是趁火打劫。
东华屈着手指在刀面上敲了敲,面不改色道:“其实你不愿意的话,我一定不会强求。不过这个刀……”说着将刀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刀推回到他跟前,咬着牙应道:“好。”
我便是这样被东华杀人不见血地坑了一回。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06 17:00:00 +0800 CST  
此时我想起东华坑死人不偿命的形容,磨菜刀磨得便有些情难自禁,直到白止在我后头轻咳了一声,我才如梦初醒地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云栖姑娘对着我福了一福:“云栖带白止过来向颜舜姑娘道谢。”
我梦游似的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方才云栖她唤我做“颜舜姑娘”,便立即低头将自己检视了一番,确定今日是披着男人皮出门的。云栖见我这个反应,便小声提点道:“颜舜姑娘救下云栖后,每夜是将云栖安置在你枕边入睡的,所以云栖……”
我这才想起,因少绾曾叮嘱我,姑娘家发育的时候切忌滥用变身术,否则将来必定没胸没臀一生悲剧,然后举了若干个我们身边没胸没臀的现实例子,用以证明不听老人言平胸在眼前的真理。是以我每晚入睡前都会谨慎地变回女身,而且我睡觉的时候,向来穿得很是凉快,所以云栖觉察到我是个女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若我不是个女子且让她跟着我睡了好几夜,纵然那时她只是个狐狸,此后仙途漫漫妖生悠悠,但凡白止有半口气在,定然不会让我有一口气喘。阿弥陀佛,幸好我原是个女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举手之劳,姑娘实在不必记挂。”
毕竟我差一点就将你煮了。
白止面带歉意地对我行了个手礼:“先时不明真相,多有得罪,还请颜舜姑娘见谅。”
其实若不是少绾手快,不明真相的白止大约已经成了四海八荒第一头无尾狐。
“姑娘对云栖的救命之恩,白止记下了,日后姑娘若有所需,但凭差遣,白止万死不辞。”白止这个歉道得很有诚意,不过这个板正的腔调,呃,倒叫我一时有些答不上话。
白止因有课在身,对着云栖交代几句后,便匆匆往武备斋方向去了。我瞧着他的背影,感觉白止他对把自己心上人留在我这里这个事情,好像很是放心。
云栖手巧,不知自何处找来把修花的剪刀,在我磨刀的片刻里将满院的花草修剪得甚为养眼,于是我们便就着养眼的花花草草坐下聊天了。
“颜舜姑娘……”
“唤我颜舜便可以了。”我心旷神怡地阖上眼深吸一口怡人的花草气息。
云栖便笑:“颜舜同少绾姑娘一样,都是大气不拘小节的人。”
我赞许地点头:“我是少绾带出来的,自然沾得一些大气。”
“云栖除了来道谢,其实还想请颜舜帮云栖一个忙。事关折颜哥哥。”云栖伸手将一缕拂在面上的青丝并到耳后,眉眼间隐隐浮出些忧伤的神色。
折颜哥哥。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折颜哥哥、白止同云栖是旧识。很早之前,自识得白止第一日起,云栖便深知此生归属已定,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一个闷葫芦,”像忆起了什么,云栖抿着唇笑了笑,“他啊,总是不愿将自己所想表露半分,若不是这次亲眼见他为我急成那个样子,云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在他心中占了这样重要的位置。这次来寻他,虽然路上吃了一些苦,但云栖觉得很值得。”
我很快地明白过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同时,往往都伴随着一些人的形单影只,折颜这个一向能吃的近几日颇有些茶饭不思的形容,大约便是因着这桩事情罢?
“云栖愚笨,未曾察觉折颜哥哥对云栖的心意,只以为我二人之间虽有亲近,不过兄妹之谊而已,未曾想……”微微叹一口气,“未曾想折颜哥哥竟在上月向云栖家中提亲。云栖父母已经应承这桩婚事,万般无奈之下,云栖只能离家。此时云栖同白止虽已互相剖白心迹,但是云栖明白,折颜哥哥必定很不好受。”
“这几日,折颜哥哥有意相避,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我听得感慨万分,安慰云栖道:“你放心,折颜不是个想不开的人,我定会代你好好劝他的。”
送云栖离去后,我咬着跟根狗尾巴草躺在院中的菩提树下闭目养神。云栖的眼光不错,白止是个上进的好青年,二人站在一起看着也很是般配。但若单单将白止挑出来与折颜比对,白止他其实万万及不上折颜有趣,也不如折颜生得娇艳动人。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云栖可能正好喜欢白止那个调调,因此折颜输的只是一点儿缘分和运气罢了。我觉得,明日若烹好了一盘芙蓉醉虾去寻他,应该是很有希望将他劝缓过来的。这样想了一会儿,便觉得一阵困意直直朝我漫过来,将睡未睡之际我仍想着答应了云栖要劝折颜这桩事情,迷迷瞪瞪间,一道灵光骤然照亮了我有些混沌的思维,我猛地吐掉狗尾巴草坐了起来。
等等。
折颜他一直喜欢的,难道竟不是东华吗?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06 17:04:00 +0800 CST  
<九>
在座凡晓得些内情的几乎都下意识捧一杯热茶在手,借着袅袅热气作掩护,眼神不断往两处投递,万众瞩目的两处焦点所在,一处站着始终自然而然拥在一起的折颜上神同神秘的白衣美人,另一处则坐着唇角含笑面容安详、手中以结实著称的寒石酒杯却莫名出现了数条裂纹的白真上神。
白浅不由得转头看了看自家四哥,觉得若是眼神能凝成实物,折颜的背上应该至少已扎了十万根银针。
不时何时自何处钻出来的司命手持一本厚重的簿子并一杆平日常用的狼毫,此时正伏在一处稍暗的地方奋笔疾书,成玉斜眼瞧了瞧,司命脸上有些不同于往常的癫狂并兴奋的神色,看上去其实很是吓人。
“那个,关于你我的婚约……”自觉如芒在背的折颜上神有些艰难地开口。
“哦,这个你不必担心,当年婚约的事说到底是你诓我,”说着顿了顿,折颜上神煞白的脸顿时回复了些许血色,颜舜弯了弯唇角,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继续道,“但毕竟我亲自应了这桩婚,虽然你我的年纪办这件事不是十分地合宜,”含笑往皮笑肉不笑的白真处看了一眼,“不过婚约总归是要践行的,叫你等了这么多年,委实不好意思。”
折颜上神默默无语地仰头望一回天。
颜舜瞧着他的神情,微微低下头笑了笑,自然地松开揽住折颜腰身的双臂,从他怀里轻轻脱出身来,解下身上余温尚存的外袍复披还到他身上,缓步走出了莲池。
折颜尚有些不能反应过来,有些迟钝地望向颜舜,恰好听见她一句嗓音低柔的话。
“我说笑来着。”
折颜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捉住什么似的。指尖有些迟疑地触上冰凉的物什,却只是颜舜飘过的一片衣角。
