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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会不会被喷我都会写完的。年根比较忙，家人生病中，更文不会太频繁，鉴谅

第五章：山远近，路横斜（《鹧鸪天·陌上柔桑破嫩芽》宋.辛弃疾）
三月底四月初，一年里天气最好的时节。一年之计在于春还是很有道理的。我坐在宾馆的露天咖啡座用张起灵的IPad上网，张起灵在对面翻看我从书店给他买的一本摄影入门书籍。
那天张起灵还是把我送去了医院。头上的伤创面有点儿大，好在不深，不用缝针。身上也是组织挫伤，没伤到骨头。虽然鼻青脸肿不太好看，所幸都不严重。
杭州一带我是不想待的，张起灵便开车去了安徽。我去了书店，办了假身份证，还置办了简单的行李，钱都是从张起灵给我的卡里取的。本来我是说他管我食宿，我教他摄影。但他很强硬地塞给我一张卡。他这个人一般时候都非常好说话。但是真要坚持起来，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我还是收下了，算我借他的，以后还。
我跟他借了IPad，没事儿就上网，什么都看。
张起灵的摄影器材都是他朋友的，佳能的5D单反机头加一部备用微单，大三元的镜头，入门级高配。但是他的户外装备非常专业，再加上这辆改装的猛禽，和他本人的身体素质，估计是个经常自驾游和露营的主儿。
安徽是个既有文化又有风景的地方。除了黄山白岳之外，无论是古村还是古迹都不少，徽墨歙砚，徽商文化，都很值得一观。再加上正是油菜花的季节，徽派民居的白墙黑瓦，与围绕在四周的绿水黄花，相映成趣。天上云影，水中倒影，恰如一幅幅淡彩的山水画，简单而清新，分外秀美。
相机里的照片不用说也是战果辉煌。民居，老街，山山水水，或晴或雨。几天下来，我的焦虑多少也冲淡了一些。
不过，风景再好，也不可能老在这里。我问张起灵后面想去哪里，他说没什么具体的行程安排，大概想去云南广西一带，也许会去西藏。鉴于是油菜花的季节，我建议他不如追追这类风景。可以先去罗平走走，那里的感觉和徽州不一样，油菜花堆满山间谷地，金灿灿，黄澄澄，汇流成海。雾气萦绕中，又像积了一场花雪。
白天赏景拍照，晚上就在田野里露营。一连三天，我们都沉浸在这场温润明快的金黄色艳遇之中，流连忘返。带的食物吃的差不多了我们才前往昆明。
现在，我们就是在昆明的宾馆里修整。张起灵在看书研究相机，我在上网乱晃寻找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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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漫无目的的探索，我的确想起来不少东西，但都限于知识层面。庞杂且杂乱无章，不仅没什么头绪，甚至陷进了更深的迷茫之中。我只能暂时把这些内容罗列出来，慢慢寻找之间的联系。
眼睛有些累，我放下平板电脑眺望风景。视野中平缓地走进一个人，我瞬间在心里感叹，原来人神公愤可以有很多种。
其实电视屏幕上有很多颜值逆天的俊男美女。不过那些人离我太遥远，隔着屏幕、镜头和化妆品。遇到张起灵的时候，我现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这人长得人神共愤。白净的脸，线条硬朗的五官，黑亮浓密的头发，挺拔修长的身材。不只细腰长腿，而且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该有的肌肉都有，还他娘的不像健美先生那么贲张，全部线条流畅，兼具力量与美感。我自认也算帅哥一枚，但是在帅哥群体里也就是中产阶级。而张起灵，绝对是帅哥中的精英。
现在看到的这个年轻人，也是帅哥中的精英。如果说张起灵是硬线条的，那这个人就是线条软到了极致。先不说身材匀称，比例协调，腰细腿长，单是那张脸就能让女人嫉妒得发狂。那真是一张精致完美的脸，长在男人身上叫英俊，长在女人身上叫倾国倾城。
就见这人走到哪里都收获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唉，真是人神共愤！
那人边走边时不时操作手机，手指移动速度非常快，看得人眼晕。第N次看手机之后，那人抬起头，和我玩味的目光不期而遇，神情一顿。我有点儿尴尬，歉意地颔首。
不想那人停下脚步，探询地目光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两圈，竟然把手机往休闲外套兜里一揣，朝我直走过来。连张起灵都感觉到了异样，合上书看向那个人。不安感开始在我心里冒泡。
那人走到我近前，伸出右手，试探地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没伸手，笑道：“不好意思，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个人活动一下手指把手收回来，拖过把空椅子坐到桌边，无奈笑道：“我不会认错的。也难怪你贵人多忘事。咱俩合作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你刚开始做旅游兼野外摄影的自由撰稿人。你是摄影师，我是野外生存教练，恰好都被招募进科考队去塔里木。后来我在网上没少看到你发的图文。前两年我曾经通过网站找你想再合作，可是编辑告诉我说你打过招呼，说私人原因暂时不再撰稿。还说关根只是你的笔名，真名他们也不清楚，联系方式因为作者特意叮嘱过，所以不方便告诉我。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偶遇。刚才看见你看我，我真挺意外的，还以为你已经认出我来了呢。我是解雨臣，这些年一直在做老本行，户外运动。”他说着从我杯子里倒些茶水到桌子上，用手指蘸着把名字写在桌子上。五指白净而修长，保养得宜。他用纸巾擦净手，又朝我伸过来。
