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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歌到南风竟死声

阿宁在长案上甫一落定,还未及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却有一道寒光斜刺里闪出,堪堪扫过她腰间。阿宁双足一顿,腰身一拧避开锋芒,又从长案跳落地面。

手提铁剑的曹镖头无声无息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来,看着阿宁笑道:“新月楼有新月楼的规矩,这位公子既身在此地,还是尊重些的好。若只是想活动活动筋骨,我倒是有个不成材的徒弟可陪公子比划几招……”

话音未落便听到楼上一阵哈哈大笑:“此等小事,何须劳驾曹老弟出手?”随后又有一人飞身跳落场中,但见此人约摸六十开外,须发花白,步伐稳健十分精悍,手中还把玩着两枚铁核桃。

胖子一看到这人便皱起眉头:“怎么他也来了?”

吴邪奇道:“这人是谁?你认识他?”

“他姓孙,是燕赵一带的豪客,以前也是倒卖古董玩器的,后来因为一笔琉璃生意发了家,便得了个‘琉璃孙’的诨名。不过此人在江湖上也有两三年不曾走动了,这次怎么也来赶这个热闹?”

那琉璃孙跳落之后也不多话,直直一掌便向阿宁劈去。想来他也不愿一出手便取人性命,因此掌风虽然凌厉,却也只是拢住了阿宁身形,并未在她身上拍实。

阿宁不慌不忙,冷冷笑道:“要替人强出头,还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说罢腰间宝剑骤然出鞘,众人只见一道白光由下而上闪过,将周身气劲荡开,更硬生生将琉璃孙逼退了半步。

眼见对方出手不凡,琉璃孙也收起轻敌之态,将手中的铁核桃放入腰间锦囊,说道:“小子有两下子,再来。”言毕足下踏出一步,只手成圆,又是平平一掌推出,只是这一掌不再有试探之意,七成内力运使起来,掌风过处虎虎生威。

阿宁身形不动,手腕一抖,雪亮长剑寒光闪动,锐利绝伦的剑气犹如一匹白练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与那道掌风撞在一处。

只听“铮”地一声微响,两人各自退开一步。那琉璃孙脸色微变,心知这名少年不是庸手,自己若不拿出真本事只怕就要吃亏,立刻运起八成内力,再次抢攻而上。阿宁手中长剑被他的掌风震得不住颤动,也明白这老头是个硬点子,绝非徒有其表,当即不敢怠慢,清喝一声,将一柄光华璀璨的宝剑舞得密不透风。

两人以快打快,顷刻之间又过了十余招,一时却是胜负难分。

曹镖头看琉璃孙久攻不下,惟恐拖得久了再生变故,便从角落里唤出一名弟子:“孙老爷子年纪大了,莫要让他有了闪失,你去看着点儿。”

那名弟子应了一声,刚刚走入场中站定,忽觉眼前一花,已被一名高大老者拦住去路。那老者年近古稀,一头雪白华发之下却生了张高鼻深目的西域人面孔,只听他阴阴说道:“后生小辈,莫来献丑。”

此时所有人都只顾着看阿宁与琉璃孙交手,谁也不曾留意这名老者是何时跳下来的。只见他双手袍袖轻轻摆动,便有两股雄浑气劲一前一后射了出去,一道逼向曹镖头的弟子,另一道却是袭向正与阿宁激战的琉璃孙。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08 23:02:00 +0800 CST  
那名弟子心下大惊,慌乱中只来得及勉强提气格挡,饶是如此也连退了八九步方才卸下这股力道,又觉胸中一阵气血翻涌,连忙咬紧牙关,把一口涌上喉头的腥甜咽了下去。那边的琉璃孙就没有这样好运了,他与阿宁正打得难解难分,一直不曾注意周围的动静,直到气劲临身方才反应过来,有心要躲已是不及,被正正打在胸腹,横飞出数米撞上了墙。幸而那老者也不想杀人,因此虽狼狈不堪,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曹镖头面色一凝,缓缓走入场中向那老者抱拳道:“阁下何人?看你武功也算得上是开山立宗之辈,为何竟来做这等强盗宵小的行径?”

那老者微微一笑,沉声吟道:“天生人皇,轩辕为兵,昆仑之铁,夷服万宾。”

这四句话说得含含糊糊,让人摸不着头脑,曹镖头略一思索,悚然一惊:“你就是二十年前那位昆仑剑神?”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小辈既然知我名号,不如将此物奉上,某多少会给你个交代。”

曹镖头面露不虞之色,手中四尺铁剑出鞘,踏步向前:“你这蛮夷不过是趁虚而入,欺世盗名而已,曹某人今日少不得也要会你一会。”

昆仑剑神闻言冷哼一声,长袖一拂。众人还没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却见曹镖头脸色一变,长剑横于身前发出一声暴喝,立时便有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在两人间响起。

那昆仑剑神此时方转过身面向曹镖头,右手一招,一柄玄色铁剑如有灵性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弹入他手中。他看着曹镖头颔首道:“小子倒有几分能耐,也配死在我这剑下。”说着神色一振,又道,“此剑名唤‘昆吾’,剑长两尺七分,重十四斤,乃我派先辈采昆仑山脉中精铁锻造而成,二十七年前传至我手,如今共胜四十二人未尝一败,此剑削铁如泥,你可小心了。”话音乍落便挥剑袭向曹镖头。

两人之间恐有七八步之遥,而昆仑剑神只一挥剑就已在曹镖头身前。曹镖头见他行剑如此迅疾,自忖当是躲不过,便将胸前铁剑一推一挑,竟要与他来个以伤换伤。那昆仑剑神见他铁剑来得凶猛,却未收手,而是剑势再转,轻舒猿臂躲过当胸一击,同时疾攻曹镖头门面。曹镖头那边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此剑又来得十分巧妙,几乎断了他所有生路。但他不慌不忙,人随剑势直冲向前,反是以剑为人以人为剑,整个躯体以铁剑为重心猛袭向昆仑剑神,抱定了以伤换伤的想法不移。

昆仑剑神见他如此勇猛,口中赞道:“小子倒也有些见识。”只是“昆吾”虽快,此时却也回剑不及,只得蓄劲左掌,与曹镖头虎扑而来的左拳交换了一记。

不过刹那之间,两人便已交手数招,移形换位。

看那昆仑剑神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犹有余力,而曹镖头则神情中多了几分紧张,道:“昆仑掌门果然有几分道行,不过曹某人既受新月楼之托,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那昆仑剑神剑法奇精,内功又高,但曹镖头也是扬州第一的好汉,铁剑势大力沉,武功扎实为人沉稳,既然明了武功不如对手便沉着应付,若到危机之时就使出以伤换伤的打法,一时之间昆仑剑神也胜不得他。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煞是热闹,在场众人皆看得目不转睛。

吴邪三人在小厅里将场中情景尽收眼底,胖子一看曹镖头出手就连连点头夸赞,又指着昆仑剑神道:“这就是那贼婆娘的师父?这就是传说中的剑神?凭他也能在二十年前胜我中原武林无数英雄?可见胖爷是生得晚了,不然少不得也能捞个刀圣刀王什么的当当。”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08 23:03:00 +0800 CST  
吴邪横了他一眼:“现在也不晚,你若是想当刀神,不妨现在就下场与他一战,也好助曹镖头一臂之力。”

胖子大摇其头:“斗这么个糟老头还要两个人?这也太埋汰我中原武林的面子了。”

吴邪见他嘴里没个正经,也不再与他扯皮,转头问张起灵道:“小哥,有人来抢东西了,咱们管不管?”

