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杭城十八事(瓶邪,黑花,民国,军官,下斗,抢亲)

很快,他的房间里就聚了好些人。下人们端水持帕的站了一圈,解雨臣安静的倚在门边看着,两个护士将干净的绷带铺开在书案上,一个不过十五六的小丫头则走上前来,开始帮他脱衣服。

那漂亮的小丫头一颗一颗的为他解下盘扣,一对儿明亮的眼睛不时的瞟上他线条明朗的脸。他知道解雨臣在看,于是有意无意的让自己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惹得那女孩儿脸色绯红,手指都有些颤了——

“够了,”解雨臣凉如秋风的声音忽然毫无预兆的响起,声音不高却显得非常掷地有声,“都出去。”

下人们立即垂手低头鱼贯而出,那女孩儿出门前还不忘偷偷瞟了他一眼。而黑瞎子却仿佛完全没看到一般,只是瞅了瞅自己身上仅剩一颗盘扣的褂子,笑而不语。

房门被轻轻的带上了。片刻的寂静过后——

“你自己换。”解雨臣似笑非笑的抱起双臂,斜靠在门框上,纤薄的身形一碰即碎的样子,透着一股慵懒。

闻言,黑瞎子露出一个邪肆的微笑,指尖微动,最后一颗盘扣就松了开,接着肩部的胫骨轻轻一抖,薄丝的黑褂子就飘落了下去,露出肌肉线条极其精实的上半身。

骨骼分明的手有意无意的缓慢抬起,黑瞎子指节轻挪,解开那染血绷带的动作带着无法言喻的情色意味,竟像是久经风尘场所的花魁正在宽衣解带,那种放浪又惑人的性感落在这个不可谓不英俊的男人身上,居然合适的令人难以置信——

他看到解雨臣那细巧的喉结不自知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嘴角的邪笑不禁更狂妄了几分。

沾着血迹的纱布从他指尖滑落,露出腹部那道狰狞的纵深伤。血红的伤口绽放在划着深深浅浅疤痕却线条流畅的腹肌上,张狂而美丽。解雨臣的眸色越发暗了一度,抱着双臂的手也越发握紧了——

接着,他就放开了双臂,落直了身体,款步走来。

黑瞎子嘴角的笑意不动,静静的站在屋子正中,看着解雨臣站定在他面前。秋日的阳光静谧无声,洒在他那妖精般绝色的脸上,晕出一层镀金的光。

解雨臣凝玉一般的手指轻巧的从书案上执起干净的白色绷带,也不抬眼看他,只是伸手到他背后,用左手将纱布的一端按压在他腰后,接着一圈一圈的缠绕起来——

那纤细的手指冰肌玉骨似的凉,按在他腰后一阵酥麻,细致却有力的胳膊不紧不慢的反复绕动在他腰间,带动着那身水墨红的褂子无风而飘,衣襟口微微敞开,可以看到两扇极其漂亮的锁骨。

解雨臣低着头,黑瞎子看不清他的眼睛,却知道那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上透着一股无法掩盖的认真,每一圈纱布都缠的恰到好处,力度既不会压到伤口,又不会松垮到无力支撑。一时间,他的思维不住的晃了出去——

在德意志学医的时候,接触到的那个药水叫什么。。。哦,是了,福尔马林。

十圈过后,解雨臣抽出了他背后的手,一阵战栗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一闪而过——

他一定要想个办法,让这朵花儿永远成为他的,永远只为他一个人包扎,永远只对他一个人笑。

解雨臣十指翻飞,极快的就在他腰侧扎牢了绷带,整个包扎的非常熨帖。他测过头,脖颈处玉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透亮了似的美好,浅浅一笑道:“齐团长,可还满意?”

如果做不到占有鲜花,就干脆抹了脖子浸到福尔马林里吧。他眼中的笑意一瞬间狂妄至极,身体深处那种来自草原的掠夺本性叫嚣着几乎冲破皮囊:他不允许,其他任何人,看到这朵花儿如此明艳的笑容——

接着,面前之人那纤长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扑闪出丝丝秋日暖阳的金色光点,双眸微抬,静静的看向他——

黑瞎子突然发现,仰望着他的那对烟水晶似的栗色眸子里始终有一份戒备,却渐渐的更添了一份信任,连唇角的弧度都与第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了,笑容里藏着一丝摸不着的情意和似有若无的脆弱——

让黑瞎子既想将他压在墙上做个够,又想将他揉进怀里轻轻拍抚。。。

。。。还是从长计议吧。他会得到他的人,也会得到他的笑容和他的心。

于是他忍住了身体里那疯狂叫嚣着的冲动,微微的敛住了神情,扯开一个痞子似的笑,答道:“太满意了~ 瞎子无以为报,花儿爷就容瞎子以身相许吧?”

解雨臣亦是敛了敛眼中的神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语调薄凉:“爷早说过了,解家不收你这样多嘴又多事的小妾。”

花儿爷,你错了,他淡淡的笑着,心道,他黑瞎子看上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

况且,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你若想要那金玉盆子里的海棠花,不得先将那盆子捞过来,或者干脆砸碎了嘛~

哦,对了,听说老爷子快不行了。。。也许是时候,该回去认祖归宗了呢。黑瞎子轻快的想到,大夫人若是见到他戳过去的毛瑟一七式,不知道会不会直接给吓昏过去呢~ 那场景还真是会让人非常、非常的愉快啊~

一瞬间思绪千回百转、计议已定,但他脸上却仍旧是绝对完美的、叫人看不透的笑容,咧嘴道:“花儿爷,别这么说嘛,太教人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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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绷带与花儿,完。

以上就是之前说好的,黑瞎子他们从斗里出来之后,在解公馆养伤时的片段~

男人的本性就是抢夺与占有,黑瞎子能非常简单的做到占有那朵花儿,但是他没有,他更多的选择了爱与呵护,完成对方想要完成的,守护对方所在乎的——

喜欢就会放肆,爱就会克制嘛,真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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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庆祝七夕,桑桑写了两篇番外番,《后来发生的事》,各位且做一笑哈:

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02 09:06:00 +0800 CST  
《后来发生的事》,其一:


民国二十五年隆冬,盛京,齐佳祖宅。

偌大的祠堂西南角上坚着一个两层楼高的红杉木杆子,木杆顶端悬挂一扇巨大的红布幡。整个祠堂被白绸包裹着,加上厚重的落雪,一片瘆人的素色。

内堂里,足有十尺长的供桌上摆满了祭奠的酒菜、供品、烧纸、烧酒,香烛鼎盛,漆黑硕大的祭名牌上书着上一代齐佳族长那冗长的看不到头的官爵名姓。

金丝楠木棺静静的躺在经幡后面,棺材旁,睡着一个肥硕的胖子,素白的孝衣裹在他的肚子上,随着他的呼吸几乎要被撑破。夜色已深,他身旁跪着的几个下人也都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黑瞎子脚步极轻却极快,放倒了正门口四个看门的之后,几乎瞬间就来到了祠堂深处、棺材面前,房内竟无一人发觉。

他掸了掸身上的雪,将毛瑟一七式插回腰后,瞥了一眼祭名牌,到底还是恭敬的来到供桌前,磕了三个头——

老爷子,虽然你一直看不惯我,却也没有太亏待我。就冲这,纳摩不会要你难堪的。黑瞎子静静的站起身,嘴角一丝丝笑意勾起,点了一柱香,插好,这才走到棺材边那个胖子身边——

伸手,狠狠的在那胖子脸上一掐——

那胖子皮糙肉厚,被人如此掐了脸竟然还可以慢悠悠的才睁开眼。黑瞎子好笑的看到自己带着墨镜的脸恍恍惚惚的映在“大少爷”眼里——

“啊!!!”大少爷登时和见了厉鬼似的,尖叫声瞬间响彻祠堂。

下人们立即惊醒了,纷纷跳起来,还未出声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个半死——

他们的大少爷,被一个带着墨镜、一身漆黑的男人,单脚踩在地上。那男人一手握着一把枪指着大少爷,一手竟然还在给自己点烟,神色间嚣张至极。

“去,叫你们大夫人来。”黑瞎子喷出一口烟,才不紧不慢的吩咐道。立即有一个下人跑走了。

不出片刻,一身素衣的老妇人就在七八个丫头的簇拥下冲了进来——

“额娘,好久不见。”黑瞎子笑着打招呼。

那老妇人脸色立即煞白,双唇不住的发抖,却仍然强撑道:“纳摩,老爷面前,不得放肆,快放开萨儿!”

“好说好说,”黑瞎子嘴上轻快的笑道,脚下却生生一用力,那胖子被他踩的脸色一阵青红交接,“额娘答应了我的要求,自会放开~ ”

大夫人见状,脸色更是青了些,声音都尖了:“纳摩!老爷尸骨未寒,你如此做,不怕——”

“怕老爷子半夜找来的,是你吧?”黑瞎子嘴角笑意渐冷,“你十几年没见过我,只这黑灯瞎火里的一眼,就认出我是谁,当真是好本事啊,额娘?”

大夫人一惊,双眼瞪的和牛眼似的——

“你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送我去德意志,一路上使了多少绊子,恨不得我死在路上。见我活着回来了,立即联系了军里,非要招我去参军——要不是你,就陆军总部那几个傻子,哪个敢招惹齐佳族的少爷?”