无论是解雨臣还是关根，在我心里都毫无印象。人家两次伸手我也不好再次拒绝，只得伸手礼貌性地握一下就松开。按照这个解雨臣的说法，他并不是叫错名字，而是只知道我的笔名。跟随科考队一同探险，必然是相处过一些时间，不能算萍水相逢。但是之后没有互相留下可靠的联系方式，说明彼此并不怎么熟悉，算不得熟人，更没有结交下什么深厚的友情。这样的关系他为什么要主动和我打招呼，还要仔仔细细把过往说清楚？看似简洁的描述，包含着很多细节，直觉得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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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的电话响了，我暂时不用回答什么。他说声“不好意思，接个电话”，便侧过头听电话去了。我趁机在网上搜索关根这个名字，还真找到一些游记，以及和野外摄影相关的文章，欣赏性质的居多，也有几篇是科普性质的。看时间最近的也差不多是两年前发到网上的了，大部分都出自同一家网站。关于关根的描述，解雨臣并非编纂。但关于关根是不是我，只是他一句话而已。这倒算个线索，也许能通过编辑部得到一些我的个人信息。如果关根真是我的笔名。
科考队进沙漠，透着探险的意味。会和我现在的境况有关吗？我心里很矛盾，既想从这个人口中打听一些当年科考队的事情，又无法抑制内心的不安和想逃离的冲动。纠结之中，肩膀被人摁住。
我转头，看向手的主人。张起灵也看向我，靠过来在我耳边低语：“听听看。”很有些“我和你一起扛”的气势。气息打在耳边，有些痒。
我想说句“不好意思”“谢谢”之类的话，最后只是朝他感激地笑了一下。因为这些天类似的话说得太多了，以至于张起灵的面瘫脸都经常对此表示出不耐。
解雨臣时不时回两句电话，还说什么“来咖啡厅，介绍个朋友给你”，然后就挂了电话。还给自己点了杯苏打水。这是要长谈的架势呀。我心说他不会是介绍我给电话里那人吧，这人真是自来熟。
直接问他当年科考队的事情太突兀，怎么也得客套两句再曲线救国。我歉意地笑笑，说道：“抱歉，这几年太忙，实在是记不起当年进沙漠的事情了。”
解雨臣毫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我能理解。看你发的网文就知道没少往野外走。这么多年的事儿了，别说你，就算是我也记不得细节了。这位是……你朋友？”他看向张起灵礼貌地问道。
我刚要介绍说是朋友，就听一旁张起灵意外地在我前面开口道：“学徒。”
这两个字还真是言简意赅实至名归。但是我听在耳朵里完全不像那么回事儿。解雨臣也肯定不信。因为那口气太霸气，听起来完全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外带着“这个人，我罩着”的意思。
不能否认，目前的确是他在罩着我。
我还没从张起灵的气场里面回神，那边解雨臣已经惊讶且暗含鄙夷地搭腔道：“原来是关老师的徒弟，幸会幸会！”他又报了一遍自己名字，欠身把手伸向张起灵，表情非常值得深究。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张起灵不会和解雨臣握手。但是眼前的张起灵顿了一下，把手伸了过去，还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张起灵”，就是屁股一直妥妥地坐在椅子上。
解雨臣的笑容明显是敷衍，转回面对我的时候才变得真诚了一些。我赶忙带过话题问道：“哦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继续到柴达木探险？”
解雨臣爽朗一笑，说道：“怎么可能！当年那次科考队是一次预调研，成果不理想，没听说再组织后续活动。我开了个户外用品店，也接带队的活儿，都是户外主题的。现在很多驴友都是业余摄影爱好者。别说户外运动，就是荒野求生我都能带，可是摄影这块儿我不行，所以就想起你来了，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合作。”
穿越加摄影是挺热门，但是好的摄影指导并不缺。我便很随意地问道：“这年头懂摄影的太多了。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解雨臣叹口气说道：“摄影指导是很多，专职的，兼职的，一抓一大把。可是我发现越是资深的摄影师越自我。有过几次不愉快的合作我就不由得想起你来了。摄影师，野外经验非常丰富，还懂些考古的事儿。最重要的是你跟谁都合得来。所以我才想请你来和我搭伙。”
我曾经很疑惑什么样的经历可以兼并这三方面的知识。解雨臣的出现至少帮我找到了一个契合点。我不解地问道：“我怎么想不起来自己表现得这么优秀，这么多年让你还惦记着？”
解雨臣垂下目光，貌似在措辞，然后轻轻一拍桌子，说道：“比如说吧，科考队有两个研究生那叫一个拽，根本不把外招人员放眼里。若不是你在中间缓冲，估计半路得散伙。后来俩小年轻对你言听计从，都要把你当偶像了。”
“你说的太夸张了。”我简单道，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不夸张。”解雨臣道，“队里属你人缘好，上到老教授，下到脚夫，都和你很亲近，不服不行。”
他一直在说恭维话，眼睛时不时瞄瞄手机，隐隐有些不耐。他说得很细致，但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的确不记得了。我也没耐心再兜圈子，就委婉地道：“我不住在这边，离得太远，恐怕不太方便。”
解雨臣呵呵一笑。“我也不在这边，店在北京。我这次是过来带队。不如这样，车上有空位，一起走一趟试试水。收成四六开，如何？”他说完就殷切地看着我，很诚恳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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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山雨欲来风满楼（《咸阳城东楼》唐.许浑）
