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天地洪炉 by:遍行天下 (HE,架空,长篇,连载中)

吴邪轻叹一声,心中更加烦躁。为躲避追兵,这几日他们几乎都在深山老林里行走,恐怕已入了僚人聚集之处。这些僚人本就贫困,又躲在深山密林之中,所需事物不是抢夺而来便是前往汉人聚居之处回易而得,就是熟悉此地地情,要得些补给也是十分困难,更何况他们之中并无一人熟识此地。刚刚大战一场,虽然将身后的一支追兵尽数歼灭,可吴邪也心知,不过一两日功夫,那些人又会如影随形,便是要散出人探路,也得分外小心。
二人正自心烦,谁也没再说话,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争执之声。

吴邪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向后看去,却见一棵高耸入云的云杉树下,九州剑盟的张秃正与一名玄机门的弟子吵得不可开交。
只听那玄机门的弟子高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阁下还有此等闲情做这种事?如今咱们后有追兵,前途未卜,正该是团结一致共谋生路的时候,你却偏偏选在此时烧什么劳什子纸钱,也不怕触了霉头。”
张秃面上有些尴尬的神色,嘴上却丝毫不让:“这是我多年的习惯,既不违背江湖道义,又不违反军中法度,你若嫌晦气只管避开不看就是。”

吴邪定睛一看,云杉树下确有一堆纸灰,显然是刚烧完的样子,还冒着缕缕青烟。他本无意去管这等琐事,但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个干休,引得其余诸人也都看了过来。吴邪担心再吵下去伤了和气,不得已只得走过去劝阻。
那两人一见到吴邪便住了口,各自垂手站在一旁。此时却有一群野蜂不知从哪里飞了来,停留在那堆纸灰上方不住盘旋。
吴邪抬头看了看蜂群,说道:“看这般情形,此处野蜂甚多,若是招惹来又是一场麻烦,我们还是尽快赶路为好。”
听他这么说,两人也觉得再吵下去没什么意思,只互相瞪了一眼作罢。那名玄机门的弟子自去收拾打点,而张秃却是迟迟不动。

吴邪奇道:“张大侠可是还有什么指教?”
张秃踌躇片刻,微微凑近了些,低声道:“吴大使,张某自知性情乖僻,莫说在此地,便是在九州剑盟中也与同门相处不好,故而空有一身武功却被发配到这西南荒蛮之地来做个不管事的客卿。眼下我们情况如此危急,我也不想与他人闹生份坏了大事,且向大人您讨一份先锋侦察打点的差事。如此一来,与众人见面的少了,自然也难起纷争。张某自信江湖经验与身手都不输于旁人,若大人信得过在下,便让我担了这份差事如何?”
吴邪见事如此,也知这是最好的方略,便点头答应道:“先生深明大义,在下又有何可疑虑?今日起便请先生为我等先遣探路吧,只是这一路凶险,先生也要多加小心。”
张秃得了令,向吴邪拱一拱手,只是紧了紧随身行囊,身影便没入前方密林之中。

如此又走了几日,张秃这份哨探的差事倒做得十分出色,几日间不仅帮他们险险避过几波追兵,今日更发现了一处僚人蛮洞。说是好生兴旺,有百十人之多,想必能在此处弄到诸类补给。
诸人闻听此信息都是大喜过望,就连吴邪也多少松了一口气。
可那来自昆仑派的乌老四却是愁眉不展,只听他沉声说道:“早年师父派我下山历练时也曾到过此地,知道这些僚人性情凶猛且十分穷困。但凡有人经过,不出洞抢劫都是好的,哪里还会愿意出让物资?再说咱们身上除了防身兵器别无长物,又要拿什么与他们交换呢?”
吴邪听这乌老四明里是在叫苦,暗含的意思却是要让他当一回强盗。他心中虽然有几分不忍,但毕竟是自己这一行人的性命更加重要,说不得也只能如此,便叹了口气道:“这些僚人既然让升龙府借道,便算得上是附敌。我们此行只诛首恶,将那些首领和战兵杀死,夺了物资即可。”
乌老四摇头道:“不行,这些山僚洞蛮便是三岁娃儿也会张嘴咬人,既然动手就要一并除灭,免得留了后患。”

吴邪听他说得如此凶恶,心下颇不以为然,只是摇头,并不同意。
乌老四劝了几句见没有效果,只得轻叹一声作罢了。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1-13 20:15:00 +0800 CST  
吴邪生怕此人心中不满,温言安抚道:“乌先生,我们此行只要脱险,将消息送出便是大功一件,到时下官必会亲自为壮士请功,封妻荫子不在话下,这小小僚洞就是扫荡一空,又能有多少金银财宝?速速过了此处才是头等大事。”
乌老四听得吴邪亲口允下封赏之事,心中颇为满意,也就不再坚执己词。
说话之间张秃也回来了,向众人略略叙述了蛮洞所在、人力分布、防御诸事,并进言道:“此时洞中蛮人泰半在外劳作,防御不严,正是一鼓作气攻下此地的好时机。”
众人一听便来了精神,稍事安排一番,便由潘子打头,一干人各执兵杖,沿着张秃指点的路线,向那僚人蛮洞杀了过去。

这伙僚人在此地已算是较大的部族,故能抢下一座山头作为安身之所。也不知他们在此经营了多久,山上还有一些简易篱笆作为遮挡。吴邪等人攻上他们的住所,便是一座山体裂隙,这些僚人用木头支撑固定整个裂隙作为夜间容身之处。此时正是劳作之时,这处僚洞之内只有一名洞主和数个亲信武士以及服侍他们的仆役,其他人尽皆在山阳面开垦劳作。
吴邪众人将洞主和亲信杀了个措手不及,直到他们开始将尸体搬运清理出去的时候,在外劳作的人才得了风声稀稀落落跑了回来。
那些僚人颇为凶悍,见到外人也不顾情形,抄起手中的工具便冲上来搏命。众侠士见他们多半是老弱妇孺,不通武艺,又兼吴邪之前三令五申不得滥杀,只将先前冲上来的几个放倒便罢。没想到那些僚人兀自不服,只要还能行动便又打上来。

就在一片混乱之间,忽闻一声惨呼,只见乌老四捂着胸腹之间的要害跪倒在地,一个瘦骨嶙丁的僚妇正将一把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短刀从乌老四体内抽出。乌老四身边一名丐帮弟子当时便怒喝一声,将那女子一刀两断。
片刻功夫,此处便从闹剧变成了修罗血狱。待众人停手时已是一地残躯,除了还站着的,再无一个活人。
张秃走到吴邪面前,拱手说道:“吴大人,在下数过了,此地共是一百一十七具尸体,除我方乌大侠一人外,此僚洞一百一十六个蛮子尽皆在此,应无错漏。”

吴邪此时心中懊悔不迭,若非自己一念之仁,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倘若之前能听从劝告,不仅乌老四不会意外身亡,便是这些僚人,只要一开始便使出雷霆手段或杀或擒,至少也能活下小半。然而此刻再如何追悔,终究也是无济于事,吴邪只能独自咽下这个苦果,当做将来的前车之鉴。
趁着众人打扫僚洞、搜集物资的时候,吴邪默然走到乌老四尸身旁,拾起他的随身长剑,心中暗道:“乌大侠,我终不负今日所言,必让你子孙光耀门楣。”他又看了看剑身上所刻剑铭,默念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也罢,此剑我亦会送回昆仑山,好让你师门得知你为国捐躯的壮举。”

那僚洞之中并没有多少可用之物,但好在找到了盐巴和少许土布,可供几日使用。众人收拾了东西,葬了乌老四,便匆匆离开了这处山头。
且说一行人晓行夜宿,又从追兵手下逃脱数回,幸而苍天护佑,竟再无人身亡。
一日张秃来报,方才见到个打柴的汉人樵夫,说是前方已快出了僚境,此去渝州府不过再有两三百里。
众人闻此消息立刻振作精神加紧赶路,吴邪也是分为欣慰。想这几日一路行来,为筹物资已做了不少违心之事,那些僚人虽说未沾王化,毕竟也是天生地养,如此杀戮心中难免不安。自那日乌老四死后,吴邪再也不敢心存妇人之仁,只得硬起心肠,对那些僚人视若草木。
大约也是快到蜀中的缘故,升龙府的追兵不再如先前那般肆无忌惮,一路上都走得无惊无险。吴邪计算着约莫再有一日就能进入渝州府城,想来追兵也不敢打草惊蛇,便下令走出山林,回到官道。

这些武林侠士平日里浪迹江湖,那是何等的潇洒自在,这一个月来藏匿在山林之间担惊受怕,虽然嘴上不说,但人人心中都有些郁结。如今又能回到官道上光明正大地赶路,一时间心情都放松了下来,有几个受伤较轻的甚至互相开起了玩笑。
正在众人行走间,忽见前方有一条魁伟身影傲然站立于官道中央。此人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黑衣白发,身高出众。他没有回头,也不曾说话,但却有一股极强的气势如有实质一般散发出来,令这些见惯了江湖风雨的中原豪杰也不禁心头惴惴。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1-13 20:16:00 +0800 CST  
乍一见此人身影,吴邪心中便“咯噔”一声,总觉得非常眼熟,似在何处见过,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神色一凛,连忙低声号令众人:“小心戒备,以防万一,结阵向前。”
众人又向前走了几步,那人也未曾转过身来,只闻其声道:“向前一丈,有死无生。”
此言一出,那人身形虽无半点改变,在场众人却感觉一股含有强烈杀意的意气笼罩周身,如同被毒蛇盯住,只要微微一动,夺命一击就会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无可抵御。
吴邪顿觉心头一震,额角冷汗涔涔而下,仿佛被唤起了脑海中最为可怕的记忆。