黑瞎子扔了烟蒂,动作缓慢的伸手到腰后,摸出另一把毛瑟一七式,嘴角的笑意冰冻了一般——

“没想到,参军非但没弄死我,居然还让我越发混出个样,怎么着,这几年,明里暗里没少调查我吧,所以一见着我就立即认出来了,还要多谢额娘挂心呢~ ”

“咔擦”一声,他单手拉开保险,举起胳膊,托着枪的姿势极稳,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那老妇人的眉心,他浅笑道:“那些我都不和额娘计较了,但是这齐佳一族,我留着还有用,就请额娘交给纳摩管了吧。”

老妇人身体一晃,被身边的丫头赶忙扶住,她脸上的皱纹都泛了白,颤道:“你、你这么做,族里的人不会同——”

“他们会同意的,”黑瞎子咧嘴凉笑道,“我早就搜齐了你这几年瞒着族里做下的假账,好重几箱子呢,全送到几个叔叔伯伯手里了,大伙儿这会儿估计正恨你恨的牙痒痒呢,哪会不同意啊~ ”

老妇人如遭雷击,一时间颤着嘴唇说不出话,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逼入了绝境。片刻之后,竟是又镇定了下来,猛地扭头对门口站着的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即会意,扭身就往外跑去,显然是想去找人过来硬拼——

却还没跨出门栏就被身后的一发子弹打穿了腿,跌倒在地上哀声嚎叫——

接着另一发子弹几乎同时从黑瞎子左手发出,砰的一声擦过大少爷的耳朵钉在青石板地上,惹得大少爷尖声呼娘,几乎失禁——

随后,老妇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穿透了她高耸的旗头发髻,整片头发被子弹打散,披了下来,散在她脸上,异常狼狈——

黑瞎子一瞬之间、左右开弓连发三枪,却好似完全没事人一般,身形一动未动。一时间屋内无人再敢动一下,枪响的余音回荡了片刻,他好整以暇的将大少爷的哭爹喊娘声重新踩回他肚子里,笑道:

“额娘,你还以为我是二十年前那个任你罚跪的小纳摩吗?”

他的墨镜转过一道烛光,脸上的笑意肃杀之气凌然,周身强大的煞气叫人不住胆寒,“这几年,死在我手里的人,平铺开来可以盖满半个科尔沁。我劝你别费事了,乖乖的把老爷子的东西都拿出来,爷心情好的话,放你们一条生路。”

大夫人这才仿佛泄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披头散发捶地哭喊起来。黑瞎子满意的将枪一收,脸上恢复了那种痞气的笑,缓步踱出祠堂,只对着下人留下一句话:

“通知全族,明天一早出殡,顺带交割族谱族印,你们的新老爷在杭城还有事儿没完呢,急着回去接你们夫人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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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生的事》,其二:


尘埃落定之后的某一天,黑瞎子突然想起来那个曾为他宽衣解扣的解家丫头,嘴贱的问:
“小花儿,那个在养伤的时候帮我脱衣服的漂亮丫头后来怎么样了?”

“哦?真是难为黑爷还记着她,”解雨臣懒洋洋的抬起眼,嘴角一丝笑意盈盈,“怎么,黑爷想收来做妾?”

“哪儿能啊,瞎子有小花儿一朵,这辈子算是足了,”说着还舔了舔嘴唇,一脸湿笑,“不过那丫头的一双眼睛的确亮的很啊~ 还特别好说话,告诉了我不少花儿爷的事呢~”

“呵,黑爷还真会找对象下手,”解雨臣嘴角轻轻一翘,巧笑嫣然的样子看的黑瞎子都有些傻了,“当时我看你们眉来眼去的,果然没做好事。那也不怪我如此待她了。”

黑瞎子咽了咽口水:“花儿爷你把人家怎么了?”

解雨臣也不急着回答,眼角瞥了一下面前茶盅,黑瞎子立即给倒满了茶,还吹了吹茶沫才双手托着递给他。解雨臣浅笑着品了一口,缓缓道:“那丫头叫梁湾。”

“梁湾。。。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黑瞎子托下巴沉思状,片刻之后脸色就变了,“大爷的,梁湾不是黎簇那小破孩的老婆吗?!”

“你前脚刚离开解公馆,爷后脚就把那丫头送给你的近卫兵做老婆去了。”解雨臣放下茶盅,眼都不抬的说,“那丫头直到今天,都还把齐家的情况事无巨细的汇报给我呢,每天一张小纸条。解家的人都敬业的很。”

说着话,解雨臣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眸一笑,“接下来三个月都睡外厅吧,黑爷,好好反思一下该不该和解家的下人套近乎。”

这就是为什么齐佳一族的当家老爷会睡了整整三个月外厅沙发的原因╮(╯▽╰)╭。


-《后来发生的事》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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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1-2篇番外,都是关于尘埃落定之后,瓶邪和黑花两对儿的“婚后生活”滴~ 同样会尽快更新。

桑桑其实已经有了新坑的大致构想,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写哈~ 如果有新坑,一定会艾特大家哒~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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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02 09:08:00 +0800 CST  
沙发给@陌凉浅笑丶感谢关注哈~

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02 09:09:00 +0800 CST  
更新番外一和两篇七夕贺文的艾特,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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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02 09:15:00 +0800 CST  
今天更新番外二和番外三的上半部分,enjoy~ 其中的一小段肉依旧发图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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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十八事》 番外二:《如果发生的事》,其一 【解雨臣视角】


精工细雕的桑枝百兰木隔窗前,一个纤瘦却极漂亮的男人静静的坐着,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漫天漫地的落雪。

身上那件艳红色的蜀锦缀兔毛棉袄是黑瞎子的最爱。那人每次见他穿时,总是会上上下下打量他许久,然后挂着一脸欠扁的笑容说“花儿爷还是穿红的最好看”。。。当然,他今天绝、对、不、是、为了那黑瞎子才穿的。解雨臣严厉的将那人痞笑的面孔挥出脑海。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极旺,新鲜松枝发出暖融融的噼啪声响,隔绝了这座小抱厦之外的冰天雪地。

盛京的冬季雪白而漫长。有时候,那铺天盖地的白雪甚至会一直堆积到窗口。解雨臣自小在南方长大,对于这种深可埋人的积雪毫无思想准备,刚来盛京那会儿,有一次一开窗,寸许厚的积雪就灌了进来,浇了他一头一脸——

他当时应该是彻底懵了,满眼都是雪白色,满脸都是冰凉。黑瞎子在他身后笑个不住,却立即扯了床单,将他裹了个严实、抱入怀里,同时捞过脸盆架上的帕子,细细的将雪珠从他脸上抹去——

“花儿爷,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那人当时的笑容堪比七月艳阳,硬是照的解当家脸上泛了一丝红晕。

现如今,已经在盛京住了两年的解雨臣自是再也不会被兜头浇一脸雪了,却总会在雪天有意无意的想起那个瞬间——

那个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再也离不开这个混蛋了。

思及此,解雨臣坐在窗前的姿势丝毫不变,深栗色的眸子仍然安静的望着窗外的一片素色,却下意识的捏了捏另一只手中的信笺——

有些揉皱了的信纸上,黑瞎子的字龙飞凤舞中有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忙乱:

【出了点小状况,媳妇别担心,为夫迟两天回来。 纳摩】


齐家在长白山附近的盘口年后一直不太平,十天前竟然有人来报说管事的被杀了。长白山的盘口生意上进账不多,但是地理位置要紧,卡着通往东俄的要道,当家的黑爷不得已需要立即跑一趟。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带着解雨臣同去的。但是冰天雪地间可能又要短兵相接,他实在是不放心,终是留下他一个人去了——

这一去,就是多半个月。三天前才来信,信中却只有这么一句叫人不得省心的话。

解雨臣从不主动过问齐家的事,但是从黑瞎子有一茬没一茬的话里多少能把大致情况摸清了。两年间,他把一个徒有其表的满清遗族整成现在东三省最大的军阀,这其中吃的苦、挨的明枪暗箭,只有解雨臣知道。

“你齐佳一族的家底几辈子花的完?做什么总是想着要扩张?”有一次,解雨臣实在忍不住了,边帮这人包扎边语气不善的问道。

“哎哎,疼啊,花儿爷,别这么使劲嘛~”黑瞎子咧着嘴,脸上都不剩什么血色了还是笑的那么欠揍,“小时候跪祠堂跪多了,那会儿总想着,如果老子以后接管了齐佳一族,绝对要叫祖宗十八代的都刮目相看嘛~ ”

解雨臣不用抬眼就知道他这个调调里说的没一句真话,手下越发的紧了一分力,他嘶了一声疼,这才轻笑着道出了实话:

“世道乱,只有做大了,才能罩着解家,护住花儿爷嘛~ ”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看他,只有那沙哑的嗓音像刷子,缓缓刷过解雨臣的耳膜。

他永远不会告诉黑瞎子,自己那一刻从心底渗出的近乎颤抖的感觉。


纷乱的思绪间,天色渐暗。下人进来点了灯,问他要不要传饭。

他顿了一顿,语调平缓的说:“所有的菜都隔水蒸着,再烫一壶竹叶青,叫传的时候再传。”

如果他的计算没错,最迟明早,最早今晚,就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夜色半深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片凌乱嘈杂的响动。解雨臣盖起手中的册簿,才抬眼,就见两个下人急急的掀开暖帘,那人带着一身的风雪迈了进来——

大半月前出门时披着的黑貂大髦竟然还完好无损,从步幅和抬胳膊的动作上来看也没有受伤的痕迹,线条明朗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叫人看不透的笑:

“媳妇,我回来了~ ”

很好,出口的话也仍旧叫解雨臣想狠狠给他一拳。看样子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

解雨臣优雅的起身,看着下人为他脱去大髦,披上平时贯穿的袄子,一边吩咐道:“传饭。”

黑瞎子一抖肩,袄子就贴服的挂上了他修长的身体,接着摆摆手,下人们立即鱼贯而出。他笑着向解雨臣走去,半路上在床头矮凳上微微磕绊了一下,却还是极快的来到他身边——
“小花儿,想死爷了~ ”说着,就展臂搂住了他。

解雨臣却站着没有动,微微皱了皱眉——

四个地方。已经有四个地方不太对头了——

长白山的盘口所处地势极高且险峻,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耽搁了这些天,怎么可能好像连擦伤都没有就回来了?

走向他的路上那轻微的磕绊绝非偶然。他认识黑瞎子这么些年,深知此人要么重伤昏迷,要么绝对警醒至极,凭空磕绊之事从未发生。

此刻,搂着他的动作里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僵硬,那双环在他腰后的骨节分明的手还带着寒霜的冷气。如在平时,黑瞎子一定会先在火盆上烤暖了手再碰触他,今天却似有一些着急甚至是无措?

最后就是,外面风雪极大,他的墨镜上都结了一层霜。解雨臣特意让下人们调暗过屋内的灯光,平时无人的时候他都会摘下墨镜,此刻却坚持带着结了霜的墨镜不肯脱——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解雨臣的脑海,让他的心脏猛然间皱缩了一下——

不,先别下结论。他深吸一口气,当下稳住情绪,将搂着自己的人推开了一点——

“先吃饭吧。”他淡淡道。


荷叶糯米鸡,干酱肉,吊炉饼,小豆腐,雪花扇贝和热烫的竹叶青。下人们传菜的动作极快,摆下鎏金乌木筷和青釉小酒杯之后就迅速的掀开暖帘出了去,他们都知道自家老爷最不喜欢除了解当家之外的人在屋里逗留了。

隔着精巧的紫檀小圆桌,解雨臣安静的坐在他对面,一对儿深栗色的眸子紧紧的锁着黑瞎子的脸,出口的嗓音清冽而波澜不惊:“都解决了?”