解雨臣的邀约一直在我心里翻腾。
遇到意外事件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会凭直觉立刻做出选择。但是过了这个直觉期之后，选择很可能会变得不一样。要不怎么说“三思而后行”呢。我目前就是这个状态。
解雨臣的提议，我直觉地想要拒绝。等茶水已经泡不出颜色，我发觉，如果理智地看待，他的提议对我其实很有诱惑力。
按照解雨臣的说法，他并不真正认识我。虽然他的话听上去不太让人信服，但是无论是关根还是户外用品店，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有塔里木考察那一段没有可供核实的信息。
一次有偿的户外穿越，收成四六开无疑相当大方。我的确需要钱。如果合作愉快，在他的户外店里面兼职可以解决目前的囧境，我也就不用再继续麻烦张起灵。而且进入户外运动的圈子，说不定能收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玩户外的人很多，但真正的资深玩家就少多了。就是遇到熟人的风险会提高。
从醒过来发现自己失忆已经十天了，我至今依然无法压抑内心的恐慌情绪。当初跟张起灵说我得了妄想症，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解释我的境况。现在看来也许我真是得了妄想症，熟人迫害妄想症。
一开始的那几天我还觉得是因为突然失忆引起的情绪失控，逃出去一个人冷静几天就会好转。但是今天解雨臣说认识我的那一刻，我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这种难以理解的恐慌情绪根本没有减少。后来解雨臣说明情况我才安定下来。他提到雇佣我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意识到相较于寻找记忆，我更想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静地生活。
我还是决定接受解雨臣的邀约，试一试又不吃亏。如果这个人还不错也可以考虑和他说实话，然后换个名字在他的户外店工作下去。
“吴邪！”肩膀上吃力，我才听到有人叫我。我侧过头看清是张起灵的同时，手上的烟就被他拿走了。那次到医院检查也包括胸片，受的伤不严重，反倒是肺部的情况大夫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包括不能再抽烟，还开了不少药。
张起灵非常切实地履行了大夫的医嘱。他监督得很紧，但也挺人性化。买烟的时候他不管，点上也不管。但是最多吸两口，一定就会被他劫走扔掉。我觉得他把我当成了一种责任，这很像收养一只流浪宠物的感觉。顺便说一句，我发现自己比较熟悉狗这种动物。
“担心就拒绝。”张起灵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他指的是我刚刚还在嘀咕的事情。我故作轻松地伸伸懒腰，笑着答道：“没那么夸张。我这几天觉得好多了，还真多亏遇到你这么个人。我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想不起来过去也得给将来找个饭碗呀。再说还欠你钱呢。对了，你记得别换手机号啊。”
张起灵没理会我的调侃，转头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去餐厅。”
一直到晚上关灯睡觉，我都没有和张起灵再提过这个话题。这本来就是我的私事，张起灵没有操心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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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一直睡到自然醒。遮光帘还拉着，阳光从边角的缝隙里钻进来。我发现张起灵的行李没了。我之前买的行李箱还立在墙角，旁边多了个登山包，装得鼓鼓囊囊的。我想起那张银行卡还在我钱包里。
床头柜上放着一部崭新的触屏手机，下面有张字条，遒劲有力的字体，只有五个字，“有事联系”。
我并不意外他会如此干脆，连句告别的客套话都没有就走了，和当初获得他的帮助一样，毫不拖泥带水。也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什么情绪，不会那些虚情假意的客气话，也不会婆婆妈妈，话少的可以让你忘记有他这么个人。
但是你一旦和他建立了联系，就会记住他的存在，用他的方式。
我打开手机，只有内置程序。倒是通讯录里存了两个手机号码，一个是解雨臣的，名片上有。另一个是张起灵的。
我的手指在张起灵的号码上悬了足足有五分钟，终于还是没有拨出去。我给解雨臣发了短信，告诉他我接受邀请，一个人。解雨臣回得很快，让我加他微信好友。我连上WIFI下载必要的软件。互加微信好友之后，解雨臣把行程信息陆续发给了我。
去吃饭的时候我顺便去前台续房，前台说房费已经预付到明天中午。
我这一天除了吃饭都窝在房间里，研究行程，上网看攻略。第二天一早，我退了房，提前到达解雨臣通知的集合地点。那里停着三辆当地牌照的越野车，解雨臣隔着很远就朝我挥手。
我也朝他挥下手，然后掏出衣兜里的手机，在微信里搜索张起灵的手机号，还真有。申请好友信息我写的：“谢谢，有事联系。吴邪”仔细想想，又把谢谢两个字和逗号删了，就留下四个和字条上一样的字和署名，点击发送。
快走到越野车旁边的时候，手机一震，是张起灵通过了我的申请，还回复了一条信息，就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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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有七个，就像解雨臣说的，全都是大学生，是户外活动社团的。除了一个大四男生有背包穿越经历以外，全都是新手，有五个背着专业相机。解雨臣介绍说我是特意邀请的野外摄影指导，立刻响起欢呼声。我心说这人真能编。