颜舜停在墨渊跟前。此前在水沼泽进学时,颜舜的课业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连她自己都不大能鼓起勇气直视自己的分数;用夫子的话来说,这是拖了整个水沼泽的后腿,而在少绾看来,夫子的话说得颇有些欠妥,“宗学又不是狗,前腿后腿却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少绾如是说。话虽如此,少绾仍然不忍心看颜舜夜以继日地点着没什么照明效果的油灯恶补,一手持一把菜刀、一手握一卷典籍对着即将起火的油锅恶补,连洗澡时望见自己身上落的陈年的伤疤,都能想起课上夫子再三强调而被自己忘了的阵法图;于是少绾便拖了墨渊一同辅导她的课业。两日一次的课后小灶中,一贯是墨渊站着她坐着,旁边斜倚着咬一根草、似睡非睡的少绾,两人一霸气一淡然地指导她的课业,像今日这般居高临下地瞧着墨渊,颜舜略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头一回。
“墨渊,”颜舜似笑非笑地对上墨渊不带一丝情绪的双眸,“当年少绾挡在我跟前挨了你一箭,羽化在即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少绾说,颜舜,你不要恨他。”颜舜低低地笑出声,“你知道吗,从前我总是很嫉妒你,嫉妒你明明出现得那么晚,却能同少绾有一种我万万及不上的默契,你们能从对方一个寻常不过的举动中明白彼此的心意,这是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后来我觉得,其实你们能在一起也好。毕竟在生的数十万年里我看过那么多人,唯有你站在少绾身旁时,能让人产生登对的念头。”颜舜咬住下唇,停顿片刻后,有些低哑地继续道,“直到少绾穿着她亲手缝的嫁衣死在我跟前。我还记得,那时你立于神族的阵前,穿着一式的红衣,手里拿着注了封魔仙力的玄铁弓箭。那日你们本该成亲的,再三推算才定下的大喜之日,因你变作了少绾一人的忌日。”
墨渊缓缓地阖上眼:“颜舜。”
颜舜便看着他笑:“我原以为,今日你打算一直不开口的。”
“少绾不恨你,我却没有那么豁达。”唇角的笑意愈发加深,“你将三毒浊息封到昆仑墟内,想必耗费了一些修为,我便给你时间调息。三个月后,章尾山下,你我在少绾的墓前做个了断。”
墨渊睁开双目时,颜舜已行至只莲门前,白衣美人衣袍飘逸,步履间有桃花纷扬飞散,侧脸与他道:“你自可以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仍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届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应战。”
墨渊微微仰头看着颜舜的背影。或许是自小跟着少绾的缘故,看模样明明不同的两个人,颜舜她的言谈举止间却总能觅得几分少绾的影子。今日她同自己说的这些话,其实很不像她的作风。
或许少绾灰飞的一刹间,原本熟悉的很多事物都已不再如前。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07 23:51:00 +0800 CST  
本章一点都不萌萌哒争取早日掰回暖萌路线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07 23:54:00 +0800 CST  
停电断网,各种焦急不解释(┬_┬)明天补上双份哒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09 00:05:00 +0800 CST  
<十二>
红枣。
我和少绾面面相觑,墨渊红着脸托我转交给少绾的东西,竟是满满当当一口袋红枣。
诚然这些红枣的品相极好,油光锃亮,颗颗饱满,一看就是质量上乘的品种,但是墨渊他作甚要专程拿一口袋的红枣送给少绾呢?
“他这是,”少绾捻了一枚红枣在手中,偏头问我:“觉得我气血不足的意思?”
我蓦然想起上课时同墨渊讲的那句“少绾她身上不便”,心下顿时一片清明澄澈。身为两耳不闻三界事,一心只读理算书的一个高冷公子哥儿,墨渊他的理解能力当真不是一般二般地强,竟能于能致人身上不便的无数可能中拨云见日,找到最为隐晦私密的一种可能;他专程跑回去拿这么一口袋红枣托我转给少绾,委实是个细心又暖心的举动。不过同时可以见得,墨渊虽然在读书方面技压群雄,可以和东华并肩称为四海八荒里两部会移动的百科全书,但他对带下之事着实知之甚少,须知少绾她是只凤凰,蛋生蛋养的凤凰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墨渊他想到的那种不便。这堆红枣,墨渊他送得不是很到位,但我还是可以在身上不便的时候帮着少绾解决一些,顺便补个血益个气。
少绾看着面前散了一桌子的暖心的红枣,有些糟心地一拍大腿,颇凝重地与我道:“颜舜,我觉得,墨渊他很有可能是想通过这堆枣来警告我,他既能看穿我的术法,打架的本事必定在我之上,若我再敢逃课,最后一定会被他打得气血不畅,需要大补。”
我有些艰难地张口:“但是墨渊他脸红了。”
“哦,这样啊,”少绾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分析道:“你见他的时候少,可能不大晓得,虽然在长得娘炮的人里,墨渊他算是个娘炮得淡浓相宜不惹人讨厌的,但他一张脸委实白得过分,不带一丝颜色的。当然这可能是他不爱出门,常年未见天日的缘故。”看我脸上茫然之色愈发浓重,少绾意简言赅地拍桌下了结论:“你看到的脸红,可能只是他吃了枣子后,脸上有了血色,看着像是脸红,其实不然。”
这个逻辑。我扶了一回额,试着向蹙眉的少绾解释说:“其实他可能只是担心你身体不好,但不好口里表示出来,又不晓得你欢不欢迎他来看你,所以托我给你带了这些枣子……”
少绾难得地愣住了。此前我说过,我活的这几万年里见过不少女活物,除了云栖,还未曾有女子能同少绾相较一二,换句话来说,少绾她是我见过生得最美的女子。少绾的美不同云栖,云栖是娇弱温柔的一类美人,而少绾的美则带了几分难得的潇洒与英气,自有一番非凡独特的气韵。少绾她美得落落大方,这是我下的一个结论。此时她发怔的样子,其实看着很是可爱。
半晌,少绾定定地看着面前指代不明的枣子,若有所思地咬着手指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应当给墨渊回个礼。”
我点了点头,墨渊这红枣送得用心,确实该回礼。不过这么多红枣,少绾一人是决消受不了的,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我思索了一回,决定一半晒了泡茶,一半腌成蜜饯,这样折颜和东华也能帮着处理一些。
说到折颜。我一大早就捧着一盘芙蓉醉虾四处寻他,水沼泽的地皮几乎都被我蹭了个遍,但还是未能觅到他的踪影。打道回府的途中,我循着桃花醉的香气找到一颗丈宽的桃树前,心想折颜他可能喝醉了睡在树上,便颇有耐性地爬上树去里外翻找,仍然一无所获。跳下桃树的时候,我踢到一个五彩斑斓看着煞是好看的东西,拎起来看时,发现是只不知何故晕了过去的锦鸡,身上的羽毛生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正适合拔下来绑一个鸡毛掸子。
但羽毛这个东西,生拔下来毕竟是十分残忍的,何况这只锦鸡一身羽毛都长得颇好,叫我一时也找不到地方下刀。思索再三,我把始终昏迷未醒的锦鸡洗洗干净,打算先上笼将它一身皮毛蒸得松软一些,同时也消消毒,毕竟是野味,不比自养的家禽有保障。我答应东华添三道菜,现在还没什么头绪,这只鸡正好配着厨房里备的几味药材炖成药膳,或者做成汽锅鸡料想也还不错,我还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便被少绾抓了壮丁,在理学学堂内痛苦不堪地度过了半天。
想到这里,我便问已陷入如何回礼的庞杂思考中的少绾:“少绾,我走了之后,厨房里有人看护着么?”