“解决了~ ”黑瞎子笑道,习惯性的抬手托起酒杯,“该杀的都杀了,该换的也换了,接下来至少能服帖个一年半载的吧~ ”

解雨臣点点头,顿了片刻之后,极缓慢的道:“怎么还不倒酒?”

平时,只要一落座,黑瞎子立即就会为两人的杯子斟满酒。他从不假手下人,也必不让解雨臣动手。今天,却迟迟没有动作。

闻言,黑瞎子竟是迟疑了一瞬,抬手握住青釉细颈的酒壶,展开右臂,提着酒壶伸过来——

冒着酒香的竹叶青从细细的壶口晶莹落下,却偏出了酒杯,洒了一半在桌上——

解雨臣猛地起身,发狠一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如此之大竟将酒壶都打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眼睛,怎么了?!”他出口的质问里带着一丝自己都觉察不出的颤音。

黑瞎子的表情凝滞了一霎那,终是露出一个略苦的笑容:“上山的路上遇到伏击,墨镜掉过一次。。。那之后,就看不见了。”

似是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解雨臣有些僵硬的抬起另一只手,摘下他的墨镜——

那对总是叫他移不开视线的狭长丹凤眼中,虹膜仍然是浅浅的金色,清晰的映照出解雨臣苍白的面孔,可瞳孔里却是一片无神的暗黑,没有了那叫他浑身战栗的温柔神色。

怔愣之中,解雨臣不由得放松了对他手腕的钳制。黑瞎子顿了片刻,状似轻松的抽回了手腕,迈开修长的腿绕过桌子,将他揽入怀里——

“别怕,”他竟然还有心情来安慰他,“小花儿,即使我真的瞎了,还是能护你周全。”

“混蛋。。。”解雨臣仍然有些愣愣的,任由他抱着自己,低语道,“谁要你护了。。。明天叫族里所有的医生——”

“哎。”一反常态的,黑瞎子极其温柔的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将他纤瘦的身子搂的更紧了些,像是想将他溶了似的。

一股陌生的酸涩猝不及防的涌上眼眶。从来自制力极佳的解当家一时间竟无措的像个孩子,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搂住这人宽阔的后背——

没事的,他闭了闭眼睛,将脸埋进了他仍有些凉的肩窝,无论如何,解雨臣都会护你周全。

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09 14:1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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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十八事》 番外三:《孩子孩子》 ,其一【张起灵视角】


巴乃的夏日湿热异常,总是容易叫人产生一丝烦躁的情绪。

当然,“烦躁”这种情绪只可能发生在吴邪身上,绝对与张起灵无关。

此刻,张起灵就静静的坐在高脚楼二层的隔窗下,竹编的小矮凳硬是被他坐出了红木大沙发的稳当劲儿。他一手捧着本发黄了的古籍,一手托着一只精巧的黄玉默面纹浅口碟,正对照着古籍上的记载辨别年代——

“小哥!”像个陀螺似得在屋里不停打转的吴邪却没他那么淡定,“她还是哭个不停怎么办?!”

张起灵抬起那双毫无波澜的漆黑眸子,看了看吴邪怀里那抽噎个不住的小女娃——

接着又低下头去,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继续研究起明器来了。

他这种无所谓的表情——或者说没有任何表情的状态——瞬间将吴邪的烦躁推过了顶点。小三爷气势如虹的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他面前,不由分说的将那团肉往他怀里一塞——

“小爷去弄点吃的,抱稳了!”吴邪那圆圆的脸庞上一片燥热的蒸红,看的张起灵倒有些兴趣,可惜他丢下这句话就撒腿跑了,根本不给他下一步动作的机会。

张起灵将浅口碟塞在书册中,安稳的放在一边,这才观察起怀里的小东西来。

那女娃不过一岁多些,扑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间眼角的泪水被星星点点的挤了出来,挂在嫩白嫩白的圆脸蛋上。她软软的小手拽着张起灵的短褂前襟,似是在他腿上有些坐不稳,受惊了的样子,求助般的看着他。

张起灵顿了一顿,试探性的伸手托住她的小身子,掌心里一片绵软温热的触感。那女娃立即将脸贴上了他的前胸,舒服的靠了上去——

是了,他不由得想起,吴邪说过,夏日里,他身上特别凉。加之麒麟血竭的香味,很舒服。
思绪间,那小东西在他胸前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扁了扁嘴,竟是闭上了眼睛,安稳了呼吸。

张起灵淡淡的瞥了一眼怀里开始睡着的小娃娃,决定还是静坐为佳,一丝未动。


这孩子是今天早晨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被送到他们的高脚楼里来的。

吴邪看到那一身瑶族装扮的老嬷嬷抱着个娃娃来到高脚楼前时,确实愣了片刻。不过一接过老嬷嬷手里的那封信,就把这奇异的送信人给忘了——

信封里有一张饱受摧残的泛黄信纸,和一张破了边角的照片。

吴邪不明所以,首先拿出了照片,只一眼,圆润的脸庞就刷白了一度,定住了似得动弹不得。张起灵本是不打算插手的,见吴邪表情不对,立即走了过去,却见那照片上,是三个数年没了音讯的人。

吴三省较之数年前瘦了一些,却精神极佳的样子,穿着全套的西服,笔直的站在一条河流面前。他身边的女人应该就是杭城里见过几次的那个豆腐西施,陈文锦,秀美依旧,甜笑嫣然。而潘子则微笑着站在吴三省后侧半步的地方,头发剪短了,意气风发。

吴邪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眼眶都泛了红。小心的将照片收回信封里之后,拿出信纸展开:

泛黄的纸页材质本极佳,却显然是辗转多时才来到这里,皱的夸张,墨水也有些晕开了。吴三省的笔迹却十分从容:

【一切安好,勿念。 三叔,于越南】

吴邪又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嘴角才勾出一个半苦半甜的笑,抬起盈满了水雾的圆眼睛,看着张起灵道:“小哥,真的是三叔的笔迹。。。”

面对那人难得脆弱的表情,张起灵面色沉静的拦过他的肩,淡淡的语调里一丝心疼:“想办法回信给他。”

“嗯。”吴邪扯了扯嘴角,刚要和张起灵一起转身进屋,却听得身后一句:“还有背面。”

两人有些惊讶的回头,却见是那老嬷嬷说的话,她手里抱着的小娃娃也醒了,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两人。

吴邪将信纸翻了过来,只见一溜儿七扭八歪的钢笔字:

【小天真,爷和云彩去趟北平,女儿寄放在你这儿个把月。好吃好喝伺候着,好歹这信也是胖爷给你找回来的! 王霸秋】

“你大爷的。。。”吴邪一张圆脸白了个透、盯着那小娃娃合不拢嘴,张起灵也皱起了眉,“死胖子,爷知道怎么带孩子啊?!”

可那老嬷嬷却一脸平静,直接抬手将小女孩儿塞在目瞪口呆的吴邪怀里,再将自己背着的一个布包递给张起灵——看手感应该是小孩的衣服——话都没留一句转身就走了。

巴乃的炎夏烈日之下,曾经风云杭城的吴家小三爷和道上无人能及的神话哑巴张,望着那个开始扁嘴哭泣的小娃娃,一筹莫展。


时间随着飘忽的思绪散去,约半个时辰之后,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的吴邪捧着一只瓷碗回到了二层,却见那哭了大半天的小娃娃正趴在张起灵胸口睡得流口水,不由得瞪圆了眼:

“为什么小爷抱着就哭,你抱着就安静?”

吴邪微微嘟起的唇珠在张起灵眼中闪着粉色的水光,但他只是看了一会儿,却道:“碗里是什么?”

“嘿嘿,小爷特制的米糊,”吴邪笑嘻嘻的放下碗,低声道,“加了点绿豆沙,给这孩子消消暑——”

说着,吴邪顿了顿,皱起了眉:“小哥,胖子有没有提过他女儿叫什么?”

即使王胖子提过,张起灵也是不会去记的,于是淡淡摇了摇头。

“哼哼,”吴邪咧嘴笑的不怀好意,“小爷给起个名儿,这一个月给她叫熟了,到时候王胖子想改都改不了~ 小哥,你说叫什么好?”

看着吴邪亮晶晶喜滋滋的圆眼睛,张起灵不易察觉的微微抿了一下唇,再开口时,那淡然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明的情绪:“吴邪,你喜欢孩子?”

吴邪似是再一次对他的思维回路表示难以置信,挑眉问:“小哥,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孩子?”

小女娃在他怀里拱了拱,肉肉的小脸紧紧的贴着他胸口,湿乎乎暖融融。他垂了垂眼,声线仍旧平静:“你是吴家最后一人了。我们不会有孩子。”

事实,总归是事实。他张起灵可以上天下地倒斗杀粽,甚至,如果他愿意,撑起一份不输齐家解家的家业亦不是难事。可这天下间,唯有这一点,他做不到。

“嗯,”吴邪却微微一笑道,“那,如果小哥你哪天得知,自己是一个巨大家族最后一根姓张的苗儿了,你会离开我娶个女人延续香火吗?”