除了司机和解雨臣，居然还有两男一女三个教练。就算是新手，这阵容也太豪华了。解雨臣私下和我说整个行程都是其中一个女孩子的家长给定制的。现在流行女孩富养，她家里开着公司，巨有钱。一说要去参加野外穿越，自我磨砺，家里特支持，直接通过熟人找的他。说是花钱不怕，一定要保证安全。那位女教练其实是专门给这姑娘安排的私教。至于解雨臣自己就是来应个景，名义上带队，具体事务都是两个男教练负责，他顺便考察民宿，看看有没有新路线可开发。
我和解雨臣带着两个小伙子一车，没一会儿就混熟了。路上听他俩说和那两个女孩子其实是摄影社团的，就是那富家千金和她好朋友。摄影社团搞少数民族建筑专题摄影，和户外社团一拍即合，联合申请了学校的活动基金，主题就是云南少数民族考察。其余的费用则是那姑娘家里以公司的名义赞助的，条件是他们沿路考察遇到的贫困小学，代表这家公司给捐款，拍些带公司横幅的助学照片。我心里感慨现在的孩子就是头脑灵活，旅游一趟还一举三得。
路线是计划好的，有乘车，有徒步，劳逸结合。第三天清晨，开始第一次徙步穿越。
解雨臣这一伙人挺专业，无论是路线难度还是行进速度都很合适，一早出发，傍晚前到达。作为第一次尝试，都应负得来，至少吃过饭还有精力围着我让点评照片。我自己也觉得还行，除了气短以外，没其它不适感，这样的等级游刃有余。
已经过了饭点，还有不少人在饭厅里。这里条件不比城市，老板只在饭厅里装了WIFI，大家都是饭后还在这里上网。解雨臣和杜教练在我邻桌。解雨臣一直在手机上忙着。这几天观察下来，我发现手机绝对是他的亲密爱人，每天大把的时间刷游戏。杜教练时不时打电话落实后面的行程。民宿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我们占据了饭厅一角。民宿老板是个中年胖子，送了当地特色水泡梨汤过来，说是自家做的免费喝。这人和解雨臣他们很熟，估计合作挺久了。姓王，特别热情，跟什么客人都能聊起来，很多方言能扯上两句，当然都带着苗瑶的味道。我刚一进店被他一句苗瑶味东北话“大兄弟”震懵了。他见我的表情就尴尬了，问我说：“不是你们那嘎流行这么叫？”我醒悟，他见我个子高又是解雨臣带来的，以为也是北方人，忙解释自己是标准南方种，他又改叫我“后生仔”。围观的大学生都憋着笑，我赶紧自我介绍，说叫名字就好。
天色渐渐黑下来，饭厅里的人快要走光了。住这里的十有八九是驴友，出发得早，睡得也早。我这会儿也觉得乏，想快点儿打发了这些精力旺盛的大学生回去休息。
忽然那个姓齐的男教练急匆匆跑进来。这人据说眼睛有问题，怕光，天天戴着个大墨镜，其他人都叫他外号，黑瞎子。东北管熊叫黑瞎子。我倒不觉得这人像熊。他的墨镜有些过去蛤蟆镜的款儿，我觉得他更像一只大苍蝇。
墨镜遮住脸，我看不出他的神情，只能听出他很着急地压低嗓子跟解雨臣说道：“老板，出事了，您朋友的女儿出去半个多小时，还没回来。”
旁边杜教练停下手里的工作。那胖老板也被惊醒，凑过来。
解雨臣脸色立刻就变了，沉声问道：“小李呢？跟着柳煦莹没？”
黑瞎子回答道：“有个学生水土不服拉肚子，小李找个药的功夫人柳煦莹就溜没影了。她和我立刻出去找，一直没找到人。小李还在找，让我赶紧回来告诉您。”
小李就是特配的女教练，柳煦莹是那个富家千金。我之前还琢磨可能是太累了，不然作为摄影协会的成员不太可能不把照片拿出来炫耀。另外一个叫祁晓阳的女学生，也是柳煦莹的好朋友，闻言惊叫道：“哎呀，她还真去了呀！都告诉她了不能去！”
解雨臣立刻追问道：“你知道她去哪里了？”
祁晓阳微微有些脸红，半低着头说道：“今天快到这里的时候，她说想方便一下，李教练就带她去僻静的地方了。回来她神秘兮兮地和我说看到一处老坟地，还有个棺材露了角，一看就有年头了，还说那时教练在帮她望风，所以没看见，就她自己知道。”
听到棺材两个字，我就觉得心里仿佛被重重敲了一下。“她一个女孩子不怕吗？”我忍不住问道。
祁晓阳解释道：“她就这性格，胆子比男生都大，专爱找刺激。柳煦莹他们家是大家族，有家谱和祖坟那种。之前有一次家里迁老坟，她也跟着家长回去了。她本来就好奇心重，特迷这类题材的影视剧、小说什么的，和懂这些事的长辈问了不少问题呢，回来还抱怨说可惜家长迷信，不让她凑到前面去，怕招邪。以后有机会非要好好看个清楚，是不是和电影里演的一样。”
黑瞎子长叹一声。“那她这次可是找到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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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晓阳也皱起眉头，有些歉然地说道：“我之前嘱咐她好几遍，大家一起出来玩别找麻烦。谁知她没听进去。我本来想告诉李教练，结果一听关老师讲摄影就给忘了。真不好意思，我早点儿告诉你们就好了！”
解雨臣安慰祁晓阳道：“这也不能怪你，是我们疏忽了。”他问黑瞎子道：“之前柳煦莹去方便的地方找了没？”
黑瞎子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估计应该没有。小李说今天这位柳小姐照片拍得不太满意，有可能又去拍照了，所以没奔太远的地方找。”说着就掏手机给李教练打电话。
那胖老板插嘴道：“哦，那片老坟呀，我知道在哪儿。别说，还真是方便的好地方。”
杜教练马上问道：“在哪儿？远不远？”
胖老板说道：“从这儿往东南，就你们来那条路，脚程快的用不了半个小时。那片老坟在沟里，不从边上探头往下看根本看不到。我们这里人嫌晖气，都不往那里走。这妹伢子说有棺材露出来，估计是前几天下大雨，把哪座老坟给冲塌了。你们要找人，我带你们去。”