不过片刻功夫,一名玄机门的弟子首先受不了这种压力,竟大喝一声,弃剑掩面而逃。
连日来众侠士的精神已抵近极限,再忽遭此等高手意气锁定,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时这玄机门的弟子一发作,竟又有三四人跟着虚脱倒下。但这些人毕竟都是些刀头舔血的男儿,中间也有一两个性格暴烈的,支持不住时不是倒下,反而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那黑衣人也不转身,似是靠着一身内劲便能洞察数尺方圆,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一掌气劲袭向地面。
这掌力运用得十分巧妙,连他身边的野草都未曾伤及,却把那两个离他还有两丈有余的壮汉自下盘掀翻,跌倒在地,一时竟挣扎不起,显然是被伤了脚心的穴道。

至此吴邪身边只剩下张秃与潘子。他正愁着只有潘子一人可充缓急之用,要如何应对这无解之局,那黑衣人却在此时转过身来。甫见对方真容,吴邪心底一片冰凉,此人他还真是认得。当年新月楼中便觉此人武功绝高,后来又听说他以一人之力在龙山力败群雄,方知天下间除万奴王外恐怕已寻不得他的对手,今日一帮伤兵残将该又如何与他周旋?
吴邪正自心念电转,黑衣人却已开口道:“念在你我尚有一面之缘,我也不与你为难,且放下兵刃,在场诸人皆随我去交趾大营中做半年清客,我可保你等性命无忧,不受欺辱。”
“哈,”吴邪不惧反笑,“果然,这一切都是万奴王的谋划。”
黑衣人微微一笑,负手而立,也不答这话,只道:“多言无益,自选吧。”

吴邪深吸一口气,暗自盘算。他这一路上为抵挡追兵,身上机关暗器已用得七七八八,除了一两件保命的家什外再无其他,只是这些家什对付当年的陈皮阿四也难尽全功,虽然十年来经过多番改良,但若要对上这等高手,能发挥几分效果也难以估量。潘子虽也算得上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但面对这等大宗师,两人配合都未必能走上百招,至于那九州剑盟的张秃更是无法指望。思来想去,眼前这一局竟是全所未有的绝境,事到如今想要妥善脱身已无可能,唯有尽力一搏,只要能走脱一人,把这西南局势的消息送出,战局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心下有了计较,吴邪低声对潘子耳语道:“等会儿我们三人齐上,你不需全力应战,只要觑得机会便走去渝州府城,将我们从西南探来的消息告知渝州知府。”说罢,他手中微动,将自己的官凭悄悄塞入潘子手中。

潘子大惊失色,急道:“我怎能丢下你只顾自己逃生?”
吴邪摇头道:“非是逃生,而是传讯。你武功更好,比起我来更有机会在此人手下走脱。若是再丢了蜀中,覆巢之下无完卵,中原遭劫,我们吴家又有几分存续的可能?况且我为西南大员,必受此人重视,以他的武艺,若是不顾其他只来捉我,是怎样也逃不出的。”
潘子见吴邪面色坚定,也知此事干系重大,只得略一颔首答应下来。
吴邪转过头来面对那黑衣人,突作一声惊雷道:“休想!”随身暗器竟似不要钱一样疯狂洒出,只求拖住对方身形,打得铺天盖地,完全不求准头,也不顾是否还留有后劲。
这一波暗器洒出,吴邪再无傍身机关,高呼一声“并肩子上啊”,便抢先冲出。
张秃愣了一下,也跟着冲了出去。

潘子却趁此机会,身似离弦之箭直冲而前。他武功既高,比起吴邪二人却是后发先至,首先到了黑衣人跟前。他人在空中,也不落下,一身功力尽蓄一掌,直向对手头上劈去。
那黑衣人武功虽高,却也是肉体凡胎,并不能视这等高手的全力一击如无物。他不慌不忙,随手一格,其中劲力却比潘子全力一击更为雄浑,只将潘子击飞起来。这位吴三爷手下的忠心悍将却也不是吃素的,借此掌劲向前一翻,竟越过此人身前,落地不停,发足向渝州方向疾奔。
只听那黑衣人朗笑一声:“好计谋。”真气一提,竟将吴邪堪堪赶到的诸多暗器凝成一条铁索,甩手向潘子脚跟缠去。

吴邪眼见计谋被识破,绝望间也只能咬牙一搏,不曾想耳边突闻“铮”的一声轻响,却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一枚暗器,与敌手内劲化作的铁索相撞,将准头拨偏了几分。潘子得此之助,身形一闪数丈,已然脱离了战团。
黑衣人面色一变,身形之快犹如一人化二,眨眼间将吴邪和张秃点倒在地,转身便去追赶潘子。
吴邪眼见他虽是武功极高,但潘子已然抢得先机,渝州府城离此不远,至少有过半的几率能够逃出追索。
正在思索之间,却见一条人影从暗处走出,显然是方才发出暗器之人。那人身穿一件月白长衫,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点漆似的眼睛。他走到吴邪二人身边,探出右手运指如飞,解了他们身上穴道,沉声说了一句:“快走。”
吴邪眼见那人骨节分明的右手肤色白皙,食指与中指较一般人更长,登时心神大乱:“你、你是……”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墨黑的眸子犹如一口古井,看不出半点情绪。
吴邪探出一只手,颤抖着指尖欲扯去他脸上蒙面布巾。
那人侧头一闪,吴邪扯了个空。随后他使了个巧劲轻轻一推,将吴邪推出三四步远,又道:“无论是否追上,那人马上就会回来,你们快走。”
说完话,他也不再看吴邪,身形一动窜入路旁竹林,几个起落之间已然身处数丈之外。
吴邪哪里肯让他就这样离开,大喝一声“慢着”,也不顾身后张秃的连声呼喊,运起轻功纵身急追而去。

吾披战尘旌旗下,君志当为谁爪牙?回首漫漫忆往事,风尘滚滚似杨花。这个神似张起灵的神秘人究竟是何来历,又将为这一场诡谲莫测的阴谋增添怎样的变数?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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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那桑明儿见啦233333


顺带@闷了个瓶闷闷来坐沙发╭(╯3╰)╮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1-13 20:17:00 +0800 CST  
三十五、万般前程浪不止

那蒙面人身法奇特,脚步轻盈,又似对此处地形非常熟悉,奔跑之间毫不停留。吴邪咬牙提气,拼着一身轻功奋力追赶,却也不曾落下半步。此时他发了狠,只道前方这人就算不是张起灵也必然与他有着莫大的渊源,万万不能让其走脱,于是心无旁骛,只将毕生所学运用到极致,锁定那人身影再不放过。
两人你追我赶,在这竹林间急速奔走,渐渐地远离了官道。

也不知究竟追赶了多久,吴邪只觉得那人仍旧身处数丈之外,双方距离竟与初时相差无几,不禁心中犯疑,脚下便有些踌躇。脑中略过一丝疑虑,开始担心起还留在官道上的几个同伴。
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那蒙面人足下一点,轻轻巧巧腾跃出数步,身形隐入前方更为密集的竹林之中。
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吹动竹叶沙沙作响,吴邪脚步一滞,环顾四周,哪里还看得到半个人影?因为张起灵而蹿升的热血迅速退潮,理智和责任感悉数回笼,吴邪登时有些后悔。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不是十年前不谙世事的吴家小公子,而是身负重任的朝廷要员,如此不顾后果冲动行事,倘若那名黑衣人去而复返,岂不是平白害了张秃等人的性命?
越想越是担忧,吴邪赶紧掉头,欲返回官道。然而适才他只顾着追赶,并不曾留意身周地形,此刻早已置身于竹林深处,目之所及只有密密匝匝的翠竹,一时间竟无法分辨方向。他硬着头皮往前方走了一阵,只觉得竹林愈发稠密,脚下软绵绵地尽是枯黄掉落的竹叶,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正在无可奈何之时,侧后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看到一名背着柴草的樵夫走了过来。
吴邪定了定神,上前问道:“这位兄台,请问此地是何处?”
那樵夫上下打量一番,见他面目和善不似坏人,欣然应道:“此处已是渝州地界,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若要投亲访友,不妨先去州城落脚。”
吴邪闻言一惊,心念电转之间已然明了,那名蒙面人有意将他引至此处,竟是要助他逃离那黑衣人的追捕。事已至此,再回转官道已是来不及,倒不如先行前往渝州府城,寻得救兵再去驰援。思及此,便又问道:“多谢兄台指点,只是不知这渝州府城要怎么走?”
那樵夫随手一指:“从这里走出竹林,至多再十几里路便可看到城门了。”
吴邪道了声谢,也不敢停留,顺着那樵夫指点的方向匆匆忙忙向渝州城赶去。