“不会。”张起灵平静的陈述。没有疑惑,没有遗憾,也不必承诺。因为没有吴邪的人生已经不值得一过。

“那不就得了~ ”吴邪笑着,勺起一点米糊尝了尝,眉眼间尽是对自己手艺的无限满意,“喜欢孩子的话,我们可以领一个,战后这么多孤儿。但是我不会找别人去生的。我有小哥就够了。”

说着,还舔了舔嘴,润泽得那颗唇珠越发的诱人可爱。张起灵心下一动,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想站起来——

于是那小娃娃就被弄醒了,黏糊着不肯睁眼,又开始嘤嘤呀呀的哭开了。吴邪见状赶紧端着米糊凑过去,不想那小女娃见着吴邪和勺子就躲,越发的凑到张起灵怀里去了,还挥着小肉手表示不屑吴邪的接近——

“要是每个孩子都这德行,”吴邪气呼呼的晃着勺子,差点把米糊都抖出来,“收养都别想!”可是说完,却又不懈努力的把勺子往小娃娃的嘴边递过去,还凑出了个比哭都难堪的笑脸哄着。

张起灵轻缓的拍了拍孩子那巴掌大的后背,嘴角沁出一抹极浅极浅的微笑。


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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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孩子孩子》 ,其一完,其二待续。


番外二《如果发生的事》,和番外三《孩子孩子》 ,均分成上下两部分,但是也都可以独立成章,于是先各自更新了一半,下次更新下半部分,分别是:

《杭城十八事》 番外二:《如果发生的事》,其二【吴邪视角】
《杭城十八事》 番外三:《孩子孩子》,其二 【黑瞎子视角】

会尽快更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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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09 14:16:00 +0800 CST  
更新番外二和番外三的上半部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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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09 14:23:00 +0800 CST  
被吞楼了,重发~----------------------------------------------------------------------------------
《杭城十八事》 番外二:《如果发生的事》,其一 【解雨臣视角】


精工细雕的桑枝百兰木隔窗前,一个纤瘦却极漂亮的男人静静的坐着,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漫天漫地的落雪。

身上那件艳红色的蜀锦缀兔毛棉袄是黑瞎子的最爱。那人每次见他穿时,总是会上上下下打量他许久,然后挂着一脸欠扁的笑容说“花儿爷还是穿红的最好看”。。。当然,他今天绝、对、不、是、为了那黑瞎子才穿的。解雨臣严厉的将那人痞笑的面孔挥出脑海。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极旺,新鲜松枝发出暖融融的噼啪声响,隔绝了这座小抱厦之外的冰天雪地。

盛京的冬季雪白而漫长。有时候,那铺天盖地的白雪甚至会一直堆积到窗口。解雨臣自小在南方长大,对于这种深可埋人的积雪毫无思想准备,刚来盛京那会儿,有一次一开窗,寸许厚的积雪就灌了进来,浇了他一头一脸——

他当时应该是彻底懵了,满眼都是雪白色,满脸都是冰凉。黑瞎子在他身后笑个不住,却立即扯了床单,将他裹了个严实、抱入怀里,同时捞过脸盆架上的帕子,细细的将雪珠从他脸上抹去——

“花儿爷,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那人当时的笑容堪比七月艳阳,硬是照的解当家脸上泛了一丝红晕。

现如今,已经在盛京住了两年的解雨臣自是再也不会被兜头浇一脸雪了,却总会在雪天有意无意的想起那个瞬间——

那个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再也离不开这个混蛋了。

思及此,解雨臣坐在窗前的姿势丝毫不变,深栗色的眸子仍然安静的望着窗外的一片素色,却下意识的捏了捏另一只手中的信笺——

有些揉皱了的信纸上,黑瞎子的字龙飞凤舞中有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忙乱:

【出了点小状况,媳妇别担心,为夫迟两天回来。 纳摩】


齐家在长白山附近的盘口年后一直不太平,十天前竟然有人来报说管事的被杀了。长白山的盘口生意上进账不多,但是地理位置要紧,卡着通往东俄的要道,当家的黑爷不得已需要立即跑一趟。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带着解雨臣同去的。但是冰天雪地间可能又要短兵相接,他实在是不放心,终是留下他一个人去了——

这一去,就是多半个月。三天前才来信,信中却只有这么一句叫人不得省心的话。

解雨臣从不主动过问齐家的事,但是从黑瞎子有一茬没一茬的话里多少能把大致情况摸清了。两年间,他把一个徒有其表的满清遗族整成现在东三省最大的军阀,这其中吃的苦、挨的明枪暗箭,只有解雨臣知道。

“你齐佳一族的家底几辈子花的完?做什么总是想着要扩张?”有一次,解雨臣实在忍不住了,边帮这人包扎边语气不善的问道。

“哎哎,疼啊,花儿爷,别这么使劲嘛~”黑瞎子咧着嘴,脸上都不剩什么血色了还是笑的那么欠揍,“小时候跪祠堂跪多了,那会儿总想着,如果老子以后接管了齐佳一族,绝对要叫祖宗十八代的都刮目相看嘛~ ”

解雨臣不用抬眼就知道他这个调调里说的没一句真话,手下越发的紧了一分力,他嘶了一声疼,这才轻笑着道出了实话:

“世道乱,只有做大了,才能罩着解家,护住花儿爷嘛~ ”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看他,只有那沙哑的嗓音像刷子,缓缓刷过解雨臣的耳膜。

他永远不会告诉黑瞎子,自己那一刻从心底渗出的近乎颤抖的感觉。


纷乱的思绪间,天色渐暗。下人进来点了灯,问他要不要传饭。

他顿了一顿,语调平缓的说:“所有的菜都隔水蒸着,再烫一壶竹叶青,叫传的时候再传。”

如果他的计算没错,最迟明早,最早今晚,就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夜色半深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片凌乱嘈杂的响动。解雨臣盖起手中的册簿,才抬眼,就见两个下人急急的掀开暖帘,那人带着一身的风雪迈了进来——

大半月前出门时披着的黑貂大髦竟然还完好无损,从步幅和抬胳膊的动作上来看也没有受伤的痕迹,线条明朗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叫人看不透的笑:

“媳妇,我回来了~ ”

很好,出口的话也仍旧叫解雨臣想狠狠给他一拳。看样子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

解雨臣优雅的起身,看着下人为他脱去大髦,披上平时贯穿的袄子,一边吩咐道:“传饭。”

黑瞎子一抖肩,袄子就贴服的挂上了他修长的身体,接着摆摆手,下人们立即鱼贯而出。他笑着向解雨臣走去,半路上在床头矮凳上微微磕绊了一下,却还是极快的来到他身边——
“小花儿,想死爷了~ ”说着,就展臂搂住了他。

解雨臣却站着没有动,微微皱了皱眉——

四个地方。已经有四个地方不太对头了——

长白山的盘口所处地势极高且险峻,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耽搁了这些天,怎么可能好像连擦伤都没有就回来了?

走向他的路上那轻微的磕绊绝非偶然。他认识黑瞎子这么些年,深知此人要么重伤昏迷,要么绝对警醒至极,凭空磕绊之事从未发生。

此刻,搂着他的动作里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僵硬,那双环在他腰后的骨节分明的手还带着寒霜的冷气。如在平时,黑瞎子一定会先在火盆上烤暖了手再碰触他,今天却似有一些着急甚至是无措?

最后就是,外面风雪极大,他的墨镜上都结了一层霜。解雨臣特意让下人们调暗过屋内的灯光,平时无人的时候他都会摘下墨镜,此刻却坚持带着结了霜的墨镜不肯脱——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解雨臣的脑海,让他的心脏猛然间皱缩了一下——

不,先别下结论。他深吸一口气,当下稳住情绪,将搂着自己的人推开了一点——

“先吃饭吧。”他淡淡道。


荷叶糯米鸡,干酱肉,吊炉饼,小豆腐,雪花扇贝和热烫的竹叶青。下人们传菜的动作极快,摆下鎏金乌木筷和青釉小酒杯之后就迅速的掀开暖帘出了去,他们都知道自家老爷最不喜欢除了解当家之外的人在屋里逗留了。

隔着精巧的紫檀小圆桌,解雨臣安静的坐在他对面,一对儿深栗色的眸子紧紧的锁着黑瞎子的脸,出口的嗓音清冽而波澜不惊:“都解决了?”

“解决了~ ”黑瞎子笑道,习惯性的抬手托起酒杯,“该杀的都杀了,该换的也换了,接下来至少能服帖个一年半载的吧~ ”

解雨臣点点头,顿了片刻之后,极缓慢的道:“怎么还不倒酒?”

平时,只要一落座,黑瞎子立即就会为两人的杯子斟满酒。他从不假手下人,也必不让解雨臣动手。今天,却迟迟没有动作。

闻言,黑瞎子竟是迟疑了一瞬,抬手握住青釉细颈的酒壶,展开右臂,提着酒壶伸过来——

冒着酒香的竹叶青从细细的壶口晶莹落下,却偏出了酒杯,洒了一半在桌上——

解雨臣猛地起身,发狠一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如此之大竟将酒壶都打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眼睛,怎么了?!”他出口的质问里带着一丝自己都觉察不出的颤音。

黑瞎子的表情凝滞了一霎那,终是露出一个略苦的笑容:“上山的路上遇到伏击,墨镜掉过一次。。。那之后,就看不见了。”

似是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解雨臣有些僵硬的抬起另一只手,摘下他的墨镜——

那对总是叫他移不开视线的狭长丹凤眼中,虹膜仍然是浅浅的金色,清晰的映照出解雨臣苍白的面孔,可瞳孔里却是一片无神的暗黑,没有了那叫他浑身战栗的温柔神色。

怔愣之中,解雨臣不由得放松了对他手腕的钳制。黑瞎子顿了片刻,状似轻松的抽回了手腕,迈开修长的腿绕过桌子,将他揽入怀里——

“别怕,”他竟然还有心情来安慰他,“小花儿,即使我真的瞎了,还是能护你周全。”

“混蛋。。。”解雨臣仍然有些愣愣的,任由他抱着自己,低语道,“谁要你护了。。。明天叫族里所有的医生——”

“哎。”一反常态的,黑瞎子极其温柔的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将他纤瘦的身子搂的更紧了些,像是想将他溶了似的。

一股陌生的酸涩猝不及防的涌上眼眶。从来自制力极佳的解当家一时间竟无措的像个孩子,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搂住这人宽阔的后背——

没事的,他闭了闭眼睛,将脸埋进了他仍有些凉的肩窝,无论如何,解雨臣都会护你周全。

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11 10:28:00 +0800 CST  





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11 10:3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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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十八事》 番外二:《如果发生的事》,其二 【吴邪视角】
(上接正文第拾捌事,吴邪和张起灵答应解雨臣和黑瞎子,冬天的时候帮他们坐镇盛京。)


民国二十九年隆冬深夜,盛京,齐佳族祖宅,灯火通明。硕大的紫檀木书案边,坐着一个鹅黄色的身影。

点着煤气的玻璃灯盏中,火光不时地摇曳着,面前账本上的红黑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吴邪揉了揉困倦的圆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搁下紫金狼毫笔,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终于将这几日的进出帐给算清了,他有些疲惫的盖上簿册,心道这齐家的生意真是做大发了,仅仅几日的进出就可谓千头万绪。等小花和黑眼镜从沙俄回来,一定要狠狠敲一笔额外的算账费用。

夜色渐沉,砂白的玻璃灯里,火光越发弱小了下去。吴邪在书案前静静的坐了会儿,缓了缓神,从厚厚的棉袄里襟里掏出一只银色的怀表,打开一看——

子时都已经过去很久了,闷油瓶还没有回来。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今天傍晚有一批从东德采买来的火器入库,数量不小。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检查入库的伙计却从五里外的库房一路跑来,告诉他和张起灵说那批火器有一部分受损严重,似有不妥。

那时他正在算账,心思全被那一堆一堆的数字给缠住了,没有在意,只听得闷油瓶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从那会儿起就不见他人了。

吴邪站起身,来到窗边,向着西边一望,就看到了五里外那亮着灯光的两层建筑。虽说现在雪厚,但是按照闷油瓶的脚程,即使是走路,也应该回来了。。。难道那批货真的出了大岔子?

