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天须无恨 (M\F,古言,大帅哥爱上小师妹)

碧阳颇觉不可思议,也愈发兴起,面色不由得就缓和了许多:“她以前离魂症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长生看碧阳似乎是要饶过自己的样子,心下略松,赶忙答道:“我头一回见夫人,她也只是不大爱理人,恍恍惚惚也不知她天天在想什么,不过那时候大公子都是寸步不离,夫人倒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碧阳听这丫头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的,心下一边暗笑这丫头憨笨,一边倒也暗赞她忠心:尽管逸阳宠爱风儿乃是阖府尽人皆知的事情,碧阳在西院里也不许下人称呼风儿做姨娘,可事实却是逸阳必定会另娶旁人,而风儿也注定是个妾室。这府里之人登高踩低实在寻常,下人们当着逸阳的面不得不称呼风儿夫人,可当着其他主子,将风儿称做姨娘的,就还算是客气的。能像她这样背后还咬定将风儿称呼夫人的,果然是凤毛麟角。想到此处,碧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既然烧了纸钱,想来也该有些作用,过几日还是劝你家夫人叫大夫进来瞧瞧才是。”忽然想到一事,又问:“对了,前日中秋家宴,怎么没见你家夫人?”
“那天下半晌大公子来我们住的跨院,夫人说是不想见人就不去了,大公子劝了一会子,她才说是去年此时当众拜别师父出了家,心里难受,所以不如早些睡下反而好过,大公子说也不去了陪着夫人,夫人说什么也不答应。大公子走后,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许我进去,还说她以后要歇着的时候都不许我打扰,她不开门,不许我叫她,更不许我进屋。”长生说着说着,越发觉得委屈,抽抽搭搭又哭了起来。
碧阳没心思劝长生别哭,只奇道:“你家夫人以前出过家?”
长生摇摇头:“我不知道,夫人从来都不说起从前的事情,什么都没说过。”
碧阳想了想,拉过长生道:“你别担心,赶紧回去仔细伺候你家夫人,若是发现有什么大异常,你不敢告诉我大哥的,可以先来找我,我能帮则帮。”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7 14:05:00 +0800 CST  
第二日日暮时分,五公子江碧阳手里托着盆春剑玉玺兰花,不紧不慢地踱进自己的“松壑书屋”。
碧落早将这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此时正闲极无聊地拿小银签子剔香炉,一见碧阳进来,赶忙起身迎上去笑道:“一早说就出去一下,叫我收拾了檀香盒子给你,然后就是一天都不见你人影,竟然是去淘弄这个?叫我巴巴等了你一整天。”
碧阳也觉有些不过意,就笑道:“我不在屋里的时候你就去园子里玩玩呗,就是去闲逛逛散散心也好,何必一个人就坐在这屋里怪闷的?”小心翼翼将兰花放在案头,又道,“我方才远远瞧着大哥房里的宝心从咱们院子出去,她是得空来寻你玩的?”
碧落用铜盆端过温水来伺候碧阳洗手,一听这话,倒“喷儿”地笑出声来:“她哪里有空来找我玩?她是来借家伙的。”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倒要他们那边找咱们这里借家伙。”碧阳洗了手,拿起手巾,坐在桌边擦了擦,顺手将手巾朝桌上一丢,眼角眉梢露出些极是不屑的神情。
碧落心知虽说三公子四公子也都是庶出,只是因着这五公子的娘亲身份低微,又兼这五公子自幼又有些顽劣,王爷一向不甚喜爱,是以虽然同是儿子,五公子这里的境遇相较于其他几位公子,自然是能瞧出差别来的。不过此时她一心要将这个笑话说与五公子,也就不再替五公子感叹,一边收起他用过的手巾,一边笑道:“你还当真说对了,宝心来借的这个家伙,也就咱们这里才有。”
碧阳随意在一旁的小榻上一歪,接了碧落递过来的茶盏,闲闲道:“咱们这阴山背后的地方竟然还有什么旁人没有的宝贝?这我倒是还真不晓得。”
“你怎么会不晓得?那是你的‘镇屋之宝’。”碧落这话一出,就瞧见碧阳脸上现些似有所悟的模样,于是越发捂着嘴吃吃笑个不住,“可不就是王爷赏给你的那根紫檀木戒尺嘛——你说好笑不好笑?大公子叫宝心赶紧去找把戒尺,这丫头就直接跑咱们这儿来了。”看碧阳眉心一动,赶忙又道,“我要是告诉你 ,你必定猜不到大公子突然间要戒尺做什么——大公子叫人寻戒尺,是要打他那个得宠的小姨娘,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师妹。我听宝心说,大公子今日下半晌跟秦姨娘两人在屋里关起门来说了好一阵子话,开头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就叫宝心进去,命她去找把戒尺来。宝心说她瞧见那个秦姨娘哭得泪人似的跪在地上,凭大公子怎么问话就是死活也不开口。”碧落闷了一整日,这会子好容易有了个说话的人,不觉就絮叨了不少,“话说我上回去西院找宝心拿花样子,倒是远远瞧见过那个秦姨娘,看着好像顶多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一看就是个病病歪歪的身子骨,额头上不知怎么还刺了个黑乎乎的字儿,生得是不错,可比着大公子屋里那几个大丫头,可是差着一截子呢。也不知大公子是看上了她哪一点子,就整日家捧在手心里当宝贝似的供着,听宝心说,大公子别说戳她一个手指头,就是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她。我但凡听见人说起这秦姨娘,都是这大公子如何如何宠着她溺着她,合不合规矩的都由着她,我那时候还想着,旁人都说宝心和宝意迟早是大公子的人,可惜半道儿出这个秦姨娘,也不知宝心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不想今儿这秦姨娘就触了霉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惹怒了大公子,罚跪或是骂几句也罢了,竟然还要拿了戒尺打,我还头一回听说拿戒尺打姨娘的呢。”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7 16:31:00 +0800 CST  
风儿和暮宇算是青梅竹马,不过也还没到谈情说啊的程度。而逸阳对于风儿,那是半兄半师,也还谈不上婚嫁,风儿晚熟,偏偏他们都没给风儿时间长大。可怜风儿嫁人了都不晓得情爱,白白辜负了良辰美景。。。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18 06:19:00 +0800 CST  
第224章 卿卿强言不可说
碧阳听着碧落闲话,自己半眯着眼慢悠悠吃了茶,才道:“听说,她一直都是住在西院的正房里?”
“可不是,从她来那天起就大模大样住在大公子的屋里,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姨娘,在这府里还是当真的头一份儿呢。不过听宝心说,她前几日突然自己就搬去西院边上那几间空房子里去了,也不晓得是抽了什么风。大公子还想让她回正房住,可怎么哄怎么劝都不成,而且她自从搬过去之后,就几乎再也不进正房的门,倒要大公子赶着去她屋里瞧她,也真是没见过做姨娘能做得如此任性的。”碧落伸手接过碧阳的茶盏,转手放在桌上,此时屋里只有他二人,碧落也就随意在碧阳身边坐下,“还有个事儿才更稀奇呢,宝心说西院的人都晓得,说是因为这个秦姨娘年纪小,身子又一贯不中用,其实根本就没跟大公子圆过房。”
碧阳眉梢一挑,露出些不屑的神情:“宝心那丫头可是要疯?”
碧落只顾了自己感慨,倒也没在意碧阳似乎已经有些不悦:“她们都私底下听说这个秦姨娘是个会妖媚邪法的,要不大公子这个年纪怎么会只守着个中看不中吃的黄毛丫头?话说回来,我瞧着那个秦姨娘也是有些怪异,我只见过她那一回,就觉着她那眼神叫人心里发毛……”
“你去把戒尺给我要回来。”碧阳漫不经心地插上一句话,打断了碧落的话头。
碧落全不料他突然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愣之下全然摸不着头脑:“要……要回来?”
碧阳将青箫在手上随意把玩着,闲闲说道:“我记得那可是我头一回被宗学里的夫子告上门来的时候,王爷嫌夫子的戒尺太轻,才特地叫人做了一把厚实的紫檀木戒尺赏给我,我那几年可都是自己捧着戒尺去上学的。既然这是王爷赏赐给我一个人的殊荣,哪能这么轻易就给旁人拿了去用呢?”