此去路程虽然不远,但吴邪生怕那黑衣人还有后着,小心翼翼在城门外徘徊了许久,确信并无高手暗伏,这才整理仪容走向城中。索幸此时天色尚早,更兼此处地处西陲,城内兵丁盘查并不严格,甚至并未向他索要路引便放他入城。吴邪心中不喜反忧,暗道若是那升龙府当真转进此地,蜀中之地真是半点防卫也无。便是堪称门户的渝州也这等不设防范,其他州县是怎样一副光景更是可想而知。只是现下官凭已给了潘子,他又未着官服,要想见得渝州知府恐怕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谁成想才刚入城门,还不曾走远,便看到潘子带领一哨人马向城门疾驰而来。
见此情形,吴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提心吊胆这许多时日,总算有了第一个好消息。于是他止住脚步,向着城门方向大喊了一声:“潘子。”
潘子本就心急如焚欲赶回官道救援,乍一见了吴邪又惊又喜,赶忙喝停随行军士,跳下马来几步抢到他身边:“小三爷,你无恙否?”
吴邪颔首道:“我无事,有人助我脱困,只其余众人现下如何尚未可知。事不宜迟,我与你同去。”

潘子也不再多问,只令一名军士让出马来给吴邪骑了,马不停蹄返回官道。
行至遇袭的那处天色业已擦黑,众军士点起火把,却不见张秃等人。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1-14 23:15:00 +0800 CST  
吴邪与潘子前后找了许久,莫说活人,竟连具尸体也没有。正自寻思难道被那黑衣人捉了去,却看到路旁竹影晃动,不多时钻出一个油光锃亮的脑袋,正是九州剑盟的张秃。
一看到他们,张秃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小三爷,你可回来了。”
吴邪见他平安无事,心中稍定,忙温言安抚道:“渝州援兵已至,如今安全无虞,张大侠辛苦了,不知其余几人现在何处?”

张秃叹了口气,回身一指:“我将几个伤者藏入林中,另外四人醒过来之后已自顾逃命去了。”
这些江湖中人虽是随军行动,但毕竟不是军人,又是当日广发武林贴请来的,也不好追究讨责,如今这般也只好权做不见。吴邪指挥渝州军士将伤者抬出,连同张秃一起送回渝州府城。
既入得渝州府,安全便是无虞。吴邪连夜将西南局势秘辛书册送至两府,又以私人名义书写私信数封将此行所见告知蜀中当地有所交情的官员,希望他们在枢府下令之前就已有所防范,万一有涉兵事不至一触而溃。同时他以官凭印信遣发潘子先行赶回荆州,以安定西南人心,自己也将在第二日便转道由渝州赶回荆州。

将所有公文料理完毕已是深夜,吴邪虽身心俱疲,却是半点睡意也无,那名疑似张起灵的蒙面人的身影总是在脑海中盘桓不去。十年了……那双奇长的手指,那种淡然的目光,那一身匪夷所思的轻功,处处都与十年前别无二致。如果那人当真是张起灵,他是什么时候从云顶天宫出来的,为什么会来到这西南之地,又为什么要蒙面出手暗中相助?想着想着,脑中灵光一闪,吴邪忽然于一团乱麻中理出了一丝线索:无论那人是不是张起灵,他必定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官道的竹林之中。若非是苍天护佑机缘巧合,那么只有一种解释,此人对于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甚至对于升龙府叛军的动向也十分清楚,因此才能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金校尉曾怀疑此行军中暗伏敌方奸细,莫非……
“噼啪”一声,桌上烛火爆出一簇灯花,眼看着又一支蜡烛将要燃尽。吴邪从沉思中惊醒,这才发觉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再细思下去,长叹一声,吹灭了灯烛和衣而卧。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1-14 23:16:00 +0800 CST  
第二日一早,吴邪带领张秃等人动身返回荆州。这一路虽是行程不短,且喜未曾沾染兵锋,尽管走得辛苦却也平安,不过十几日光景便已回到荆州城中。
吴邪已先遣潘子报得平安,此时与胡将军相见,不过是走个官场样式。待到回转官邸,挥退了随身仆役,二人私下里交谈,这才问起心中最关心的事情。

“胡大哥,胖子那边可有消息?”
胡将军眉心微蹙,沉吟道:“没有,自你们离开之后,也就前两日潘大侠来报,我才知道你们分兵之事。你是此地主政,能够平安归来,对于众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我那兄弟看似莽撞,心中却自有计较,此时未曾有噩耗传来,又不见他派人回来求援,想来情况定还在他能处理的范围内。你且在府中休息,明日大开筵席,一来是给回来的众人压惊庆功,同时也让这城中百姓得知你安全返回,好安定民心。”

见他言语之中皆在为自己宽心,吴邪虽担忧胖子,却也不好再表现在脸上,只得点头应了。
此去西南探查损兵折将,回程人数尚不足十分之一,要安抚人心,除了大摆筵席为生者夸功之外,还须善抚亡者。接连十几日,吴邪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应酬筵席,又要安抚亡者遗孤。相比军中死伤将士,那些武林侠士更难处理,须得他亲力亲为,一个个门派休书报丧。尤其是那枉死的乌老四,吴邪对他更存一份愧疚,单派一名亲信前往昆仑山,向昆仑派长辈报信。
连轴转地忙了大半个月,吴邪的抚恤工作尚未完结,倒是先传来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好消息。
深入敌境的王胖子派人回来报信,说是拿下邕州只在一两日间。

见得使者报讯,吴邪与胡将军都有些难以置信。胖子手头可用兵力不足两千,就算对方欲走蜀中,不曾留下多少守军,但要破这邕州坚城也绝非易事。
胡将军苦笑道:“他的心性你还不知道么?此人胆大包天,莫说两千兵马攻打邕州,你给他两万精兵,他敢直捣升龙府。”
二人算算时日,若真如胖子所说,此时他恐怕已端坐邕州府中。如此一来,之前定下的方略便已无用,又须大肆发动民夫军力,打通此地到邕州一线的通路。此事干系重大,如今荆州城内无论身份能力,能够担当此任的也只有吴邪和胡将军二人而已。然而吴邪方才归来,又是荆州主政,众人也万不敢让他再度涉险,更兼调动民夫等事务也只有身为文官的吴邪方能做的得心应手畅通无阻,于是便由胡将军亲自率队,前往邕州增援。
临行前一天,胡将军带着一名布衣青年前往吴邪官邸拜会,只说是他的旧识。

吴邪一见此人不禁大惊失色,但见他一身黑衣,脸上带着个黑乎乎的面具,却不是“颜记”的黑瞎子又是何人?
胡将军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兀自笑道:“说起来这位齐先生算得上是荆州城的贵人,日前城内痢疾横行,便是军中士兵也多有感染,多少郎中都束手无策,这位先生一来便药到病除。我听说他是吴大使的故人,便自作主张将他留在营中做客。明日我便要赶赴邕州,不得已今天冒昧叨扰,好让你们故友相见。”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吴邪心中暗忖,这黑瞎子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现下既然身处荆州,局面尽在己方掌握之中,倒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招。打定了主意,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齐兄不是一向随‘颜记’商号在西北高就么?如今到这西南之地来所为何事?”
黑瞎子也不说话,笑眯眯地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吴邪。

信封上没有字,然而信中的内容却让吴邪再次大感困惑。那是吴三省亲笔写下的一封书信,只有寥寥数语,大意只说这位姓齐的先生是他在高丽国游历时结交的世外高人,不仅医术精湛,在文武两道都颇为可观,听闻他要主政荆州,特引荐来此,余下部分则是表明自己一切安好,让他切勿挂怀,以军政要务为重。
胡将军见他们果然是认识的,也不好打扰了友人叙旧,只推说还要准备明日启程事宜,起身便要告辞。
送走了胡将军,吴邪又再三看过那份书信,确定内中并无其他隐藏信息,心中不得要领,只能转头再问黑瞎子:“你认得我三叔?”
“正是。”黑瞎子脸上带笑,坦言道,“是我屈意结交令叔父,所为者正是能够与吴大使今日一见。”

吴邪见说,心知此番竟是他有求于己,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阁下所为何事?”
黑瞎子不慌不忙,面上笑容不改,悠然道:“吴大使不必紧张,好歹我们十年前也曾有过些交情。今日来此,自会将一切因果皆尽告知,至于我的来意,你听完便会明白了。”
吴邪略一颔首:“你且道来。”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1-14 23:16:00 +0800 CST  
黑瞎子敛去笑容,正色道:“吴大使是否知晓,万奴王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是从何处修习得来?”
听他提起万奴王,吴邪微微一怔,答道:“江湖传闻,是从一份叫做战国帛书的古卷中修得。”
“不错,只是事情远没有那样简单。完颜勋当年不知从何处得来战国帛书,却一直无法完全参透,而在黑水靺鞨一带,还有两人无论天资成就都与他相近,便是张启山与家师。张启山与完颜勋素有交情,应他所邀共同研究战国帛书,而家师本是高丽人士,高丽女真之间素多争斗,自不便参与其中。不过家师与张启山交情甚笃,二人决裂之时也由家师从旁相助,这才算计得了万奴王。后来张启山联合九门伏击万奴王时,家师身在高丽境内并未参与,不过事后受张启山所托,追寻万奴王遗蜕。不曾想这边还没找到,那边万奴王却已将张家灭门。家师自觉世道如此已独力难支,便退隐江湖不问世事。直到二十余年后,才派我暗中潜伏进东夏国,打探张启山夫人与遗孤的下落。”