吴邪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又看了两次怀表之后,终于决定还是去库房看一下。于是他转身来到黑檀木的连门落地大柜前,有些费力的打开雕龙刻凤的实心柜门,取出两件火狐毛的大毡毛斗篷——

天寒夜深的,去接那闷油瓶子回来吧,不用太感谢小爷。他心里哼哼着,关上柜门,转身走向门口,却不防此时——

晴天霹雳一般,一声毫无预兆的巨响骤然炸开在窗外,整栋齐佳祖宅猛地一抖,所有的家具都发出轰然的闷响,玻璃灯盏砸在地板上粉身而碎,整个房间里的灯光突然间全部熄灭——

吴邪晃得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头晕脑胀耳膜作痛,惊惶间转头一看,只见窗外,他一分钟前还看的清清楚楚的库房建筑,此刻一片冲天火光,张牙舞爪的橘色火焰伴着滚滚黑烟直冲天际——

“小、小哥!”心脏似是一下子被人掐住后拔出了胸口,吴邪脸色瞬间煞白,喃喃了一声之后跌跌撞撞的就冲下楼去——

下人们还算训练有素,纷纷拿着蜡烛和火把迎上来,吴邪挥开他们的手,指着大门外静静停着的一整排黑色道奇,有些声嘶力竭的喊:“快,去库房!”


五里路的雪地很快在道奇车轮下滚过,吴邪在离库房百米的地方几乎是跌爬下了车——

爆炸时的橘色烈焰已然散去,只剩下整座库房像巨大的柴火堆一般熊熊燃烧着,照的百米之内如白昼般光亮。周遭一片狼藉,深及膝盖的白雪之上散布着无数焦黑的木块、砖石和火器残骸,还有就是倒地不起、痛苦翻腾的库房伙计们。

一时间的怔愣过后,理智逐渐回笼,吴邪立即将带来的伙计们分作三股,一股铲雪灭火,一股救人,另一股赶紧将周边堆积的剩余火器和车辆转移,一时间人声嘈杂混乱不堪,只留下吴邪一个人站在原地。

而吴邪也是再按耐不住心慌和担忧,竟是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道奇车的顶部,摇摇晃晃的在车顶上站起,心焦不已的四下张望搜寻起来——

闷油瓶今天应该是穿了靛蓝色的丝锦长褂,外面套了月牙白的袄子。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忽然间,火光中跌跌撞撞的走来几个被烟熏黑了的身影,吴邪那圆滚滚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踩着车前盖就跳了下来,在齐膝深的雪中踉跄的向他们跑去——

那挨千刀的闷油瓶子满脸烟熏后的焦黑,发尾都烧焦了,月牙白的袄子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仅剩薄薄的靛青长褂在寒风中猎猎抖动,却还架着两个受伤的伙计,走向安全外围的姿势竟是那么稳健而从容——

他抬起脸,那对儿点漆似的眸子落在吴邪身上。别人也许看不出,但是吴邪就是知道他眼中划过的一丝欣慰——

都什么时候了,还知道担心他,不知道担心一下自己吗?!吴邪心里很抓狂,脚步上却一点不停,三步上前帮闷油瓶将肩上的两个伙计放倒在雪地上,立即有其他人围过来救治。

吴邪却是一把抓住闷油瓶的胳膊,只见他浑身上下沾满了血,心下不由得一慌,上手一模却发现大部分血迹是蹭上去的,似乎并特别严重的伤口——

“小哥,你先跟我回去——”他惶惶然的开口,拉着闷油瓶就想往车里走,却被他打断了。闷油瓶动了动嘴唇,声音里满是烟熏火燎之后的沙哑:

“还有人在里面。”话音未落转身就要回去——

吴邪下意识的不肯撒手,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心焦惶急——

灼热的冲天火光中,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那么无所谓:其他人都无所谓了,他的小哥,用全世界的人命都不换!

但是闷油瓶只是淡淡的回望了他一眼,那点漆似的眸子如此平静,如此坚持,淡然的一如西湖的水。

“吴邪。”他只是动了动唇,低低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吴邪就手软了,咬了咬下唇松了手,轻轻道:

“那你小心。”那软糯的声儿里甚至带了一丝哭音。

闷油瓶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回去和其他伙计一起救人。吴邪亦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帮着将伤员抬回车上去。


彻夜忙乱,直到旭日东升时分大火才灭了。吴邪留下一批人清点损失,自己带着闷油瓶和所有伤员回了祖宅,早有附近盘口的和齐家解家所有的医生候着。

老宅子里忙忙碌碌,吴邪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拉着闷油瓶回了房。换衣,倒水,擦洗,全身检查过后,吴邪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闷油瓶身上只有几道灼伤,并无大碍,但似是累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同寻常的懵懂,点漆似的眸子总是淡淡的盯着一处。

“小哥,你先睡会儿吧,我给小花拍个电报就回来。”吴邪推门欲出,转头柔声说着,却见闷油瓶只是静静的坐在床沿,也不回答他,甚至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好像没听到似的。吴邪只当是他累了,掩上房门出了去。


给小花拍了电报,安顿伤员,和伙计们核对了库房损失,从附近的盘口调人回来,等等等等一切事宜安排妥当的时候,都已经过了正午。

下人们跑来问要不要传午饭,吴邪这才感到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干脆自己去后厨端了几样清粥小菜,捧着一臂宽的银托盘晃晃悠悠的上了楼。

吃力的打开房门,吴邪捧着托盘侧身挤进门去,一抬头,却见那闷油瓶子竟然还维持着几个时辰前他离开时的姿势,安静的坐在床沿边,月牙白的褂子上连新添的褶皱都没有,竟是完全没躺下过的样子。

“小哥,你怎么了?”吴邪出声问道,却见闷油瓶仍然一动不动的静静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好似没听到一般。

吴邪有些纳闷,端着盘子走向他,却不防昨夜那两件大毡毛斗篷还躺在地上,脚下一绊——

“哐当!!”银质的托盘狠狠的砸在地上,盘上的瓷碗瓷盆筷子勺子敲打成一片,巨大的声响扎扎实实的吓了吴邪一跳,立即有下人敲了门——

“吴先生?”

“没事没事,就是碗砸了,”吴邪蹲下来收拾了一下,边对着门外说,“再端几个菜来吧。”

下人们应声走了。指尖的瓷碗有些烫,吴邪简单的摆放了一下,重新将托盘端起来——

却见闷油瓶仍然淡淡的望着前方,有些过长的刘海下面睫毛偶尔闪一下,却丝毫没有望向吴邪的方向,好像刚才那巨大的响动完全发生在别的空间似的——

脑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什么,吴邪一下子僵了身体。他站在闷油瓶侧后方五步的地方,突然觉得完全无法移动了,手指也骤然冰凉。

他有些不能相信的盯着闷油瓶的侧脸看了许久,突然,指尖故意一松——

银质托盘再一次砰然落地,发出比刚才还响亮的一声,地板都被砸了一个浅坑——

闷油瓶却还是一动不动的,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不,他是真的没有听见。

吴邪想起昨晚那声响彻半个盛京的爆炸声。。。他离了五里远,当时耳膜都隐隐作痛。。。闷油瓶就在爆炸点上。。。

无限漫长的一瞬间之后,他突然抬脚,来到闷油瓶面前——

那对点漆似的眸子这才抬起来,静静的看着吴邪不知何时已经泛了红的眼眶。接着,闷油瓶的视线移动到地上的托盘,似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没事的——”闷油瓶极静极静的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从未出现过的不确定性,似是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出了声,却转眼间就被吴邪抱住了——

“不许抢小爷的台词!”吴邪再也忍不住哽咽,半蹲下身子死死的箍住他的脖子,“小、小哥你不会听不见的、这里的医、医生很厉害,会没事的,不要怕。”

他断断续续、抽抽搭搭的说着,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的晕湿了闷油瓶月牙白的褂子。闷油瓶却只是抬起手,轻柔的、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没有回答——

因为他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16 11:47:00 +0800 CST  
当一个本就极其安静,十天说不了五句话的人,忽然间听不见了,他会怎么样呢?

答案是:外人几乎察觉不出有任何不同。

吴邪轻叹一声,步履不稳的跟在张起灵身后,吃力的趟过没膝深的白雪,向着库房的“遗址”走去,一边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

自从库房爆炸到现在已经三天了。吴邪拽着他能凑齐的所有医生,将闷油瓶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可所有医生都表示没有明显的外伤,只能开开药,打打针灸,然后告诉他:

“且再观察观察。”

吴邪深吸一口气,仰望着盛京苍茫白净的天空,心里发誓道:

谁敢再让他听到“且再观察观察”这六个字,他一定亲手拆了那人的医馆!