碧落如何不记得当时不满七岁的碧阳死活不肯捧着戒尺去上学,结果是被王爷抄起戒尺朝他身后一连抽了十几下。那紫檀戒尺木质十分致密,又厚重非常,瘦小的碧阳实在是熬不住疼痛,挣扎之下突然哭喊“娘亲救我”。这哭喊似乎是引得王爷又想起了过世不到两个月的宋氏,勃然大怒之下一把将怀中的碧阳推在地上,叫来小厮,把吓得连哭都忘了的碧阳拖到院中,堵了嘴捆在凳子上扒光了下衣,命他们拿戒尺重重责打。年幼的碧阳哪里晓得王爷是将对宋氏的恼恨都迁怒在自己身上,苦苦捱了足有六七十下,又疼又怕之下昏了过去。若不是王妃及时赶来相救 ,着实不知王爷盛怒之下,碧阳还有没有命在。
如此一想,碧落也觉得似乎不该将戒尺借出去,可要是让自己去要回来,也实在为难,支吾磨叽着不肯去。
碧阳早料到她如此,将青箫在手掌里轻轻一拍,坐起身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为难,那也只好我亲自去要回来。”说着话站起身来,将案头那盆兰花拿在手里,又说了句:“晚饭再加个莲藕菱角汤,我一会子回来咱们一道儿吃。”
碧落不知他又拿着兰花去做什么,只是知晓这位小爷一贯是个不听人劝的脾气,自己就是问了他也未必肯说实话,问多了反惹他不快,只好跟着起身答应着,眼看着碧阳悠悠然踱出门去,赶忙去剥菱角取莲藕做汤去了。
宝心双手将戒尺捧给逸阳,逸阳眼风一扫,见是一根木质十分细密的紫檀戒尺,尺寸也比寻常的戒尺厚实几分,心中先暗骂了一句“混账”,及至拿在手里,更觉分量很是不轻,可若是出言叫她另寻一根轻些细些的戒尺,又显见得是自己心软,只好冷声朝宝心道:“你出去,叫所有人都各自回屋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过来打扰。”
宝心口里应着,低头出屋,反手将门关上,心里却是暗暗冷笑:既然连戒尺都拿来了,是个人都猜得出秦姨娘这是要挨打了,就是把大家伙儿的耳朵都堵上又有何用?难不成这还能给她多留些脸面不成?
待宝心去远,逸阳故意将戒尺朝桌上重重一撂,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戒尺也取来了,你不抬头瞧一瞧?”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0 10:40:00 +0800 CST  
待宝心去远,逸阳故意将戒尺朝桌上重重一撂,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戒尺也取来了,你不抬头瞧一瞧?”看面前跪着的风儿不由得身子一抖,可也只是将头更低些,却仍是一声不吭。沉了沉,逸阳又耐下性子问道:“风儿,你跟大师哥说实话,那个桃木小锁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里面怎么会藏着符篆和桐儿的生辰八字? ”
又耐着性子等了一阵,见风儿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逸阳将手在桌上狠狠一砸:“风儿!你还不肯说实话!今日在正院里的几个人都眼瞧着那物事是你跌倒的时候从你身上掉出去的,这是你死撑着不开口就能瞒得住的?你道这是你小孩子玩闹么?这等魇镇之事乃是宅中大忌,若不是裴妈妈压住众人,一旦要查将起来,你在这府中还如何立足?娘只将你一人叫进去问话,都是一片好心维护你之意,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一句话都不说?好,你那时候不愿跟娘说也罢了,你把实话跟大师哥说总成了吧?这一个多时辰,轻重道理我也同你细细讲了几个来回了,有我护着你,绝不叫你受罚,只要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风儿方才好歹还哭得似乎很是委屈,这会子竟然就一味只是死扛着一声不出,气得逸阳拿起戒尺在桌上又重重一拍:“你不要逼得我非要拿了戒尺打着问。”
风儿显然是又给这硬木撞击之声吓得身子一缩,可任凭逸阳眼睁睁又等了好半晌,却就是不见她吐出口半个字。逸阳的所有耐心给她磨了个一干二净,气恼之下一把扯过她的手来要打,却见那苍白的小手瘦得只剩了皮包骨,着实是伶仃可怜,攥了攥手里颇有些分量的戒尺,只怕两记戒尺拍下去,说不定就打断了骨头。略一犹豫,只得趁势将她一把从地上扯起来,拽过她的身子,将她按在自己腿上趴了,将戒尺在还算有些肉的臀上轻轻点了点,又问了句:“劝你的话我也说尽了,最后再问你一句,说不说实话?”
逸阳觉出风儿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知晓她必定是十分害怕,可又等了好一阵,也没等来风儿开口说出一个字。逸阳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褪下风儿的下衣,故意将手上的动作做得慢些,只盼着她能开口说句话,便是句讨饶的话,也算是个结果。自己不过要她给自己一个答案,就哪怕是假的也好。心中所想如此,可口里的话却是冷冰冰的全听不出半分情绪:“你可还记得在山上的时候,那根乌木戒尺你能受得多少?如今这根紫檀戒尺打下去可比那根乌木戒尺疼,你可想清楚了。我不舍得伤了你,你也不要教我心疼,跟我说句实话就那么难?”
风儿双手交叉抱在自己胸前,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袖,身子崩得紧紧的,显见得甚是害怕,可也并不挣扎,由着逸阳将她的下衣剥在腿处,按住腰伏在逸阳腿上,只是死扛着一声也不吭。
逸阳无法,狠狠心扬起戒尺,朝着风儿翘起的小屁股抽了一记。
虽然逸阳下手不过用了五分力,可那紫檀戒尺致密坚硬,尺寸又厚重,打下去的分量还是超过了逸阳的想象。戒尺落在皮肉上,发出的是一声闷响,却已经将雪白的臀瓣打得猛然一凹,随即那凹下去的皮肉就随着抬起的戒尺一道儿红肿起来,戒尺才离开皮肉,就已经见那一片红肿上又泛起一道紫痕。
风儿显见得也是不曾料到如此剧痛,只一下就已然承受不住,头猛地一仰,几乎让一声惨叫冲口而出,却给她慌忙将手背堵在口边死死咬住,就是如此,她喉头里还是发出几声痛苦的哽咽。
逸阳心头何尝不也是狠狠一沉,瞧着眼前风儿的身子瑟瑟发抖,只怕是自己手重打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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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
疼得似乎臀上的皮肉一刹那就要炸裂开来,疼得心口窝里都似乎被一只利爪陡然一攥,随即又狠狠揪了一把。我用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总算是没有哭号出来,可哽在喉头的哭泣还是控制不住。
可我不能哭。
死也要忍住。
若是我哭闹挣扎搅乱了气血,只怕又要吐血。刚才我低着头忍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一口已经呕到口中的血又咽了下去,那甜腥的血气,真是恶心。
想来我自己也真是好笑,那夜听到大师哥那一番话,我心里竟然又生出了一个不该有的想头,就像我曾经生出想死心塌地做了香香、和阿芝姐姐一起好生过日子的那种念头一样。也许像我这种在黑暗里快冻僵了的飞蛾,看到温暖的火焰,总是会生出宁可投身其中也要取暖的执念罢。
可谁又能够想到,才不过第二日,我在看金鱼的时候,就毫无征兆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只看了一眼手掌心里的猩红,就赶忙将它抹在墨色衣衫的衣袖上,擦干净口边的血痕装作若无其事,可不会有人知晓那一刹那我周身的冰冷,一直冷到心底。那寒冷并不是因为冥玉寒毒再次发作的缘故,而是我一想到可怕的过往,还有无望的明日才生出的心灰,不,若真是能心如死灰或许还好些,我实在是再受不住一次次有了些盼头、又一次次眼睁睁看着希望落空。
冥玉的寒毒又快要发作了,如今还是只是偶尔呕出来一小口鲜血而已,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我会开始昏睡,直到再也不会醒来。
就在那一刻,我就下定了决心要瞒住大师哥。一旦给他知道,他就必定要给我过血救我性命,可我不要,真的不要,我希望这一回是最后一回。我不能求他不救我,但我能不给他机会救我。
我累了,真的累极了,我心里给许多东西压着,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支撑下去。我已经不再盼望着要爹娘了,我只不过不想再连累任何人,就算我已经知道了死亡的样子是多么丑陋,我也觉得这应该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寒冷,黑暗,孤独,无助,绝望,死亡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那些曾经都是我最害怕的,可如今,我倒觉得也都算不上什么,不过就是合上眼,再也不醒来,一副尸首还能在乎什么呢?
耳边传来大师哥的声音:“风儿,你把实话告诉大师哥,成不成?”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0 14:45:00 +0800 CST  
刚刚从梅兰芳大剧院看北昆的《玉簪记》回来。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0 22:16:00 +0800 CST  
耳边传来大师哥的声音:“风儿,你把实话告诉大师哥,成不成?”