说到此处,黑瞎子有意停了下来,见吴邪仍是不动声色,便假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本是女真部族贵人之子,那完颜勋残暴无道害我全族,若非家师机缘巧合救我一命,我也早就成了阿什河畔一具枯骨。也亏得如此身份,我才能轻易潜入东夏国中不被察觉。十年前首阳山一战,我本以为万奴王身死,小王爷深入长白山不出,东夏国便将入我之手。不曾想几年前万奴王竟返回国中,幸好我诸番布置还未曾发动,只能弃了基业暗自雌伏。本以为今生今世再无机会,天幸那万奴王倒行逆施攻打中原,才有吴大使与我今日一会。”
他顿了一顿,嘴角上扬,又露出一脸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助吴兄诛杀此獠,克荡四夷,也请吴兄助我入主东夏国,从此女真人便是天朝上国的臣子,辽人的心腹之患。”

闻听此言,吴邪心头一跳,口中却道:“焉知你不是万奴王派来的奸细?”
黑瞎子笑了一笑,却是避而不答:“今日我助中原,所求者不过女真之主。若是助万奴王一统中原,以他脾性,功成之日向他求取东夏国一地也万无不允的道理。于我而言,襄助何方不过是一念之间,只是我更看好中原,且那万奴王与我有血海深仇。吴大使信不信得过我,便只看你胸中的胆略了。”
听他说得坦白,吴邪反倒放下心来,又问道:“你要如何助我?”
“行军打仗不过是粮秣、情报、勇士,除了不会亲上战场之外,其余两事我自信都能有所补益。”

吴邪又道:“国家之事非我一人所能做主,我也断不敢公器私用,要助你入主东夏国,恐怕非我力所能及。”
黑瞎子摇头道:“我在东夏国中也有些势力,必要之时只需借调吴家势力即可。此事我亦和吴三爷言明,他已首肯了。”
吴邪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此事且容我再思量几日。我这里倒是另有一事相问,还望阁下赐教。”
“何事?”
“日前我率军深入西南腹地侦查,曾见到一名武功高绝的黑衣人,应是万奴王麾下,不知你对此人是否有所了解?”
“黑衣人?”
吴邪将那人形貌大略描述一番,又道:“十年前我也曾见过此人,当时是在扬州新月楼,他夺走了一份关于龙山宝库的文书。”

黑瞎子面上笑容一僵:“如此说来,那人竟还活着?”
“他是谁?”
黑瞎子咋了下舌,答道:“万奴王王驾白骨马车之上,有左判、右参二人,乃万奴王帐下武功最高两者,其中犹以左判称尊。那右参虽然身法奇绝,毕竟功体有限,还身带残疾,十年前已葬身敌手,唯留左判一人。此人武功绝高,天下知名豪杰中,除去万奴王还不曾有人是他的对手,更难得的是对万奴王一片忠心。其心智、眼光也在一流,还是小王爷的授业恩师。此人之难对付比之万奴王不遑多让,他既出现在此,恐怕西南局势之坏,当比之前预计更添三分。”

吴邪虽早已料到此人绝不简单,但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战局更是堪忧,不禁又头疼起来。
黑瞎子此人虽然看似散漫,认真办起事来倒也还算可靠。胡将军这一走,荆州城军政诸事全数落在吴邪身上,有他在身边担当幕僚,竟比先前带来的那些还要强上几分。
相处时日一长,吴邪见他确实诚意可嘉,便将心中猜疑减去不少,也与他商议些军政要事。
这一日二人正在军帐中议事,忽闻军士来报,说遣往昆仑山的信使回转荆州,并带来一人,求见吴邪。命人请入帐中一看,却见那人是个年逾六旬的老者,高鼻深目,一头白发,竟是昆仑掌门亲临。
吴邪心中诧异,忙以江湖之礼尊称一声“前辈”。

那昆仑剑神神情倨傲,便是面对吴邪这等朝廷要员也不曾有一点不自在,只如同见了一个平常晚辈。
吴邪敬他一把年纪,也不与他计较,只说:“乌大侠之事前辈当已尽知,在下已为他向朝廷请功,可是还有什么未竟之事?”
昆仑剑神摇了摇头:“学艺不精,死而无怨。只是杀我门人便是削我颜面,自十年前为人所败,我闭关苦练十数载,如今剑法有成,正好一会天下英雄。”

多年来不曾听闻如此具有江湖气息的豪言壮语,吴邪一时头大如斗,也不知该怎样应对。忽又想起十年前新月楼中败他之人正是左判,顿时欣喜莫名:“前辈武功本就罕有敌手,如今又添神功,真是可喜可贺。”然后话锋一转,“十年前新月楼一战的对手,前辈可还曾记得?”
昆仑剑神面色一凝,冷哼道:“我正要找寻此人印证所学。”
吴邪微微一笑:“那便巧了,此人如今正身处敌营,说来也算得上是杀害令徒的凶手。如若前辈有心,在下可让您一尝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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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1-14 23:18:00 +0800 CST  
三十六、风波卷动连天外

一转眼过了半个多月,已经平安到达邕州的胡将军差人送回书信一封,说是虽一时无法返回,但邕州情况已稳,交趾叛军被牵制在邕州以南一带活动,也不曾听闻深入蜀中。对于吴邪等众官将来说,局势稳定,荆州以北不染兵锋便是大功一件,此时又收复邕州,更不怕朝中有人催促,正可徐徐图之,以求万全。

得此消息后吴邪心中稍安,但却另有件事让他如鲠在喉。两军交战,胜负尚在未定之天,倘若真有细作蛰伏营中,无疑是日后一大祸害,非要设法除去不可。吴邪将此事说与黑瞎子知晓,并问他有何良策。
黑瞎子略微思索了片刻,嘿嘿一笑道:“要找出细作不难,但只找出细作如何见得我胸中锦绣?我有一计,可使目下两件难事一并解决。”
“哦?”闻听此言,吴邪却是有些意外,“愿闻其详。”

黑瞎子又道:“细作固然不可不防,但另有一事也需有所计较。虽不知升龙府营中何人主事,但那左判从不以计谋称雄,而武功却是绝高。若在千军万马中厮杀还则罢了,万一他趁夜潜入营中刺杀大将又当如何?你我本是江湖中人,或可自保,若是普通军将,恐怕群雄无首殊难避免。依我之计,便效法古人来个蒋干献书,一举两得。”
此言一出,吴邪便点头道了一声“好”,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嘉许:“依你所言,此计又该如何布置?”

黑瞎子笑得神秘:“只要吴大使信得过,一切就着落在我身上,保管能帮你排忧解烦。”
吴邪点了点头,依言拿出一副舆图便与他参详起来。
话说当日自渝州府回到荆州的将士,除吴邪和潘子之外另有三人,分别是九州剑盟的张秃和两名玄机门的弟子。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2-24 18:22:00 +0800 CST  
这一日吴邪将这三人召入帐中,先是一番温言抚慰,并告知他们之前一趟辛苦已将军功报上,不日朝廷的封赏便可下来。再向他们言明军中缺乏哨探,须得让几人再辛苦一遭,去往前方各地要津,仍旧担任哨探一职。又许了他们诸多好处,说是回来之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那张秃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答了声“是”便不再多言。却有一名玄机门的弟子皱眉道:“这才回来没几日,我脚上的伤还未曾痊愈,此去恐怕贻误战机。”

吴邪明知此人借故推脱,却也不说破,只温言道:“此行不像前次,只需跟随军队驻扎在邕州城左近的军寨。本官属下的河间禁军本是仓促成军,若是打仗自不成问题,但精锐侦骑则无处可觅,只得再辛苦诸位一趟。这几处军寨背靠雄城,所驻扎者也皆为精锐,此行功劳比之上回相差无几,却无甚凶险,正是博取富贵的好时机。本官也是念着你们前次随我一路颇多苦难,方才将此美事先说与尔等,去与不去尽可自择。”
那名弟子显是被说动了心,犹豫片刻便道:“既然吴大使手下尚缺精锐侦骑,我等又是同甘共苦过的,某等替大使再走一遭便是了。”

军令一出,三人当日便要动身。吴邪又给黑瞎子弄了个校尉的告身,令他带领这几人前往邕州,听候胡将军差遣不提。
且说昆仑剑神来到荆州,这等高手为自己所用,吴邪自是奉若上宾。知晓此人不耐啰唣,不仅将官邸让与他住,自己搬到衙门后厅,连仆从也挑出最为伶俐晓事的数人专门供他差遣,又吩咐下去,此老在城内一应开销皆从安抚使的公使钱中支应。
黑瞎子等人走后没过几日,由于军务繁忙,吴邪一直待在军营中不曾离开,忽闻帐下军校来报,说是刺史府上的仆役来请他。吴邪本以为荆州府君有事相商,出了军营见到的却是王盟,这才知晓要见他的不是将官邸让与自己的荆州刺史,而是正住在那里的昆仑剑神。
吴邪不敢怠慢,忙问王盟何事?