视线落在面前之人的背影上,他又忍不住想叹气,心中的焦虑时时刻刻有增无减,叫他多少有些喘不过气。

小哥这三天除了被各种医生折腾,生活作息上似乎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将平日里听取伙计们的口头报告、改成了查看并批示伙计们的书面报告。他本就极安静,这三天更是几乎没有开过口,却每件事仍然处理的非常有条不紊——

若非吴邪知道他真的听不见了,绝对不会相信这人的世界已经完全寂静。。。

完全的寂静,是怎样的?吴邪脚下越发吃力,从雪中一步一步拔出脚踝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不自知的皱起了眉,心想,那感觉一定非常恐怖。

心尖上隐隐泛疼。其实,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每次见到鲜血从闷油瓶身上各种各样的伤口渗出时,他总会觉得胸口泛闷,呼吸不畅,只想着帮他把血止住,只想着他会不会痛,只想着下次再也不要看他受伤了——

不过当他真的意识到,其实这就是心疼,这是因为他喜欢上了闷油瓶,已经是很后面的事了。小花总笑他懵懂无知,后知后觉。。。说的完全正确。

但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只闷油瓶子给装心里的。。。杭城里那几百个日日夜夜,说短也短,说长亦是绵长,他已经分不清了。只知道如今,再是离不开这人了。

闷油瓶的背影走的有些远了,苍茫的天际与雪地之间,他瘦削却挺拔的脊背那么醒目。吴邪不由得有些怔愣,心道世间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呢,他明明就在面前,自己却仍然担心的不敢眨眼,怕那一眨眼之间他就消失了。。。

呼出的气在虚空中凝结成白雾,吴邪鼻子红红的,再一次从雪中拔出靴子——

其实当他把闷油瓶从战场上带回来那天起,他就想好了。缺胳膊少腿也好,聋了瞎了都罢,哪怕他还是习惯性失踪,吴邪都不会放开他的。

他的张起灵,他的小哥,什么都毁不了,谁都夺不走。

飘荡的思绪中,冰冷的雪里,双腿有些发麻,脚下一个踉跄,小小的惊呼声还没发出,吴邪就和面前的雪地扎扎实实的扑了个吻。膝盖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他挣扎着从厚实的雪里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满头满脸的雪珠被寒风一吹,冰的骇人,发丝上不一会儿都挂了冰丝。

身上厚实的褂子此刻才显得尤其烦人,他扭来扭去的在雪中站不稳,一晃眼却见小哥的背影更远了,下意识的唤了一声——

“小哥——”

却又赶忙住了嘴。

小哥也许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这个事实远比此刻膝盖上的疼痛或脸上的寒冻要让他难受得多。

皱了皱圆圆的冻得通红的脸庞,抬起袖子抹了抹脸,又将领口的雪拍去,吴邪硬是振作了一下精神,再一次试图将麻了的膝盖从雪地里拔出来——

却被一双手指奇长的、极其有力的双手拖住了腋下,那双手一使力,就将他整个从雪坑里拔了出来,再轻轻放到一旁平整的雪面上,让他坐了下去。

吴邪有些愣愣的,看着闷油瓶平静无波的面孔,看着他蹲了下来,细细检查着自己的膝盖——

“小哥,你不是听不见么?”他软糯的声音有些缓不过来的怔愣。

闷油瓶似是没有听见,手指在他的膝盖上轻柔的捏过,眼神微微一松,似是发觉并无大碍。接着抬头,小心的用手将他发丝上和脸颊边的雪珠抚去,这才注意到吴邪询问的眼神。

他立即就会意了,清淡的声线不急不缓:

“吴邪,”他点漆似的眸子里盈着一丝只有吴邪看得出的温柔,“我感到你在叫我。”


即使没有了听觉,即使整个世界寂静,我永远可以听见你叫我的声音。


回老宅的路上,吴邪乖顺的趴在闷油瓶的背上,明知他听不见,仍然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不停:

“小哥,你知道吗,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可看不惯了,”吴邪孩子似的玩着闷油瓶的刘海,软糯的音儿轻轻的散在雪地里,“你穿着带血的军装,见我就拔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横的不行,哼~”

“可是后来,我带着驴蛋蛋到后院,发现它被你照顾的那么好,明明是战马,却一点都没有伤痕,连尾巴都是干净的,我就知道,这是个善良的人。”

“我就特别想和你说话,可是你总不理我。”吴邪看着闷油瓶的侧脸,在他背上的感觉那么温暖,“直到你从我这儿买了黑金古刀,我送了你小黄鸡,整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大爷的,你才开始和我说话。你说你是不是特矫情?”

吴邪笑起来,水雾般的眼睛又弯又亮,闷油瓶侧眼看见,竟也有一丝失神,伸手越发托紧了他的臀,让他趴的舒服些。

吴邪紧了紧他环住闷油瓶脖子的手臂,有些凉的脸颊贴在他耳际,动作万般亲昵:“你知道吗,自从你把阿贵奶奶从废墟里救出来,在老街上可算是出了名了——小爷我去次菜市都要被十七八个老妈妈拦下来,问我你是谁,有没有娶亲。”

他撇了撇嘴,哼哼道:“小爷就告诉他们,你是哑巴,又是军人,居无定所还性情恶劣,没人敢嫁你。把她们都吓跑了~ 哦,除了云彩,那丫头当时对你可是死心塌地呢,小哥你说你是不是需要检讨一下?”

“再后来,”吴邪说着,声音有些低了下去,环着他脖子的手臂更紧了些,似是只有这样才能排除心里的不安,“在南宋的墓里,你跳下来救我。。。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如果当时落地的距离再高一点,你的腿骨再错位几分,或者黑眼镜下手没准一点点,破了大动脉,你就、你就——”

“我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你懂吗?”闷油瓶目不斜视,脚步极稳,吴邪看着他不时颤动的睫毛和刘海,轻轻道,“在战场上找你的时候也是,每次你从斗里出来的时候都是。我宁愿受伤的是自己,我宁愿听不见的是我。。。”

寒凉的风划过脸颊,那颗欲落未落的泪珠一下子就飘散而去。吴邪吸了吸鼻子,将凉凉的脸颊整个埋进了闷油瓶的后颈,那股淡淡的好闻的麒麟血竭的香味一下子充斥了全世界。

没关系的,小哥,吴邪永远在这里陪你。听不见了,我就把所有想说的都写下来,你知道的,我的瘦金体最好看了。

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16 11:48:00 +0800 CST  
约十天后,清晨时分,难得的冬日暖阳轻轻的爬上吴邪的脸。他从暖烘烘的被窝里伸出手,揉了揉眼,半梦半醒的一声轻叹:“小哥。。。”

腰身立即被一双有力的手环住了,他可以感到闷油瓶精实的胸膛暖暖的贴在他的脊背上,嘴角不住的勾起一个笑:“小哥,今天听我的声音是不是更清楚一点了——”

“花儿爷,你说我们要站到什么时候他们才会发觉?”

极近的地方突然响起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吴邪猛地睁开眼,却见一身黑袍的黑眼镜正嬉笑着站在床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一身红色缎子袄的解雨臣却淡淡的站在书案边,动作优雅的拿起厚厚一叠纸——

每张纸上满满的都是漂亮隽秀的瘦金体,写的全是吴邪这些年说得出和说不出的话——

【小哥,你的手指到底是怎么练的?是不是无论多厚的墙壁都能摸出点蹊跷?下次我们去胖子家试试吧,听说他修了个库房,堆满了这几年淘腾出的明器。】

【小哥,要不要修一下刘海?其实你眼睛很漂亮的,藏在头发后面做什么?】

【小哥,其实你穿月牙白的特别好看。】

。。。。。。

“呦,小邪,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解雨臣笑的十分愉快的样子。

吴邪只觉得自己脸上立即烧熟了,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搂着他的闷油瓶仍旧彻底的淡定,清冽的嗓音里只是稍稍含了那么一丝威胁的意味,就让解雨臣和黑瞎子笑着离开了:

“出去。”张起灵说。


半个时辰后,吴邪和闷油瓶才从楼上下来,在大堂的红木扶手椅里坐下,立即有下人端茶倒水上点心。

吴邪喝着茶,细细的看了看对面的解雨臣,发觉他气色很好,不由得宽慰的笑问:“这么快就回来了,单子谈下来了?”

“自然,”解雨臣那极美的眉眼抬了起来,顾盼生辉,“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谈的。”

吴邪笑道:“知道你解当家的厉害,还没有谈不成的生意呢。黑爷呢,也帮了不少忙吧?”

“哼,他?”哪怕是凉笑的表情,落在解雨臣脸上也是醉人,“他就忙着勾搭老毛子的女人了。”

“花儿爷,天地良心啊,”黑瞎子一边从下人那儿拿过一个手炉试着温度,一边赶紧赔笑道,“那是老毛子的女人总想往我身上贴,我可绝对没有沾花惹草的——况且那些花花草草跟花儿爷一比简直是歪瓜裂枣啊~ ”

解雨臣浅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手炉,白玉般的纤长十指搭在艳红包绒的手炉上,煞是好看:“你爱勾搭谁,与我何干,将我和那些女人作比,嫌命太长了吧?”

吴邪笑着理了理闷油瓶袖子上翘起的绒毛,见黑眼镜一脸宠溺的无奈,不由得就打了个圆场:“小花你就别气黑爷了,这东三省谁不知道他疼你,看给你惯的。”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看你,”解雨臣挑起细眉,含着笑意的语调和唱戏似的婉转,“不就被这个黑面神扎扎实实的饶进一辈子了吗,还有心思说别人。”

即使知道闷油瓶也许没听清,吴邪还是一下子红了脸,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却见闷油瓶那对点漆的眸子正落在自己脸上,不禁脸上越发烫了,抿了嘴打定主意不说话。

黑眼镜此时却一边拍了拍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账本,开了口:“小三爷,您这账目做的漂亮啊,瞎子打理家业也好几年了,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这么复杂的进出做的一干二净的。”说着将账本递给解雨臣,解雨臣亦是翻看起来。

吴邪笑了笑,圆圆的水雾眼弯了起来:“我也就会做个帐罢了,黑爷要是觉得好,是不是额外给点佣金啊?”