身后持续的疼痛仍是火辣辣的,我咬牙忍住想伸手去揉一揉的想头,一动不动,将大师哥的问话故意忽略掉。
我并不是想让大师哥生气,我只是不能出卖桐儿。
桐儿已经够可怜了,就因为算命的说她命中带煞,自幼就常常被她爹爹打骂。七岁那年,她爹爹赌输了钱,要卖了她还账。她娘亲舍不得女儿,将她死死搂在怀里护着,哭喊得岔了声儿,她爹爹抓着她娘亲又踢又打,最后将她娘亲踹倒在地上,踩着她娘亲的手把桐儿从她娘亲的怀里拖了出去。桐儿给人牙子带去一户人家做了丫头,挨打挨饿熬到十七岁,不想又因为主人家六十岁的老爷看上了她,她誓死不肯相从,就又被卖给人牙子,险一险就被卖入青楼。
她如今好容易进了这府里,只巴望着能有个干净的容身之所,可偏偏大师哥又不知为什么就是讨厌她,甚至是连院子也不许她进。她害怕再被赶出府去,实在没了法子,就偷偷跑去个什么高人那里磕了一万个头,又将自己攒下的所有银子都做了香火钱,才求得了这道灵符。那高人说须得将这灵符和她的生辰八字一起都放在桃木小锁之中,让一个于她有恩的贵人先带在身上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再瞧瞧缝入大师哥的枕中,就可以让大师哥对她不再心生厌恶。只是这乃是个逆天悖道的法子,万万不能给人知晓,否则不仅桐儿要受反噬,还要连累旁人。
我并不后悔当时就答应了她,只是不得不怨叹自己实在是运气太差,今日早上一个不注意跌了个跟头,好死不死就把桐儿给我栓在衣袖内的小锁掉了出去。
我不能食言出卖桐儿,就只能自认倒霉,也不知道大师哥要打多少下才肯作罢。
我曾经觉得大师哥屋里的那根乌木戒尺最是不讲情面,如今才晓得大师哥家里的戒尺原来更可怕,想来他有家有爹娘的却愿意一直呆在山上,也是有些道理的。
“风儿!你说话!”大师哥将戒尺按在我身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后三个字。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低下头认命。
我觉出那戒尺离开我的皮肉,随即就听见“啪”的一声闷响,登时臀上传来火烧般的剧痛,几乎让我以为我的骨头也被拍碎了。我仍是死死咬着手背,还是哭出了声。
戒尺再打下来的时候,我满是紫红牙印的手背已经堵不住自己口里带着哭腔的哀叫,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拼命挣扎,却给大师哥死死按住腰肢。
我没出息地想:大师哥这回干嘛不干脆捆上我堵了嘴再下手行刑呢?也省了我许多苦苦隐忍的麻烦,善莫大焉。或许只需劳烦他十几板子,我就能疼死,也是个大家都清净的省事法子。
正这当儿,忽听院中传来一个男声:“大哥”那人的声音中带着些懒散之意,悠悠然由远及近,“这是唱《空城计》么?怎么这院子里就连人影都不见一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可没打重吧?
就三下,没办法,风儿受不了也是因为小五同学的御用戒尺忒实在了。(话说小五同学还是挺经打的嘛,男孩子就是不一样哦)
小五同学前来救驾,这倒霉孩子可不要闯进门来。。。。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0 22:32:00 +0800 CST  
第225章 碧山暮霭吟松风
风儿吓得立时死命闭住口,忍了疼痛一声也不敢出,可紧绷的身子还在瑟瑟发着抖。
逸阳一听之下就知晓来人乃是自己的五弟碧阳,登时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小子一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若是给他一把推开屋门撞进来,此时屋中这等情形实在是太过尴尬。赶忙将戒尺放在桌上,松手放了风儿起来,又下手利落地给她整好衣裳,看着她不住用满是紫色齿痕的手背抹着眼泪,狠狠心,低低声音吩咐了句:“到里间屋跪着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肯说实话才许起来。”
碧阳其实已经听见了屋中戛然而止的哀哀哭叫,便故意更加放重了脚步,慢悠悠踱到门口,在院中左顾右盼:“大哥可在屋么?”
逸阳瞧着风儿有些蹒跚的身影转过屏风消失不见,才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走过去开了门。见碧阳仍是一身素白长衣,左手拿着素日不离手的青箫,右手里托着一盆兰花,正笑吟吟瞧着自己。
逸阳还未开口,碧阳先将手中的兰花微微一扬,笑道:“听闻大哥头几日进宫得了彩头,想来不日就要高升,小弟我是个闲人,也是个爱附庸风雅的,大礼是送不起了,就寻一株兰花送给大哥罢。”说着话,也不待逸阳相请,自顾自就走进屋来。
碧阳站在屋子正中,四下打量几眼,走过去将兰花放在条案的一侧,退后两步瞧了瞧,略略摇摇头,又拿起兰花改为放到了书桌的一角,将白瓷花盆转个满意的角度,左右瞧了瞧,才转头朝逸阳道:“这兰花喜阴畏阳,水肥都无需太多,正是个‘芷兰生于深林,非以无人而不芳’的性子。虽说空谷幽兰,愈在山野之间,愈见其淡雅高洁,只是咱们这等富贵红尘之地,庸碌浊气甚重,未必是兰花所喜之处,纵然强自从深山中挖了来摆在案头,不几日就病怏怏得没了旧日风骨,白白糟蹋了天地灵气,岂不是作孽?我这盆春剑玉玺兰花呢,是咱们京城里‘兰花赵家’养出来的,粗粗看来‘香’、‘花’、‘叶’三美俱全,实则‘气清”、 ‘色清’、 ‘神清’、 ‘韵清’四清不足,只是好在适应了此地风土,好歹也能养得住。放在案头几上,也是紫陌红尘中聊有山水之思罢了。”说着话一偏身,自己先在桌旁坐下,面上故意做出些惊讶之色,“哎呀,大哥,你这屋里的丫头们都跑到哪里去躲清闲了?小弟我跑出去了一整日才淘弄来了这盆兰花,一进了府门就紧赶慢赶地来专程献宝,你瞧我这口干舌燥的,大哥这里好歹也要给口茶吃才说得过去罢?”
逸阳心里惦记风儿,面上却不好带出不耐烦来,只微笑道:“多谢你这一番美意和一番高论,劳动你为了这又跑出去折腾了一整日。爹爹这几日都寻你不着,只怕过几日就要找你麻烦,你可仔细着。”
碧阳用四根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拍:“可不正是这话呢,头几天中秋家宴上好歹是叫我蒙混过了关,老爷子必定不能就此作罢。以我这些年的经验算下来,估摸着明日就差不多是老爷子要找茬算账的日子。”眼睛一瞟书案上放着的戒尺,摇头道,“我还是今天晚上就主动举着戒尺去投案自首的好,叫老爷子时不时地小惩一下也消消火气,他赏我的这根戒尺虽然不是个讨喜的物件,可总好过等他积攒了一肚子火气,叫人拿大板子拍我不是?”