王盟苦着一张脸道:“那老头脾气古怪得很,镇日价不说话,谁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今日突然说要见少爷,也不像往常那样关着门练气,只坐在花厅里喝茶,一副若不将人找来就坐到海枯石烂的架势。少爷吩咐过不可怠慢这老怪物,又怕寻常仆役不能尽快将消息通报到军营之中,便自来了一趟。”
吴邪听罢便让王盟牵马过来,一同赶回城中。
路上吴邪又道:“此老个性虽怪,武功却是极高,我看就连王胖子和潘子也不是他对手。此事背后有万奴王操控,如能得他相助,若有缓急不济之时便如手上多了一张免死金牌。所以我让你一向留意他的嗜好,可有些眉目了?”
王盟摇头道:“那老怪物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坐练气,饮食衣饰皆不挑剔,寻常武人所爱的神兵利器也视若无物,一时间还真看不出他有何嗜好。”

吴邪听他形容,忽然灵机一动,又想起个人来,那人也是一副万事不萦于心头的样子。这昆仑剑神吴邪是知道他除了剑术之外再无所求,故而对他事看得极淡,就连心爱的弟子死了也不曾见他叹过一声。而那人又是所为何事才如此汲汲营营,以至于将这世间万物都看得淡了?十年前他无法揣度那人心思,在张起灵进入长白山上云顶天宫之后,他只顾着寻找再会的方法,也不敢细想那人与万奴王究竟所图为何。直到在渝州城外,见到了疑似张起灵的蒙面人,这份心思才又活跃起来。一时间过往的浮光掠影纷沓而至,竟让他理不出头绪。
待他再缓过神来,二人已在荆州城关之下,吴邪连忙收敛心思,只对王盟嘱咐了一句:“继续试探,莫要松懈了。”
不多时便来到刺史府邸,二人下得马来,王盟又道:“少爷,我来时剑神正在花厅相候,以他个性应不会离开。”
吴邪点点头,便将缰绳交到王盟手上,独自一人去了花厅。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2-24 18:22:00 +0800 CST  
这间府邸修得颇为气派,由于昆仑剑神性喜清静,将吴邪留在府中的人又打发出去了不少,如今偌大的府邸中只有寥寥数个执役,此时也都被打发到远离花厅的地方,吴邪一路走来竟似进了一座空宅。他也不在意,径自走了进去。
当吴邪刚一脚踏入花厅时,忽觉一阵毛骨悚然,江湖人的直觉让他感到周围杀机遍布,似有无数双眼睛射来的杀意将他团团围住,仿佛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正待运功相抗,周遭气氛骤然一变,又是一座萧索无人的空空庭院,方才的直觉就好像是妖梦入怀一般。


虽然感觉不到这里有人存在的气息,吴邪却知道,刚才那一刹那昆仑剑神的气机已然锁定了他,只没想到此人的武功已经高到如此地步,二十余丈方圆的花厅竟全被他的气机覆盖。在这二十几丈的范围内,他人但凡有一举一动,昆仑剑神哪怕闭着双眼也能了然于胸。
吴邪心道:“如此看来,之前还低估了他。”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笼络此人的心思。
又向前走了几步,已能看到那老者坐在花厅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两个杯子,也不知放了多久,看上去半点热气也无。见吴邪过来,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并不起身相迎。


吴邪这两年官场走得颇为得意,虽然本性并不重视礼数,却也自被养成了一股傲气。见那老者无礼便暗自腹诽:“也不知你在此坐了多久,今日如此大风,这茶杯中落了多少飞尘碎叶。”自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动那杯中的茶水。
他心思不断,脚下却丝毫不慢,几步间已来到石桌旁。正待坐下寒暄,却见一只不知名的飞虫直愣愣地冲着昆仑剑神的茶杯扑了过去。吴邪有心想看出好戏,不曾想嘴角刚刚扬起半分,却见那飞虫在石桌半尺左右便被一股气劲绞碎,连根毛儿都没剩下。吴邪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到昆仑剑神出剑,也没看到这老者带着武器,而江湖经验和武者直觉却告诉他,将那飞虫绞得消失无踪的,正是眼前之人的剑气。


吴邪心中哀叹,他自认天资不差,在江湖中认识的也多是好手。之前化气成域的功夫还偶有听闻,那是在守太原府的时候,胖子发挥到极致时也能有几分这般意思。但这御气成剑的功夫,便是空空儿、聂隐娘之辈也难以企及,传说中已是仙家手段了,没想到有人竟能练成,更没想到有生之年有人竟能在他面前使出来,还只是对付一只飞牤,且控制得如此游刃有余。
正在愣神的时候,却听到昆仑剑神向他发问:“吴贤侄,这几日蒙你招待,不胜感激。只是某此番下山是有事而来,不克久留,若贤侄不能将那人找出,某便自去找他。”
听此一言,吴邪赶忙答道:“前辈所托之事,小侄岂敢怠慢。近日便已有了消息,只是还不能确实,又听我家管事说前辈前几日正在闭关,也不敢多来打搅,想等事体分明之后再来搅扰。前辈今日既然问起,正好分晓。那人本是万奴王麾下第一高手,只知江湖间称他左判,武功只在……”吴邪打了个突,改口道,“武功于东夏国中只在万奴王一人之下。如今万奴王北出东夏国攻太原,南联交趾抄掠邕州。小侄奉命坐镇荆州恢复西南,既负君恩岂敢惜身,此前率众过江查看,竟发现那左判正在交趾叛党之中。以前辈武功自是不怕那些贼寇,只是若要在千军万马之中与这等高手相较,恐怕也颇为不便。小侄已派手下谋士前去,设法将他引蛇出洞,只待时机一到,便让前辈与左判放对,一洗旧恨。”


昆仑剑神听得此信沉吟片刻,又道:“如你所说,确实难以与他安心交手。你既然有此谋划,我也不问你用心为何,只需让我和那人单独较量一番,分出胜负,其余诸事你尽管放手去做,某也不来干涉。只需记得一事,若在我和那人的战局中间插手,某只要活着一天,便是上天入地也要杀你。”威胁完吴邪,他又一挥手说,“此间无事,贤侄且去吧。只待到了时机,告知我前往何处即可。”
吴邪心中暗道:“你这西疆的土皇帝,倒是比中原的真龙天子气派还大。”此时却是奈何不了他,只得道声“告辞”,退出花厅,自去处理诸多军机要务。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2-24 18:23:00 +0800 CST  
如是又过了月余,某日忽有个青衣小帽的年轻人手持黑瞎子的官凭印信来见吴邪,见面之后也不多话,只笑嘻嘻地拿出一个锦囊。
吴邪接过锦囊正要打开,却听那年轻人说道:“我家主公吩咐过了,此信只可吴大人一人观看。”

吴邪不疑有他,抬手挥退帐内幕僚侍从,待那名年轻人也躬身退了出去,这才打开锦囊。内中只有一封书笺,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张”字,下方还有一行蝇头小楷,写道:“弟深觉此事干系重大,若有闪失,你我二人亦死无葬身之地。”
看到这个“张”字吴邪就知那奸细正是九州剑盟的张秃,回想起日前此人举动颇多古怪之处,说是他也不意外。只是对其后所说的“死无葬身之地”云云则颇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收拾一个奸细,再设法将那左判引出,如今他身处高位,身边带械扈从影随,即便事有不济也不过是让左判救走了奸细而已。此事处理得隐秘外人不知,莫说性命危险,就连官声风评都不会有丝毫影响。

这黑瞎子写得神神秘秘,对如何布计并无一言相告,吴邪便让帐外侍卫将那名年轻人叫来详加询问。却不曾想侍卫神色尴尬,说是刚离大帐那青年便找了一处干净的所在坐下,不再动弹。起初众人不以为意,直到一个路过的军士不慎撞了他一下,才发现那人竟已没了气息。急忙叫军医过来检查,方知是服毒自尽的,推断他服毒的时刻也就是在面见吴邪前后之间。
吴邪闻言大惊,他万没想到仅是一封书信就能断送掉一名忠仆的性命,可见黑瞎子手下此等死士绝不在少数,否则断不能这样支使。然则培养一个死士并非朝夕之功,此事之艰难凶险必是远胜他心中所想,黑瞎子信中所言竟不是在危言耸听。思及此节,吴邪心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细作已经找到,但黑瞎子所提“蒋干献书”之计也不曾随书信透露,吴邪只得派人去信,让他自己判定,在时机成熟时回来商议后续布局。
谁知苦等十数日后,等来的却不止黑瞎子一人,张秃与那两名玄机门的弟子也一并跟了回来。吴邪心中纳闷,但犹将场面应付过去,只待与这几人用过晚宴之后,才避开他人潜入黑瞎子军帐之中,要与他问个明白。
黑瞎子似是知他来意,不紧不慢让他在上首处坐了,开口便道:“吴大使星夜来访,可是为了此前所忧二事?”
吴邪略一点头,不动声色。
黑瞎子了然一笑,又道:“在下有一问,还望吴大使慎思谨答。”