张起灵淡然答道:“静观其变。”

于是三人暂时按兵不动,继续看场中曹镖头力战昆仑剑神。

两人又过了数招,眼看战况胶着,昆仑剑神一面与曹镖头打斗,一面高声喊了一句:“阿宁!”

本肃立一旁沉默观战的阿宁听得这一声,立刻飞快地跑向花厅中央的长案,借着旁边曹镖头的弟子匆忙之中袭来的掌力冲到案前,将那装有文书的盒子抱了就要往楼下跑。

眼见文书被夺,吴邪心中大急,刚说了一句“不好”,胖子已经第一个按捺不住追了出去,直奔楼梯处要拦住阿宁,吴邪与张起灵紧随其后。

就在阿宁将跑未跑,吴邪三人急赶未到之时,忽闻楼上包厢中有个沉厚的声音响起:“贼娃儿,哪里走!”话音未落,就见一黑衣白发的高大身影挡在阿宁身前。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跳下来的,只觉得人影一晃,此人就已半侧身挡在阿宁面前。但见他身高出众,年约五旬上下,一身黑衣虽样式普通,用料手工都极为考究,显得十分气派。

阿宁脚步不停,只伸手从怀中甩出一物,瞬间便向前方炸开,数十道乌黑的针芒从一片烟雾中激射而出。

但那些针芒射到黑人身前一寸左右便统统凝在空中,无法再进半步,那人眼中微现怒意:“出手歹毒,留你不得。”

随着这句话,那些明显是喂了毒的暗器竟在眨眼间尽数反射向阿宁。如此近距离之下,阿宁虽然勉力挥剑逼开几枚,却被剩下的毒针连带着强大的气劲横扫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鹊起兔落之间,吴邪只看到眼前人影一动,阿宁的身体已然凌空而起。他连忙急退两步,张开双臂将她接在怀中,只见数十枚毒针齐根刺入她胸口,星星点点的鲜血染红了一身白衣,莹白如玉的脸上升起一阵阵黑气,顷刻间连嘴唇都黑了。

虽说与她相处不过数日,又平白被她暗算,但吴邪心地善良,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有人横死眼前,立刻抬手想将她扶起。谁料手还没伸出去就被阿宁抓住了,她张口咳了几声,吐出一口黑血,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吴邪……”

这一声气息微弱,与往日脆生生的嗓音大相径庭,吴邪心中一痛,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赶紧反握住她的手:“我在。”

阿宁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力气,最后唇角微弯,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明亮的星眸缓缓合起,再没了声息。

吴邪浑身一震,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在他怀中死去,只觉得心中一阵悲切,想哭又哭不出来,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沉重得令他呼吸之间都觉得痛。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08 23:03:00 +0800 CST  
这一路上他目睹了不少人的死亡,有穷凶极恶的马匪、有恶贯满盈的淫贼、有武功诡异的杀手……但是这名女子并没有做什么罪恶滔天的事,就只是为了抢夺那份文书,前一刻还鲜活生动的一条性命,现在已经变作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一双脚在他面前站定,吴邪抬头一看,却是那昆仑剑神,他不知何时甩开曹镖头走了过来,盯着阿宁的尸体只看了一眼,便提剑转身向那杀死阿宁的黑衣人走去。他一步一步走得异常沉重,全身散发出逼人的煞气,与方才对战曹镖头时游刃有余的样子判若两人。想来他亲眼目睹爱徒惨死眼前却无力施救,心中悲痛至极,又明白杀死阿宁的人武功卓绝,定是生平仅见的强敌,故而从一开始便要倾尽全力。

两人相距不过十余步,但这短短十余步昆仑剑神就走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他每走一步气势便凝聚一分,虽是一招未动,但磅礴的剑意却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延展开来,在这一步一步的行进过程中渐渐地好似凝固成了实体一般。

黑衣人本是背对他站着,此时似有感应,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凝重向自己走来却丝毫不见紧张,很随意地负手而立,几乎是面带微笑地看那昆仑剑神一步一步迈进。

这段路再漫长也不过是十余步,在众人眼中一盏茶的时间再长也须有个尽头,眼看一场惊天动地的高手对决就要开始,在场众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孰料昆仑剑神走到离黑衣人约摸一丈距离时却停了下来。

那黑衣人依然负手而立,只是面上多少露出了几分欣赏的神色,开口道:“好功夫,不过还不够。”

昆仑剑神也不答话,此时虽站立不动,其剑意仍在不断伸展,就连吴邪这样对剑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觉出他身周的空气宛如铁剑一般寒气逼人,仿佛以他整个人为圆心,形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剑域,只要靠近便会被无处不在的剑气搅成肉泥。

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吴邪感觉到快要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昆仑剑神打破了沉默,却只说了两个字:“看剑。”

电光火石之间,在场所有的武人都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剑定住了眼神,似乎这两三丈的空间之内不见人亦不见物,只剩下这一把剑,夺人心神。出手虽快逾闪电,却又清晰地如同天边的星辰,灿烂而亘古存在。

那黑衣人在这短短的刹那间还微微点头,似乎对此剑之利颇为赞赏。下一刻他便动了起来,似慢实快,明明每个动作都清晰可见,似乎不疾不徐,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沉稳气派,却又后发先至,两指并击敲在剑身中段,而这几近三尺的长剑却还没有刺到他身前。

众人耳中只听得一声金属的哀鸣,那柄被昆仑剑神夸做天下无双的“昆吾”铁剑竟从中而折,崩做两段,前半截已然落入黑衣老者手中。只见他三指捏着断剑,摇了摇头:“剑势惊人,然则锋锐不如黑背老六远矣。”说罢扔下断剑一脸萧瑟的表情,似在追忆往昔。

剩下半截断剑仍在握在昆仑剑神手中,他亦保持着一剑击出的姿势,但却再看不到半分方才下场时如宝剑般的锐利神姿,仿佛一下子就老了二十岁。随着半截断剑落地的轻响,他也如同被折断的长剑一样崩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两眼无神地看着地上的断剑,目光空洞,整个人如同朽木一般再无生气。

整座新月楼中的空气仿佛被凝住了,在场众人全数被那黑衣老者卓绝的武功所震慑,一时间安静地鸦雀无声。如果说昆仑剑神的剑术之妙尚在他们可以理解的范围,那么这位黑衣老者的内力之强、武功之高已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便是在传奇小说里也不曾听说,几可被称为神迹。

就在场中气氛凝结之时,忽闻一声炸雷般的怒喝:“点子棘手,老曹,并肩子上啊!”