“哦,你说那副笼屉,”少绾随手拈起一枚红枣放入口中,“你走后不久,里面蒸的那只看着像野鸡的东西便开始闹腾,挣扎得很是厉害,虽然我不大想得通你为何要生蒸它,但厨艺上你一向是个拔尖的,这么做想必有你的用意,我便使了个术法将笼屉扣死了。这会儿厨房里安静了许多,大约是蒸到火候了罢。”少绾略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顺手帮你添了菜和盐进去。”
呃,生蒸啊……我顿时觉得,虽然我先时忍住了没有一根根硬生生地拔下这只锦鸡的毛,但它死得依旧有些残忍。
内脏和外羽都没去,这只鸡看来是要不得了,我惋惜地摇摇头。此时已过了平日吃饭的时辰,天色也有些晚了,东华应该已等在碧落台,我便叫起了仍然在苦苦思索如何回礼的少绾,打算等少绾和东华用过了晚膳,再回去处理这只死于非命的锦鸡。
嗯,羽毛还是要拔下来的。
但还没等到我回去,疑似厨房的方向骤然传来一声巨响,眨眼的功夫,这只待处理的锦鸡从天而降,直直落在了碧落台前,一双凤目直勾勾地将我们盯着,确切地说,是直勾勾地将我盯着。
我不大能反应过来地看着面前一身湿透、上下冒着热气、头上挂了几颗鲜翠欲滴青菜的人。这张看着颇惹人怜爱的脸,这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这身花色略杂乱的衣裳,呃。
正是我遍寻不获的折颜。
东华和少绾都沉默着。折颜站在不远处,忽然偏着头对我森森一笑,招手道:“颜舜,你过来。”
我拔腿便跑。
身后东华的声音遥遥地追上来:“少了一道菜,明日记得补上。”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10 23:44:00 +0800 CST  
@sherry金牛5更得略晚了些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10 23:50:00 +0800 CST  
<十三>
凤九记得,自己在入睡前,是被帝君轻柔地揽着坐在星光结界里,苍何剑化作数道高可及天的剑影将结界隔成两端,翻涌不已的妖息被拦在数丈开外,红衣的妖尊经她与帝君接连拼尽全力的两剑,本相已然溃灭,飘然化作劫灰。凤九还依稀记得,自己将睡之际,看见帝君抬手聚起一团银芒,而后结界中便有佛铃花飘然坠下,仿若一场永无终时的落雪。
但自己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颇熟悉的墨蓝色床帐,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浮在床头,铜兽香炉里升起袅袅轻烟,隐隐有白檀香在四周弥散开来,正是帝君在太晨宫中的寝居。帝君带着自己脱险了吗?凤九有些吃力地将帷帐撩开一些,殿内一派寂静,似乎无人。不对,凤九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起身将头半伸出去往另一边看,果然有袅娜纤细的身影背对自己立于窗前,一袭鲜红的嫁衣,头戴凤冠,是一派新嫁娘的装束。似乎对凤九响动有所感应,新嫁娘翩然转身,环佩叮当,巧笑倩兮,分明是已被帝君送回赤之魔族的姬蘅公主。
“凤九殿下安好。”姬蘅对着凤九浅浅一笑。
凤九刚要答话,姬蘅上前一步,笑意更甚道:“殿下风尘仆仆专程赶来太晨宫,是来参加我与老师的婚宴吗?”