“佣金算什么,”解雨臣低头看着账本道,“小邪,不如你来齐家干吧,直接分你提成。”

“这不——”吴邪想都不想就要推辞。

“小邪,”解雨臣抬起眼看着他,“以你的能力,窝在巴乃给人写字,太糟蹋了。”

吴邪微微一愣,转而却又笑了,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闷油瓶安静的侧脸,安然道:“你们抬举我了。小哥和我现在就想过简单安静的日子,写写字,倒腾点明器,挺好的。过两年世道太平了,我们还是准备回杭城的,继续开我的西泠印社就可以了。”

他看着解雨臣和黑眼镜似是有些遗憾的表情,笑的越发愉快了:“这才叫一个萝卜一个坑呢,你和黑爷都是爱折腾的人,闯的家大业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才是你们的本性。我和小哥都是喜欢平和安稳的人,过我们的日子就好~”

解雨臣亦是笑的平和:“那就按你喜欢的办。不过,这次怎么说都要在盛京把黑面神的听力给彻底治好了才能走——”

“往东十里,靠近县城的地方还有一处宅子,一直空着,”黑眼镜接了话,“小三爷和哑巴就住那儿吧,安静。我把族里医术最好的几个老先生也派过去,你们安心待到哑巴好了为止,期间一切爷都包了~”

“黑爷开口,那可是恭敬不如从命咯~”吴邪笑道,“其实这几天小哥已经基本可以听见个大概了,医生说还有个把月就能彻底恢复了。”

“我早说过了,”解雨臣放下账本,拿起茶盅,吹了吹茶沫道,“哑巴张名不虚传,恢复能力和怪物一样,没事。”

“哑巴,等你好点了,我们一起回趟长白山,”黑眼镜跃跃欲试的样子,“当年和四阿公一起去的云顶天宫里,还有很多好东西没倒出来,这次多带点人马,把它掏空了~”

闷油瓶似是听明白了,微微点了点头。解雨臣凉笑道:“黑爷,莫不是好久没下地了,手痒?”

“嘿嘿,还是小花儿了解我~”黑眼镜勾住解雨臣的肩膀,两个人脸靠的极近,鼻尖都要碰上了,显得格外亲昵——这样毫无防备的亲昵在小花身上实属不易,吴邪笑着想道。


也许在别的时空里,我们无法如此幸运。但是拥有此时此刻,已是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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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如果发生的事》,完。

这一篇写的长了,没刹住车哈~

还有最后一篇番外:

《杭城十八事》 番外三:《孩子孩子》,其二 【黑瞎子视角】

会尽快更新的,么么哒~

同时,脱水、修正的全文TXT也会在下次更新的时候放出。

桑桑下周要出差,不一定赶得上周末更新了,但是更新的时候总是会艾特大家的哈,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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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16 11:48:00 +0800 CST  
度受终于不抽了,于是补充艾特,番外二更新完毕,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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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18 16:49:00 +0800 CST  
补充艾特,番外二更新完毕,么么哒~@靛色穹苍@AIREN李为姓氏@ariel9464@幽月铭@无关紧要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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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18 17:0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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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十八事》 番外三:《孩子孩子》,其二 【黑瞎子视角】


民国三十一年初冬,风和日丽,杭城西北角,解公馆静伏不语。

洒着浅金色阳光的石板路上,悄无声息的驶来三辆油光发亮的黑色道奇。三辆车齐齐停住,立即有一个打扮干练的小厮从第一辆车上跃下,快步跑到第二辆车门边,弯腰恭敬的打开左后方的车门。

齐家黑爷那修长的不似南方人的腿就一下子跨了出来,整个人随之轻巧的钻出车来,在车门边站定的姿势挺拔随意,而且。。。十分嚣张。

他抬起手,最后吸了两口指尖的烟,接着随手将那玉堂春的烟蒂弹在地上,掸了掸黑色毛领上的烟灰,这才迈开长腿,走入解公馆的铁筑大门——

月余未见了,心里想的都痒痒了呀,我的小花儿~ 他嘴角咧开一抹痞笑,脚下如风。

最近两年南方战事稍霁,小三爷和哑巴利落的搬回了杭城,继续他们与世无争的印社生活。盛京的冬季漫长寒冷,解雨臣也就时不时的回杭城住一段时间,打探江南地区形势的同时,与小三爷叙叙旧。

解公馆仍旧是他当年抢亲时的样子,那扇被他炸塌了半壁的前门墙也早已恢复如初。整座官邸却再也不似当年那么清冷冰凉了,也许不过是两人的心境都变了,才会觉得此处越来越像——

像什么,家?黑瞎子嘴角的笑意里少了一份邪肆,多了一点暖意。他信步走到大门口,候在两旁的小厮立即开了门——

阳光从他背后照入门中,他却一下子顿在了那儿,修长的双腿猛地停住了,墨镜后那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睁大——

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娃娃站在门口,模约两岁的样子,白净柔嫩的圆鼓鼓脸庞像珍珠似的,小鼻子小嘴,精致可爱。头戴着一顶淡黄咖啡色相间的虎皮软帽,帽尾上还缀着一只小铃铛,随着他抬头望向黑瞎子的动作,发出一声叮铃的脆响。

那娃娃黑葡萄似的水润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他,小胳膊在厚实的白色锦缎小袄里抬起,伸向愣住了的黑瞎子——

“喏-抱~”奶声奶气的音儿软糯的像那入口即化的蛋黄酥。

黑瞎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两步上前,弯腰一把将那小棉球似的娃娃单臂抱起。那孩子立即伸手拽住了他的毛领,对他露出一个甜的化不开的笑容:

“爹-爹抱,外、外-面~”说着,还伸出小包子似的肉手,指了指大门外,显然是希望他能抱他出去玩一会儿。

黑瞎子饶有趣味的看着怀里这个张口就叫他爹的孩子,隐约可见眉清目秀间有一丝清冷的精明味儿,却又十分懂得运用自己的可爱,精致的眉眼倒是与小花儿有几分相似——

等等,他眨了眨眼睛,这里是解公馆,这个小娃娃又和小花儿如此形神俱似——

难道——

“小言!”一声清冷却又含着担忧的音,混着唱戏之人才有的婉转调子,从面前传来。黑瞎子一抬眼,就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快速来到自己身边——

却不是来找他的,而是不由分说一把从他怀里接过那小娃娃,微含怒气的训斥了一句:“说了不许乱跑,怎么总想着出去?”

那奶娃娃却也不哭不闹,反而是抿了抿嘴,将肉呼呼的小脸埋进了解雨臣的脖颈间,蹭了蹭,如此毫不掩饰的讨好反而显得异常可爱,叫人再也发不了火了,解雨臣漂亮的眉眼也松了下来,浅浅一笑,伸手拍了拍他小小的后背——

“呦,花儿爷,这是和哪房养的私生子啊,疼成这样?”黑瞎子笑的叫人捉摸不透。

解雨臣这才抬起眼来看着他,深栗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是的,黑瞎子今天是提早赶回来的,没有通知他——接着,那丝惊喜就变成了点点戏谑的笑意:

“这是哑巴张和吴邪生的孩子,怎么,可爱吗,黑爷?”他漂亮的唇轻轻勾起,动人心魄。
“咳咳,”黑瞎子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么——”

解雨臣欣赏了片刻他难得震惊的表情,笑道:“黑爷,看不出您这么开不得玩笑啊。”说着抱着孩子转身往会客厅里走去,一路上含笑的音调还凉凉的吩咐下人:

“给黑爷烫一壶竹叶青,再温一碗奶糊来。”

黑瞎子很是愣了一会儿,脸上浮现一个宠溺无奈的笑,才跟上他们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暖融融的,解雨臣抱着孩子在巨大的红木沙发上坐下,那小娃娃就摇摇晃晃的从他怀里爬了下来,东摇西倒的在沙发上走来走去,轻轻的笑音伴着帽子上铃铛的叮铃声,十分悦耳。

黑瞎子在下人的伺候下脱了外套,净手净面之后,才在解雨臣身边坐下,一把搂住他的肩,不由分说的伸手卡住他的下颌,将他那美极的带笑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低头吻了下去——
多少年了,他的小花儿永远这么甜美,叫他欲罢不能。

半是亲昵半是掠夺的一吻结束,解雨臣眼角淡淡泛红,双唇水光潋滟,神色间倨傲却又动人,整个人越发撩人心魄。黑瞎子只觉得胸腹间的那把火一下子窜了起来,倾身就想将人压在沙发上——

“喏-爹-爹?”却不防这奶声奶气的一声突然从两人耳边响起,解雨臣忙一把推开他,转头将爬到身边的小言抱起在自己膝盖上。

那奶娃娃却难得挣扎了几下,只盯着黑瞎子阴晴不定的脸,伸胳膊伸腿儿的要他抱,嘴里又唤了一声:“爹-爹抱~”

黑瞎子只得将那软绵绵的小身子接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落定,任由那孩子的小肉手拽着他的盘扣,看着晶亮亮的口水糊上自己的衣襟:

“花儿爷,”他扭头看着一脸好笑表情的解雨臣,“这不会是我的孩子吧,怎么总是叫我爹?”

“你想的倒美,”解雨臣瞥了他一眼,“这是秀秀的孩子,叫霍言。霍家在南边出了点事,秀秀赶去之前把孩子放我这儿养几天。”

时过境迁,霍老太两年前过世之后,霍家和解家亦是旧事不提,仍旧往来。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利,即可合作而已。

黑瞎子一把将小言托起来,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片刻,道:“这孩子长得五分像你——”

“嗯?”解雨臣浅笑间顾盼神飞,“黑爷这是吃醋呢?怀疑我在外面还包了几个小妾?”

“嘿嘿,若真是你的孩子更好,”黑瞎子伸手拨弄了一下小言帽子上的铃铛,逗得孩子咯咯笑了起来,“我也懒得找女人去生。如果花儿爷有孩子,齐家以后就归他也未尝不可嘛~”

也许,一个人只有真正登顶人生了之后,才能如此自信并且信任身边之人。

闻言,解雨臣眼中眸光如波,淡笑不语,且一挥手,立即有下人捧着一只精巧的青釉小瓷碗上前来,恭敬的递到解雨臣手中。

黑瞎子一低头,却见是小小一碗橘红色的奶糊,哂笑道:“这色儿是为了逗这肉团开心?”

被称为肉团的小言毫无自觉的吐出一个水泡,对着黑瞎子不住甜笑。解雨臣却嘴角微翘,执起银色小勺,挖出一勺粘稠的橘红色奶糊,迅速的塞进了黑瞎子哂笑的嘴里——

“试试温度。”解当家笑着看他皱起脸,硬是将那团味道奇怪的东西咽了下去。

“恶。。。里面加了胡萝卜汁?”黑瞎子满脸无奈。

“是啊,”解雨臣又挖出一小勺,递到小言嘴边,“他不肯喝胡萝卜汁,只能放进奶糊里。”

小言见那颜色鲜亮的一团凑到自己嘴边,开心的张开小嘴一口含下——

接着就听“噗-”的一声,黑瞎子满脸都是小言吐出的橘红色奶糊,墨镜上黏糊糊湿哒哒的一片还不忘滴下几滴到脖子里——

所有人都愣了片刻,随后小言就拍起了两只小肉手,咯咯的笑起来。下人们这才赶紧跑去找手巾,他和解雨臣两人都哭笑不得之际,却听得会客厅入口处——

“黑爷,你没事吧?!”