出声之人正是王胖子,他喊完这一嗓子立刻侧身收腹横握刀柄,将整把长刀猛地向后一收,然后悍然横挥而出,整个身体竟随着这一刀之力直冲将近十丈之遥,正是传说中以刀御人的绝顶功夫。

眼看胖子一马当先纵身扑上,那曹镖头虽心知胜算渺茫,却也因职责所在,又不愿失了面子,不得不挺剑加入战团。

这两人均是根基深厚、势大力沉之辈,更因遭遇强敌,出手皆不留余力,一时之间那黑衣老者也难缨其锋。只见他身形似慢实快向前直踏一步,避开曹镖头的铁剑,又力聚双掌将王胖子连人带刀拨向一边。

胖子一击不中,身形被带向一边,却见他毫不停留,将已出之刀发至极点,直砍得花厅内木屑飞溅,模糊了场中众人的视线。随即他又是一声虎吼,拧身提气竟将他最得意的刀幕绝学聚于刀柄处,连柄带肘直撞向那黑衣老者胸腹之间。

曹镖头见胖子杀招陡现,毫不犹豫将手中长剑丢下,力贯双臂,竟是一招古扑手里最常见的合抱,欲将那黑衣人架住。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08 23:03:00 +0800 CST  
黑衣老者低赞一声:“好胆色。”人却似风中落叶,随着胖子撞来刀柄前的气劲倒飞出去,在曹镖头合抱之前先闯进了他怀中。他人虽看似飞絮无半点斤两,和曹镖头一撞之下却将他撞得跌了下来,连退数步方才站稳脚跟。等再抬眼捕捉黑衣人身形之时,未见那老者,却见对面的胖子一脸惊怒交加的表情,眼角余光顺着胖子的视线转去,就看到一只穿着皮靴的脚正直踏向自家头顶。

吴邪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知这一脚若是踏下曹镖头恐怕就要脑浆迸裂,然而那老者的脚尚未踏实,就听见身边一阵锐响,却是张起灵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张杌子当做武器向他投射而去,自身身形也跟着杌子急冲向前。

那老者招式未老,见有人相助也不恋战,足尖只在曹镖头肩上轻点一下,身体又凭空浮起三尺余高,正好躲过了那张杌子,而张起灵人如流星赶月,已然离他不足两尺距离,左手并指如剑直刺眉心。那老者虽在空中无处借力,却也不慌不忙,左脚一伸踏在张起灵膝上,又向后上方跃起两尺。

二人一上一下,便已岔开半人多的高度。

张起灵在空中失了力道也不慌乱,趁这一踏整个人头下脚上,凌空一记勾脚缠向老者双腿。

胖子和曹镖头见如此情形,两人赶紧再度凝气,只待张起灵将那老者缠下,便各使绝技誓将此獠留下。

谁知那老者在空中轻轻一笑道:“哈,好心眼。”

张起灵只觉自己双足所勾到之处竟似空气一般,连忙化缠为钢,即便留他不下,也少多要废了对方的后招。

他这一动,那黑衣老者也是一足正蹬在他这一脚之上,于是一人飞天一人遁地,那老者自是借力如射日之箭扶摇直上,撞破屋脊消失了踪影,而张起灵则摔落地面与胖子滚做了一团。

只听胖子哀哀号道:“我说张道长啊,你看上去挺软乎一个人,怎么砸在身上这么疼。”

张起灵赶忙跳了起来,顺势拉了他一把,好在那黑衣人无心恋战,两人都不曾受什么伤。

那曹镖头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饶是他久经沙场也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只是这一趟连番受挫,又丢了重要的东西,只怕是面子里子都找不回来了。

胖子仰头盯着房顶被撞出的窟窿出了一会儿神,低下头来愤愤地骂道:“日他娘,这是哪里来的妖人?老曹,你无恙否?”

曹镖头摇头苦笑:“还好,捡了条命。”他看周遭众人惊的惊怕的怕,心知现在要有个人来主持大局,便走回长案边上,对一名弟子说道,“去请楼主。”

那弟子应了一声,扭头走进花厅后一扇小门。不一会儿,只见霍秀秀跟着他走了出来,看到厅内的情形也惊得花容失色。

曹镖头上前对她低语了几句,霍秀秀点了点头,走到花厅中央对着楼上包厢里的众人施了一礼,朗声道:“今日不幸恶客临门,幸有诸位不吝相助方保不失。眼下物件既失,事情无以为继,请诸位在此间稍待几日,新月楼必会给诸位一个答复。这几日新月楼会为诸位不吝相助的客人做一个东道,还望大家莫嫌简陋。”

这几句话说得有礼有节,不亢不卑,俨然一副霍家少主的气派。那些买主方才也见识了黑衣人的武功,情知此间艰难,也不愿与一个少女为难,纷纷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就散了。

霍秀秀见稳住了场面,轻轻舒了一口气,又走到倚在墙角的琉璃孙身边,亲手将他搀扶起来:“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新月楼内有些外间难得一见的灵药,也有精通岐黄之术的医士,晚辈这就找人来帮您医治可好?”

那琉璃孙一向自负,今日吃了败仗正气得面色铁青,此时听了这美貌少女的温声软语也不好发作,偷偷地往昆仑剑神那边瞥了一眼,强颜笑道:“嘿嘿,小姑娘不必客气,江湖弟子守望相助本是应当,只是没想到这龟孙手底下还真有几分功夫,差点折在他手里。”

霍秀秀灿然一笑:“若不是前辈相助,今天这事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晚辈代表霍家在这里谢过前辈。”说罢扬手唤了两个伙计过来,扶了琉璃孙下去治伤不提。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08 23:04:00 +0800 CST  

吴邪将阿宁的尸体抱起,走到昆仑剑神身边,沉声说道:“事已至此,节哀顺变。”

那昆仑剑神自手中宝剑被黑衣人折断之后就一直呆立不动,整个人好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此时听见吴邪这样说方转了转眼珠子,把目光投向气绝多时的阿宁。他呆呆地看了片刻,忽地长叹一声,从吴邪手中接过阿宁的尸身抱在怀中,神色黯然地下楼走了。

霍秀秀也不去管他,径自走到吴邪身边说道:“吴邪哥哥,我姑姑请你到里面说话。”

吴邪点点头,正要去唤胖子与张起灵,霍秀秀拽了他一把摇了摇头:“姑姑说只请你一个人进去,你这两位朋友我来招待就是。”

吴邪虽不解其意,但她看如此坚持也只得遵命,便跟着霍秀秀叫来的伙计穿过花厅后的小门,又七拐八弯地绕到“舫轩”,推门走了进去。

霍玲仍旧坐在珠帘后的软榻上,只是脸上已不见了笑容,眼神带着些许责备地看着他问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打算实话实说么?那份文书究竟是哪里来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吴邪自知再瞒下去已是不妥,只能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霍玲默不作声地听着,脸色阴晴不定,待他说完又问道:“那夺物的黑衣人你可认识?”

吴邪赶忙摇头:“小侄从未见过。”

霍玲沉思片刻,幽幽叹道:“此事里里外外透着诡异,你家中尚有父母长辈,正所谓‘父母在,不远行’,你爹也不是江湖中人。依我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还是早日回家去的好。”

这话说得格外语重心长,吴邪虽然心中存疑,却也不好当面问她,只得应道:“是,小侄本打算将那份文书卖了就回临安,只是现下发生如此变故,便是我能够不予计较,对我那两个朋友却要如何交代?”