凤九愣了一下,姬蘅的老师,据自己了解,被姬蘅惯称老师的只有一位,那便是自己的夫君东华帝君。凤九定了定心神,眼下姬蘅这个模样是一副新娘打扮无疑,但她同帝君结亲,委实是个笑点极低的司命都懒得搭理的冷笑话。姬蘅此生若想再与太晨宫攀上关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嫁给白滚滚。但是自己和帝君会收下这个儿媳妇吗?诚然她身为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的一代女君,必然不会记恨姬蘅什么,但是一想到姬蘅低眉顺眼地伏在自己腿上唤自己作娘、称帝君为父君的情形,凤九当下便大大地打了个哆嗦。还是不要了罢。
凤九摇了摇头:“这个梦做得真是……”随即无言地放下帷帐复躺回去。梦见了新娘装束的姬蘅,委实不算个好梦,还是早早入定换个梦做一做罢。
姬蘅似未料到凤九这个反应,如花笑靥有一瞬的僵硬,眼中有明晃晃的恨意掠过。
凤九躺下去后却没了困意,缘因自己头下这个不晓得是什么材质的枕头,枕着竟有些硬生生地疼。凤九被这个不晓得什么材质的枕头很硌了一会儿后,索性坐起身来,但她睁开眼后却忽然发觉,自己身处的分明已不是先前所看见的自己与帝君在太晨宫的寝殿。
凤九起身四下里环视,呃,这回这个房间倒是装饰得很直白。凤九瞧见两旁的烛托都雕成合欢花的模样,四周一水的粉雾薄纱柔柔地飘动着,房间中央一个撒了各色花瓣的温泉池,背后一架绣了并蒂莲的屏风,按照正常思路,屏风过后该是——咳。凤九有些脸红地打住了自己的正常思路。
自己今夜做得几个梦当真有些奇诡,先是脱下白衣换上嫁衣的姬蘅公主,再是这个气氛暧昧的不明居室。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莫非是帝君原本布置的洞房?但是帝君的品位一向是极好的,手下决出不了这般直白中透着庸俗的摆设。凤九有些疑惑,随即又忆起,自己此前在梵音谷中误入阿兰若之梦时,也曾有一段糊里糊涂的梦中际遇,但这个际遇却帮着自己实打实地拿下了帝君,虽然后来因着梦境里发生的一些事,自己同帝君经历了不小的波折,但细细算下来,仍不失为一桩十分上算的买卖。
想到帝君,凤九的眉头立时舒展开来。他会晓得自己为他生下了滚滚吗?滚滚很争气地长齐了他们两个人的优点,帝君这样聪明的一个神,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罢?凤九低下头,抿着唇笑了笑。
屏风内忽然传出柔媚的女声。
“能与老师长相厮守,是奴此生最大的心愿。”
凤九微微有些紧张地猫着腰往里走了几步,这个声音,听着很像是方才梦见过的姬蘅公主。狐狸的耳朵尖,眼力也十分地好,凤九走出这几步后,隐约能透过屏风看见里面的一些情景。
衣衫半褪的姬蘅此时正从背后抱住紫衣银发的青年,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缓缓上移,轻解青年外袍的衣带,一室的旖旎氤氲开来,美人面若桃花,呵气如兰。
凤九禁不住往前再迈进一步。
近了,近了。凤九将脸凑近屏风,被姬蘅自身后抱着的银发青年同时侧过脸来——
凤九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赶紧撤步后退,一路退到外间方才止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背抵住墙的凤九长出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她真心觉得,自己今日这个梦做得有些过分了。先时梦见姬蘅一身嫁衣对自己声称说要嫁给帝君也罢了,权当是个偶然事件,但紧接着竟然梦见姬蘅她要同一个紫衣银发看似帝君实则不然的美人洞房,虽然有萌少被自己疑似逼作一个断袖的例子在先,但决不能说明姬蘅她会因帝君对她无意而从此投向女子,这个梦,做得委实有损仙格。凤九低下头深刻反省了一回,觉自己虽然嘴上说着不怨不恨,但心里对姬蘅公主大抵是很有些抵触的,最后竟然做出这样一个梦来,实在是被心魔魇得太深了。自己原来是这样一个不大气且没担当的人,凤九痛心疾首地咬住手指,身为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的一代女君,又嫁给了身为天地共主的帝君,自己怎能这样不大气和没担当呢?
屏风内的姬蘅眼风里望见凤九这回的反应,当下吃了一惊。
“怎么不继续脱了呢?”背对着她的紫衣青年悠悠地问,声音里似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啊!”姬蘅望着缓缓转过身来的人,踉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姬蘅望着面前发色已通体转黑,眉间渐显出一朵红莲印记的紫衣美人,惊且疑地喃喃自语道。
“孟昊也算得一个英雄人物,不料他唯一的女儿却是这个模样。”紫衣美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淡淡地落在有些惊慌的姬蘅身上,眼中含着戏谑。
“你能瞒过东华,对凤九施下这个魂引之术,将她诱到无相境中来,想必此前也经过一番苦修。”紫衣美人不紧不慢地将方才被姬蘅解开的袍带一一系上,“你这个年纪能在短期内悟得这门法术运行之理,资质也当是不错的,只可惜。”似笑非笑地看着姬蘅:“本君不喜欢滥用本君所创法术之人。”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11 23:08:00 +0800 CST  
<十六>
少绾说,父神觉得我很聪明,有资质,可以在水沼泽中挑几门课学学。
我当时很是紧张,因而不由自主地理解成,父神觉得我智力不足,前途堪忧,应该趁年轻多读点书,正好他设了一个不收钱的学府,我可以随便蹭课,避免日后酿成没文化的悲剧。
去往璇玑宫拜见父神的途中,我心中甚是忐忑。
踏进墨渊家院子的时候,我惊觉此处的一草一木如此眼熟,上回我好像便是在这里顺手牵羊挖走了长得最好的一株菩提。佳木已去,树坑尚存,分明昭示着我的罪行。我瞧着院中万绿从中一点空的树坑,心中顿时更加忐忑。
但当我接下来不慎一脚踩上一处机关,这处机关立即无比灵敏地触动了别的机关,一路机关触动机关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我眼前霎时只剩下各种生机勃勃蓄势待发的机关。心中的忐忑一扫而空,我深吸一口透心凉的冷气,心想觐见父神,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传说中继盘古尊神开天辟地,女娲大神捏土造人后,父神他一肩扛下创世大业,一双拳头打遍八荒未逢敌手,成功将天地镇压出一派和气生财的繁荣景象,委实是令我等后辈万分敬仰的一个偶像,但设一院子的机关为难别人这种事情,不是只有东华这样的变态才做得出来吗?