逸阳早明白了他的来意,朝书桌上一指:“你的戒尺在那里,既然你来了,我就不用让丫头过会子再给你送回去了。”
碧阳摇头叹着气,站起身来走到书案旁,将青箫别再腰间,恭恭敬敬双手将戒尺捧在手里,朝逸阳道:“得了,既然大哥这里没茶给我吃,那算我来得不巧了,我还是回我的‘松壑书屋’去找茶吃罢,告辞告辞。”
逸阳将面带愁容的碧阳送出了屋门,碧阳朝逸阳拱手作别之后,还是不住地摇头唉声叹气:“唉,我这等苦命之人,主动送上门挨打都要自己捧着家伙去,这是何等的可怜可悯呐。”
逸阳淡淡一笑:“在外折腾了一整日,倒是一进府门就知晓了戒尺在我这里,赶得连茶也顾不得吃一口,就跑来急着取回去请罪请罚,五弟你如今真是越发上进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1 09:50:00 +0800 CST  
逸阳淡淡一笑:“在外折腾了一整日,倒是一进府门就知晓了戒尺在我这里,赶得连茶也顾不得吃一口,就跑来急着取回去请罪请罚,五弟你如今真是越发上进了。”。
碧阳已经背转过去的身子微微一滞,嘴角微不可察地咧了一咧,随即又摇摇头,再转头看向逸阳之时,面上已经是一副痛心惋惜的神情:“当真上进与否还在其次,不过想来是因为摆在案头日久生情,这戒尺又与小弟时时常有些‘肌肤之亲’,故此若是一时片刻不见了它,小弟还当真是挂念得紧。”见逸阳只是淡淡瞧着自己,全然是一副了然于心、请君入瓮的神情,又扼腕道,“大哥不在府中这些年,哪里晓得小弟吃了老爷子多少捶楚……”忽然间之间他双手猛地一击,“哎呦我的天!老爷子上个月叫我抄的书,说是这个月二十必得送过去,可不就是今晚!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大哥,我先走了。”话音还未落,人已经跑出去十几步了。
逸阳瞧着碧阳一溜烟就没了影踪,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五弟,说话半真半假,只怕这小子今天晚上是当真要与戒尺有“肌肤之亲”了。正要转身回去,却听有人从旁唤了声“大公子”,转头一看,却是裴妈妈带着两个小丫头,沿着廊子走到近前来。
裴妈妈早得了画儿的耳报神,知道逸阳关起门来在屋中劝说秦姨娘一个多时辰,那秦姨娘却只是不肯开口,到后来又叫人取了戒尺逼问秦姨娘,只是还不知到底问出了什么。裴妈妈心下也同王妃一般替逸阳不值,此时见逸阳虽然面色温和,但眉宇间似有忧色,猜想只怕也是没有问出结果。
裴妈妈给逸阳见了礼,方道:“王妃叫大公子带着秦姨娘过去一趟,有些事情还是要问一问清楚的,否则只怕旁人要说出闲话去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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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婆子一前一后,押着我走过祠堂后面狭长的小夹道。
天色已经黑了,别处都已经掌了灯,可一路走来,灯光渐少,方才走过的祠堂门口,好歹还见着挂了两盏灯笼,而走进这夹道,就已经全没了光亮,只靠着走在前面的婆子提灯照亮。周遭寂静得怕人,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显得这夹在高墙之间的巷子里愈发黑暗沉寂。
直走到一扇老旧的木门前才停住,走在前面的婆子把灯放在地上,掏出钥匙,上前去开门上的锁。想来,这里就是王妃口中的“那个小跨院”了。婆子一手拎着锁链和铁锁,一手推开木门,那门似乎久未开启过,门轴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听来更加瘆人。
我一犹豫,身后的婆子伸手朝门里一指,粗声粗气道:“赶紧进去吧秦姨娘,给你锁了门我们也好赶紧回去交差,明日从辰时起奴婢要伺候着秦姨娘罚跪思过,姨娘可不要起晚了。”
我看了一眼门里,黑漆漆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正犹豫着,那原本走在前面的婆子开了口:“武春家的,刚才大公子有吩咐,说务必要夜里给她留两盏灯火,咱们还是送她进去吧。”
直到我听见两个婆子沓沓的脚步声走出院子,院门又吱呀呀地关上,咣啷咣啷的锁链声之后,便是铁锁落锁的咔嗒声,再之后,除了院中的虫鸣,就没有了其他声息。
我站在桌旁,望着桌上突突跳动的灯火,愣了好一阵,才渐渐回过神来。转动眼光,见桌面上覆着一层薄尘,想来这屋子是很久没人住了。门窗都关着,屋中有些糟朽的气味,这气味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闻到过,可到底是在哪里,我又实在想不清了。
其实想清楚了也没什么用处,想不清楚也没什么不好,都不过是一场幻象罢了。就仿佛是这灯光,光亮一起,这能看见这屋中一床一桌一凳,还有一个放在架子上的铜盆,可若是一口气将灯光吹熄了,那身处于这一片黑暗之中,纵然是摸到周遭有什么东西,也未必知晓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想来是有了光,就有幻象罢。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1 14:44:00 +0800 CST  
我累了,又不能坐下,就歪身倒在床上,不一时就渐渐有些困,合着眼迷迷糊糊中,又记起方才大师哥的娘说要将我关在这里思过,大师哥急得跪在他娘面前:“娘,都是儿子的不是,是儿子没有管教好她,娘要打要罚,儿子才是罪有应得……风儿身子骨弱,求娘饶她这一回,她以后都不敢了,娘若是必定要罚,求娘让儿子替她……”
大师哥的娘阴沉着脸,说出的话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逸阳,你既然如此护着她,就不该娶她进门,她这个身份,注定做不成你的妻,就只能做妾,做妾若是不懂个做妾的规矩,那就是自讨苦吃。如今她不知轻重,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娘还能帮你压着,小惩大戒,堵住众人之口,日后你娶了正妻,她若是再任意妄为,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如何能容她在这府中?你若是还一味地要护着她,做出些宠妾灭妻的事情来,那可就是整个王府的祸事了。”
“娘,儿子回去就教训她,绝不叫她再闯祸,娘……”
其实我并没有觉得自己睡得很沉,反而觉得越睡越累,迷迷糊糊之中愈发困倦。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出有人在推我的肩膀,耳边似乎有个飘飘渺渺的声音在轻唤:“风儿你醒醒”,我困得根本睁不开眼睛,只伸手在自己肩头胡乱胡噜了一把,反而把身子又蜷了蜷。
那人却并不罢休,仍旧在我肩膀上推了两下:“别睡了,风儿,你关在这里饿不饿?”
或许是这句话太似曾相识,让我模模糊糊中记起自己似乎是被大师哥关在锁风轩里,心中渐渐生出些委屈,可似乎又并不是委屈,而只是难过罢了,于是我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饿,没吃晚饭……宇哥,大师哥打我,我疼……”
觉出那人又轻轻摇晃了我两下:“我给你带了莲藕菱角汤来,快醒醒。”我渐渐醒了过来,只是还觉得有些睁不开眼,听那人又说:“我可不能白给你送吃的,快起来帮我上药,这四十戒尺抽在手心上,快疼死我了。”
这语气并不像宇哥,我皱着眉终于睁开了眼,却见床头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被灯光映出一个剪影,很像宇哥。
“小白,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没精打采地问了一句,心里并没有多失望。或许是失望多了,习惯了也就觉不出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五同学
你对风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1 17:50:00 +0800 CST  
分享一下今天的戏码,我和风儿一样喜欢《钟馗嫁妹》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1 22:21:00 +0800 CST  
第226章 西风吹影早秋天
“小白,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没精打采地问了一句,心里并没有多失望。或许是失望多了,习惯了也就觉不出失望了。
小白“噗”地吐出口气:“你可算是醒了,摇晃了你这么半天才睁眼,我还以为你是晕过去了。”眼角朝床上轻轻一瞟,带出些不屑的神情,“这床也不知多少日子没人收拾过了,被褥上不知落了多少灰尘,你也不掸掸扫扫就能倒头大睡,果然是随遇而安的高手。”口里说的是嫌弃腌臜的话,他又似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随即竟然也大咧咧在床边坐下,“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讲究不成,那就只好将就。风儿,你赶紧起来,给我这手心上点药。”他半点也不见外,将双手在我眼前一伸,倒仿佛他是刚刚从战场上负伤归来一般。
我有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才朝他的手看去。他的手很白,十指修长,所以更愈发显出两只手心都肿胀得极是厉害,当中有几道伤痕更是已经现出紫黑的颜色。以我这些年来的挨打经验,我立时就辨别出他这是挨了戒尺,而且至少是每只手掌心都至少给戒尺结结实实地招呼了二、三十下。一想到方才自己身上的疼痛,我不禁有些同病相怜:大师哥家的戒尺,当真是用料实在,童叟无欺,打在身上也绝对是货真价实,以一当十。小白这家伙虽然颇有可厌之处,不过一见他两只手心都给打成这样,就只想一想都觉得后背发凉,只怕这家伙以身受之,想来当时也要疼得又哭又嚎罢。想到此处,我忽然觉得自己挨大师哥打的时候,忍不住哭叫出声也算不得太丢脸。
我不由得抬眼瞧了一下小白的脸。
他倒是一脸风轻云淡,仿佛那受了责打摧残的并不是他的手,只朝我微微一努嘴:“别光愣着啊,我又不是来找你相面的。我这怀里有个小圆盒子,盒子里是止疼消肿的药,赶紧帮我拿出来——还傻楞着,这有什么为难的?难不成你忍心让我自己伸手进怀里去拿?”
我慢慢爬起身下了床,伸手进他怀里,果然摸到一个小小的圆形银盒子,还有一截笔帽似的物什。我只拿出了小盒子,却听他道:“我怀里那个铜哨子也拿出来罢,先放桌上就行了。”
他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将双手都平摊在桌上,我跪在凳子上,就着灯光,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他手掌上。涂完了一只手掌心,我才突然想起来到底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下手问道:“我是被锁在这里思过的,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找不着别人给你上药么?干嘛要来找我帮忙?”