“你说。”
黑瞎子敛去笑容,正色道:“以三军之主换家国安泰,吴大使以为可否?”
吴邪颔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天理。”
“如若要牺牲的是大使你本人,又当如何?”
吴邪面露微笑,目光坦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四事我辈读书人能成就其中一件便此生无憾,舍身报国,何惧之有?”
黑瞎子哈哈大笑道:“不至于此,我还指望着吴大使他日照拂我稳坐个东夏侯,岂能在这里就舍了性命?如今交趾已丢了邕州,此前所占丧失大半,借道蜀中之计也被识破,再难成行。此前不曾听闻左判擅长军事战阵,如今交趾国连连失利,也不见有甚高明对应,可见他确实不擅于此,我又潜人深入交趾国探查消息,组织交趾人入寇者便是左判无疑。虽则如此,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左判行事最为老成,以前见他几次与别人动手,皆是以己之长击人之短,想来这不仅是他武功的特点,也是他为人处世的方式。既然在军列之上无法达到目的,以他心性颇有可能潜入中原这边军中刺杀将领。再加上此间有他的内应,军官动向了若指掌,如何能够抵御得了?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将最大的饵食放到他嘴边,看他是吞也不吞。”

吴邪心中了然,说道:“那便是本官了,然则该如何布置?”
“我计算时日,如今从荆州到邕州道路畅通,交趾大军无力再战,流民也多返回乡里,正是士气雄壮扩大战果之时。不如明里声称将安抚使行辕移至邕州,做出与交趾叛军大战一场的态势,暗中则遣精骑两千人先发,由安抚使亲自押军在后。待过了岳州收拢各处乡勇义军,直指交趾叛军后背,来个前后包夹。因此行只有安抚使大人您才有权调集乡勇义军、安排粮草,故而必须亲自前往。一旦此计得售,交趾叛军便败不旋踵矣。只是此行必须隐秘,以防敌军得此消息先行撤走,故而除两千作为主力的精骑先行之外,安抚使大人身边只有数位武林豪杰以及一队亲兵,若那左判要出手,也就只有在过岳州之前了。我观那张秃常用蜜蜂传信,这蜂子并飞不远,想来必是有其他人潜伏在左近传递消息,若是以这等速度传递,那左判要赶来,所需时日便可由我们掌握。如此我们只要明日一早遣精骑先行,待得时候一到,再将消息告知那几人,便不怕左判不在我们所设好的地点入瓠。岳州城外水系开阔,先遣诸军可以扮作渔船舟子,不虞被人识破。大船行于水上,视野开阔,即便左判来得再出人意料,也不可能一击得手。更兼他一北人不善舟船,我们这边有备而来,多配强弓重弩,必叫他有来无回。”

吴邪连连点头道:“便是硬桥硬马本官也不惧他。”又将昆仑剑神之事说与他听。
黑瞎子却有几分不屑:“若论剑术,左判或是不及此人,但要败他,这昆仑剑神怕还不成。那左判一身武艺是踏着尸山血海厮杀出来的,昆仑剑神一辈子比试的场数恐怕还不及他所杀之人十一。”
吴邪听罢不置可否,心中想到十年前他三叔拦截万奴王的手笔,也觉得多几层布置总没有坏处。
二人又商议一番,直到更鼓响过四遍,吴邪这才起身要走。走到帐门口时忽又回过头来:“方才你所说蜜蜂传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瞎子笑道:“这是‘颜记’惯用的手法,将七种不同的蜂王液抹在事物上,事前约定各代表不同讯息。发讯者只需将相应的事物放出,收讯那边放出七种不同的蜂子,回来时少了哪只,便知晓是何种讯息了。此法虽然隐秘,却无法带出过于复杂的信息,此间消息奸作不能依前传递,自然比平时更要慢上几分,说不得我们还得在那洞庭湖上寻找借口多停留一二日。”
吴邪接道:“这个容易,升龙府入寇,西南诸军损失颇大,本官早就有意招安洞庭水贼,正好趁此机会。”
到得第二日,吴邪再往城中去访昆仑剑神。

那老者依旧如前几日一般静坐养气,吴邪脚步刚一踏进门,他便睁开双目看了过来。
吴邪道:“前辈所托之事现已布置妥当,只是要将那人引出也并不容易。届时恐怕只能在船上一战,不知对前辈可有影响?”
昆仑剑神面无难色,说道:“无妨,老夫已练成剑欲,十丈之内天地万物皆为我剑。便是站着不动也能应付得,何况只是舟船之上略有颠簸而已。”
吴邪见他说得如此笃定,便也不再多问,只道:“如此,我便去操办了,最多不出半月便可让前辈得偿所愿。只是还有一事,为防前辈威名惊得那人不敢前来,且委屈前辈扮作支管钱谷的幕僚,还请不要见怪。”
昆仑剑神不喜不怒,淡淡说道:“无妨。”

就在吴邪与昆仑剑神会面同时,两千精骑亦踏出大营辕门之外,直奔岳州而去。三日后,吴邪又将张秃等三人叫至帐中,告知他们行营的安排,令其回帐收拾一番,便要出发。
不出所料,张秃又一次借故离开,只是这次走得时间颇长,更让吴邪确定细作就是此人。
为防张秃遇上昆仑剑神又添变数,吴邪便以安全隐秘为借口,与张秃等一干武林豪杰骑马先走,将几个幕僚与夹杂其中的昆仑剑神安置在马车中,使两者之间又拉开半日的距离。
吴邪骑在马上,但见身后残阳如血,旌旗招展,路旁枯藤新绿,芳草萋萋,恍然惊觉春光竟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不由得心中暗叹,但愿这纷乱的战火也能随着严酷的寒冬一起,尽快过去吧。

我有断剑名昆吾,十年磨洗光更殊。卧薪尝胆不足论,超云破日第一锋。一个为剑而生的绝代剑客,一个十年前便能独战群魁的拳掌宗师,即将在这八百里洞庭湖上,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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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2-24 18:27: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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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2-24 18:28:00 +0800 CST  
三十七、滚滚红尘红尘缠

八百里洞庭,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吴邪掀开船舱一侧的毡帘,透过层层叠叠的芦苇可见近处数艘小船,依稀认得船上之人正是自己属下军士,只是此刻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吴邪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回头对黑瞎子说道:“糟糕,咱们此前只想到那昆仑剑神是北人不善舟船,漏算了这些河间禁军也多是北人,在这洞庭湖上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黑瞎子神态自若,含笑道:“无妨,若是行军作战自是不成,然则只需开弓射箭,届时箭矢齐发,也不需要几分准头。再说那左判也是北人,在这大湖之上又能发挥几分?何况这湖面广越万顷,便是施展轻功也逃不脱,就如校场上的靶子一般,吴大使又何必忧心?再说舟上另有当地渔人操舟驾船,这些兵士也不需一心二用,更是大大的优势,只怕左判不来。”

吴邪听罢心中稍安,又转头去看湖面上那艘大船。
按照先前布计,吴邪等人以招安洞庭水贼为名,放出风声就在这洞庭湖水面上宴请水贼首领。因此在这大舟之上除了水贼魁首洞庭二十四坞的王老大之外,就只有几名仆役。为卸去众水贼心防,特将亲随军士们遣发到洞庭湖外围,由他们自行喝酒寻乐。几个随行的江湖豪侠也由幕客们陪同,乘着小舟饱览洞庭风光。
此时红日正高,离洞庭首领们赴宴的时间怕还有两三个时辰,左判若今日要动手,只怕也就在这一两个时辰内了。
吴邪想了想,又问黑瞎子道:“张秃那边,你可安排好了?”