一袭白袍、立在正殿门口等我的墨渊见我终于打赢了驻在宫门口的一双石狮子,破解了列在天梯前的摘星图,越过了殿外的重重雾障,一路飞奔着掠过弱水镜湖,以一副半死不活的姿态出现在他跟前时,只波澜不惊地对我略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直接将我引去了传闻中除非父神手谕否则一律不得擅入的天机阁。这个“一律”里包括了父神他的夫人母神,他的宝贝儿子墨渊,以及其他不是他夫人也不是他儿子的一切活物,是以水沼泽中的天机阁一向是禁地中的禁地。虽然早在被守门的石狮子冷不丁一爪掀出去七八丈远的时候,我已诚恳地将墨渊一家子上上下下问候了一遍,听见父神要在天机阁接见我,我心中先前已扫空的忐忑顿时以狂风卷地之势席卷而来。
这种程度的忐忑,此前还只有过一次,便是在我修得人形那日,少绾命奉行递镜子给我的时候。
天机阁前横了一片气势磅礴的瀑布,看上去很像东华的作业簿子上画的一幅。当时看见东华画的瀑布,我十分疑惑,东华他拿幅山水画交手工课的概念图作业,是在含蓄地讽刺夫子的智商吗?东华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我知道那是鄙视我智商低且不愿与我多费口舌以免拉低他智商的意思。一旁的折颜好心解释说,那是东华预备打的一面用途极广的镜子,唤作妙华镜。我本想问问东华,他制出一面这样的镜子固然能显出他的手艺独步八荒天下无双,但这么大的镜子一拆一卸间,不是十分要人命的吗?但我又想起,东华做事向来只讲求一条,就是他大爷感觉舒服就行,遂不再追问,专心地跟着折颜学酿桃花醉了。
墨渊停在瀑布跟前,因瀑布之中水石相击之声实在吵人的紧,我只能勉强听见墨渊说的几个字,依稀是在问我能不能独力打开这个瀑布。
我诚实地答道:“不能。”
我一介小妖改修仙道,本身就是个极费力的事情,现在要我在闯了无数个机关之后,半死不活地去跟父神设下的瀑布搏斗,还不如直接下去地府同阎君说一声,劳他老人家在我颜舜的寿数上先扣一半出来。
我站在墨渊身后继续默默地问候着他的一家子,不经意间抬了一下头,惊觉墨渊他已在我问候他家人的几个瞬息间破开了这片瀑布,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位平日禁欲得不惹一丝尘埃的公子哥儿,他两手空空,未见任何法器,也就是说,墨渊他赤手空拳、不带一丝技巧地打开了这个我完全无力对付的墨渊他爹设下的禁制。
所谓命里无法承受之重,大约说的就是这样了。我豁出命都难以完成的一件事,墨渊他云淡风轻地就做到了,简直比伸手摘一朵花还容易,这就是差距。我心酸地想。
墨渊指着天机阁上方的一片虚空,嗓音仍是一贯的平淡:“看看上边有什么东西。”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严肃且恭敬地看了一会儿,爽快地答道:“一个磨盘。”看墨渊面上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便试着改口:“或者你们把它称作……圆桌?”
“那是问天台。”墨渊面不改色地挥了挥衣袖,瀑布立时在我惊且妒的眼光中缓缓合上,在震耳欲聋的水石撞击声间,墨渊的声音平稳有力地传进我耳朵:“明日起,你便跟着我学习推演之理。时机成熟,父君便会领你入天机阁。”
哦,我点点头,时机成熟,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整死人不偿命的父神呢?最后一句没留神说了出来,走在前头的墨渊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对我说:
“你昨日不是见过了吗?”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14 16:01:00 +0800 CST  
昨日?我吃了一惊,父神难道曾变作一个锅铲或是箩筛来暗中观察我?昨日我……嗯,昨日我确实见过一个不认识的人。
折颜走后,我打算出门四处逛逛,因心中莫名烦扰,脚下便没有多加注意,七拐八拐间,终于想通的我赫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一片迷障之中。通常一块地皮上有大神驻扎时,周边常常有类似的仙障,用以隔绝闲杂人等,而我误打误撞走进的这片仙障,很显然是个颇厉害的人物设下的障,我只是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竟生生被迫回了原形,披了一张久违的兽皮的我同时发现,自己的心口憋闷得厉害,这是低阶者处于高位者所造之境中的自然反应。
没了术法傍身,我完全丧失了方向感,但同为路痴的少绾曾有言,没有方向感便是最好的方向感。
这是一句真理,因为我闲庭信步地逛了一会儿后,穿过几丛绛珠草,果然见到了另一番天地。绿意盎然,晴空万里,我此刻所处的方位正对着一张碧玉砌成的方桌,桌边坐了一个面貌英武气度不凡的白袍大叔,正瞧着手边一盘符咒样的东西出神。出神片刻,英武大叔抬起右手,似乎在上面做了什么改动,但他随即又出了一回时间更长的神,然后又着手改动,如此这般,每改一次,英武大叔眉间的凝重便加深一分,看得我揪心不已。
我蹑手蹑脚地往前几步,爬到旁边的桫椤双树上,总算看清了英武大叔面前摆的那盘东西。
其实不能算是看清,作为半个文盲,我不大晓得那个黑曜石盘里放的密密麻麻数百个符文是什么意思,但我是一个观察力很强的人。
作为一个观察力很强的人,我对着这盘符文瞧了一会儿后,发现它们的排列其实是颇有顺序的,这个顺序有些复杂,但也不算太难分辨。我细看了看,有一枚符文似乎放错了地方,确切地说,它根本是个多余的。
眼看英武大叔有抬手将放对的符文挪到不忍直视的对位上去的意思,我实在按捺不住,几纵几跃落到桌面上,用爪子将看准的那枚符文刨了开去,然后略带紧张地抬头看了英武大叔一眼。
英武大叔一对剑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皱,然后,他爽朗地笑了。
“小女娃娃倒很是聪明。”
我长这么大,其实没有什么长辈样的人夸过我聪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挥了挥爪,因想到时辰差不多,该回去做饭了,便对着大叔拱手作了个揖,欢快地跳下桌,颠颠地跑开了。
原来夸我聪明的英武大叔就是父神。不过,呃,我看了看墨渊,他们父子两个长相的流派不大一样么,转念一想,都说子肖母,墨渊这个俊逸的模样,大约是随了他娘亲母神罢?
我小时候一直跟着少绾跑上跑下,修成人形后,周围人便常说,我这个模样随少绾,不是形似,而是神似。我以为,少绾的模样已是美到极致,我能同她神似,是大大地捡了便宜,因此很是高兴。
在我想到少绾的这个当口,墨渊忽然开口问我:“少绾今日脸色不大好,是病了么?”
我在脑中过了一遍少绾昨日悔恨的形容,便斟酌着答了一句:“哦,少绾她可能是因为那个花环觉得有些尴尬……”
我这个斟酌明显斟酌得很不到位。
墨渊果然微微皱眉:“尴尬?”