霍玲蹙眉想了想,又道:“那份文书确实非同小可,我也不会让贤侄平白吃亏。不如你就带着那两位朋友一起到我家小住几日如何?我母亲年纪大了,这些年越发开始想念旧日老友,你去看看她,老人家一定非常欢喜。”

吴邪心说这话说得可就违心了,九门中谁不知道霍仙姑与吴老狗的那一段旧情,爷爷还活着时只要提起霍仙姑,他那大家闺秀出身的祖母就会勃然色变,天知道那霍仙姑会不会也对此事记恨在心,又怎么会希望自己这个吴家长孙去看望她?但是霍玲既然盛情相邀,总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打了个哈哈道:“既然如此,小侄恭敬不如从命了。”



自古传说由百炼,踏破风雷扫烽烟。莫道前人我不见,风情犹拍故人间。欲知吴邪此去霍家,又将听闻怎样惊人的武林秘辛,且看下回分解。




=================================TBC=============================================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08 23:04:00 +0800 CST  
======================== 这里是搬文结束了每日碎碎念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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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08 23:05:00 +0800 CST  
============================这里是第十三章阿宁领便当分界线=======================

阿宁同学不负众望的领了便当,果然妨碍JQ发展的注定会被命运之神抛弃啊(泥垢~~)
再次强调,这货明天寝室停电所以不会搬文,所以要周四见哦,大家不要太想我灭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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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08 23:07:00 +0800 CST  
十四、白发三千横世态

在这个充斥着草莽英雄和铁血硬汉的江湖中,九门中的霍家可谓是唯一的一抹艳色。

霍家当家霍仙姑乃是“九门提督”中唯一的女子,以一身软骨功纵横江湖多年。当日万奴王南下入侵,便是武林中多少名门大派的男儿也不愿蹚这趟浑水,她却以蒲柳女儿身应了张大佛爷的邀请,亲身参与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更是凭借此役一战成名,成为中原武林一时风头无两的女中豪杰。

大约正是因为当家的是女人,所以在霍家,女人比男人更有地位。霍仙姑膝下有三子一女,那三个儿子没一个成气候的,倒是这小女儿霍玲自小便聪明伶俐,深得母亲喜爱,本以为将来能够传以衣钵,却因为体弱多病习不得武,只能在新月楼里当个楼主,每日里深居简出,饶是如此,这新月楼也被她打理得有声有色。霍秀秀是霍仙姑的长孙女,幼年时即被祖母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她天资聪颖更兼勤奋好学,比之乃父更有成为一家之主的潜质,因此全家上下皆对她寄予厚望。这两年霍仙姑令她在新月楼帮霍玲一起打理生意,也是存心要让她历练历练。

吴邪应了霍玲之邀,又在新月楼住了两日,第三日霍秀秀便来登门造访,要带他们三个前往霍家。胖子正对文书被夺一事耿耿于怀,听说霍玲请他们去家中小住,心知这是要给他们一点补偿,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张起灵一向都是随遇而安,对于要去什么地方、要见什么人绝少发表意见。于是三人收拾一番,跟了霍秀秀离开新月楼。

一路上霍秀秀都与吴邪说些童年趣事解闷,说到昔日他们与小花在潭州无忧无虑的生活,两人不由得同时感叹时光飞逝。

胖子插嘴道:“听你们一直在说什么小花小花,这小花究竟是九门哪家的千金?”

霍秀秀掩口笑道:“你连小花都没听说过么?他可是吴邪哥哥未过门的媳妇。”

“什么?小吴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连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娶人家过门?胖爷和张小哥一定去临安喝你的喜酒。”

吴邪一脸郁闷:“莫听这丫头片子浑说,小花就是解家现在的当家解雨臣,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霍秀秀继续笑得不怀好意:“男人又怎么了?你小时候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娶他?”见吴邪不搭茬,又说道,“我可还记得真真的,那年你上树去掏鸟窝,他在下面眼巴巴地等,看你失足跌下来崴了脚,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吴邪听她翻出多年前的老黄历来,只臊了个面红耳赤,可又偏偏阻止不得,只得由着她瞎说。那胖子本就是个好事的,立刻兴致勃勃地追问起细节,霍秀秀正说到兴头上,眉飞色舞地又说出许多吴邪幼年时的往事来,直说得连张起灵看向吴邪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样。

四人一路走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就出了扬州城。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1 15:05:00 +0800 CST  
霍家在扬州城外有一所大宅,平日里就是霍仙姑与女儿、孙女住着,几个儿子都不在本地。吴邪三人跟着霍秀秀穿亭绕榭,一路走到院落深处,就见到了传说中风华绝代的霍仙姑。

霍家的女人都生得肌肤胜雪,这霍仙姑虽已年近古稀,却依然十分硬朗。但见她穿了一身深紫色的家常衣裳,满头银发,肤白如玉,整个人就好似一块美玉雕琢出来的一个玉人儿。

霍秀秀与她行过礼,指着吴邪道:“奶奶,吴邪哥哥看您来了。”

霍仙姑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吴邪上下打量了片刻,冷哼一声:“你就是吴邪?真是苍天无眼,那吴老狗居然当真没有绝后。”

吴邪一听这话不由得心中诧异,在他祖父的描述中,霍仙姑该是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杰,怎地说话却是这般阴阳怪气?但是无论如何,面前这老太太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吴邪连忙一揖到底:“晚辈吴邪,见过霍婆婆。”

霍仙姑“嗯”了一声,又去看他身后的两人:“不是说只有这姓吴的小狗一个吗?怎么还来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姓吴的小狗”这几个字一出口,便是吴邪再迟钝也听出了几分不满。那边霍秀秀站在她身后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意思是让他不要计较。吴邪无奈,叹了口气答道:“不瞒婆婆,这两位是晚辈的朋友。那胖子是幽州游侠王凯旋,那位道长名叫张起灵。”

霍仙姑又“嗯”了一声,瞥了胖子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久仰”,再把目光转向张起灵时,却是脸色微变。那是一种惊疑中带着些微恐慌的神情,在她沉静如水的脸上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常。

霍秀秀见场面一时尴尬,便先将新月楼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道:“新月楼里交易的东西若是失了,本也有规矩可参照,用不着让奶奶操心,然则这份东西先是引出了数十年未曾涉足中原武林的昆仑剑神亲临,后又有个武功奇高的黑衣人杀人夺物,可见那份文书确实所涉非小,故而要请奶奶拿个主意。”

霍仙姑不动声色听她说完,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问道:“你说的那个黑衣人,他果真提到了黑背老六?”

“是,他还说昆仑剑神不如黑背老六远矣。”

“这人大概多大年纪?”

“看他面貌不过五十上下,但此人满头白发,应该不止这个岁数。”

霍仙姑面色一凝,沉声道:“难道是……”后又缓和了表情,摇头自语,“不对,不可能。”

吴邪见她神色古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时更觉疑惑,就连霍秀秀也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发现在场几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霍仙姑丢下一句“此事尚有些蹊跷之处,容我再好好想一想”,便招来丫鬟搀了,转身走回了房。

她这一走,院子里沉闷压抑的气氛就一扫而空,胖子咂舌道:“乖乖,这老太太不愧是当年盛极一时的‘九门提督’,果然气派非凡。听她刚才说话那意思,难道还真认识那个黑衣怪人?”