解雨臣想让我帮忙看着这些学生别跟去添乱。我一琢磨，这些大学生太难管，看着他们还不如跟去救人。黑瞎子已经联系上那位李教练，让她在路上等着我们。最后留下那位杜教练看家，胖老板带着我和解雨臣，还有黑瞎子，带着必要的用品出发。我心里其实觉得挺意外，眼看就全黑下来了，怎么反倒留了视力正常的杜教练看家？还有那个胖老板，难道是这里来的北京客人多，所以他的苗瑶普通话里总带着点儿京片子的味道？尾音儿听起来怎么有点儿似曾相识呢？我以前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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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胖老板说的，疾走过去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李教练已经等在拐下小路的地方，引着我们往路旁的草丛里走。当地雨水多，很潮湿，土路上净是泥。大概走了三分钟，李教练一指前面的大榕树说：“就是这里。这树比周围的都要大许多，我记得很清楚。”
一路上我们不断喊着柳煦莹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到了这里也是，只听到我们叫喊的回声。解雨臣一马当先就冲到土沟的边上，打着手电往下看，果然见到不少土包，有一个塌了快一半，看不清里面。没见到人，但是土坡上明显有人滑下去的痕迹。
黑瞎子说声“我去看看”就跳了下去，动作非常轻巧。我没多想就跟了下去，动作没黑瞎子那么好看。
转到坟包坍塌的一侧，泥里塌了不少青砖。手电往里照，果然就见一个身影头朝里躺在青砖砌成的很像通道的地方，看身形像个女孩子，大概离我们也就十米远。黑瞎子叫了两声，那人影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黑瞎子朝解雨臣他们喊道：“里面有个人，我进去看看！”他说着把手电塞给我。“关老师，麻烦你帮我照着，我把人扛出来，看看是不是那学生。”
我没接手电，一把拦住他。“这里毕竟是墓地，还是小心点儿。”
黑瞎子乐着一撸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你也信这个？放心，要是里面有东西敢跑出来，我就让它好好尝尝我的拳头。”说着手电一塞，人就踩上了青砖。
我用两支手电交错着给黑瞎子照亮，减少阴影。一边留心通道黑漆漆的尽头一头，一边打量这些青砖。这里用的青砖不是市面上见得到的种类，倒和那些有年头的古镇上老房子的砖很像，而且更加斑驳，体积只比长城砖略小一些。这和胖老板路上絮叨的一致，说这些老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连他们村上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了。
黑瞎子进去的时候很小心，一抱起那人就飞快地跑出来，我赶紧上去帮忙。黑瞎子救出来的正是那个富家千金。虽然满身泥，倒是没见明显外伤。解雨臣他们把我们拉上去，李教练立刻检查柳煦莹的伤情，也是没检查出什么来。脸色很正常，和昏迷相比，更像是睡着了。
解雨臣皱眉说道：“这里离镇上不远。打电话喊辆车过来，赶紧送去镇上医院。”
结果杜教练拨电话的功夫，柳煦莹自己醒了，坐起来揉揉眼睛，迷糊地看着我们，精致如瓷娃娃的脸变得更像泥娃娃。她忽然瞪大眼睛说道：“呀，你们怎么在这里？一定是晓阳出卖我了。”
解雨臣被这柳煦莹给气乐了。“我听你家人说你胆子特别大，还觉得是在吹牛，今天看来还真不是。别人出卖你？知不知道，要不是祁晓阳告诉我们你可能在这里，就只能等着别人来给你收尸了。”
柳煦莹撅起嘴，不屑地道：“你说得也太夸张了。我就是好奇来这里看看，又没做什么。”
李教练说道：“你也太莽撞了，一个人进去那坟里还说没做什么。”
“进去？我没有呀！”柳煦莹立刻瞪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我们，“我就是趴在沟边上拍几张照片，可惜角度不好，天一黑什么都看不到。诶，我的相机呢？”她这会儿才发觉相机不见了，一时也呆住了。
解雨臣沉声道：“没看到相机，可能是掉到沟里了。我们一路喊你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刚才是齐教练从那个墓里把人事不知的你背出来的。”
“不可能！”柳煦莹立刻否认，看表情不像是在说谎，“我就趴在那沟的边上照相，然后……”
黑瞎子这会儿突然开口，露出白惨惨的牙，指着那处坍塌的坟包说道：“然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把你迷晕了，再把你拖进墓里。幸亏我们来得及时，不然可能它就把你拖到深处去了，我们得掘地三尺才能找到你。”他的口气不像责怪，倒像是在讲故事，听起来瞬间觉得毛骨悚然。
这女学生这下真被吓住了，指着黑瞎子说道：“你……你别吓我！我是唯物主义者，这世界上没有鬼！”
黑瞎子一耸肩。“没有鬼？那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就突然睡着了，连相机掉了都不知道，还在昏迷之中爬进墓道里？”
柳煦莹哑口无言，脸色煞白。
解雨臣轻笑出声。“我看这下你是知道怕了。得了，你也别吓她了。通知所有人，在这里住一天。让小李和老杜陪她去镇上的医院做个检查以防万一，确定没事我们再出发。丫头，走不走得了？”
柳煦莹深吸几口气，试着站起来，点点头。李教练和杜教练扶着她往小路的方向走，胖老板引路。看柳煦莹的样子倒不像有什么事。
解雨臣没有走，打亮手电又朝那坟包看。“下面什么情况？”
黑瞎子把我们看到的简单和他说了，解雨臣露出非常感兴趣的表情，忽然转头朝我说道：“关根，这个你比我懂。要不下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大发现。”
我忽然很后悔刚才没有和胖老板他们先离开。“现在？不行不行。我站着都快能睡着了。你就算想去也先休息一下再说吧。”