小白先是扑哧一笑,随即渐渐收了笑容,正色道:“一来呢,今晚咱俩一个被王妃罚、一个被王爷打,可算是同病相怜同场赴难,我来找你这个难友相互提携共度难关,天经地义。二来呢,这些年老爷子也没少请我到这院子里来小住一下修养身心,我对这里熟悉得很,过来给你指点指点住在这里的妙处,好歹来尽尽地主之谊,也是个礼数。三来呢,我那院子里今年出的菱角不错,碧落做得莲藕菱角汤最是鲜美清爽,可巧你也没吃晚饭,给你送些来尝尝,算是那日你请我喝茶的回礼。”
我觉得他这番话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好半晌,才说了句:“你是跳墙进来的,还是这里有暗道?”
小白似乎是没想到我张口问的是这个,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一撇,随即一本正经道:“这院子有个后门。”
我“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给他敷药。
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不是想让我带你逃出去吧?”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2 10:07:00 +0800 CST  
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不是想让我带你逃出去吧?”
我也漫不经心地答了句:“我是想你手伤了,还带着汤,未必还能跳墙进来。”心里却是一声叹息:我逃出去又能投奔何处呢?
小白带来的小圆盒子盛着是白色的药膏,淡淡的药气里,带着些许微涩的冷香,这气味有些熟悉,有些亲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我也不知是被什么触动了心绪,口中想也没想就问出一句:“你疼么?”
却没听到小白回答,我才觉出自己原本问的就是句废话:活人的皮肉给硬邦邦的木头戒尺打成这样,怎么会不疼?
对于自己的多口,我正自懊悔了半晌,却听小白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疼。不过能有人来问你一句‘疼不疼’,就还能觉得好些。可别人问了,又总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我心底深处忽然一恸,倒仿佛这话是自己一个没留神,把我心里的话给人掏出去了一般。我不由得抬头瞧了他一眼,却见他朝我微微一笑:“你还是觉着我得一摇头说‘半点都不疼’,才显得有些英雄气概?”
莲藕爽脆,菱角鲜美,汤煮得甚是得味,我又确实是有些饿了,也不抬头地将一盅子莲藕菱角汤都吃了。
待我将最后一勺汤汁咽尽之后,听小白在旁问道:“吃饱了么?”见我点点头,他又问:“好吃么?”见我又点点头,还答了句“嗯”。他才又慢悠悠说了句:“我也没晚饭吃。”
直到他起身要走,我还是尴尬得说不出半个字,实在是后悔自己方才怎么也没问问他吃过没有,也不知他今晚饿着肚子如何能睡得着。小白随手朝桌上一指:“那药最是能消肿止痛,就留给你罢。你伤的那地方,我也没法子帮你上药。你自己上药的时候,记得上了药两个时辰后要略略用力揉一揉,就是疼也要咬牙忍着,四五个时辰之后就自然去肿散瘀了。”
我登时红了脸,急道:“你……”他一下子伸出还涂着药膏的双手拦在我眼前:“不是我瞧见的——不过是我听见了大哥在屋里打你,可你手上脸上又都没有伤,只是起身不便,又一直都不肯坐在凳子上,任是谁都猜得出你是……”
“住口!”恼羞成怒,我朝着他的腿就是狠狠一脚踹过去,他微一闪身,轻轻一纵就已经出到了房门之外,回手就将屋门从外面关住。我听他在门外说了句:“我可不是要偷听,实在是你又哭又闹声音太大,我还以为我大哥在屋里发狠管教闺女呢。”
“你混蛋!”我几乎要气疯了,怒冲冲推门出去,却见屋门外一片漆黑,那个可恶的小白竟是早不见了半点踪影。
那两个婆子果然是言而有信,第二日一早还不到辰时就打开铁锁进得院来,监督我跪在院中面朝祠堂,手捧女则不停地诵读。除了午时有个婆子出去取来一碗米饭和两个素菜叫我吃饭之外,每两个时辰才许我起来活动一下,直到戌时她二人才锁门离去。
熬着到了第四日晚上,见婆子们又锁门离去,我揉着又僵又痛的双腿和腰背,强打着精神,从院子中的井里打了些水,从怀里掏出三条赤红色的帕子泡了进去。帕子上的血迹大多已经干涸,须得泡一阵子才能洗干净。
我今日的精神比昨日越发不济,白日里死命熬着,此时却是无论如何再也支持不住,眼瞧着泡在水盆里的血红帕子,我就倚靠着井台,不觉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我再醒过来,才觉出浑身上下皆是一片透骨的冰冷,明明睁开了眼,可周遭一片黑暗,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想了一阵,才明白过来自己此时是在大师哥家中的一个小跨院里。原来天早已黑透了,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秋雨,我竟然睡在井台旁的地上浑然不知,此时早已给凉凉的雨水浇得连贴身小衣都湿透了。
我想爬起身来,才发觉自己浑身棉软,竟然连抬胳膊的力气也没有。
我并不觉得怕,只是有些冷,凉凉的雨丝落在我的脸上,很快就变得冰冷,仿佛要将我身上仅存的一丁点热乎气也吸干带走。我睁着眼躺在一片黑暗里,雨水落进我眼里,冷得泪都流不出来。
身子一阵颤抖,喉咙里便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了上来,顺着嘴角渐渐流淌出去,转瞬间就被雨水夺去了温度。我没力气拿帕子去擦吐出的血迹,只觉得这血里带着我心口里的温度,吐出一些,心口里就更冷一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3 15:46:00 +0800 CST  
在黑暗里不知躺了多久,我的身子在寒冷中愈发沉重麻木,神智也渐渐朦胧,恍惚中仿佛魂魄慢慢飘了起来,荡悠悠浮在空中,却不知该往何处飘去,只木木然在黑暗中徘徊逡巡。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隐约中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我原本也并不在意,只是那声音不住地呼唤,我才仔细听了听,分辨出是有人在呼唤“风儿”。我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低头想了许久,木木的脑中才想起有个一身黑衣的女娃子,总是缠着我说她才是风儿。
我有些纳闷:是谁在四处寻那女娃子?
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就近在咫尺,再后来,那声音就近在我耳边。
我睁开眼睛,眼前有个白色的影子,正抱着我,呼唤的却是“风儿”那个名字。我愣了好半晌,才想起“小白”这两个字。
我张了张口,还没叫出“小白”二字,小白倒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可算是醒过来了!风儿,你这个扮死人的模样也忒吓人了。”
我心里明白,这必定是冥玉之毒已经又开始发作,想来过不了许久,就不会再有人还能将我唤醒。我说不出此时心里是喜还是悲,或许这就是心如死灰了罢,就像此时我睁眼看见的是小白而不是宇哥,我也已经觉不出半点失望。
我打量了一下周遭,见还是在我思过的这间屋中,心里一松,就笑了笑:“我困坏了,就睡着了。”听见自己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暗自叹息:当年师父教我的功夫是都毁了,可我这扮死人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看来过不多久就能登峰造极修成正果了。
小白却似乎是被我的笑容吓到了,将手在我额头上试了试,微微皱了眉道:“你没事吧?难不成是受了风寒发热烧糊涂了?”
我摇摇头,听他又问道:“风儿,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我已经知道你不许长生将你牙齿流血的事情告诉我大哥,可方才我瞧见你淋着雨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口里还淌着血,这可不是小事,再耽搁下去只怕是要命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万不料自己千方百计瞒着竟然还是给人知晓了,赶忙一把扯住他恳求道:“你不要告诉我大师哥,求求你,求求你。”
小白愣了一愣,反手按住我:“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你放心,我明日悄悄找个好大夫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来给你诊个脉,吃上两剂药就没事了。”
“我不要看大夫!”我挣扎起来,才发觉他一直将我抱在怀中,就狠命用力一挣,“你抱着我做什么?放手!”