霍秀秀笑道:“这事只要告诉奶奶就行,剩下的就不用我们操心了。你们还没用过饭吧?我先带你们去用饭,吴邪哥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扬州,咱家这园子在扬州城里也算小有名气,下午我先带你们玩赏一番。若是你们不急着走,接下来两天我做个东道带你们好好逛逛,这扬州城的名胜古迹也是极多的,来了不去看看正如入宝山而空手归,你们看可好?”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1 15:06:00 +0800 CST  
吴邪自然是欣然应允,那胖子只要有酒喝、有漂亮姑娘陪着,自然也不会有意见。二人看向张起灵,见他也点了点头没有表示反对,三人便决定在此小住几日,直到事情有个分晓。

用罢了午饭,霍秀秀便派人将他们在新月楼中的行李送了来,自己则带着吴邪三人在霍家园林中好一番玩赏不提。

次日一早,霍秀秀差丫鬟请他们去用早饭。三人来到饭厅,只见一条长桌之上南北各色点心面食足有十几种之多,其他各类小菜、饮品更是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吴邪自小跟他父亲拜访过不少豪门士族,虽是赞叹也不以为意,那胖子却连连咋舌道:“霍家还真是讲究啊,这么一看我还真像那西北的农妇,以为皇上也是东宫烙肉饼、西宫摘大葱,整整装满两大房子就叫富贵了。”他转头又问霍秀秀,“整这么一桌得多少钱?”

霍秀秀道:“南北的点心师傅共六人,有京城的、西北的、东北的、淮扬的,还有两个来自南方,至于各色原料,府里早有准备。说起来一年里光食料钱合上人工,总不下七八千贯。”

胖子苦笑道:“这样说来,胖爷我折腾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个穷人。”

吴邪指着霍秀秀道:“‘三代方知穿衣吃饭’,我自小陪着父亲去过不少世家,所谓‘三代富、五代贵’,若不是霍家以前就是走内眷的,对这些事务知根知底,只怕今日还置办不起来。胖子你要是也想这样,不妨现在就回家去娶妻生子,生个儿子好生教他读书去考个功名,等你驾鹤西归之后,说不准再过个两三代,家里就能钟鸣鼎食了。”

胖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显现出一种萧瑟的神情,叹道:“想当年我与老胡在西北戍边,有口肉吃、有口酒喝,就以为皇帝的日子也不过坐的椅子好些,睡的房子干净些。现在看来,武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

吴邪生怕霍秀秀听了这话尴尬,忙转过话题,问她霍仙姑是否想到了那名黑衣人的来历。

霍秀秀对胖子的感慨并不在意,只说:“还是先吃饭吧,等吃了饭再说不迟。”

于是三人随她一起在桌边落座,吴邪与霍秀秀自是应付得体,胖子得靠着边上的仆役方能弄得清楚哪些是吃食、哪些是饮子、哪些是佐料,这才不至于献乖露丑。好在他刚才虽感慨了一番,此时吃起来却是毫不介意,手忙脚乱之下倒也吃得痛快。

吴邪担心张起灵不能应付这种场面,又知他平时吃得精洁,不禁抬眼去看他,却见那人神态如常举止自如,只选了几样清口小菜、一碗小米粥,全不似练武之人的做派。

胖子在一旁看了笑道:“张道长你也算得上是个高手,自古好汉便是要能吃,大将更是石肉斗酒。我看你这般武功必是从小打熬筋骨,吃得那么素净受得了么?”

张起灵还未说话,吴邪先嘲笑他道:“你是廉颇,能一饭斗米十斤肉,可惜那些佳肴到你肚里就轮回去了,只养了这一身肥膘。小哥练的是内家功法,哪里就能和你一样?”

胖子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小子没见识,不和你计较”,也不再反唇相讥,只顾低头吃饭。

待他们吃饱喝足,霍秀秀将三人引至一处水边小榭,让他们在此稍候片刻,等仆役打包好中午的吃食便要一同去游瘦西湖。

吴邪摇了摇头:“玩耍的事情不忙,你先告诉我们,对于那黑衣人的来历是否有了眉目。”

霍秀秀想了想才道:“昨夜我姑姑和奶奶商议的时候,我在门外偷偷听了几句,也不是很分明,不过那黑衣人的来历多少是听到了一些。只说可能是几十年前纵横关外的一名枭雄的手下悍将,说是武功极高,便是中原武林有数的几大宗师也不过这般水准。若真是那人,看他此次出手,恐怕中原现存的高手与他单打独斗,已无人能胜得了他。”

吴邪三人对几十年前的事情都不甚了解,听她这么一说,只知此事和自己干系不大,可能只是赶得巧了恰逢其会,便也将两天来吊起来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安了心要好好在扬州玩上两天。

虽说这一趟行来三人跑过了不少地方,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和寻宝,也没有心思好好游玩。此次身处江南美景之中,身边更有佳人相伴,到了可堪玩赏之处又有美酒美食随时享用,这一日便玩了个尽心尽兴,直到月过中庭方才回到霍家。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1 15:06:00 +0800 CST  
吴邪多年不曾单身出门与友人共游,心情十分兴奋,一天玩闹下来竟不觉得困倦,而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着这寻宝之事总算告一段落,只等霍家给个交待便能和胖子与张起灵一道回临安,届时再招待他们在家里好好住上几天,也似这般带他们到处游览玩耍,岂不是更加有趣?再往后,胖子自是要回幽州继续当他自由自在的游侠,张起灵离开陈家还未找到落脚处,可以劝服他留在临安,托二叔给他在临安府找个正经活计,吴家宅院也有许多空房,多他一个只不过多添双筷子,到时候便能天天与他见面,也免得分隔两地时常牵挂。

他越想越觉得今后的日子一片光明,竟将张起灵日后的人生都帮他安排好了,浑然不觉自己早已把那人放在心上,生怕离别之后就是再会无期。他与胖子是在江湖历险中建立起来的情谊,便是明知他早晚要回幽州也不觉得什么。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江湖再见,还是能够一起喝酒共同御敌的异姓兄弟。可张起灵不同,这人太沉默、太淡然,不说话不动武时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若是一朝离了自己身边,恐怕就会像一缕青烟消散于茫茫人海中,再难寻觅其踪迹。

在吴邪心里,张起灵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这一路上不可或缺的挚友。他既感慨那人的身世坎坷,又叹服他的武功机智,打从心底里希望他今后的日子能过得平和安乐,至于这份关怀中是否还夹杂着其他的情愫,此时的吴邪还不愿去深究。

半梦半醒一直到了四更天,吴邪迷迷糊糊起身去上茅房,孰料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一道黑影从院落深处跑了过来。

那人身形极为轻巧,几乎是足不沾地地从院中的小径上掠过,直到飞身跳入回廊方才放缓了脚步。此时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面貌,但这样高明的轻功绝非霍家下人能有,更兼那人行止诡异,倒像是个夜闯空门的飞贼。思及那份文书的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吴邪心中一惊,手指近乎本能地在袖中一勾,一枚圆筒状的暗器便向那人的背影飞去。

那黑影似也未曾料到会被人撞个正着,听得耳边风声呼啸便侧身滑开一步,堪堪避过那枚暗器。谁知那圆筒绕至他身前之后并未停下,而是从两端开始伸长,一头勾住廊柱,一头扣住窗棂,正好拦在他腰间的位置,眨眼之间已经封住他的去路。那人身形一滞,上半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起,脚下用力一蹬,竟以一个铁板桥的姿势从那暗器之下钻了过去。直起身后那人不再有片刻停留,飞快地转了个弯不见了。

吴邪紧跑几步终于看得清楚了些,只觉得那人的背影十分眼熟,而他跑过去的方向,正是张起灵的卧房。

心头疑惑一生,吴邪也顾不得其他,当机立断追了上去,跑到张起灵卧房门口直接伸手推门。不出意外门并没有闩上,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内张起灵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一身道褂穿戴整齐,床上的被褥也是平整的,一看就没有睡过。

吴邪关上门,站在他对面看着他。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点灯,那人一脸平静全无半点破绽,若不是适才看得清清楚楚,吴邪几乎都要以为他一直就这样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走廊里的那个神秘人只是自己睡迷糊了产生的幻觉。

沉默好像有实质一般在屋里弥漫开来,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对视着。

终于吴邪先忍不住开口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甚至连动也不动,沉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雕像。

“这一夜你都没有睡,到底做什么去了?”