我心下一窒。祸从口中言多必失果然是千古不变的定理,但今日言已经失到了这里,为了神魔两族的和谐共处,我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说:“在我们魔族,赠人花环一般是朋友间作问候用的,未曾想在你们神族的典籍里,送个花环也能有这般销魂……呃温情的含义,你托我带给少绾红枣,少绾为了答谢赠你花环,本来是按着魔族的风俗,但你是神族中人,难免会想到你们神族的风俗,因此她心下可能有些纠结,但这个事情委实不好开口,所以……”行云流水的一篇风俗论下来,我感觉自己说谎不脸红的本事又精进了一层。
墨渊点头应了一声:“原来这样。”
我果然是个编瞎话的好材料,可惜水沼泽不开编瞎话这门课。
墨渊大约是察觉到我没什么力气再闯一次机关,便一路在前头相引,一直将我送到通往少绾寝居的路口。
最后,墨渊从广袖中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我:“这是你的学服。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略想了想,确实有一个疑问。“那个,跟着你学推演的话……”这话问着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是很有必要问明的,我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对一脸有问必答神情的墨渊诚恳道:“收钱吗?”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14 16:07:00 +0800 CST  
<十七>
颜舜醒来已是晌午时分,比她原本预计的晚了一些。
第一回见凤九的时候,颜舜在凤九脉间探得几分妖息,料想此时若有人对大难不死的东华两口子暗暗下手,东华对付完缈落之后,修为已经大损,不一定能立刻察觉出来,她虽有心相助,也不好日日守在别人夫妻跟前,何况即使她有这个死守的心,东华也定然没有容她这个第三人的意,但心眼是不得不多留一个的。于是颜舜借着为凤九疗伤的机会将自己的神识分出一部分,安置到了凤九体内。果不其然,东华这颗大树是极其容易招风的,颜舜住进太晨宫不过三四日的光景,便有人钻空子入得东华寝殿,对凤九暗暗地下了手。
神识感应,牵动灵脉,颜舜有些惊讶地发觉,来人使的竟是自己昔年创立的术法。
当年水沼泽里,颜舜入学晚了些,正赶上年终大考的好时候。题目只一道,要求学生自创一种法术,类型不限,用途不限,需手写一份文本录入学籍卷宗,外加对考官做一回现场展示。颜舜头先和折颜闹了别扭,第二日参考时身上便很带了些杀气,然而一身月白衫子的折颜入场时,只淡淡往她这边瞧了一眼,随后挑拣了个颇远的位置坐下,再也没有回头。折颜这个犹如东华和墨渊同时附体的举动,让颜舜很吃惊,很意外,也很愤怒。待到开考时,愤怒的颜舜下笔如有神,一向把考试当休闲的东华闲闲地写完一张纸,刚要离座交卷时,如有神助的颜舜已将答卷稳稳当当交到了主考的夫子手头。按颜舜的设想,待她第一个交了卷,得了分,一定要潇洒中透着气势,风流里裹着内敛,目不斜视地打折颜东华墨渊等人跟前走过去。耳听夫子一句颇赞赏的“很好,不必再作展示,可以出场了”颜舜简直就要喜出望外地笑出声来,但她唇角刚刚弯起一个掩饰不住的弧度时,分明听见东华在她后头“嗯”了一声,颜舜将展的一个笑容霎时被扼杀在萌芽之中。可以出场的东华经过颜舜时,对她略微点了点头:“你这个术法很有创意。”随即她便眼睁睁地看着东华他潇洒中透着气势,风流里裹着内敛,目不斜视地出了考场。颜舜有些迷茫地转回去,一排夫子纷纷站起身来,看看她交的答卷,又看看她迷茫中透着渴盼的小脸,而后竟齐齐冲她展开了一个分外慈祥的笑容。夫子们夫子们首先肯定了她学业上的进步,然后夫子们宣布,今后颜舜的选课增加两门,理算和佛理,正是难死天下英雄好汉的两门奇课。那日颜舜是被及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折颜堪堪接住扛回去的,“没什么可担忧的。”路上,先前被墨渊和东华双双附体的折颜放柔了声音劝道,“左右有我陪着你。”
后来回过神来的颜舜不得不承认,她怀着一腔滚滚怒火创出来的术法实在不是一般二般地缺德,一向遵纪守法的夫子们大约也受了不小的惊吓,给她安排这两门静心的课,委实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传闻中极养性的两门课其实也没能静了她的心,倒让她每日见折颜的次数多了两回,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歪在折颜身上睡觉的习惯。被她靠惯了的折颜因为时常要用一只手护住她防她直直睡栽下去,也练就了单手抄完两个人笔记的好本领。
颜舜单手撑额斜倚在寝殿外头的一颗粗壮的无忧树上回忆往事,待她终于叹息着从旧事中回过神来,裹着一身魔气进入仙味甚浓的一十三重天的姬蘅姑娘已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完成了青天白日里对东华帝后下手的壮举,并且成功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舜觉得这个事很丢脸,就像有回考试东华给她丢纸团,她喜不自胜地迅速抄完,然后满心欢喜地将纸团交了上去,把试卷揉作一团扔进了池塘。
是夜,颜舜用三桩水沼泽里的趣事将白滚滚哄睡着后,便蹑手蹑脚地摸进了东华寝殿外的小花园里,随意挑了张藤条编的长秋千躺下,施施然阖眼入了无相境。
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罢,出个无相境也能这么费力。颜舜想。
正午的日光透过白檀枝搭的凉亭细碎地洒下来,斑驳地落在脸上,正是合人意的温度。
东华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的爱好果然是万年不变的。颜舜懒懒地在秋千上动了动,忽然感觉身前一团软软糯糯的东西亦跟着动了动,颜舜低头一看,白滚滚正香甜地伏在她怀里睡着。
一旁的东华正自己跟自己下棋,见她醒来,东华并不抬头,淡淡道:“醒了。”
颜舜无言地瞧着他:“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守在凤九身边。”
东华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你凤九的名字。”
颜舜顿时郁闷地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此前在无相境里她和凤九相谈甚欢,二人虽然年纪上隔了不止一个洪荒,却不妨碍两颗热爱厨艺的心灵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互相靠拢。为瞒过洞察力非凡的东华,颜舜同凤九进行了周密的计划和部署,其中包括凤九醒来要装作不认识她没听说过她更不晓得什么无相境等等等等,但未曾想,今日出师未捷得如此彻底,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成功引起了东华的注意。
“凤九是我的妻子,自有我一力照拂。”东华似乎并未打算追究,缓缓将手中棋子放下,眸色幽深地望了望寝殿的方向,末了,对紧张的颜舜有些低沉地说了一句:“你能归来,我很高兴。”
忙着思考对策的颜舜闻言一怔。印象里东华一直是个泰山崩于眼前我自岿然不动的人,时常冷着一张脸将别人为难得半死不活,世间似乎没有造化出值得他温柔对待的活物,什么尘缘紫线姻缘红线皆不在东华他的牵绊之列。同东华的交情,有时看来倒更像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她始终没有料到,东华有一日能这样温和地同她说话,这样的语气,竟像是她的兄长一般。颜舜很有些不可置信地重重掐了自己一把。
这边的东华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神色:“折颜来找过你。”
颜舜打了个哈哈,摇头道:“你该不会劝我去十里桃林罢?我还没休整好,就这么同白止的儿子开战,赢面可不大。”
“他在太晨宫外候了有一天一夜了。”
颜舜不语,半晌,朝东华身后扬了扬下巴:“你家凤九大约已经醒了,不去看看么?”