“也是，那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解雨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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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老板的民宿条件还不错，客房能洗澡还有独立卫生间。杜教练陪柳煦莹她们一起去医院了，今晚房间里就我一个人。我冲了澡换身干净衣服，了无睡意。
我拿起手机和烟打开房门，就见对门也开了，黑瞎子看到我有点儿意外。“怎么还没睡？”
我一扬手里的烟。“想起刚才的事情有点儿睡不着，出去透透气。”
黑瞎子带上门。“正好，我也是。一起。”说着和我并肩走。
我和黑瞎子并排蹲在后院的角落里点上烟。我的手机没信号，不过这里离饭厅挺近，显示无线网络可用。月亮正亮堂，我用手机拍了几张小院的夜景。黑瞎子也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我切换到微信，给张起灵发送了实时位置。
烟快抽完的时候，有微息提示。言简意赅，“2小时”。我猜那是他到达这里需要的时间。我掐掉烟，回屋关灯，手机换了几个地方总算显示出两格信号。我就着月光，收拾行礼。
对门不久之后就响了，此后就只听到虫子和青蛙叫。我躺到床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两格信号靠谱不靠谱。
事实证明，两格信号还是靠谱的。凌晨一点，窗外有光照进来，手机没多久也振动起来。我心里一乐，方向合适，不用走门了，还好我是一层。
我接通张起灵的电话，说声“停车等着”，也不等他回话就挂断。打开窗子，把行李箱和背包先扔出去，自己翻窗而出。
就算车灯没把人晃醒，皮卡的发动机声也够了。现在速度最重要，我顾不得喘不过气来，拎着行李往车灯的方向猛跑。
身后有人追过来，速度之快难以想象。可是我已经到了极限，想躲都躲不开。
忽然前面有人两手一搭我的肩膀，迅速把我扭了个一百八十度，速度也被降低下来。我从向光变成了背光，刚才还像剪影的人变得清晰，同时光线在墨镜的镜片上一闪。追来的是黑瞎子，扭过我的是张起灵，两个人已经搭上了手。
黑瞎子的身手绝不一般，之前他跳下土沟的动作就能看出来。我想提醒张起灵，喊道：“小哥……”
我愣住了。就好像老哥是称呼老年人一样，小哥是对年轻人的称呼，带着点儿亲切亲近的意思，说套近乎也行。现在小哥这个称谓已经很难听到了，只有中国的少数地区还在用。我是个杭州人，怎么会想到这个称呼？
不只是我，黑瞎子和张起灵也都是一愣，交错的手停在半空。
这是个机会，我顾不得多想，拉着张起灵就跑。
没有车追上来。我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气。张起灵递来一瓶水，我一口气就喝掉一半。
张起灵没问我为什么用这种逃跑的方式离开，我也没解释，更没问他打算开去哪里。
我觉得很累，看着车灯照出的一片光亮发呆，然后再看着挡风玻璃上的小水点从无到有，从疏变密，点连成线，线连成片，直到被雨刷刷掉。我喃喃地道：“云南的天气真是多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居然下起雨来了。下雨天开山路，你没问题吧？”
张起灵扫了一眼导航。“快转上高速路了。”
“哦，那就好。”我的眼皮有点儿要打架。
果然很快就是一处高速收费站。雨越下越大，雨刷被调到最高档，玻璃的内面渐渐积累起一层雾气。我拍拍脸，帮张起灵打开空调，吹掉玻璃上的水雾，又按下双闪开关。“小哥，提示说前面有个服务站，我们还是停那里避避雨吧。这样开车不安全。”
张起灵沉默很久才“嗯”了一声。过后没多久，就到了服务站。
车子熄了火，雨刷停下来，雨滴终于在玻璃上汇合成了瀑布。
我叹口气。“小哥，我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不过，你应该是认识我的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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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食兔子6

改错楼
第124楼
床头柜上放着一部崭新的触屏手机，下面有张字条，遒劲有力的字体，只有四个字，“有事联系”。

修改完了，继续盖楼

第七章：惶恐滩头说惶恐
（《过零丁洋》宋.文天祥）
我没让张起灵有机会插嘴，自顾自说下去。“你和解雨臣他们也是认识的吧？通过梁湾的接触，你们发现我清醒之后不相信任何熟人。所以你出现了，以陌生人的身份接近我，投我所好，获取信任。这是第一步。这一步很成功，即使有意外的小插曲。长途汽车站偷钱包的那伙人是我仇家吧？下手那么狠，冲着我的命来的。你来还东西，顺便救了我。我真的相信是自己背字走到了头，好运气终于回来找我了。”
我停住嘴，等待张起灵的反应。但他沉默以对，无论是表情还是坐姿都没有任何变化。我于是继续扯。“你带我接触那些原本熟悉的事物，可惜我能想起相关的知识，却想不起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于是就有了第二步，把我带进一个诱导性更强的局面。我有一阵子怀疑自己是干考古的。可是想起来的专业知识越多越觉得有问题。我对古玩的鉴定、行情、造假等等非常在行，这些显然不符合考古队员的知识层面，更像个古董商。解雨臣他们刻意回避了一些敏感词，但我还是回忆起了像倒斗儿、淘沙、粽子这些行话。原来我从事的不是什么考古，而是它上不得台面的近亲，盗墓。我是个盗墓贼，难怪对有困难找警察这句话很排斥。”
我叹了口气。“你们的计划可谓周详，遗憾的是，从这一步开始出现了漏洞。细小的不说了，就说主要的。”
我竖起食指。“第一，柳煦莹和祁晓阳的照片都是自动模式拍出来的，平淡无奇，不出色，也不太差，门外汉会犯的错误非常明显。我猜她们是你们安排的。两位美女自带赞助参加活动，大学男生们会非常欢迎。随便找个借口让他们帮忙打掩护很容易。”