黑瞎子应道:“除张秃之外,其余两人均已告知他们张秃可能是细作,让他们小心提防。陪着他们饮乐的两个幕客是我手下武功最好的,以此四人要看住张秃当不是问题。而且我也吩咐他们,不求擒下张秃,事出意外时能拖住他便可,如此一来更可多几分胜算。”
听他布置严谨一丝不乱,吴邪便也放下心来,只安心等待左判出现。

渐渐地日已西斜,鎏金色的晚霞映得湖面上一片波光粼粼,煞是好看。但吴邪心中却是焦急不已,若是再过一会儿,洞庭群豪便要当真上船赴宴,下手的最佳时机已过,再拖上一日又得重新布置,更何况时间一长,总会容易露出破绽,此番布计也就难建奇功了。
黑瞎子见他坐立不安,便开口安抚道:“莫急,还有一会儿。”
他话音刚落,吴邪便看到一艘小船挂着风帆向大船直直冲去。

离大船还有十数丈时,船上的船工们立刻大声喝止。只见小船船舱前毡帘一掀,大船上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有个白发黑衣的高大身影已落在船头,举步向船舱走去,一手正要掀起门帘,口中朗声说道:“升龙府上柱国大将军,总督十二路禁军元帅颜某,代国主请吴大使往升龙府一游。”
话音未落,船舱内一股澎湃剑气瞬间扩张开来,一时间竟将整个船舱掀飞,船上众人也被这突起的木屑杂物纷纷挤下船面落入水中。

再定神看去,只见破碎的船舱中坐着一个同样高大年迈的老人,须发皆白,高鼻深目,正是昆仑掌门。
那昆仑剑神苦修十年,终于遇到败他之人,一时情绪激昂,剑域扩张竟达二十丈之广,拢在其中之人便是不会武功也能感到令人窒息的杀意,如芒刺在背,恍若实质。而左判则如沐春风,丝毫不为所动,只随意地打量了一番落水众人,又抬头看向昆仑剑神道:“吴大使在何处?”
昆仑剑神只答:“不在此船上。”
听此一言,左判微微点头:“告辞。”转身要走。

昆仑剑神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高喝道:“要走?先问过我的剑。”
左判回头道:“看来这是为我设下的陷阱了,不过凭你一人还不够。”
昆仑剑神低声怒喝:“总得打过再说。”
左判环顾四周,见远处不少船只正向这边赶来,却也不急:“也罢,你出剑吧。”
昆仑剑神傲然道:“这二十丈内,天地万物无一不是我剑。”
至此,左判发出了到此之后的第一声笑:“哈,对付一个手上无剑的剑客,一招足矣。”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2-26 19:32:00 +0800 CST  
言毕左判踏步上前,这边昆仑剑神心念一动,气息流转,化出十数道气劲,尽皆从左判无法视及的背后各处要穴袭去。却见左判浑似不觉,一动则如雷霆霹雳,一掌直袭昆仑剑神门面。

昆仑剑神不想此人武功虽高却形似疯虎,状若要与他同归于尽,心中一凛,手上也慢了半步,连忙运劲相抗,已然落了下风。
袭向左判身后的十数道气剑在沾身之时就已被他护身气劲弭于无形,而左判功体本较昆仑剑神就高,何况对方又势起仓促,掌劲交并,结果却是一招败落满盘皆输。

昆仑剑神被左判一掌打得跪坐在地上,一时间竟连气劲都提不上来。他心中还未曾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左判又逼了上来,单掌扼住他的肩膀,竟把他像提鸡一样提了起来拉至眼前,喝道:“吴邪在哪里?”
昆仑剑神这时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苦练十年竟连此人一招都抵挡不住,心若死灰,本不欲答他问话,只盼着此人一掌击下好了却残生,却不想心思紊乱之中,无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吴邪藏身的方向。

左判虽不擅韬略,却毕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豪杰,眼光毒辣,一点便明。当下将昆仑剑神丢在船上,口中长啸,几个提纵间便借先靠过来的几艘小船跃至包围圈外,还趁势夺了外围一艘小舟,胁迫舟子往吴邪藏身的芦苇荡驰来。
这边事起,那边张秃见事情突发,似是明白了整个来龙去脉,猛地站起身来想要抢出船舱。与他同船的那四人早就得了吩咐,一时间抢住方位,将他围在核心,也不抢进,只顾将兵刃舞得滴水不漏,但求将他拖在此地。张秃开始还与他们几人耐心周旋,猛见左判离此处芦苇荡已不足百丈,人形清晰可辨,亦发焦躁起来,拳脚出手不再有半分容让,四人顿感压力。好在黑瞎子手下二人本就练有合击之术,左右支拙,才堪堪抵挡得住。

眼看左判小船靠近,在芦苇荡中埋伏的人马也逐渐聚拢。吴邪忽听身后黑瞎子高喊一声“糟糕”,他连忙向后看去,心中也明白过来,原来官军怕他这大使出事,皆尽靠过来护卫,反倒让左判明白了他的藏身之处。
此时两边距离已不足十丈,只听左判猛然开声喝气,掌劲席卷而来。在吴邪眼中一时间似乎天地都变了颜色,心中不由黯然:“千般算计,没想到天下间除了万奴王还真有能凭一力逆转之人。”

说时迟那时快,另有一道气劲自侧后方袭来,堪堪拍在吴邪腰间,将他整个人推得向一侧倒去,正好撞在黑瞎子身上。紧接着一条人影疾风般赶到,背对着吴邪落入船舱,代替他被左判一掌拍在胸口,整个人立刻被打得横飞出数米,口吐朱红翻落水中。
左判这一掌本是凝聚了全身功力,欲毕其功于一击。他之前虽是一招击败昆仑剑神,却也非是轻易之事,此时一招落空,精神气力皆感不济,又见众军纷纷靠近,已有不少箭矢落在身周,只得叹了口气,再运轻功,几个闪身后便消失在芦苇丛深处,不知去向。
这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自被推开起就呆住的吴邪,此时只觉得脑中一片嗡嗡作响。这股气劲,那个背影,全都是他内心深处最深刻的记忆。天下间还有什么人会在如此逼命关头舍身救他,还有什么人能够将时机计算得如此精准?
福至心灵,吴邪顿时全都想明白了。

黑瞎子见他脸色苍白,神思恍惚,赶忙扶他坐起,连声问道:“吴大使,你怎样了?”
“我无事。”吴邪推开黑瞎子站起身,几步抢出船舱,望着一片平静的湖面颤声高呼,“下水,救人!”
立时便有擅长水性的军士跳落湖中,吴邪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湖面,牙关紧咬,浑身发颤,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下水的一名军士背着个人浮出水面。吴邪也顾不得身份,自己动手将那人拉上船来,令他平躺在甲板上。此时天色已暗,早有随行仆役掌起火把,吴邪就在一片摇曳的火光中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的脸,一时间几乎要忘了呼吸。

只见那人身形修长,乌发齐肩,身上的衣服虽是绢丝军袍,但手脚处均短了一截,看似非常不合身。他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眉目间的淡然平和正是吴邪朝思暮想的模样。然而此刻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一片惨白,也看不出胸腹间有任何起伏,显然已是九死无一生。
黑瞎子排开众人走上前来,看到那人轻轻“啧”了一声,随后便执起他的右手开始把脉。骨节分明的手掌上,奇长的食指和中指那么明显。
吴邪定了定神,强忍住胸中宛如波涛翻涌的千万种情绪,沉声问道:“怎样?”

黑瞎子摇了摇头,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他仓促逆使缩骨术,身体经脉负担颇大,何况之后又受了左判一掌,虽未直接全受这一掌之力,但左判之功又岂是好相与的?”
闻言吴邪倒退一步,脸色丕变:“那……那他……”
黑瞎子抬头看他一眼,并不答话,只是默默起身,抬手叫过吴邪身边亲随,命其传令下去,让军士们各自回营休整。那名亲随却不敢接令,只拿一双眼睛看向吴邪。

直到此刻吴邪方才缓过神来,心中却是依旧一团乱麻,只得颔首道:“照此执行。”
亲随立刻领命去了,四周的船只渐渐散开,小船上除了几个贴身护卫之外,只剩下吴邪、黑瞎子和重伤昏迷的张起灵。吴邪深深叹了口气,也不假手他人,亲自俯身将那人抱起来走进船舱。黑瞎子想了一想,转头也跟了进去。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2-26 19:33:00 +0800 CST  
吴邪将张起灵安置在船舱内躺好,一回身便看到了黑瞎子,便又问道:“你和我说实话,他究竟伤得如何?”
黑瞎子淡淡说道:“他的体质特异,吴大使又不是不知,在别人身上立死的伤势,在他也不过多将养些时日罢了。”

听他如此说来,吴邪长长出了口气,胸中大石落了地,心里却开始犯难。要如何处置此人呢?如今两国交兵,他身为东夏国的小王爷,倘若被旁人知晓身份便只有押解京师一途。但若就此放了他,更是无异于纵虎归山,平白让万奴王迎回一员大将不说,哪天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也只有你死我活的份儿。思来想去,似乎只能将他暂且软禁在自己身边,一则可防他暗地里再使什么手段,二则也可护他一路周全。
见他心中似是已有定论,黑瞎子微微一笑,伸手向外一指道:“大使是否该去看看,那昆仑剑神怎样了?”