东华淡淡地扫她一眼。
颜舜笑道:“不信吗?我们走兽的耳朵向来是很灵的。”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15 23:28:00 +0800 CST  
<十八>
少绾近日有些忧郁。
她的同桌,公子哥儿墨渊上回听完我的一篇关于花环与风俗的胡扯后,隔日竟回赠她一顶菩提花环,这个在我瞎编的魔族风俗里象征友谊的花环被如丧考妣的少绾拎花圈般拎回来时,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看来墨渊对少绾,确乎是怀着一颗诚挚的友爱之心的。同时也可以见得,我用来解决事情的一篇瞎话,墨渊他身为一介面瘫,表面上看着反应冷淡,实际上却实实在在是将我的瞎话全听进去了的。我沾沾自喜的一个瞎话,已然成功地把这个事情弄得更加地扑朔迷离,直接从一堆红枣升阶到了父神嫡子同魔族始神的终身大事的问题,这个情形,委实是我始料未及的。
但墨渊一个养尊处优的神族少爷,长了那样一双白净得叫人嫉妒的手,他用这双手抚琴作画练字的画面我倒想得出来,用它们做编花环这样的手工活,而且将这个手工活做到了如此精细的地步,不得不说,他同少绾误打误撞定下的这个情,委实没把少绾定吃亏了。
少绾拎着花环径直过来,在我旁边缓缓坐下了。
沉默片刻,我听见少绾难得低沉一回的嗓音,在我身边幽幽地响起,如怨如慕道:“颜舜,其实我只是想单纯地回个礼。”
我艰难地点点头:“我明白。”
少绾叹了一口气,颇忧愁地。这口气叹完过后,少绾仰头望着渐渐阴沉的天际,不由得发出感慨:“不是都道魔族开放,神族含蓄吗?墨渊一个看着含蓄得不得了的人,怎么能这么开放地就编了这个花环给我呢?”
我决定最后挽救一下这桩本来简单但被我搅成了一锅好粥的误会。我清了清嗓子,十分认真地侧脸对少绾说:“我觉得,墨渊他为人比较挑剔,可能只是觉得你的花环做得不是很好,但又不好当面点明,打击你身为一族尊神的自尊和信心。他费心做这个花环,乃是含蓄地提出建议,让你参考他编的这个改良一下你编的那个,其实你不必想得太多的。”我觉得自己这个表情应该已经诚恳到了一定境界,便再强调了一回:“你真的不必想得太多的。”
少绾继续叹气:“你不必绞尽脑汁地劝我,左右是我自己脑袋被门夹了,这个事该我自己受着,你不必担心。”
我继续维持着这个诚恳到了一定境界的表情点头表示明白。少绾她心头正乱,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她刚才第一次提到墨渊起,那个让她烦心不已的墨渊亲手编的花环便被她顺手扣在了自己的头上,同我交谈的过程中,这个花环便一直以一个倔强的姿态扣在她头上,看得我心沉不已。
说实话,墨渊确实细心,这个菩提花环做得漂亮,少绾戴着也正好合适,若换了我戴,我往仍然沉浸于烦扰中的少绾头上瞧了一会儿,可能就有些小了。我是个地上跑的,头发便生得厚一些,脑袋也比少绾圆一些,说白了,就是我比少绾她胖。
眼看这桩亘古奇冤,呃,奇缘,这桩奇缘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我低头默默择了半晌青菜后,决定借着这次上问天台的机会,算一算墨渊少绾二人的姻缘,但还有一桩事情。
少绾这边我不大担心,她的生辰八字,我记得比她还清楚;但墨渊的八字,就不大好下手打听了。
我皱了一回眉头,立即又舒缓地展了眉头。我想到了一个人。墨渊的八字,我一个不相干且来自异族的人自然不好擅自打听,但是折颜,由父神亲自养大、按辈分来说墨渊得称呼他一声哥哥,为人和善、好哄又好收买的折颜,是一定能帮我这个忙的。毕竟折颜他同我一样,天生怀有一颗天上地下难得的八卦之心。
晚饭时,少绾随口问我第一次入得天机阁,预备推演些什么。
其实我演算的课业刚刚起步,墨渊教得耐心,我学得却不大用心,因而只是略懂了些推演的皮毛。这回入天机阁,算是父神对我的一个考验,只给了一炷香的时间。万幸的是,在所有推演之理里,姻缘是最简单的一个,几乎起手就能完成。推演墨渊同少绾的姻缘,已经是势在必行,但这个时候,显然是不能告诉少绾的。
我正预备编个理由搪塞过去,毕竟少绾她也不怎么在意我推演些什么,但在场的另一位知情者,我寄予厚望的折颜,明显是个觉没睡醒的,在我刚预备开口的时候,折颜他抬头来了一句:“颜舜打算推演墨渊……嗷!”
在“和你的姻缘”五字出来前,我及时制止了折颜这个不理智的举动,确切地说,是桌下我的脚及时地、重重地、准确无误地踩中了折颜的脚,制止了他这个不理智的举动。
但“墨渊”二字已然出口,我只能含了一个笑容抬起头来,往折颜碗里夹了一筷子用来调味的山海椒,用眼神告诉他要么吃,要么死后,含笑地对少绾解释说:“折颜说的没错,我打算推演墨渊的姻缘。”
东华没甚反应,少绾颇疑惑地瞧了我一眼:“为何?”
我便继续解释说:“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八卦。”
“那你怎么不算算东华和折颜的姻缘?”