“……”

对于他的沉默吴邪早已习惯,也根本没指望他能痛痛快快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且不管张起灵此举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在吴邪看来他与霍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应该还不至于要害她们。只是如此怪异的举动,不能不让他心生不安,总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悠悠叹了口气,放弃般地轻声说道:“吴邪,无论如何我不会害你。”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低沉又清澈的声音让吴邪没来由地心中一宽。这话虽然没头没尾,但对于不善言辞的张起灵来说,或许就是他能想到的最接近承诺的表达了。

“我一直都信你不会害我,但是小哥,咱们现下是在别人家里,凡事还是尊重些好,无论有什么问题,总要离开以后再做计较,你说是不是?”

“……嗯。”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1 15:06:00 +0800 CST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大不了自己这几日警醒一些,多盯着他点儿,不要在这府里惹出什么麻烦也就是了。想到这里,吴邪心中稍安,困意一点一点袭来,眼睛也觉得有些酸涩。他又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再次劝告他不要轻举妄动,随后便转身出了门。

张起灵一直到他离开都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只是盯着那扇门出神,仿佛能够穿过门扉看到吴邪一边打呵欠一边远去的背影,素来清冷淡漠的目光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明灭闪烁,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第二天吴邪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未及洗漱就听见胖子在外面风风火火地敲门,落雷般地大吼:“小吴,你快起来。”

吴邪被他吓了一跳,只当出了什么事,连忙开了门。

胖子几乎是蹦了进来,在他屋里四下看了一圈,回头问道:“你看见张小哥了没有?”

“小哥?他不是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么?”

“他不见了。”

“什么?”吴邪大惊,“你确定他不是跑到园子里玩去了?”

“我找过了,霍家的下人也都说没瞧见。今天一早上起来就没看到人影,我还当他是睡得晚了,好心好意叫他去吃饭,谁知道他那屋子干净地就和没住过人似的,连行李都不见了。”

吴邪一怔,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张起灵不见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昨夜他当真在霍家做了什么?

胖子一屁股在他床上坐下,继续抱怨道:“你说他这个人也是,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急着走,连声招呼都不打,枉费我们这些日子掏心掏肺地对待他,竟然来这手不告而别。”转头看到吴邪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又去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太难过,兴许他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走得急了才没和咱们说。等到下次再见面,胖爷定要好好敲他一笔竹杠,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了。”

心知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吴邪便是再担忧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勉强扯出一抹苦笑,心不在焉地去漱口洗脸。

这天吴邪格外留了个心眼,然而霍家上下皆是一派若无其事,安稳地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一来倒让他愈加为难,不知那人究竟是做了回贼还是别的什么,也不好贸然开口打探,只难受得坐立不安。

吃午饭时霍秀秀在吴邪和胖子之间看了一圈,奇道:“怎么不见张道长?”

吴邪尚未答话,胖子先笑道:“怎么?霍姑娘可是看上他了?这可不好,那张道长就长了张好皮囊,为人既不讲义气也不温柔体贴,更是江浙绿林道上出了名的匪类。你家高门大户的,要招这么个女婿进来,估计你奶奶第一个不饶你。”

霍秀秀被他说得俏脸一红,杏眼圆睁,啐道:“呸,你个死胖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过看你们三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心问这一句,你倒瞎编排起我来。”

胖子被她骂了也不恼,只管看了她嘿嘿直笑。

吴邪没心思跟他们说笑,淡淡说道:“他有事,先行离开了。”

霍秀秀“哦”了一声,想了一想又道:“怎么走得这般着急,行李都没来得及给他准备,路上万一缺东少西的可怎生是好?”

胖子听了这话又是贼贼一笑:“还说不是看上他了,替他考虑得这样周全,便是新媳妇也没你操心。”

霍秀秀脸上怒容乍现,银牙紧咬,抄起手边的筷子就往胖子头上掷去。她出手极快,准头又好,直打得胖子哀哀直叫。

这两日霍秀秀与吴邪三人厮混得极熟,与胖子更是没大没小打成一片,因此这半真半假的打闹很快变成了一场餐桌上的械斗。那霍秀秀将大家闺秀风范抛诸脑后,杯盘碗盏只要顺手,摸到什么都往胖子身上丢去,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吴邪看着他们打闹,心中却是半点也轻松不起来。张起灵就这样不告而别,原因不明,行踪不定,也不知下次见面又将是何时何地。那人身上似乎永远笼罩着重重迷雾,好不容易拨开一层以为能够离他近一些,几步之后才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原地,眼前仍旧是一片模糊。这样的感觉让吴邪很郁闷,只觉得自己交付出的信任和友谊都落入了一汪深潭,仅仅溅起了几片涟漪,过后仍是无声无息,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如此食不知味地在霍家又住了几天,期间吴邪再提不起兴趣与霍秀秀一道游山玩水,每日里都显得心事重重。胖子明知他心中有事,却也忙不说破,依旧和他漫无边际地闲扯,言谈间偶尔说起张起灵,吴邪总是欲言又止,胖子也不计较,权当是没发现他的异常。

这天早上吴邪迷迷瞪瞪起了床,刚推开门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里冲他笑。那人身材高壮,面上有疤,正是他三叔吴三省的伙计潘子。

潘子一见到他就抱拳行礼道:“小三爷,别来无恙?”