小白一松手,我软绵绵的身子瞬间就没了支撑,一下子就滚落在床上。虽然这屋中简陋,床褥不甚松软,可落在床上实在算不得什么,而我却还是受不住这一刹那间的震荡,仿佛一只自高空坠地摔散架的破风筝一般,一口气上不来就晕了过去。
再苏缓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人中给掐得生疼,小白正急得满脸通红:“风儿,你醒醒啊,我不是故意摔晕你的,风儿你醒醒,我抱着你是因为你身子一直冰凉,若是我敢有半点轻薄你的想头,天打雷劈……”
我攒了攒力气,才道:“不关你的事,我本就是个废人,身子早已是个虚壳子……”
不知是不是小白觉得摔晕了我实在过意不去,就将他自己当作长生来照顾我以作补偿。他先是小心着将我安置在床榻上,又替我从包袱里取出衣服鞋袜出来,并着干净手巾一道放在床头,他自己则避到屋外,让我擦干身子,把一身湿透的衣裳都换下来。
我勉强撑着起身整理停当,不见他进来,只听窗外雨声淅沥,我当他走了,就倒身睡下。
才朦胧中,就听得屋外有人敲门,我迷迷糊糊说了句“进来”,就听见小白的声音:“快起来,趁热把姜汤喝了,当真要是着了风寒就不得了了。”我还没有睁眼,已经给他扶起身子,一个带着温热的碗已经挨上了我的口边。
我喝着姜汤,他又将被子紧紧围在我身上:“既然是怕瞧大夫,就还不多小心些?”说着话又掏出一个纸包,“猜猜这是什么?”见我捧着碗打愣,就笑道:“别那么紧张,你不愿意瞧大夫就算了,其实我也是最不乐意瞧大夫的,看见他们一准没好事。快喝姜汤,喝完了给你吃这个。”他打开纸包,里面是十几颗莲蓉松子粉糖,“没料到吧?这几天老爷子天天寸步不离地盯着我,好容易今日下半晌成大人来访,趁着老爷子见客的空子我就溜出去散了散心,路过‘香满楼’,想起上回见你好像挺喜欢吃这个糖,顺带着买了点。来这里受罚还有糖吃,当真是遇见我算你运气好了。我给关在这里的时候可没人给送吃送喝送糖,都是靠着我自己想法子出去淘换。”说着话又一指桌上的一个小小食盒,“我拿了些吃的来,这鬼地方没人给晚饭,夜里实在难熬。”
我伸手接过糖: “糖我收了,多谢你。”一歪身子仍旧倒下,合上眼道:“其余的你都带回去罢,别再进来了,我在这呆得好好的,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
其实,我是想说: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走。
好一阵子,才听小白说了句:“难道——你知晓我大哥的婚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他是他们眼中的碧阳,是风儿眼中的小白。
她是他们眼中的风儿,死了也只能是风儿。
她不想让逸阳救她,可她会让小白救她么?
他们说,风儿,你该自己救自己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4 11:35:00 +0800 CST  
第227章 飘零葬骨知无地
好一阵子,才听小白低声试探着问了句:“难道——你知晓我大哥的婚事了?”
我“哦”了一声,也懒得睁开眼:“大师哥要娶谁?”
略等了一会子,才听小白开口道:“听说,是皇帝有意要撮合他和唐大人的女儿,已经说过两日就要让唐夫人带着女儿进宫去给江贵妃问安。”沉了沉,又补充道:“唐大人是当朝太子的亲舅舅,皇帝这是坐实了要让大哥上太子的船。”
我只觉得什么皇帝、贵妃、太子都像是戏台上的角色,也搞不懂大师哥与他们能有什么瓜葛,就又好歹应了句“哦”。
小白忽然在我床边坐下,推着我肩膀道:“你心里也别难受,你也算是过了明路的,她世子妃也不能随便为难你,你的日子未必会不好过。”
我给他推得有些心烦,便拼力将身子翻转过去,只将脊背对着小白:“我有什么难过好过?大师哥迟早是要娶个正经世子妃,与我又有什么相干?”不知为何,我能想到大师哥娶到的世子妃,就是九师姐的模样,也和九师姐一样整天跟在大师哥身边做个捧珠龙女。
“还嘴硬不承认。瞧你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当旁人都是瞎子不成?”小白却似乎根本不相信我的话,反而愈发掏心掏肺语重心长地劝我:“我娘也是妾室,好在王妃为人宽厚,其实也算不得日子难过,不过就是要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人家那里夫妻团圆的时候,我娘就有些孤单。好在后来有了我,我娘就喜欢抱着我看月亮,那时候觉得无聊,如今想想,倒反而怀念得很。”
这“妾室”二字,还是在我心里狠狠撞了一下。
妾室……我娘就是杨朝客的“妾室”。
却原来我如今也做了个“妾室”,怎么我之前糊里糊涂地竟然不知道?
心口上的伤疤陡然间又开始作痛,那疼痛逐渐加剧,直到我再也不堪忍受,睁眼翻身坐起身来,只觉得眼前发黑周身冰冷,声音也不住地打颤:“我……我师父不会让我做妾室的,我师父、我师父说大师哥会一直对我好……”
小白一脸的不可思议,愣愣瞧着我道:“你不会不知道你这个‘秦姨娘’是个什么身份吧?”
我用手捂住心口,仔细想了好一阵子,才摇了摇头:“我知道了。”
或许,当年也有人称呼我娘做“林姨娘”。
“风儿,你没事吧?”小白似乎是还想安慰我,“我听说大哥原本是要娶你为妻的,只是他终究是兴宁王世子,婚姻大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不过,皇帝虽说是有意撮合,可能成与否也还是要看我大哥。我想我大哥既然对你有承诺,他也未必会答应另娶旁人,否则当时就不用挨那一顿板子了。他能违抗兴宁王爷,未必不能抗过皇帝的一厢情愿,大不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这些话,心口里更是疼得愈发难以支撑,便缓缓倒下身子,说了句“我要睡了”,就抓过被子蒙住头。
被子有些发潮,只让身子愈发地冷起来。
再醒来时,小白早就走了,桌上孤灯如豆,窗外雨声淅沥,空落落的点点滴滴之声不绝,显得这个夜晚越发的静谧孤寂。
我努力起身,倚坐在床头,掏出怀里的纸包,轻轻打开,拈出一颗糖放进嘴里,愣愣望着桌上突突跳动的灯火,直到一颗糖在口中化尽,就再含一颗,直到将十八颗糖都仔仔细细吃了个干净。
我希望我此生最后的记忆是甜的。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7 13:22:00 +0800 CST  
逸阳给母亲问安的时候,又恳求母亲放风儿出来,王妃还是不肯答应,说到后来,一向温婉从容的王妃也发下话来:除非逸阳答应唐家的婚事,并发誓善待唐家小姐,否则绝不将风儿从思过之处放出来。
逸阳万般无奈,半垂着头从屋中出来,忽见那日奉命看守风儿的婆子失魂落魄地跑进院来,一看见逸阳身后的裴妈妈,什么也顾不上就急火火道:“哎呦我的老天可了不得了裴妈妈,那个秦姨娘自尽了!”