东华和折颜的姻缘。听见少绾这句疑问后,东华和折颜手上的筷子同时顿了顿,我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再次解释:“那是因为,我这个人八卦得比较有分寸。”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16 23:22:00 +0800 CST  
<二十>
按公子哥儿墨渊的说法,今日上问天台乃是他老子父神对我的一个试炼,若我顺顺利利地过了这一关,以后便不用每日跟着他学基础功课,而改由他老子父神亲自关起天机阁的门来传授我推演之理,是为传说中的关门弟子。
听墨渊这么一说,我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便是我过不了也没甚大碍,继续跟着墨渊当个开门弟子,其实也是一桩不错的事情。父神令墨渊教我推演的基本功,言下之意其实只是让他随便带我入个门即可,但墨渊他却教得很认真,很用心,我不得不心服口不服地承认,墨渊他算得我的半个师父。我对墨渊怀着一种缘自种族血液的不爽,确切地说,是一种嫉妒,嫉妒他有一双厉害的爹娘,嫉妒他生来就是个纯得不能再纯的纯种神,除了不嫉妒他是个男的且长了一张略娘炮的脸以外,墨渊浑身上下都生得,很招我的嫉妒。
对墨渊很是嫉妒的我,起初没少迟到早退摆脸色耍性子,彼时我虽化的是个男儿身,但这些娘性十足的事情做起来实在是得心应手毫不含糊,具体过分到个什么程度,我曾经做过一个换位思考,觉得若是有人敢对我这样,我必定让他生生折至少一半的寿。墨渊的术法不知强过我多少倍,但他没有让我折寿,连脸都未曾黑过一次。墨渊他不但教得极耐心,还专程在书上做了详尽的注解,还自己出钱给我置了文具,还泡茶给我喝,我长到四万九千多岁,除了少绾,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跟折颜讨论这个事时,折颜咬着一根狗尾巴草高瞻远瞩地说,妖族因为六根不净根基不稳,特别容易被人家感动,因此我被墨渊他几个举手之劳感动得原则碎了一地,归根结底还是种族的缘故。
后来我再看墨渊时,便总觉着他身上自带一种母性的光辉,十分亲切慈祥,可惜我不好认他做干娘。他若和少绾成了,我该称呼他一声姐夫,但我认了他为干娘的话,这个辈分就乱了,因此出于长远考虑,认干娘这个事,是使不得的。
说到墨渊给我泡茶,我统共跟着墨渊混了,不,学了一个月,连续喝了一个月他泡的茶,几乎达到了比吃饭还准时的地步,这就生生给我惯出一个毛病,那就是再也喝不惯其他人泡的茶了。若我就这么顺顺利利地从他这里结了课,以后大约也没什么机会再喝这个我压根不晓得叫什么的茶,那我就只能喝白开水或者酒,这个事情,委实很是愁人。
再则,打定主意推演墨渊他与少绾的姻缘后,我一直在用心观察他的相貌身量气度修为面相是否旺妻命里是否带财等等等等,无奈我的相术学得还不精,墨渊又长得太耐看,是以我连续看了好几日也没看出个名堂。
就这样,我怀着一颗焦虑不已的心就到底过不过这个试炼的问题纠结了大半宿,第二日便起得不是很早,确切地说,我迟到了。
墨渊说,他老子私下里告诉他,天机阁内设了时限,若我不能及时赶到,届时天机阁大门一合,外面瀑布又一档,我便只能站在门外喝七七四十九日的凉风,待瀑布止息方可重见天日。而若我直接不去天机阁的话,墨渊说,他老子讲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我觉得,但凡心智稍微健全一些的人,听到这里,大概都是没有那个胆子旷考的。
璇玑宫禁瞬移,我豁出命去地一路狂奔之下,总算赶在闭门前踩住了天机阁的地皮,但我赶到的时候,天机阁的大门合得几乎只剩了一线,正是一个要人命的时刻,但幸好我在这个要人命的危急关头侧身挤了进去。
而不幸的是,这个要命的姿势不大稳便,这就导致了我挤进去后不甚绊倒,最后一路滚进了问天台。
对于一个预备将推演作为一项生存技能和毕生事业的人而言,这个开头,真的很不美好。
而我坐在问天台前,将烂熟于心的墨绾二人的八字合在一起时,更加不美好的事情发生了。
我头顶原本布着无数星辰的虚空毫无预兆地变了色,忽明忽暗地几道电闪过后,我身后隐隐响起了雷声,而且听这个阵势,应该不止一个雷,很是很多很多很多雷。这么多的雷在我背后头蠢蠢欲动蓄势待发,目的再明显不过。
天雷的威力,我即使再没常识,此前也略略有所耳闻。四海八荒凡不是仙而修了仙的,脱骨渡劫时要挨雷劈,修得神身时要挨雷劈,飞升上神时要挨雷劈,若想爬得更高,那还需得挨更多次的雷劈。总而言之,修仙,就是一条不断挨雷劈的不归之路,且阶品越高,雷势越猛。
头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地冒了一层汗,在愈发迫近的雷声之下,心内愈发惶惶。
我仰天叹了一回,这真是没有神仙的位,却遭了神仙的罪。今日大凶之兆当头压下,血光之灾在劫难逃,但我身为一族的头儿,此时若怕了这个会招雷的石头台子,传出去难免叫人笑话。于是我左手捏诀将我的大半修为凝成一道结界隔在台子外头,右手同时迅疾地按在嗡鸣不已的问天台上,演算要用的符文行云流水地依次排开,少绾和墨渊的八字渐渐合拢一处,台心内卦象初成,现在只看我能不能扛到卦象完全显现的时候了。
彼时天真如我,根本不晓得推演这门理学里还有诸多禁忌,犯了哪一条都是十分要命的;我一个根基浅薄的初学者,印迦都还未曾认全,就敢在问天台上推演魔族始神和上古神祇的姻缘,这个举动,史无前例地将所有禁忌几乎都触了个遍。
触了禁忌的我最后没有能像话本子里写的那些主角一般,危急关头总能撞上意想不到的大运,我只挨到了意想不到的雷劈。我的护身结界大约坚持到了第七道天雷劈下来,第八道过来的时候,它就很不争气地碎了。我没有一一计数,因此不能很清楚地说出最后卦象终于缓缓显出来时,我究竟凭着一副肉身挨了多少雷劈。
我记得,后来我是直直从虚空里掉下去的,快落到地上的时候,我还特别地将自己化回了男形,少绾说过,今日她会来接我。我想,若我以女形的模样跌下去,少绾瞧见了必定晓得我出了事,必定会很担心,我不能让少绾为我担心。
少绾的确来接我了,但是她未曾料到我最后以这样的姿势从天上掉了下来,因此就没能接得住我。
眼前依稀有赤紫白青四道人影晃动,我费力地揪住白色的那个,艰难开口道:“你父君有没有告诉过你,用这个问天台推演天命,是要挨雷劈的?”
但我那时委实受伤颇重,墨渊最后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18 23:53:00 +0800 CST  
sorry,更得有些晚
PS:期末到了,作为一只学生党,略忙碌,但会尽量维持日更哒。
因为木有存稿,每天现写现发,脑主机持续高温,有时候会出现当机情况,木有一一回复伙伴们的评论,请多多包涵~
请赐予我无限写稿的力量,以及一卡车大力水手的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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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0 01:11:00 +0800 CST  

楼主:澶渲

字数:335459

发表时间:2014-11-30 03:4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25 13:10:46 +0800 CST

评论数:1232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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