吴邪有一瞬间的恍惚,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却是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潘子,你……你怎么……”

“您离开临安也有些时日了,家里都担心得很。听说您在扬州霍家,三爷特命我走这一趟,接您回去。”



世事一局棋,诡谲风雷起。此心叹不出,聚散两依依。吴邪是否能就此回转临安,与不告而别的张起灵又将何时再见,且看下回分解。


=================================TBC===========================================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1 15:07: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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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1 15:0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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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1 15:1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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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2 18:29:00 +0800 CST  
十五、清溪不染浊中流

上回书说到,因为吴邪离家数月未回,家人甚是担忧,吴三省派了潘子前来扬州接他回家。

他离家时还是盛夏,如今却已近秋分,算算日子总有两个多月。过去吴邪出门身边总有人陪伴,要么是父亲叔叔,要么是家仆伙计,时间最长也不过十天半月,似这般一走数月还孤身一人的实属首次。当日出门之时虽有告知母亲,但毕竟是两个多月音讯全无,家里不定急成了什么样。想到这里吴邪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他爹那个老学究肯定一早就在家里等得暴跳如雷,只待他回去便要祭出家法伺候。

潘子看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怎会猜不到他的心思,当即上前一步笑道:“小三爷,您还是乖乖跟我走得好。反正早晚都得回去,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就别为难我这个伙计了。”

那一瞬间吴邪心念电转,脑中闪过不下数十个念头,每一个都是该怎么摆脱潘子逃出扬州,可每一种想法到最后都被他自己给否决了。首先潘子这人他是了解的,为人稳重武功又扎实,要从这样一个人手上逃脱本就不易,再说他与自己相识多年,交情一向不错,也见惯了自己的手段,那些机关术对付他未必有用。再者说,这次吴三省既然派了潘子过来,那就是势在必得,打定了主意非把他带回临安不可,就算他能侥幸逃脱,难保下次等着他的会不会就是他二叔发出的海捕公文了。

越想越觉得前途无望,吴邪索性也不再争辩,把脑袋耷拉下来,只拿鞋底使劲蹭着院子里的青砖。

潘子一直笑吟吟地负手站在他对面,看这样便知他打算认命,又道:“既然小三爷想明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吧。”

吴邪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忽然抬起眼睛看他:“我还有朋友在这里,总得和他道个别。”

潘子倒也通情达理:“也好,我陪您一起去。”

吴邪没有办法,任他在身后跟了去找胖子。

胖子正和霍秀秀商量今天该去哪里玩,看吴邪没精打采地走过来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听吴邪说他即刻就要启程回临安,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不动声色的潘子,胖子心思通透,立刻就明白了。

他想了一想,嘿嘿一笑道:“这也好,横竖胖爷在这里闲着无事,我也还没见识过九门吴家是怎样的气派,不如就随你一同去临安,在府上叨扰几日,可还使得?”

这话虽是对着吴邪说,却有大半是给潘子听的。潘子也是老江湖了,听他说得如此客气也不好横加阻拦,便转头去看吴邪。

吴邪正为了回去怎么和父亲交代头痛不已,听胖子说要一起去简直求之不得,立刻把头点得宛如小鸡啄米一般。

潘子向胖子抱拳道:“我家少爷这些日子劳您照顾了,在下姓潘,不知这位大侠怎样称呼?”

胖子也拱手还礼:“不敢不敢,我姓王,乃幽州人氏,兄弟以后叫我胖子就好。”

那边霍秀秀一听说他们这就要走,马上吩咐了下人去给他们收拾行李,一面拽了胖子和吴邪的袖子,让他们以后再到扬州千万记得再来找自己,满脸都是依依不舍的神色,眼圈儿都要红了。

吴邪正自心烦,简单安慰了她几句也就说不出什么了,倒是胖子说了一句“下次再来,你让你姑姑在新月楼给我留个好屋子”,又将她逗得破涕为笑。

霍家下人手脚甚是麻利,不多时便已收拾停当。

潘子帮吴邪拎了行李,却是不忙着走,又看着他笑道:“小三爷,就不用我动手了吧?”

吴邪一怔,神情更加沮丧。胖子正疑惑他们打的什么哑谜,就看到吴邪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伸进衣袖里,稀里哗啦掏出数十条长长短短的筒子和杆子。潘子继续笑而不语,只是还盯着他看,吴邪把嘴一撇,又从怀里摸出几个或圆或扁的匣子。

潘子连连摇头:“怕是还有。”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3 15:18:00 +0800 CST  
吴邪咬了咬牙,嘀咕了一句“真是瞒不过你”,再从裤腿里摸出几样看不出材质也不知用途的小物件并一捆极细极软的丝线。

潘子不依不饶:“还有。”

吴邪面色一变跳了起来:“总得给我留点保命的家什!”

见他着了急,潘子却也不怕,哈哈一笑:“小三爷何时也这般谨慎起来,从扬州到临安不过六、七日行程,就算我不成,这位王大侠名满江湖,还怕保不了您?

吴邪瞪着双眼和他对视了片刻,见他丝毫也不肯通融,没奈何,只得连脚上的鞋子也脱了下来。

胖子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指着那双鞋子问:“小吴,这里面还有什么乾坤?”

吴邪斜眼看了看潘子,凑到他耳边小声答道:“前些日子解了那匣暴雨梨花钉,嫌它还不够精巧便仿制了两个藏在鞋里。”

胖子咋舌:“你还真有这份能耐。”

吴邪叹了一声,故意学着江湖中人的口气说道:“我现在可算是武功尽废,一路上都得仰仗着王大侠为我保驾护航了。”

胖子愣了片刻,又看了潘子一眼,便明白这是吴邪在故意气他家的伙计,当下把胸脯拍得山响,朗声道:“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天塌下来自有胖爷给你顶着。”

潘子哪里会听不出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却也不以为意,只管将吴邪那堆东西收起,便转到外面去等着,又再三催促吴邪不要耽搁,赶路要紧。

纵然吴邪心中有千般万般不愿,也不得不辞别霍秀秀离开霍家,与胖子一起跟随潘子踏上了归途。

一路无话,只是越接近临安,吴邪心中的抑郁就越发深重。原本他在卖出文书之后也预备打道回府,他计划好了回去之后先去父亲那里领罪,看在自己主动认错的份上,再有母亲和奶奶在一旁帮个腔,兴许就能免掉这一场责罚。可如今却是被三叔派的人活生生逮回去的,这便是已失了先机,只怕到时说出大天来父亲也饶他不得。好在此次还有个胖子跟着,像他爹那样好面子的,当着客人的面总不至于让他太过难堪。

想到胖子他便又想起张起灵,虽说那人一直不言不语沉默得很,但这两个多月来他们三人总是形影不离,现如今少了他,到好似心里也有一个角落缺了似的,空落落地让人好不难受。

三人一路晓行夜宿,马不停蹄,不过六日便已回到临安。

潘子只将他们送至吴府便声称有事走了,吴邪放下行李领了胖子,硬着头皮去见他爹。

吴一穷早得了信儿坐在书房里等他,见他进来也未当即动怒,反而心平气和地说道:“你离家这么些日子,也不知学问荒废了没有,我且考你一考。”

吴邪本做好了应对父亲怒火的所有准备,谁知一上来却是要考他学问,当时便有些发蒙,暗忖难道他爹这是转了性了?忙恭恭敬敬应道:“是。”

吴一穷点头:“先从最基本的开始考起,你且把《论语·里仁》背来听听。”

听说是考《论语》吴邪便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父亲定是因他平安归来心里欢喜,有心想要放他一马,立刻老老实实背诵起来:“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一面背诵一面偷偷观察父亲的神色,见吴一穷面色平和不像是要发作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喜,想着兴许奶奶和母亲已经跟他说过情了,这次自己当真能够侥幸逃脱责罚,心中一块大石也堪堪落了地。

待他一字一句背到“父母在,不远游”,忽然灵机一动,瞬间顿悟,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一句“游必有方”就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3 15:18:00 +0800 CST  
吴一穷冷哼一声,倏地站了起来,指着他鼻子痛责道:“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和我耍这种小心眼,以为带个朋友回来就能免责吗?看来你真是越大越无法无天,不严加管教是不行了。你且在家里好好念几个月书,过些日子待我腾出手来,让你二叔押着你去国子监,给我好好学一学规矩。”

噩梦成真,吴邪顿时汗如雨下。

吴一穷一撩衣摆又坐了回去,没好气地喝道:“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你娘和奶奶请安,这些日子安分守己一些,不要再和我耍什么花样。”

吴邪讷讷地应了声“是”,弓着身子退出门外,拽了胖子逃也似地跑出了父亲的书房。

胖子惯在江湖中打滚,对于这种大户人家父亲管教儿子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又哪里会明白其中的轻重缓急,此时看到吴邪那副如丧考批的样子不由笑道:“入了国子监,再出来大小就是个官身了,你还有什么不足?”