裴妈妈登时也惊得变了脸色,还没来得及问话,那婆子却一把被逸阳扯住,一句“你说什么”几乎是咬着牙问了出来。
那婆子给这一向温文的大公子吓得魂儿都飞了,结结巴巴答道:“秦姨娘……拿碎瓷片割了脖子……我们早上进去的时候,就见她躺在床上,身子已经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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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沉的,祠堂后的夹道就愈发显得幽深,武春家的手里紧紧攥着大门钥匙,在门前的台阶上来来回回地转个不住。
谁料到无缘无故秦姨娘就自己寻了短见,还是抹脖子弄得一身血花花的,真真是晦气。高森家的已经跑去给王妃送信,留下她武春家的一个人在这里守着。一想到那屋里停着个横死的女尸,武春家的就觉得后脊背都是一层一层的毛栗子,打死也不敢在院子里呆着,只好提心吊胆地在门口等。
正揪心出了这等事情王妃会不会怪罪,忽然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个影子从天而降,随即就从自己身边一闪,就进门去了。
武春家的唬得一跳,差点就喊出一声“闹鬼啊”,揉了揉眼,大着胆子追进院子观看,却见大公子的背影已经进了正屋。还没等她跟着跑到房门口,只见大公子已经从屋中出来,怀里还抱着秦姨娘的尸首。
武春家的吓了一大跳,急火火追上去道:“大公子啊,这横死的尸首可不能……”待得她看清楚逸阳那铁青的脸色,登时吓得住了口。可是还没有得到王妃的吩咐,哪里能让大公子挪动秦姨娘的尸首呢?急得武春家的只好在后面跟着,心里暗道真是大大的时运不济,只怕这回饭碗不保。
逸阳抱着风儿急急奔进西院,将迎面走来的小丫头卉儿吓得一声惊叫,手里托着的香炉也“咣啷”一声落了地。
宝意宝心赶忙从屋中出来,一眼就瞧见逸阳怀里抱着个满是血迹的人,也都吓了一大跳。还不及细看,就听见大公子背后传来裴妈妈喘吁吁的声音:“大公子,你这是要把秦姨娘带到哪儿去?这不合规矩……王妃也不料会出这等事情,这秦姨娘年纪还小……一时看不开也是有的……好歹也要给她个好发送,你这是要把她折腾去哪里啊……”
宝意和宝心一见逸阳咬着牙脸色十分难看,哪里还敢上前,只赶忙跟上前扶着追在逸阳身后的裴妈妈。正盘算着难道大公子这是舍不得秦姨娘、还要将她的尸首在怀里抱几日不成,却不料逸阳走到屋门口,突然转身道:“裴妈妈,我学得些医术,风儿或许还有救。烦请你去替我回禀我娘亲,我这几日不能前去问安,请我娘不要担心就是。”说罢,也不待裴妈妈应承,又朝长生一指,“长生你进来,关门,其余哪个也不许进来打扰。你们听着,我让长生出来拿什么做什么,你们哪个要是敢耽搁半分,可事先要想仔细了。”说罢再不迟疑,抱着风儿转身就进了屋。
长生愣了愣,又瞧了瞧众人,见众人瞧着自己的眼光比锥子还扎人,赶忙低了头,硬着头皮跟着大公子进了正屋去,反身关上了房门。

(以前说了少于10个留言不发文,今天这个并非是小梦言而无信,不到10个留言也发文。实在是上回的留言有23个,所以加发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7 17:1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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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又是一个很冷的冬夜,冷得人怎么也无法睡踏实,可我又实在是很困,困得根本睁不开眼,困得极不舒服也懒得再动一下,连冷得想蜷缩起身子来,也终究没有能够。
他们也许已经把我埋在泥土里了,不知道长生可曾记得帮我换上那一身绣满蝴蝶的夹衣和墨色的衣裤,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记得把我的尸骨送回九离山埋葬。这样的一觉也许能睡一千年,也许一万年,也许永永远远都不再醒来,反正是睡着了,其他的我想我也不该在乎罢。
可那透骨的寒冷感觉实在是叫人睡不踏实,以至于我迷迷糊糊中甚没出息地总是想说:“娘,求你抱抱我,风儿冷。”
我记得那个夜里,我把杯子和茶壶都在地上摔碎,仔细挑拣出里面最锋利的一块瓷片,躺回床上盖好被子,认认真真地在脖子上割了四下,当血缓缓流下来的时候,我还郑重其事地对着空中说道:“娘,这些年我都是痴心妄想,如今才算是明白了,我孤单单不知身自何来,如今也仍旧是要孤单单不知魂往何处,这就是我的命,我半点也不怨恨。等我身上的血都淌尽了,我就算是还了你生下我的恩情,以后就是恩断义绝永无瓜葛,我宁可永堕地狱,再也不会纠缠着你不放了。”
那时候郑重许诺,可此时昏沉沉之中,我竟然还是放不下,这实在是教人尴尬。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觉出有人将我搂在怀中,那人温热的躯体紧紧贴着我,似乎是想给我取暖。那怀抱里的温暖叫我情不自禁想再依偎得更紧些,可惜我已经死了,身子并不能动弹。
我迷迷糊糊地想,原来我娘真的也已经死了,我和她竟然是在地下见面了。娘还是心疼我的,她终于还是来抱着我了。只可惜这黑森森的泥土之中暗无天日,我看不见她的模样……不,还是不要看见了罢,娘要是看见我变成丑陋的枯骨,只怕也会伤心。
我十分后悔自己临死之前一时混账说出“恩断义绝永无瓜葛”的话,便不住地念叨:“我错了,娘,我错了,我舍不得娘。”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出那个搂着我的怀抱慢慢将我松开,在那温暖消失的刹那,我几乎觉得天塌地陷,我拼命伸手去摸索寻找,我几乎是拼命哭喊出来:“不要离开我啊娘!我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求求你!”
正当我几乎彻底崩溃的时候,我觉出有人一把又将我紧紧抱入怀中,我听见远处有个声音:“风儿不哭,快不哭了,我在这里,没事了,都没事了。”
我贪婪地拼命贴紧那温暖,一刻也不想离开。
我听见那个飘飘渺渺的声音在和我说话:“不怕,乖风儿不怕,什么都过去了,都没事了。好孩子睡吧,睡醒了咱们出去玩,你喜欢吃糖咱们就买糖,你喜欢回九离山咱们就回去。”
我整个身子都偎在那人身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我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灯光掩映下的帐顶,我愣了好半晌,想转头辨认一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却给脖子上的疼痛引得一声呻\吟,忽然觉出身边紧贴着我的那人一动,出现在我眼前的面容不是我梦中的娘亲,却是个形容憔悴的男人。
那人侧起身来,仍是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哑着声道:“风儿,你可醒过来了,大师哥都要给你活活急死了。”随即他又将我搂得更紧些,“还冷么?伤处还疼么?你能觉出饿么?”
我知道自己还活着,登时只觉得说不出的失落,也流不出眼泪,只觉得实在是无趣已极,叹了口气,恨恨说了句:“哪个要你……多事救我?”意犹未尽,缓了口气又道:“我自然……还有弄死我……自己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风儿这个笨蛋,之前都搞不懂自己是做了小老婆,还傻乎乎自作聪明地说什么“做姨娘也是嫁给大师哥”,老秦以为只嘱咐了逸阳就够了,就当真是没有教风儿一点人情世故,这个师父,真是太失败了……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8 09:37:00 +0800 CST  
第228章 一寸柔情一寸心
逸阳这几日千盼万盼,总算眼巴巴盼得风儿醒来,却不料到她开口竟然说出这等言语!刹那间直如当头五雷轰顶,一时只觉脑中嗡嗡乱响,胸口里更是心如刀绞五内俱焚,一把将风儿死死搂在怀里,声音也愈发嘶哑:“风儿……风儿我求你,求你不要死,求你好好活着,大师哥求求你!就原谅大师哥这一回,是大师哥没能护着你,教你受了这许多委屈,都是大师哥对不住你。风儿,风儿!你就怨恨大师哥到这步田地么?你这是要剜大师哥的心么?还是一定要让大师哥后悔自恨一辈子?大师哥用性命跟你保证,绝不会再叫你受委屈。大师哥求你,万万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你就算是为了大师哥活下去成不成?”愈说到后来,泪音愈重,语气更是愈发求恳。
风儿给他搂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又给眼前这个陌生的大师哥吓得不敢挣扎,只大睁着眼睛盯着逸阳,一声也不敢出,一动也不敢动。
逸阳想起那日自己冲进屋中,见到躺在血泊之中的风儿,自己几乎霎时间心痛到崩溃,扑过去抖索着手碰了一下风儿已经泛青的脸颊,指尖传来那已经失去体温的触感,逸阳只觉得从未如此害怕,害怕从此就当真与她阴阳相隔,害怕她做了孤魂野鬼无依无靠。
一边是怕到了极致,一边却又还抱着一丝希望……天可怜见!就在摸到她心窝里竟然还有些许温度的刹那,逸阳不由得叹出一声“谢天谢地”,所有就只剩了一个念头:救她!救她!不惜一切也要救她!