刚进门来的小三爷神情紧张的看着满脸红色液体的他,赶忙问道。而小三爷身后跟着的,自然是哑巴张了,仍旧是面无表情游离世外的样子。

“小邪,进来坐。”解雨臣放下瓷碗,刚想把小言从黑瞎子怀里接过来,却见那黑瞎子看着哑巴张,嘴角勾出一个不怀好意的邪笑——

“哑巴,接着这个。”说着,他竟然看似轻巧的一抬双臂,将小言往张起灵那儿凌空一抛——

还不待吴邪惊呼出声,甚至不待解雨臣沉下脸来,张起灵极快的向前三步又微微侧身,仅仅抬起右手伸出两根奇长的双指往空中一勾——

就准确的勾住了小言袄子的后襟,再轻轻使劲往怀中一带,小言就稳稳的落入他的左臂弯里,小屁股不偏不倚的坐在他小臂上,晶亮晶亮的眼睛闪吧闪吧的看着张起灵——

随后开心的笑起来,奶声奶气的哼哼:“还要飞-飞,还、要飞-飞!”

“别急嘛,”黑瞎子从下人手里接过手巾,“等你爹我先把脸擦了~”

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29 10:55:00 +0800 CST  
当然,在解雨臣冷峻的一瞥之后,黑瞎子没能再将小言当球抛。吴邪显然是非常不放心孩子落在这“南瞎北哑”的两人手里,干脆自己抱着,拿过一只艳红色的布老虎逗弄的小言忘了“飞飞”这回事。

“黑爷这次怎么有空来杭城了?”吴邪一手环住小言圆鼓鼓的小肚子,一手将那只布老虎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任小言短短的胳膊挥着抓玩。

“来接媳妇的呗~”黑瞎子笑着将解雨臣揽在臂弯中,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的顺着解雨臣的发丝,有些贪婪的嗅着空气中他的味道。

这么多年了,解雨臣似是早就再懒得计较他那句“媳妇”,看着吴邪道:“他是来见裘德考的。”

“霍家原来那个洋牧师?”吴邪睁大了眼睛,“几次三番差点没整垮解家那个?黑爷不会是来帮小花报仇的吧?”

“嘿嘿,就凭他,还不配~”黑瞎子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解雨臣玉刻一般的侧脸,“美利坚参战了,那洋毛子就跟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又想来江南建盘口倒火器了。花儿爷和我这几年在江南铺开的盘子可不能叫他给搅了。先会会他再说——”

说着话,黑瞎子的视线突然就移到了张起灵身上,吴邪显然是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张口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哑巴,”黑瞎子笑的欠揍,“下月初七,和我一块儿去会会那洋毛子?”

小言在吴邪膝盖上不老实的扭动的,吴邪一把将那奶娃娃捞回怀里,视线却瞪着满脸哂笑的黑瞎子:“黑爷,您齐家这么大,连个靠谱的人都没有?每次都拉小哥。”说着还微微嘟了嘴。

“那裘德考不是善类,约见的地方又在老城区中心,我们也没办法带太多人去,”解雨臣看着吴邪道,“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但是有你家黑面神在,总是保险些。”

黑瞎子笑的轻松,其实心里明白,就凭他们几个这种关系,哪怕是去闯龙潭虎穴,哑巴也是必应的,小三爷也不会真拦着——

果然,吴邪闻言就看向身边的张起灵,张起灵也不言语,只是抬手揉了揉吴邪的短发,吴邪就微微红了脸,软软的说:“那你们要做好准备,万事小心。”

“小三爷放心,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您的~”黑瞎子咧嘴笑开了,“等这事儿完了,你和哑巴同我们一起去盛京过年,权当是租借哑巴的谢礼了~”

小言那肉呼呼的小屁股还是不安分的在吴邪腿上蹭来蹭去,吴邪有些手忙脚乱的想让他安静下来,一边道:“三叔前些天来信说今年年节的时候也许会回来看看。如果他不回来,我们再一起——”

接着,吴邪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手上捞着小言的动作也僵了。同时,所有人立即闻到了一股绝对不算清新的味道迅速飘散开来——

“来人,”解雨臣淡然的挥了挥手,“拿干净的尿布来。”


忙乱却也热闹的一下午之后,吴邪和张起灵还留下用了晚餐,虽然席间黑瞎子又被小言吐了一手的青菜羹,但气氛一直非常愉快。

晚餐后,送走了吴邪他们,解雨臣信步踱回二楼的房间,打开房门之后却只见黑瞎子一个人正在悠悠然的宽衣解带,便问道:“小言呢?”

黑瞎子嘴角勾笑,好整以暇的将黑色的长褂抖落在地,只剩一件里衣,再轻轻摘下墨镜——

随后就不意外的看到解雨臣眸中的波光一瞬间流转起来。他知道,他的小花儿最喜欢他的眼睛。

“那肉团啊,”黑瞎子邪笑这走向倚在门边的解雨臣,“送人了。”

他来到解雨臣身前,刚要抬手揽人入怀,解雨臣却极快的从袖口抖出那把他几乎从不离身的黑金短刀,刀刃一下子就抵上黑瞎子的脖子:

“爷最近对你太好了是吧,又没事寻死了?”解当家那漂亮之极的脸上一抹清冷却动人的笑,波光流动的眸子一路漾去了黑瞎子心里。

“花儿爷,您可是真妖孽。”黑瞎子反手格开刀刃,用力的展臂将解雨臣那纤细的腰肢箍进怀里,两人的气息立即交织在了一起——

怎么都爱不够啊,这可怎么好呢,花儿爷?

黑瞎子笑的邪妄,低头就将唇覆上了解雨臣的,舌尖轻轻舔舐一番之后就想长驱直入,却不料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赶紧退开一些,却见解雨臣凉笑依旧,似是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牙尖,挑眉问道:“小言到底在哪儿?”

黑瞎子无奈的笑起来,放开解雨臣的腰,将他三步并做两步拉去了走廊另一头的浴室。


青花瓷装帧的大浴室里放着足足三只铁火盆,盆中的木炭艳着点点烧红的光,暖意如春。猫脚浴缸里盛着浅浅小半缸热水,还有一只白乎乎的肉团。

下人们立即退开站到了一边。小言见他和解雨臣进来,一下子就笑开了,扑腾着在浴缸里想站起来,一边挥着小肉手就要他抱:“爹-爹-爹-爹!”

黑瞎子没办法,只得捞过木架子上的方巾,蹲到浴缸边,刚要将那小身子包裹起来,小言却利落的兜起一小捧水,“哗”的一声泼在了他身上——

“爹-爹、湿~”那小东西还笑的满脸得趣,愉快万分。

黑瞎子嘴角一阵抽,干脆也甩了方巾,骨节分明的十根手指一下子环住他肉鼓鼓的小肚子,不住的挠起小言的痒来,饶得小言四肢乱蹬,水泼的到处都是,咯咯的笑声充满了整间浴室——

“坏、爹-爹坏!”

黑瞎子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中带着那么明显的宠溺,也不知道身后的解雨臣眼中明媚如阳的温暖。


如此这般,待他终于完成帮小言洗澡的任务之时,自己也是浑身上下湿了个透。于是解雨臣抱着小言先回去睡了,黑瞎子利落的给自己收拾干净,这才回去了卧室。

熟悉的橡木房门缓缓打开,红木大床上铺着软和的明黄色蜀锦棉被。小言四叉八仰的躺在床中央,睡得呼呼的,肉肉的小手吮在嘴里,口水都流了下来。

解雨臣则侧躺在那鼓起的一小团旁边,纤细的手轻轻的覆在小言肚子上,似是刚才还在拍弄他。他那玉刻一般的侧颜在睡梦中如此恬静,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着,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美。

这一幕,落在黑瞎子那浅金色的眸子里,完美的胜过世间的一切。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反手落上门锁,再轻轻的走到书案边,拧灭了灯盏。


“好梦,mini Il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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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孩子孩子》,完。

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29 10:56:00 +0800 CST  
至此,《杭城十八事》全部完结!

话不多说,以下是脱水、纠错、整理完毕的全文txt和pdf下载链接:

【瓶邪+黑花】杭城十八事(HE,民国,军官,下斗,抢亲,收录全文包括三篇番外).r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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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掉全部空格,点改成英文的点,随后就能下了 - 度受实在是太傲娇了,这是不对的╮(╯▽╰)╭~
实在下载不了的,留邮箱,桑桑直接发送。


桑桑一直都提供全文下载txt,表明我希望大家收藏、分享给别人。

米娜桑可以发到别的论坛什么的,桑桑不介意,如果可以,通知我一声的话就会很高兴了~


但是有以下两点,请大家互相监督,如有发现,请立即告知桑桑,我会利用所有可用的手段,追究到底:

1, 不允许篡改。例如修改个结局另外再发一遍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了。桑桑希望表达的精神与内涵,不希望他人玷污。

2, 不容忍任何人用“子桑”此人名下的文来赚钱。桑桑从不利用自己写的东西赚钱,也不会容许别人这么做,什么私自出个本子来卖之类的,请不要,一经发现,不会姑息。


Okay, 请大家开心的下载,收藏,分享,同人就是爱啊,爱就是用来分享哒,么么哒~

至于新坑,桑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构想,但是可能需要休息一点时间再继续。我个人的生活目前还没有理顺,心中郁结太多不利于发挥哈~

开新坑了一定会艾特所有在此楼里留过言的人(这可是个大工程啊╮(╯▽╰)╭),爱你们!


子桑,2014年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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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29 10:58:00 +0800 CST  
全文更新完毕,附上下载地址,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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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子桑255  发布于 2014-08-29 11:02:00 +0800 CST  

楼主:子桑255

字数:39524

发表时间:2014-04-26 22: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24 17:03:16 +0800 CST

评论数:171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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