吴邪不住地唉声叹气:“哎,你不见那国子监带着个‘监’字,便是和监牢也没多大区别,具是进得出不得的所在。人在里面又颇为乏味,除了读书便是考试,坐在牢里好歹还有个家人探望能吃顿好的,在那国子监里就连这都不可得。此番我恐怕真是在劫难逃了,你日后再闯荡江湖,若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人和事,记得要写信给我,若是哪天路过东京,也要记得来看我。若是有缘再见到小哥,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吴邪不才,救命之恩只能等来世再报了。”

听他说得宛如交代遗言一般,胖子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说什么丧气话,就算坐牢也有出来的日子,船到桥头自然直,暂且放宽心吧。”

吴邪摇了摇头,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强打起精神去见母亲和奶奶。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想着能撒个娇求求情免去这一遭“牢狱之灾”,可是在见过奶奶之后,便连最后那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吴一穷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管教他,就连最疼他的奶奶也被劝服,只说让他去国子监后要收收心好好读书,无论他怎样苦苦哀求都毫不动容。

待回到自己的住处,吴邪整个人彷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地不像话,连和胖子扯皮的心也没了。倒是王盟因多日不见,看到他回来分外兴奋,忙里忙外地给他端茶倒水,一张脸笑得和朵花儿似的。

吴邪心不在焉地捧起茶杯喝了两口,随口问了一句:“这两个月家里怎么样?可有什么事情?”

王盟双眼放光,手上还拿着托盘就蹭到他身边,神神秘秘地贴着他的耳朵说道:“少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家里确实发生了件大事。”

吴邪推了他一把:“别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事就说,这位王大侠是我的朋友,没什么不能听的。”

“嘿嘿,”王盟挠着头笑了笑,又道,“就上个月,三老爷托二老爷给在西北弄个了官儿当,听说是给什么渭州节度留后做幕僚,前两天已经走马上任去啦。”

吴邪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就是这老小子害得我有家不能回,他倒好,说去当官就去当官了,反留下我要去国子监那活地狱受罪,真真是苍天无眼。”

王盟暗自吐了吐舌头,心知这位小祖宗现在正在气头上,千万惹不得,便也不再留在他眼皮子底下讨嫌,抱着托盘默默退出去了。

胖子一直看着王盟走远,这才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说小吴,在外面时胖爷见你也不是那等胆小怕事之辈,怎么回家一见到爹娘就能怕成这样?吴家院墙虽高,难道还能拦的住你?既然那么不愿去国子监,你就不会跑么?离了临安和胖爷回幽州,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着你。”

吴邪没精打采地向他拱了拱手:“谢过胖爷的一番好意。”后又苦笑道,“出这家门固然不难,但我逃得了一时,还能逃得了一世?再说就算我爹娘找不到我,我那二叔可是天下抓贼的总瓢把子,只要他一声令下,便是只蚊子给放走了也能寻回来,何况我这么个大活人?”

“这我就不信了,就算你二叔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你又不曾作奸犯科,他还能满天下抓自己的亲侄子?”

“你有所不知,我二叔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就连我三叔平常见了他都得避着走,生怕被弄进去吃牢饭。若是我这次再不告而别,说不得他就要贴海捕公文来抓我,这不孝之罪可大可小,如若往大里判,便是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胖子只听得连连摇头,说是普天之下就没见过叔叔这样管教侄子,你们九门吴家还真是不同凡响。

经此一事,吴邪哪里还有心思带着胖子去见识临安风光?每日里乖乖地去长辈面前晨昏定省,回到房中也只能老老实实读书写字,只盼他爹看在自己诚心反省的份上能收回成命。吴一穷这些日子也没有外出讲学,虽是自那日之后再未曾骂过他,可每次见面的时候一张脸总拉得比门板还长,让吴邪的一副小心肝犹如被抛入了油锅里煎熬,日子过得愈发小心翼翼,丝毫也不敢懈怠。

这么一来可苦了胖子,他本是极洒脱不羁的性子,策马江湖嬉笑怒骂,哪里过过这样憋屈的日子?在吴府里虽说是锦衣玉食,却连个出门闲逛的机会都没有,简直比坐牢还难受。有心要撇下吴邪走了,又觉得不够仗义,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少不得咬牙和他一起煎熬。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3 15:19:00 +0800 CST  
就这样,在吴邪的战战兢兢和胖子的百无聊赖中又过了十几日,去国子监的事情还没有个下文,却有一位意外的客人突然到访。

这天吴邪照例和父母祖母请了安,回到房中正打算歇息,衣服刚脱了一半,忽有一人从天而降,自房梁上跳落在他房里,脚步轻得宛如一只猫,连半丝儿声响都没有。

吴邪只觉得眼前一花屋里已然多了个人,心中一凛头皮发炸,还未等看清那人是谁便将双手探入袖中,立即就要扣动机关。谁料那人动作比他更快,双脚刚一落地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按住他的手,沉声说了一句:“是我。”

这声音非常熟悉,吴邪定了定神抬头一看,竟是在霍家不告而别的张起灵。

“小哥,你……”

听他不管不顾就要叫起来,张起灵迅速抬手捂住他的嘴,伸出一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吴邪点了点头,将捂在嘴上的手拽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来我家做什么?”

张起灵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微皱着眉头上下扫了他两眼。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正衣衫不整,连忙后退了一大步背转过身,手忙脚乱地将衣服重新穿好。脑中一刻不停地转着,这闷油瓶子怎么又回来了?还登场入室直接闯入他家。他这些日子到底去做了什么,这次回来又有什么打算……种种问题堆堆叠叠,扰得他恨不能直接拎着那人的领子问个清楚。然而冷静一想又觉得郁闷,他与张起灵的交集仅止于那匣暴雨梨花钉,就算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他拿张起灵当朋友、当兄弟,但对方未必这么想,否则当日在霍家他也不会走得那样无牵无挂。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他吴邪又有什么立场去过问张起灵的事?

那边张起灵对他肚子里的百转千回浑然不知,在桌边找了张凳子悠然坐了,一动不动地盯着房梁又发起呆来。

吴邪回转身盯着他看了片刻,在烛光的映衬下那人的肤色越发白皙,仍旧是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褂,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绾起,和半个多月前并无任何区别,可见这些日子过得并不落魄。吴邪低低叹了口气,也在桌边坐了,开口说道:“小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张起灵调转目光看了看他,薄唇轻启,又只说了一句话:“带我去找一个人。”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4-13 15:19:00 +0800 CST  

楼主:天野To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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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3-03-14 06: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03 09:22:1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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