吴邪一愣,片刻后不由得面上泛红,暗道一声“惭愧”。一见张起灵受伤他就如同失了魂,竟忘了不久前才在这洞庭湖上经历过一场大战。虽说已方并无损伤,但毕竟被左判逃脱,此前千般布计皆成空谈,更何况他曾对昆仑剑神寄予厚望,却不想被败得如此轻易。于情于理,都应该亲自去探视才对。
收敛心神,将种种杂念暂且按下,吴邪整肃衣冠步出船舱,下令往大船上去看一看。

原本装饰得精致华美的大船如今只剩一片狼藉,整个船舱被连顶掀翻。昆仑剑神就跪坐在这一地狼藉之中,但见他神情委顿,面如死灰,嘴角边血迹未干,再没了先前孤傲超然的气度。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对身周事物一无所觉,竟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
吴邪见状心中亦感恻然,忙几步上前问道:“前辈,无恙否?”
昆仑剑神闻若未闻,甚至不曾抬头看他一眼,整个人就如同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下一个空壳。

吴邪没法,只得对身边亲随吩咐道:“扶前辈到其他船上,请军医为他疗伤。”
立刻有两名侍卫应了一声,上前欲扶他起来。谁知两人手指刚刚探出,还未碰到他衣袖,那昆仑剑神忽然抬手一挥推向两人腰间。吴邪大惊失色,生怕他恼羞成怒暴起伤人,岂料这一推之下却没有多少力道,仅将那两名年轻力壮的侍卫推离了半步。随后这名老态毕现的昆仑掌门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我一生学剑、爱剑、痴于剑,此前虽为那人所败,却也因此看到剑术巅峰。我以为悟得剑域之后纵横天下再无敌手,却不曾想连那人一招都接不下来,难道剑术真的不如其他武学?”他一面说一面缓步向前,目光空洞,又道:“不成,我还要回昆仑山再闭关十年。”

众人听他说话以为此人神志尚且清楚,也就没有阻拦,不想那昆仑剑神根本没有看路,未走十步便迈出船舷,“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船上的侍卫及舟子不等吩咐便七手八脚将他捞了上来,见那老者浑身精湿,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片刻后张口呕出一口鲜血,便垂下头不省人事了。
吴邪心知这是散功的迹象,忙命人请来军医为他诊治,心中暗叹:“一个如此高手竟因一场大败走火入魔,以至于将自己逼到这般绝境,便是救回一条性命,这一世修为也将化作流水一去不返。”一时间五内陈杂,不忍再看,只叮嘱军士们好生照应,便起身回至小船。
此时黑瞎子已为张起灵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也将他的伤势料理过了。那人依旧沉睡不醒,一呼一吸间足有一炷香那么长,想来应是在以自身先天真力修复伤处。
吴邪探了探他的鼻息,转头问黑瞎子:“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黑瞎子略一沉吟,答道:“至多不过十二个时辰。”

吴邪点了点头,目光一沉,忽地从袍袖中抖出一副材质诡异的镣铐,飞快地扣住张起灵手腕脚踝。
黑瞎子见状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吴大使果然好魄力,只是此人身怀缩骨奇术,普通镣铐恐怕困他不住。”
吴邪冷笑道:“此物名唤‘鲲刺’,坚逾金铁、柔过绢帛,能随所缚之物贴体张驰且一直保持初缚时的力度,不至让被缚之人走脱,用来困住他再适合不过。”
黑瞎子“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再多问了。
且不提吴邪故友重逢,只说西南战局走到此处已至尾声。吴邪和黑瞎子本已定计,若是不能诳来左判,就真个招募乡勇社团,加以一支精锐骑兵直刺叛军背后,使之首尾不能兼顾。如今即便左判及时赶回营中布置,至多也不过是把叛军撤后,离开邕州。如此一来,这帮升龙府的叛逆便是不被赶下海去也所差无几了。即便不能毕其功于一役,所余之事也不过是遣数个指挥使带领麾下分头剿灭乱军而已。
吴邪心知这安抚使已做不了几日,像他如此年轻,回到朝中必有另有安排,断无三十几岁就做到宰相的道理,朝中必然会找出些差错,好来压一压他的功绩。如果这时候被人发现他藏着东夏国的小王爷,自身的前途与吴家的体面不说,张起灵的性命怕是难保了。

此时距离洞庭湖大战不过一两日,大军尚未离开岳州城,而吴邪的心思却早已落在了别处。
自那夜离开洞庭湖后,吴邪就将张起灵交由黑瞎子的两个亲信看管,一来可监视他不使其脱逃,二来亦可照料他的伤势。然而这终究非是长久之计,军中人多口杂,又颇多来自江湖的武林豪侠,说不得就有人能将他认出来。吴邪毕竟身负官职不得擅离职守,要另遣人将他送走又不放心,一时间竟有些无计可施。
正在烦恼之时,一封书信自临安辗转送至他手中,却是吴家老夫人已然驾鹤西去了。吴邪得了信自是悲痛万分,索性向朝廷报了丁忧。
左判似乎自那夜后便未回转营中,主将既失,升龙府叛军军心混乱不知统属,更兼冬日已过,西南诸洞僚人也需春耕,战意大减。因此不过半月光景,升龙府拼凑来的这数十万大军便土崩瓦解,再不成气候。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2-26 19:33:00 +0800 CST  
西南战局再难起波折,吴邪心知自己返乡就在这几日间,便将身边几个亲厚之人叫来府中。
筵席之后他将众人领进书房,待几人坐定,仆役奉上清茶之后,吴邪挥手让这一干仆役全部退出,环视几人说道:“大家也都知道,我这几日便要回乡丁忧去了。以我这年纪就算建下这场大功,朝中多半也要有所挑剔以做磨练。如今我自家先请退了,作为安抚计,辞朝最后一封书信上所荐之人当无不应允,官身品级也会尽量从优。胡大哥、胖子,你们手底下若有要推荐的人,或者改弃武从文的尽管向我说来,也不必和河间军中的那帮赤佬们争功过甚,闹得颜面上不好看。”


他喝了口茶,又对黑瞎子说道,“齐兄,我自单独有一封书信将你荐入枢府,齐兄前后诸般谋划均有详述。东北乃万奴王起家之地,朝廷事后必当用兵于此,以齐兄谋略必能如鱼得水。枢府中已有人向我查证齐兄家世,想来封侯建国也有机会。”最后他又将目光投向潘子和王盟,“潘子和王盟,你二人与我家名为主仆,实如兄弟,今日有此机会,我想为你们二人谋划一个出身,只是不知你们愿从文还是从武?如今这世道文官自是比武官清贵,只是你两人并非进士出身,想来也难考上进士,左右不过是做到流外官,不过是一县长官也就到头,以后如何五六年内我是帮不上了。


若是愿当武职,将你们前后功绩折算,五品以下当是没有问题,比之家传武人省却了诸多勘磨。何况大战未息,多有建功的时机,虽不如文官受人尊重又安稳,但好在武官多能世袭,若在今后能博出个名堂来,后世两三辈都能躺在功劳簿上吃喝不愁。你们且想仔细了,也不急于今日便答复我。”

胡将军一拱手:“吴贤弟盛情,老兄我却之不恭,回营便将名单详细拟定,一两日内必送至贤弟府上。只是为兄这一战后,无论钱财军功都已攒得够了,早有退隐之心,这些后辈便让他们自来拜见你,答谢大使好意。”
吴邪心下不由有些感激,这胡将军生就一副为朋友披肝沥胆的心肠,他这是为自己将来起复时铺下前路。他所看好的将校必有能耐,如无意外,接下来大战中也能崭露头角,既得了吴邪恩惠,将来他起复时必会为他奔走,哪怕到时候一时难以谋个好职位,至少作为帅臣厕身东府易如反掌。

再看胖子却是摇摇头:“这几年当官我也当腻了,如今左右不是。小吴你走时便叫上我,我们一道去你府上。当年也见过你家老夫人,如今她没了,我这个做后辈的理应去拜祭。”
吴邪心中感动,当着众人也不好多说,只答了句“多谢”。
潘子与王盟却是异口同声不愿为官,吴邪一时也劝不动他们,只得另寻机会。
如此几人再说了几句闲话,便各自告辞不提。
第三日,便有几个小将带着胡将军的书信来吴邪府上拜会。吴邪也不能拂了胡将军好意,打点精神一番激励抚慰之后,宾主尽欢。到了夜间,吴邪将这几人名字写在辞表之上,又在表上推荐胡将军暂摄军事,政事则交由荆州刺史代管。待得墨迹晾干,仔细看了几番,确定再无桀错便封缄起来,着军铺急递入京,余下的日子便是在等待朝廷回复中度过。
接下来数日,吴邪虽依然在府中视事,却是一身缟素,颈带麻绳,更停了酒肉。

如是不过十几天,朝廷便派了一名特使前来宣告众人,还特有一副御笔亲画,抚慰吴邪丧亲之痛,并追赠吴老夫人一品诰命。
终于到了临行那日,十里长亭别过胡将军一干众人,王盟搀扶着吴邪上了路旁马车。
胖子早已在车内坐了,双眼眨也不眨地瞪视着对面带着镣铐的张起灵。想来是骂得累了暂时歇歇,留着力气好到路上再骂。
吴邪一钻进车厢便看到这幅场景,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些时日他忙得脚不沾地,也怕引起别人怀疑,从未去探视过张起灵。此时甫一见面,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外面王盟扬声高喝,赶着马车缓缓向前。吴邪抬头看着那人与十年前别无二致的面孔,只说出半句:“小哥,好久不见……”便再没了词。

十载光阴梦旧颜,今朝戎马来相见。恒河沙数三千劫,难损心头一寸天。吴邪再见张起灵,是吉,是凶?这一段延续了十年的情感,是聚,是散?而在回往临安丁忧的路上,又将有怎样的磨难还在等着他们?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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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存稿分界线~( ̄▽ ̄~)(~ ̄▽ ̄)~


@闷了个瓶闷闷来坐沙发!!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4-02-26 19:34:00 +0800 CST  

楼主:天野Toko

字数:312180

发表时间:2013-03-14 06: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03 09:22:1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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