我竖起中指。“第二，还是这两位美女，言辞上出了纰漏。祁晓阳转述柳煦莹的话，说她看到了棺材。可是柳煦莹又说她没下去沟里。我仔细看过，手电光的确能在尽头照出一具棺材的轮廓，但是那必须下到沟底，站在上面根本不可能看到棺材角。在那座老坟旁边，另有一座坟有坍塌过的痕迹。大概是因为前几天的大雨，冲下来的泥土把裸露的棺材又盖住了。柳煦莹之前没去过现场，晚上光线不好，时间又紧，她就误进了新塌的坟装晕倒。希望她身上的外伤都是化妆化出来的，不然我有点儿过意不去。”
我说得口渴，喝些水，又竖起无名指。“第三是那位胖老板。他的苗瑶普通话说得很到位，可惜总有些京片子满嘴跑火车的味儿流出来。还有，他大着嗓门说话时，尾音让我觉得有点儿熟悉。联想到他的幽默感，我推测在病床边和梁湾讨论病情，还说回去开趴踢的就是他。”
我竖起小拇指。“第四，这是少数民族聚居地，风俗习惯是一家有事全村出动。胖老板是特仗义、特有人缘儿的那种人。如果他是本地人，店里的客人失踪，还是个年轻女性在晚上去了荒郊野外的老坟地，不可能不喊村里人来帮忙。可胖老板只是自己出马，连伙计都没叫上。这不合理。”
我竖起拇指。“第五，是解雨臣说的话。他说了三件事，塔里木探险，关根，户外用品店。后两者细节非常多，也都能查证。可唯独第一件事虚无缥缈，细节全部不可追溯。差异太大了，非常不可信。再结合后来的事情，我估计那就是他编造的，给他认识关根找个说法。”
我竖起另一只手的大拇指。“第六，你赶过来根本没用两小时。水温不到八十，这也就是个起步距离。我和车队的司机闲聊过，他们都是解雨臣雇佣的当地司机，等通知出发，下一站去哪儿不清楚。说明解雨臣很谨慎。今天白天是徙步穿越，杜教练晚上才打电话通知车子明早到哪儿接人。你是开车，不是徙步，今晚之前，靠跟踪是没办法获得我的行动路线的。可是你却离我这么近，还能保持在我的视野之外，只有一种可能，你知道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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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还是没反应。我一边絮叨一边在心里感慨。如果比冷静，估计世界上没人能超越这家伙。我说得口干舌燥，人家依旧不动如山。如果他是我的敌人，那我恐怕会一败涂地。人家不说话，只能我继续。我倒要看看，这人有多沉得住气。“考虑到我发现自己从事的行业很特殊，你们的目的不外乎三种可能。”我又开始掰手指头。“第一种，我很**，你们需要我。第二种，我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或者信息，得让我想起来自愿给你们。第三种，你们是我的亲朋好友，做这些就是想帮我恢复记忆。我一个都打不过的那伙人，你一个人打跑仨。我不得不承认，第一种可能很渺茫。第二和第三，我倾向于第三种，毕竟那个胖子和大夫讨论过我的病情。但是我不能排除第二种可能性。”
我喝光瓶装水，整理思路开始下一段长篇大论。“其实那会儿我不是很肯定你和解雨臣他们是不是一起的。今晚联络你，是我的试探。看到你和黑瞎子交手，我很惊讶，还以为自己猜错了。现在想想，你那时的动作其实只是格挡，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我的仇家一直盯着我，你们不敢让我单独行动。黑瞎子追出来，是想让我回去。他的眼睛有问题，迎着光看不清，只能先打了再说。我在旁边，你不能开口解释，只能还手。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解雨臣他们进展得行云流水，那就是你单方面改了计划？”
我今晚说的话，快够写本小说了，可张起灵跟个没嘴葫芦似的，好像我在对着一株盆栽说话。不对，盆栽还会被喷得晃晃叶子，这人连头发丝都没颤一颤。我深深叹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其实我说这么多话也是一种试探。要你是我仇家，听我在这儿历数你们的重大失误，不直接掐脖子，也得喂拳头了。我控制不了心里的恐惧感，不过理智上还是选择了第三种可能。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惜我一点儿都没想起来。真是抱歉！”
“称呼。”张起灵忽然没头没脑蹦出这么个词。
“称呼？”我想了想，“你说我叫你小哥？”
他转头看向我。“以前，你和胖子他们都是这么叫我。”
我恍然。难怪那会儿黑瞎子和张起灵都愣住了，大概他们以为我恢复记忆了。我问道：“你说的胖子，就是那个胖老板？”
他点头。“王胖子，他是你最信任的人。你的经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我一愣。“难怪是他和梁湾讨论我的病情。因为我听过他的声音，所以才换你来接近我。”
他转回头去看向窗外，好像有点儿消沉。我赶忙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肯定都和我关系不一般。”
张起灵摇头，也不知道他想否认什么，是觉得我有别的意思，还是说他和我关系一般？不管是哪个，都很小心眼。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另外一部手机，解锁之后递过来。我疑惑地接过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我盯着屏幕看，突然就把手机扔了，好像手机其实是一块火炭。
照片上有一个人，一个明明活着，却宛如死了的人。即使他已经消瘦得脱了形骸，粘腻的头发胡子盖了满脸，我依然看出，那个人是我自己。
从双手开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上下牙撞得“咯咯”响。我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苍白。