好容易辨认出那极弱的脉息,得知风儿身上的冥玉毒早已开始发作,一想到自己竟然大意到浑然未知,逸阳几乎要捶胸顿足。可也正因为这冥玉的毒性,才让风儿身上的血脉运行缓慢,又兼她身子虚弱手上无力,才好歹没有让她血尽身亡。
逸阳一边要强自支撑着连续过血给风儿,一边又在心里不住向满天神佛祝祷只求让风儿逃过一劫,一时想起她从前在山上跟在自己身边的一颦一笑,一时又想起她九死一生的屡屡遭际,一念想起自己对师父对暮宇承诺必定要照顾好风儿,一念又想起父亲母亲姑母劝自己不可违逆皇帝的意思,这一连四日四夜的不眠不休,也几乎是将逸阳的身心都煎熬到了极处。
此时,好容易见风儿醒来,才是一喜,偏风儿张口就是轻生之意,逸阳哪里还顾得半分素日的矜持,只急急将一腔子心里话都一股脑地说将出来:“风儿,求求你,好好活着,为了你自己,为了日后还能见到你娘,你也断断不能再伤害自己。就算是你心里半分也没有我,你就当是可怜大师哥,你就当是可怜可怜大师哥这些年对你的一片心思,你只让我护着你照顾你成不成?我不能让你有事,不能再让你受苦,大师哥就这点子心愿,真的就这样就好。这些年,我做你大师哥,做得着实是辛苦万分,我须得管着你,半分也不敢宠着你,可我心里时时都心疼着你,牵挂着你,一时半刻也不曾放下,便是明知道你喜欢暮宇,我也还是割舍不开。我知道你是心不甘情不愿才嫁给我,可这是唯一一个能教你避开杨朝客的法子,只要能再不让你有半分危险,就让我做这个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罢了。我知道你自幼身世孤苦,这些年来,都只是盼着能与旁人一般有爹娘疼爱,如今你跟了师父的姓氏,就把过去都丢开手罢,就让大师哥疼爱你怜惜你,让大师哥护着你不让旁人再伤害你,让大师哥宠着你让你能过得随心,至于你心里想着暮宇念着暮宇,都随你心意就好,大师哥半点也不勉强你。你想回去见他,大师哥愿意陪着你回去看他,只要你好好活着,可……风儿,你早就开始吐血,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大师哥?你执意非要搬出去,你学着用脂粉掩饰,都是处心积虑要瞒着我么?风儿!你就真要瞒我瞒到救无可救的时候么?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地待你自己?大师哥娶你就是想让你养好身子,陪着你玩遍天下,买最好吃的糖果糕饼给你,让你每日里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再也不让你伤心落泪。大师哥等你长大等了十年,每一次看见你落泪大师哥都心疼,都恨不能把你搂在怀里跟你说风儿别哭了,一切都有大师哥,大师哥再也不让你担惊受怕,再也不让你伤心落泪。可你……你若真是伤了性命,你怎么忍心让我对着你一副冷冰冰的身子肝肠寸断?风儿啊!你知不知道大师哥的心疼得都快碎了,那时候若不是摸到你心口里还有一点子热乎气,我就立时也随你去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孤单单做了孤魂野鬼无依无靠。风儿,你恨大师哥毁了你和暮宇的姻缘,你恨大师哥背信弃义还要另娶旁人为妻,千错万错都是大师哥对不住你,只是求你不要伤害你自己,你如此自戕还不如杀了大师哥算了……”逸阳越说越是难过,到后来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将脸颊紧紧贴在风儿的头上,一串串眼泪落在风儿凌乱的长发上。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8 12:07:00 +0800 CST  
风儿也落下泪来,好半晌,才抽抽噎噎道:“我从没恨过大师哥……我不要做妾室……我娘就是做了那个坏人的妾室……我不要和我娘一样,我不要。”
逸阳赶忙抚着风儿的头道:“好好好,风儿是大师哥的妻子,大师哥再不会娶旁人,就只和风儿在一处。”
“可他说,你就要娶什么太子亲戚家的小姐……”
“我不会答应的,你相信我。”逸阳急急打断风儿的话头,心里猜想不知是哪个长舌婆子故意传话给风儿,日后查出来必定不能轻饶,“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既然娶了你,就绝不会背信弃义……”后面本想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生同衾死同葬”的话,又怕风儿未必肯与自己“生同衾死同葬”,只好生生忍住。
风儿并不晓得逸阳此时心中的辗转难过,听他突然停了话头,抬起头瞧了逸阳一眼,眼泪扑簌簌落个不住:“大师哥,你已经为了我挨了你爹爹那么重的板子,受了那许多苦楚,我都瞧在眼里,我……我也心疼。我不要再拖累你,那些皇帝大官什么的,听一听都觉得好生怕人。”忽然想起幻真,登时哭道,“我原本早就该死,活在世上也只会拖累旁人。”
“胡说!胡说!”听得风儿说出心疼自己的话,逸阳给风儿抚去眼泪的手指都有些发抖,“是哪个混账东西说你该死?那些陈年旧事原本就与你无关,如今更是哪个也休想再来祸害你半分。风儿,你只管放心,一切都有我,大师哥自然有本事护得你周全,看哪个再敢来动你分毫。”沉了沉,又道,“若是皇帝实在逼得紧了,大师哥就带着你寻一处安静的所在去隐居,叫那些人怎么也找不到咱们,好不好?”
风儿犹豫了好一阵,才一点头,倒引得自己颈上的伤处一疼,不由得轻轻呻\吟一声。
逸阳见状,赶忙将手轻轻抚在她脸颊上:“快别动,你脖子上的伤得很是不轻。”轻轻叹了口气,“这么深的口子,还割了四下,你怎么下的去手!”又拿了帕子,仔细给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风儿瞧着逸阳,怯怯说了句:“我、我口渴。”
逸阳见她已经不再寻死觅活,心下一松,凑上去又将她搂了一搂,柔声道:“乖乖躺着别动,我去给你拿水来。”
他先是过了不少血给风儿,这几日又都是只顾了不眠不休地照顾风儿,更是将自己累得虚了,此时一起身,不由得便是一阵眩晕,赶忙一把扶在床柱上,晃了几晃,才算是站住了身子没有倒下。耳中听得风儿一声虚弱的惊呼“大师哥”,赶忙略略喘了口气缓了一缓,回头瞧向风儿,笑道:“大师哥没事,陪你躺得久了,一起身就有些腿软而已,不碍事。”
直到此时,风儿才瞧见逸阳原来竟是一直赤着上身,只着了一条极薄的白色杭罗寝衣裤子,赶忙将目光避到一边,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些羞赫的红晕来。
逸阳见她如此,赶紧先拿过挂在一旁的杭罗上衣来穿好,才到桌旁倒了半碗温水,在自己口边试了试温度,才回到床边,拿小勺小心翼翼地喂给风儿。
风儿喝着水,忽然眼圈一红,又落下泪来:“难道……一直搂着我的,不是我娘么?”
逸阳放下碗,取过帕子给风儿轻轻拭泪,柔声道:“我知道你的心病,就是都一直盼着你娘亲。你且专心养好身子,日后我陪着你去寻她,到时候你们母女见了面,在一处的日子多着呢。”
风儿显然是给这话说动了心思,一霎时连眸子都闪出光亮来,可随即又黯淡下去,轻轻叹道:“那些坏人都不肯放过她,也不知她是不是已经给害死了。”说着话,眼中也又浮出泪来。
逸阳又端过水来,用小勺喂到她口中,故作轻松道:“那些人既然还在搜肠刮肚地找她下落,那就必定是还没得手。你且宽心,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你就忍心让你娘好容易见了女儿,却是你这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么?”见风儿面色渐渐缓和,又柔声问道,“可觉得饿么?”
风儿却不答言,好一阵,张口欲言,却又止住。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8 18:00:00 +0800 CST  
风儿却不答言,好一阵,张口欲言,却又止住。
逸阳纳闷,暗自猜想,难道她是想要糖吃,就微笑道:“你心里想什么就跟大师哥说。”
风儿仔细瞧了瞧逸阳的脸色,才讷讷问了句:“我……我是不是要生宝宝了?”
逸阳险一险喷出一口老血,缓了缓神,苦笑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风儿红了脸,嗫嚅了好一阵,才低垂着眼皮小声道:“长生说……男女赤着身子,睡在一张床上,就会要生宝宝……我,我还没想好,是想要个小女娃还是小郎君……”
逸阳险一险又喷出第二口老血,气笑道:“你问长生这个做什么?她一个小丫头,哪里知道这个。”
风儿的脸更红了些,小声解释:“王妃娘娘说……不许我和你同房,还说,我专房邀宠会害了你……我不想害你,又不敢问什么是专房邀宠……就只好问长生……”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逸阳,又问:“你……我、我会……怀孕么?”
逸阳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等你再长大些,身子再好些,想要个小女娃还是小郎君都随你喜欢,如今你这个身子骨,就是你想要也不成。”
“那——大师哥,我让我给你做丫头成么?”风儿目光恳切,瞧得逸阳周身难受,正要开口,却听她又道,“我不要做妾室,也不想让你为了我得罪皇帝和那些大官,你就听你爹娘的,娶妻纳妾,也好有子嗣,要不我的罪孽就大了。我想,就做你的丫头,以后就跟着你,伺候你,也是一样的……”
逸阳一听就知晓了这些话必定是母亲教训风儿的言语,只觉说不出的煞风景,不由便有些不耐烦:“不许胡说!”看风儿似乎是吓了一跳,赶忙缓和下语气道:“风儿,你记住,你已经是大师哥的妻子,大师哥就不会再娶旁人。你以后肯给大师哥生个小丫头或是小郎君,大师哥都会喜欢,你若是不愿意生,大师哥就只喜欢你一个宠着你一个。”伸出食指,轻轻在风儿额头上点了点,又问了句:“记住没有?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什么做丫头或是娶妻纳妾的话。” 直等到风儿答应说“记住了”,才又柔声问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觉得饿么?长生煮了细米山药泥粥,一直在火上温着,你瞧在她这几日熬得眼睛都红了的份上,好歹吃些?”

楼主 梦里青山人何处  发布于 2015-07-29 09:13:00 +0800 CST  

楼主:梦里青山人何处

字数:729590

发表时间:2014-12-31 06: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8-17 20:20: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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