并不是我曾经的样子吓到了现在的我，而是一种巨大的恐惧感从那双眼睛里涌出，铺天盖地般袭来，仿佛一场海啸。一霎那，我突然明白了。没有什么迫害妄想症。我在害怕的，是我的记忆，或者说，是我自己。
张起灵一皱眉，站起来一条腿跪在座椅上，探过身子抱住我。他很用力，我的身体无法再颤动。这是一个安慰的拥抱，我迷茫地看向他，即使之前对记忆毫无头绪的时候，我也没感觉到如此慌乱。如果连我都在害怕自己的过去，那么还该不该继续追寻？
我没有听到叹息，也没有看出无奈。张起灵的目光依旧淡淡的，似乎这一切在他看来都不值得动容。“吴邪，害怕就忘记。”还是淡然的口吻，仿佛说着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真想顶他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我却受到他的感染，渐渐安静下来。我终于醒悟为什么张起灵要擅自更改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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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拍他，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这应该算是物极必反吧。恐惧到了极致，内心反而安定下来了。张起灵放开我，坐了回去。他这一针，真是下的稳准狠。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那地方的老坟应该不简单吧？我是一个盗墓贼，你们想带我下斗儿，诱导我想起些什么。在昆明，你说是我的‘学徒’，应该是计划和我一起加入解雨臣的队伍。但是你预感我会过于害怕，就擅自更改计划，独自离开，再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从他们手里把我‘救’出来？”
张起灵点头又摇头。“你不是害怕下斗儿。”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吴邪，害怕就忘记。”然后有些迟疑地补了一句，“我可以照顾你。”
我有些错愕地看向张起灵，惊奇于他的迟疑。原来他早已察觉我害怕的其实是恢复记忆这件事本身。如果他和我继续一起行动，计划失败，他们没有挽回的余地。他提前离开，就能保持独立性，当我退缩时，可以重新出现。
我不得不叹服，张起灵的洞察力敏锐得惊人，也为我着想到了极致。从我醒过来开始，所有反应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我是怎么想的，我需要些什么，他知道的比我自己都早。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大概就和这个类似。
只是，解雨臣也好，胖子也好，都是关注着我的记忆怎么能恢复。但是张起灵似乎更在意我的恐惧心理。他和别人，于我而言，好像有那么点儿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
我不禁觉得好笑，失忆又不是丧失劳动能力。我一个智力水平正常的大男人，正值壮年，不缺胳膊不缺腿，怎么可能后半辈子指着别人照顾！那也太怂了！
我边把车门打开一条缝，边伸手去掏烟。眼前出现一包黄鹤楼。
张起灵给我递烟，那这烟一定不平凡。我抽出点上，一口下去，说不出的舒畅。我之前连换了四种烟都觉得差点儿劲，原来这包才是正确答案。
我缓慢地吸着烟，心里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虽然说吸烟有害健康，但是也得承认，烟草真他娘的是个在关键时刻安抚焦虑的好东西。总算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话说开了，人就轻松多了。我刚想好好享受享受，手上一空，仔细一想，刚好两口。
我日，这种时刻都不能多抽几口吗？要不是他姓张我姓吴，我都得琢磨他是不是我亲哥哥，管这么严。我无奈地看向张起灵，然后以更加惊奇的表情看着他把烟送到自己嘴边，烟头的红光狠狠一亮。
张起灵吸的很深也很急，手里的烟迅速变短，最后剩下烟屁股被摁熄在烟灰盒里。
之前没见他抽过烟，这会儿倒像个老烟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对他说：“吸烟有害健康，还是戒了吧。”
他答道：“我没有烟瘾。”
我没过脑的劝戒居然得到回复，我有点儿意外。他这话听着有点矫情，我就回嘴道：“没烟瘾你抽这么狠。”后半句“管我管那么严”，我没好意思说。
他看了我一眼，我往后靠了靠。总不会他猜到我的腹诽了吧？
他的电话响了，当着我的面点接听，只在最后“嗯”了一声，就挂了。我要是电话那头的都得琢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虽然他一如既往地面瘫，我还是看出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也看出他没有告诉我的打算。抽到正确的烟，我心情好多了。他说我之前都是叫他“小哥”，正好我觉得“起灵”这名字太晦气。我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哥，我失忆，不是变三岁小孩儿。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一个人乱闯。你有事情要处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至于记忆，那是属于我的东西。我还没有怂到因为害怕就要把它们都抛弃。能不能和我先简单讲讲？比如……你先做个自我介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